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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仙劍神曲 作者︰牛語者 ----(久違了,現在再次貼上,希望大家喜歡!)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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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中聽老道士低聲道:“噤口,有話回頭說!”
  丁原哼了聲,這才忍住沒開口。
  淡一真人微笑道:“丁師侄,我知道你心中現下定有不服氣的地方。但世事無常,哪有處處如意的時候?有時受點挫折和委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紫竹軒,丁原在淡言真人的小廳裏坐下,開口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話,我憑什麼要面壁三年?”
  淡言真人坐在丁原對面,望著自己傾心栽培的弟子,徐徐道:“若你沒接下巫挺那一劍,掌門師兄也絕不會要你在思悟洞面壁三年。”
  丁原一怔問道:“什麼意思?”
  淡言真人道:“巫挺那一劍以翠嵐禦魔訣發動,你能接下來出乎所有人意料。掌門師兄對你的期望自然更高。
  希望你能以三年參悟知著境界,這才要你到思悟洞面壁。“
  丁原冷哼道:“奇怪了,難道他對我期望高了,我反倒要去面壁?”
  淡言真人道:“是。”
  “這是什麼道理?”
  淡言真人淡淡道:“其中道理你去了便明白。若到時你還不服,我隨時可以送你下山!”
  丁原道:“下山的路我早就認得,若我想走早就走了!哪里要你送?”
  他見淡言真人對思悟洞的事情半遮半隱,不禁生出好奇。暗想這個老道士不曉得又在買弄什麼玄虛,多半是想把自己先誆了過去再說。
  這個時候,阿牛敲門進來問道:“師父,中飯準備好了。”
  淡言真人點了點頭,阿牛又望了眼丁原,問道:“師父,丁小哥怎樣了?”
  丁原嘿然道:“掌門師伯要苦心造就我,罰我到思悟洞面壁三年。”
  “思悟洞?”阿牛詫異道:“那裏不是本派歷代傑出弟子用以面壁參悟天道的地方麼,據說那洞壁之上儘是本門先賢在靜修時留澤的心法感悟。原來掌門師伯是要丁小哥去那兒啊,害的我白擔心一個上午。”
  丁原心中一動,豁然明瞭了淡一真人的用意。心中暗道:“這些老道士最會故作高深,偏偏要繞這麼一個大圈子。”
  阿牛想起一事,愁眉不展的說道:“丁小哥,今天中午你可要多吃點,後面三年你可就吃不著我做的飯菜啦。”
  淡言真人道:“不會,從後天起你每日早晨為丁原送一次飯,再帶上水去。”
  阿牛喜得咧開大嘴呵呵笑道:“這樣我就能天天見著丁小哥啦。”
  丁原雖對阿牛如此興高采烈不以為然,但心下不禁也有些感動,微笑道:“你可要記得天天來給我送飯,不然我若是給活活餓死在那個狗屁洞裏,化成了鬼也要找你算帳。”
  阿牛連連點頭道:“放心吧,丁小哥。我一定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第二日清晨,丁原帶著收拾好的幾件衣物和那把雪原劍,隨著淡言真人到了後山思悟洞。
  出門的工夫阿牛又拉著丁原的手嘮叨了半天,又是叮嚀他要潛心修煉,又是提醒他小心身子。最後還將一大包乾糧和一壺水送遞給丁原,說是留著餓的時候吃。
  那大黑似乎也曉得丁原要出遠門,來回繞著他轉了好幾圈,還嗅嗅的丁原的大腿,仿佛要記住丁原的氣味。
  丁原本想托阿牛找個機會轉告姬雪雁自己的行蹤,但淡言真人一直守在不遠的地方,於是只好算了。不過想來姬雪雁找不著自己自會向阿牛詢問,也不會出什麼差池。
  這思悟洞坐落在黑石崖上,洞外有方圓不到二十丈的平地,生著亂草青松,間或有幾叢說不上名字的野花從石縫當中探出頭來。再往外卻是萬仞懸崖,底下雲霧飄渺深不可測。若非有淩空飛馳之術,則只能從黑石崖上方懸下繩索方可抵達。
  思悟洞的洞口不大,剛好可容兩個人並肩進出。
  在洞口旁邊橫亙著一塊巨石,想來是堵住洞口以遮擋風雨。一塊被風霜侵蝕早失去棱角的青石碑,約半人多高,佇立在洞口另一側,上面深黑的字體銀鉤鐵畫寫著“思悟”二字,也不知是哪位先賢的遺墨。
  借著日光朝洞裏望去,卻頗是幽深,足足有三十多丈遠才到盡頭。
  裏面有石床石桌石椅等等物事,以供面壁弟子休息所用。不過看上去,這些東西都是老古董了,也不曉得在這裏擺放了多少年。
  丁原見洞中空空蕩蕩,洞外也了無人蹤,不禁奇道:“這思悟洞裏不是錄有歷代面壁弟子留下的心得感悟,怎的沒有人看管,若是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豈不糟糕?”
  淡言真人道:“整座後山自有人看管,不過你我見不到他罷了。”
  丁原忽然想起當日在碧波潭邂逅的曾山,莫不成他便是看守這坐忘峰後山之人?
  淡言真人帶著丁原走入洞內,袍袖一揮,自指尖打出一抹火星,點燃懸在洞頂的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照得洞內物事影影綽綽。
  淡言真人從大袖裏取出兩本手寫的冊子,交在丁原手裏,道:“這個留予你參悟,我每半月考教一回你的進境。”
  丁原借著燈光看清那兩本冊子,一是翠霞派翠微九歌第四篇觀微歌訣,另一本則是碧瀾三十六劍的劍譜。
  冊子上面的字工整挺拔,內斂而含方正之氣,正是出自淡言真人的手筆。
  丁原心頭頗是感動,口中卻笑道:“老道士,你不再要我讀書練字來交換這狗屁口訣了?”
  淡言真人淡然道:“如此不正遂你願?”
  丁原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早告訴我到這裏面壁,便不用再靠讀書練字交換口訣,我也不會跟掌門還有姬大鬍子爭論半天了。”
  淡言真人沒搭理丁原,道:“我先回去了。”
  丁原點點頭,淡言真人不再說話,邁步走向洞口。
  丁原見著老道士瘦小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不曉得為何心裏生出一縷淡淡的不舍,忍不住叫道:“老道士!”
  淡言真人聞言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問道:“怎麼?”
  丁原沉默片刻,最後卻說道:“你別忘記叫阿牛明早給我送吃的上來,我帶的乾糧可不多。”
  淡言真人點點頭,繼續朝洞外走去。丁原的目光一直盯著老道士的背影,嘴唇動了幾動,卻終究沒有再說話。
  倒是淡言真人走到洞口時忽然停下,徐徐轉過身,兩道清澈質樸的眼神落在丁原身上,一字一頓的道:“好自為之!”
  丁原喉嚨口不爭氣的一熱,像有什麼東西堵住,努力作出不以為然的模樣嘿嘿笑道: “放心吧,老道士。今後沒人吵你,你也有三年清淨日子好過了。”
  淡言真人聽丁原說完,臉上也不見什麼喜怒,長袖一揮,終於禦劍而去。
  丁原在原地站了半晌,這才把隨身攜帶的衣物簡單收拾好。
  他自幼失去娘親,一個人的日子早就過慣,此際雖略覺寂寞無聊,倒也沒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很快收拾好東西,丁原往石床上一躺,伸了一個懶腰。
  一轉頭,卻看見石壁上橫七豎八刻著一串串小字,竟似有人以手指硬生生鐫刻上去。
  他頓時想起阿牛說過的話,一骨碌起身繞著洞中的石壁走了一圈,果然發現在那石壁上幾乎處處都有密密麻麻的石刻。
  那些石刻大多是人用手指鐫刻上去,也有用尖銳的金屬雕琢,從筆跡來判斷,少說也有二十多人。
  有些石刻洋洋灑灑數千字,占了數丈方圓;有些石刻有若歌訣,短短不過百餘言,甚至只有十幾字龍飛鳳舞的印在石壁中。
  而還有一部分是各種千奇百怪的圖形符號,有的旁邊會配上文字說明,有的則孤零零的只有幾個讓人看不懂的字元。
  最搞笑的是,丁原居然在思悟洞盡處的石壁上,看見有人歪歪斜斜寫了一行:“曾山到此一遊,特留仙尿一缶。”
  底下落款的時間為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距今已整整一百三十多年。
  丁原不禁莞爾,心道:“原來這個曾老頭也曾經在這兒待過,卻不知他觸犯的是哪條狗屁門規?”
  說曹操,曹操就到。
  丁原正在“欣賞”曾山的墨寶,就聽見洞外有人興高采烈的叫道:“喂,你怎麼也來了?”
  這嗓門不是曾山,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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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悟

丁原走到洞口,只見曾山正一屁股坐在那青石碑上,左手在身上撓來撓去,一雙大腳耷拉著又髒又破的草鞋在半空裏不停晃蕩,好不愜意。
  丁原聽得曾山問他,便哼了聲答道:“我到這來,除了面壁還能做什麼?”
  曾山哈哈一笑道:“原來你也給罰到這裏來了,看來我那大師侄對你還不錯。”
  丁原問道:“我剛到這兒,你怎麼就找上門來了?”
  曾山得意的道:“這坐忘峰後山一草一木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何況我還有這個?”
  右手一翻,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來,在丁原眼前炫耀的晃了晃。
  丁原見這銅鏡除了看上去頗是古樸外,也沒什麼特異之處,奇道:“這是什麼?”
  曾山嘿嘿笑道:“說出來嚇你一個跟頭,它就是上古仙寶‘昊天鏡’。有了它,一千裏外的一隻小爬蟲我也能找得到,況且是你這麼一個大活人?”
  “這麼說,你就是看管坐忘峰後山的那個人?”
  “當然,我老人家已在這鳥不下蛋、兔不拉屎的狗屁地方,待了好幾十年啦。”曾山說道:“我這幾天還在犯嘀咕你怎的還不帶著魚兒來找我,沒想到卻是被罰到思悟洞面壁來了。”
  丁原問道:“曾老頭,你當年也在這思悟洞待過?”
  “待過。”曾山伸出五個手指頭道:“而且一待就是五年,好歹沒把我憋死。你看見我在洞裏的留言了麼?”
  丁原點頭道:“看見了,不過字實在寫的不怎麼樣。”
  曾山哈哈大笑道:“那是我老人家來的頭一年留下的,寫完第一句忽然有些尿急,便就地解決啦。等尿完了我就隨手加上了第二句,看遍思悟洞也就獨此一家。”
  丁原哼道:“字醜詩更臭,你還好意思賣弄。”
  曾山不以為然的道:“你這娃娃懂什麼,等你仔細拜讀了我老人家的墨寶後,自會明白其中奧妙。”忽想起一事,問道:“丁原,你要在這裏待多久?”
  “三年。”
  “太好了!”曾山聞言拊掌叫道:“這三年我可就有人陪著玩了,要是五年十年那就更好了!”
  丁原嗤之以鼻道:“對不住,我是來面壁的,可不是陪你玩來的。何況這個鬼地方我待一天都嫌多,更沒興趣陪你十年八年。”
  曾山從青石碑上跳下來,雙手背後走到丁原面前嘻嘻笑道:“成天對著那冷冰冰的石壁有什麼意思,它們也不會說話。不如我們兩個玩點遊戲,也好打發辰光。”
  丁原嘿然道:“曾老頭,你好幾百歲的人了,還玩什麼遊戲?”
  曾山老臉一點也沒紅,理直氣壯道:“遊戲和悟道異曲同工,都有深奧的學問在裏面。你沒玩過,自是不曉得。”
  丁原不服氣的道:“誰說我沒玩過?別看我的年紀只你一個零頭也不到,可玩過的遊戲比你只多不少,有些怕連名字你都沒聽過。”
  曾山眨眨眼睛,道:“彈子你會打麼?”
  丁原嘿嘿笑道:“不瞞你說,我連走路都不會的時候就開始打彈子了,如今閉著眼睛都能把它打進洞裏去。”
  “太好了,”曾山拍手道:“那我們就打彈子吧。”
  丁原道:“不是我不陪你玩,這荒山野嶺的,又到哪里去找彈子?”
  曾山神秘一笑道:“這個我老人家早有準備。”他伸手在懷裏掏了半天,竟拿出了六粒石彈攤在手心裏。
  丁原也不曉得這老頭的懷裏究竟還藏著多少東西,竟如一個百寶囊般。當下愕然道: “曾老頭,你居然隨身帶著彈子?”
  曾山把彈子拿在手裏一拋一拋,得意洋洋的道:“你可別小看這六粒石彈,它們可是我當年好不容易才從石磯娘娘那兒討來的。這些石彈的叔伯兄弟們上古時候被女媧娘娘用以補天,最後就多下這麼丁點,如今全落在我老人家手裏啦。”
  丁原當然聽說過女媧補天的傳說,聞言微微吃驚,道:“吹牛,我才不信。若真是如此珍貴的寶物,那石磯娘娘又如何肯送給你?”
  曾山神色頓時有些忸怩,支吾了半天才說道:“我老人家當然是用了丁點手段,但這石磯珠卻是如假包換,咱們不討論這些了,還是說說如何打彈子吧。”
  丁原道:“光說彈子就有十幾種不同玩法,不曉得你會哪種?”
  曾山撓撓滿頭亂髮,一皺眉道:“打彈子也有這麼多花樣?”
  丁原心裏暗笑,其實他玩過的花樣也不過五六種而已,隨口加了一倍多,果然唬住了這個老頭,當下正色道:“當然,我還聽說有人會三十六種玩法呢。不過咱們也不必玩的如此複雜,是不是?”
  曾山聞言連連點頭,像一個在受教的學生。
  丁原繼續說道:“那我們就玩打老虎洞吧,先在地上挖六個小坑,每人三粒彈子輪番出手,誰的彈子先打完六個坑,便可以回頭來吃對方的彈子,你看如何?”
  曾山道:“這個我會,我們便玩打什麼老虎洞吧。”
  說著遞給丁原三粒石磯珠道:“你年紀比我小,你先來。”
  丁原接過石磯珠,覺得比一般的石彈要沉出許多,捏在手裏溫潤圓滑十分的舒服。他先在地上劃了一道橫線,又挖了六個小坑。每個坑之間的距離大約在三丈左右,丁原有意把坑挖的又淺又小,好叫曾山吃點苦頭。
  剛把洞挖好,曾山就在一旁忙不迭的催促道:“快打,快打!”
  丁原站線上上不緊不慢的道:“別急,有條規矩得事先講明白,一個人在打的時候另一個人絕不能用任何手段干擾,不然便算輸了。”
  曾山點頭道:“這是自然,玩就要玩的公平,不然就是癩皮狗。”
  丁原右手攥起一粒石磯珠,屏氣凝神盯著三丈外的小坑瞄了一下,“啪”的把石彈打出。
  丁原幼年時家境貧寒也不曾有錢上學,別的孩子上私塾時,他便在家門口的荒地上一個人玩,彈子自是經常打的,久而久之,這石彈雖不敢說百發百中,可這三丈的距離倒也難不住他。
  可那石磯珠貼著地面一路骨碌碌滾了過去,開始的方向還算正確,可行到一半時卻莫名其妙的朝右邊拐了過去,最後停在離小坑三尺多遠的地方。
  丁原一瞪曾山道:“曾老頭,你耍賴!”
  曾山滿臉無辜,叫道:“我沒有,是你自己打的不准卻來怪別人。”
  丁原出手時眼角餘光一直瞥著曾山,見他站在一邊的確動也沒動過,可這石磯珠本該十拿九穩的落進洞裏,卻為何偏差了這許多?
  曾山見丁原滿頭霧水,嘿嘿笑道:“老實告訴你吧,這石磯珠可不比一般的石彈,它內蘊五行之氣,外得陰陽菁華,你以普通手法自是打不准的。”說著曾山閉起左眼,睜足右眼,用心一瞄,手裏的石磯珠飛快射出。
  丁原在一旁留心觀看,發現曾山擊出石磯珠的手法也無特異之處,但那石磯珠卻一路不停的急速旋轉,在地上走出了一個“弓”形,不偏不倚正好滾進了坑裏。
  曾山見狀正要歡呼,不料由於用力過大石磯珠在洞口邊緣轉了圈又滑了出來,慢慢朝前滾了半尺多才停下。
  曾山目瞪口呆的撓撓亂髮,嘟囔道:“奇怪,我明明是算好了的力量出手,怎麼還是重了?”
  丁原自然明白是自己挖坑時候做了點手腳,不等曾山再說便道:“曾老頭,該輪到我了。”
  曾山朝旁邊一讓,瞪著自己的那粒石磯珠手裏不停的比畫。丁原心裏暗笑,右手攥著第二粒石磯珠要待出手。
  這次他謹慎許多,將石磯珠捏在手指間微微一轉,果然隱約感覺到裏面似乎有一股氣勁在緩緩流動。
  丁原恍然道:“原來名堂便在這裏面了。哼,曾老頭想用這鬼玩意取巧贏我,我偏不讓他如願!”
  他望著小坑心中默算角度距離,丹田一縷真氣汩汩注入指尖發出一道旋勁,只見那石磯珠骨碌落地,飛快的旋轉起來繞著一條弧線朝小坑裏滾去。可惜最後弧線走的稍大了丁點,從洞口擦邊而過,停在曾山那粒石磯珠旁。
  丁原心中微覺惋惜,曾山卻一拍他的肩膀,叫道:“行啊,小夥子。只看我老人家打過一回,你便領悟到其中玄機。不錯,不錯!”
  丁原道:“該你了。”
  曾山胸有成竹的站到線上,先是看了眼丁原,再一瞄洞口,第二粒石磯珠彈射而出。這回他加了一絲回勁,石磯珠落到洞裏晃了晃終於沒再滾出來。
  曾山一聲歡呼,蹦起老高,問道:“丁原,該我打第二洞了吧?”
  丁原心中也欽佩此老悟性,點點頭道:“不錯。”
  曾山從洞裏取出石磯珠,蹲在地上瞄了瞄第二個小坑,“啪”的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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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石磯珠滾到距離洞口兩寸遠的地方卻停了下來,原來這次經過的地方儘是沙地,地面阻力比方才大了不少。
  這個自然也是出自丁原手筆,他早就料到曾山修為驚人,要他打個彈珠落洞實在輕而易舉。故此處處設下些機關陷阱,令這老頭吃虧不小。
  丁原見詭計得逞也不表露,不動聲色的道:“曾老頭,你莫小看這六個小坑。它們便如你的石磯珠一般各有不同玄機,你切莫大意。”
  曾山這刻已看出其中名堂,他嘿嘿笑道:“好小子,果然有點門道。這樣才有趣,我們再來!”說著又要站到線上發出第三粒石磯珠。
  丁原一把攔住道:“慢,好像該是我了吧?”
  曾山眨巴眨巴眼,問道:“是麼?”
  丁原曉得他有意裝糊塗,也不理他,線上上站定。有了上兩次的經驗,丁原已掌握到擊出石磯珠的方式與力量大小,這回出手果然也打進了洞中。
  兩人你來我往連戰六局倒也平分秋色,日頭卻不知不覺升到中天。曾山看看天色,猛然一拍腦門叫道:“不好!”
  丁原一怔,問道:“曾老頭,怎麼老見你一驚一詫?”
  曾山一個跟頭倒翻出去,身體飄在半天上心急火燎的道:“和你這一玩我差點誤了正事,我得趕快趕回去了!”說著話踏起雲頭就走。
  丁原道:“曾老頭,你的三粒石磯珠還在我這兒!”
  曾山的身形早變成一個小黑點,卻聽他遠遠傳來的聲音道:“送給你玩了,明天我再來找你玩兒——”
  他的聲音還在山間回蕩,人卻已經不曉得跑到哪里去了。
  丁原見他火燒眉毛的模樣不覺好笑,回到思悟洞中拿出阿牛準備的乾糧就著清水吃了,又留下一半待到晚上。
  這時思悟洞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空蕩蕩未免有些冷清。丁原忽然想到先前自己譏笑曾山留言的時候,曾老頭一臉不服還說什麼自有奧妙在其中。於是心頭生起好奇,又走到思悟洞盡頭的石壁前,仔細打量曾山用手指印下的鬼畫符。
  可看了老半天丁原也沒瞧出什麼異樣地方,這二十二個字大小不一,行筆歪歪扭扭不成結構,落筆該重的地方他輕輕掃過,落筆該輕的地方他倒重重刻下。
  丁原在紫竹軒練了三年的字,對於書法也算頗通,但曾山的字若是不說,還當是一個五歲孩童寫的。至於字的內容更是粗俗淺陋,要說它跟天道有什麼關連,只怕笑掉阿牛的滿嘴牙齒。
  丁原看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放棄,心中暗道:“這些狗屁詩句准是曾老頭胡亂塗鴉,他方才是怕我譏笑於他才故弄玄虛,大吹法螺。這裏面哪有什麼奧妙,我差點上了他的當!”
  當下他回轉過身,卻覺得有點疲憊。
  這本也難怪,丁原重傷初愈,剛才又和曾山玩了半天彈子。每打一回石磯珠便要催動一次真氣,不知不覺裏也消耗了不少。
  於是丁原在石床上盤膝坐下,雙手虛抱胸前,兩眼合起準備修煉翠微九歌。
  可一閉上眼睛,眼前卻出現了剛才在石壁上看到的那二十二個字。只見這些難看無比的大字按著石壁上的排序在丁原眼前不斷的放大旋轉,越來越清晰。
  丁原心頭一動,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麼關鍵。
  他凝神注視那個開頭的“曾”字,右手潛意識的舉起,伸出食指依照眼前的字體徐徐臨摹,可才寫了幾筆便覺得十分的彆扭。
  丁原並不氣餒,想了想又緩緩舉起左手。於是右手寫右面頭上一點,左手描左面頭上那點,雙手同時照著那個“曾”字臨摹起來。
  一股莫名的感悟湧上丁原心頭,他的身體不知不覺裏從石床上慢慢站起,雙手不停臨摹“曾”字,卻是越寫越大,到後來腳踩穿花繞柳步,手畫曾山墨寶,手舞足蹈起來。
  如此連寫了數十遍“曾”字,丁原猛然張開雙眼,靴子也顧不得穿上,直奔到洞底。這回他已經心有所悟,終於發現曾山所留的這二十二字內含無限玄機變化,正是一套變幻無方,剛柔相濟的拳法!
  此刻在丁原眼裏,那些原本醜陋無比的字一個個活了起來,在石壁上躍然而舞,充滿靈動之氣。
  無論是一頓一拐,還是輕掃重按,無不匠心獨具渾然天成。
  丁原知當日曾山在寫下這二十二字時可謂心靈福至,一氣呵成,若再讓他重新寫過怕絕無一致的道理。
  丁原如饑似渴沉浸於其中,時而臉上流露會心微笑,時而眉頭深鎖,苦思冥想。
  不經意裏,日落而月升,複又日起而月沉,洞裏光線明暗變化丁原渾然不覺,更忘記了饑渴。
  當他悟透“七”字的最後一劃,驀然發出一聲長嘯,震得思悟洞中回聲如滾雷般碾過,嗡嗡直響。
  丁原舒展雙臂,腳踩穿花繞柳步,自“曾”字一路打下,只見身形如兔起鶘落,雙拳似雨打梨花,罡風若風捲殘雲,二十二路拳招羚羊掛角,一氣呵成,直是妙到巔毫。
  丁原正忘情於拳招中時,忽然洞口有人嚷嚷道:“丁原,快出來,我老人家又來找你玩啦。”
  卻是曾山。
  但他連叫幾聲,裏面就是沒有回應。曾山走進思悟洞,卻看見丁原正在石壁前手舞足蹈,不由一樂。他走上去伸手想拍丁原肩膀,不料此刻丁原已完全執著於拳法之中,渾然忘卻身外事情。
  潛意識裏感覺到有外力來襲,當下他也不辨敵友揮手就是一招“一”字拳。
  曾山嚇了一大跳,好在他修為比丁原精深太多這才及時閃躲過去,站在三丈開外叫道:“小子,你瘋啦,連我也打?”
  話剛出口,卻驀然明白此時丁原已物我兩忘於天地間,自己好意想拍他肩膀卻無意引動了丁原的氣機。
  果然,曾山一閃開丁原頓時失去了防禦的目標,又回到先前狀態,直視眼前的曾山如無物。曾山見他不過一天一夜之間居然已參悟自己留下的二十二路拳法,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意外。他有心要試試丁原究竟領悟了多少,當下也不打招呼擰身再進,探手要抓丁原右手脈門。
  丁原右拳橫走,封死曾山拳路的各般變化,左手化拳為掌,斧削似的連劈而下,化作三道真假難測的掌影,正是第二路的“山”字訣。
  曾山見丁原此招使來罡風激蕩,大有氣吞山嶽之勢,已深得“山”字訣中雄渾沉穩之要領。偏又能左掌兩虛一實,於剛猛中帶靈動,徹底領會到這三掌成“川”的意境,當下不驚反喜脫口叫道:“好!”
  他左爪收回護於胸前,右掌出手如風,於三道掌影中找到真龍天子,“啪”的一掌封了開去。為了照顧丁原,曾山只運起了兩成功力,不料反震的自己朝後退了一步。
  丁原左掌被攔,右拳瞬即揮起,正是“遊”字訣的那當頭一點轟向曾山面門。
  這套拳法即為曾山所創,其中變化他自然了然於胸。
  那“遊”字起頭三點取自越秀劍派的“鳳凰三點頭”,既可作為虛招晃人眼目,也可化虛為實直搗黃龍。
  他見丁原右拳吞吐不定,氣勁內斂便曉得是虛招,於是上身一晃左手食指一屈一彈,點向丁原右腕脈門。
  豈料丁原受到氣機引動化拳為掌直劈曾山左臂,竟然不著痕跡的將“遊”字訣轉化成為“曾”字訣。
  這般變化連曾山也沒有想到,他若不是先入為主或許亦不會中此陷阱。眼看自己一個托大招式用老,猝不及防下只好灌氣於臂,將一條右膀煉得堅逾金石。“蓬”的一聲硬生生震開丁原右掌。
  饒是如此,曾山心中也暗叫慚愧。如純粹以招式論他其實已輸了一招,若不是自己仗著真氣修為勝過丁原太多,這條臂膀今日便折在此地了。
  丁原右掌受阻,左拳毫不停留將“曾”字的一豎打出,看慢實快,看剛實柔,充分掌握到“曾經滄海”的“水”字真義。
  曾山吃了個小虧再不敢大意,用起十分的精神與丁原周旋,竟似如臨大敵一般。
  兩人一有心一無意在這思悟洞中纏鬥良久,其間畢竟是曾山棋高一著,五六個照面後便佔據了上風。
  但曾山存心要讓丁原盡情發揮,好在實戰中體會這二十二路拳法的精要,故此點到即止,以守為主,反成了丁原的陪練靶子。如此機緣恐怕是淡字輩高手也求之不得,卻偏偏成全了丁原。
  兩人正打的興起,曾山忽然感覺到洞口又多了一人。
  他借著眼角餘光一掃,卻見一個黝黑敦實的少年拎著一個飯盒正站在洞邊,呆呆朝這裏望來。
  曾山自是不識得他,當下氣沉丹田,哈哈笑道:“丁小子,今天我們先玩到這吧,有人送吃的來啦!”
  這一聲卻用上了“定心咒”的功法。
  丁原如受晨鐘暮鼓,悠然覺醒,卻見曾山笑容滿面站在自己面前,洞口還有個阿牛正呆如木雞的朝裏張望,不由茫然問道:“你們都是什麼時候來的?”
  曾山苦笑道:“在你揮拳要揍我老人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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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迷茫

曾山迫不及待的打開飯盒,一股飯菜香味撲鼻而入,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真香啊——”
  當下也不拿筷子,用手抓起一團糕點就往嘴裏送,一邊吃一邊口吃不清的嘖嘖道: “好吃,好吃。你也是淡言的徒弟麼,叫什麼名字?”
  阿牛雖然到現在也不曉得這個老頭是誰,但見他鬍子一大把於是恭敬的回答道:“我叫阿牛,老伯伯。”
  “好名字!”
  阿牛倒沒像丁原那般問為什麼,只是憨厚的笑笑。
  他見曾山吃的正歡,便低聲問丁原道:“這位老伯是誰?”
  丁原回答道:“你叫他曾老頭便可。”
  “曾老頭?”阿牛聽上去覺得耳熟,忽然失聲對曾山叫道:“難不成您就是本門碩果僅存的曾師叔祖?”
  曾山一邊把糕點朝嘴裏塞,一邊含糊道:“你看我老人家不像麼?”
  阿牛倒頭就拜,恭敬的道:“弟子羅牛參見曾師叔祖!”
  曾山給阿牛嚇了一跳,雙手連搖道:“快起來,哪里來的那麼多臭規矩?”
  阿牛頓覺一股柔和雄渾的氣勁憑空生起,將他的身子穩穩托起。
  丁原笑道:“阿牛,你別和曾老頭客氣,他最怕拘束了。”
  “正是,正是!”
  曾山吃光了阿牛做的糕點,又打開飯盒第二層說道:“你每天要是都送這些好吃的來,比叫我一百聲師叔祖、磕一百個頭都好。”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飯盒,簡直半分也不肯移開,卻詫異的叫道:“怎麼都是素菜,連半點長油水的東西也沒?”
  丁原苦笑道:“我在紫竹軒都吃了三年素食了,你老人家就將就點吧。”
  曾山氣哼哼道:“淡言這個小木頭跟他師父一般的頑固,不吃葷的哪有力氣練功打架?”
  阿牛疑惑的撓撓頭問道:“曾師叔祖,我也不吃葷腥,可一樣很有力氣啊?”
  曾山被這傻小子哽的一時語塞,氣的不理兩人,只管埋頭大吃。
  片刻工夫,飯盒裏的飯菜糕,點便被曾山風捲殘雲吃得丁點不剩。
  他意猶未盡的吮吮手指頭,拍打隆起似小山高的肚子咂巴嘴道:“不錯,真不錯。我老人家今天可算是吃飽了。”
  說著,他又操起桌上的水壺咕嘟咕嘟朝嘴裏直灌,清冽的泉水順著嘴角滴滴答答淌落他也不管。
  阿牛和丁原怔怔望著曾老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痛快!”曾山一口喝幹水壺,用袖口一抹嘴巴,心滿意足的叫道:“真是痛快!”
  阿牛瞧著空蕩蕩的飯盒,愁眉苦臉的道:“曾師叔祖,您把丁小哥一天的飯菜都吃完啦,這可怎麼辦?”
  曾山一呆,略帶歉意的道:“也是,我老人家只顧自己吃的痛快了,卻忘了這個茬。要不,你回去再做一頓好吃的送來?”
  丁原搖頭道:“不必,我昨天的乾糧還剩的不少,也夠吃了。”
  曾山眨巴眨巴眼睛,道:“你們兩個娃娃真是不錯,我老人家不能白占了便宜叫你們吃虧。”
  他伸手在懷裏摸索半天,掏出兩枚龍眼大小的朱紅色果實來說道:“這東西我老人家留著也沒大用,便送你們一人一顆吧。”
  阿牛問道:“這是什麼啊,曾師叔祖?”
  曾山道:“吃了不就曉得了,難不成是毒藥?”
  見丁原和阿牛還在遲疑,曾山滿臉不高興的嚷道:“我老人家吃了你們那麼多東西也沒說什麼,送你們點吃的你們倒推三阻四,擺起架子來了?”
  說著悶悶不樂的一屁股坐到椅子裏,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丁原不覺笑道:“曾老頭,這也要生氣麼?我們吃了就是。”他伸手取過一枚,才靠近嘴邊,就聞到一股濃郁的清香撲鼻而來,神志為之一清。
  丁原將那果子放入嘴裏,舌尖剛一接觸,一縷清涼直沖華蓋,如醍醐灌頂一般。他心中暗暗稱奇正要用牙齒咀嚼,誰曉得那果子入口即溶,化做一道甘甜香醇的清流順著喉嚨便流了下去。
  這時阿牛也已服下,奇怪問道:“曾師叔祖,這是什麼東西,忒的好吃?”
  曾山得意的捋著鬍鬚,呵呵笑道:“何止是好吃這麼簡單,你們兩個娃娃好好受用吧。”
  丁原覺得那甘泉似的汁液剛落進肚裏,立刻升騰起一團暖洋洋的熱流,瞬間遊走到全身,五臟六腑每條經脈無不通泰舒服,宛如浸到了溫泉裏一般。整個人飄飄欲仙,竟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再看阿牛,也是滿面紅光,兩眼精光四溢,憨憨而樂。
  卻聽曾山哈哈笑道:“還不快坐下運功,莫要辜負這千年朱果!”
  丁原不由一驚,渾沒料到自己服下的這不起眼果子,竟是傳說裏修仙秘珍千年朱果!尋常人若得了它,等若半仙加身,仙齡可期。而若是修煉之人服食,何啻於憑空增出半甲子的修為?
  當下他不敢怠慢,連忙就地盤膝坐下,心頭一片空明,進入物我兩忘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丁原忽然覺得丹田一熱,猶如銅爐爆裂,蘊藏其內的渾厚真氣似破堤的洪水奔騰而出,洶湧跌宕於全身經脈中。
  他的神思瞬忽間脫離肉身,頭頂隱約呈現粉紅色蓮花狀光芒,一團淡淡的皎潔白光冉冉自那粉紅光芒裏升起,漸漸竟幻化成不足半尺的嬰兒狀。
  那嬰兒雪白粉嫩甚是可愛,雙腿盤坐在蓮花座中,一雙小手聚攏於胸前,兩眼緊閉宛如熟睡。
  曾山在一旁不禁嘿嘿一笑,喃喃道:“好小子,居然修煉出了元嬰,看來我老人家這枚朱果的功勞可不小啊。”
  再看那邊的阿牛卻了無動靜,臉上紅光遊走,全身被一層若隱若現的青氣環繞,身體卻漂浮離地足有三尺。
  曾山不由心裏一怔,暗道:“這個傻小子看上去木訥愚笨,沒想到修為竟已達到知著境界。我老人家如他這般大的時候連丁小子還尚有不如。那個淡言小道士居然調教出這麼兩個徒弟來,實在了得。”
  忽的心頭一動,曾山站起身來搖頭笑道:“沒想到為了這麼一頓飯,我老人家不但賠了兩枚朱果,還做起護法來了。”
  他走到洞口果見一朵紅雲自黑石崖頂冉冉飄落,來的卻是姬雪雁。
  姬雪雁也不認識曾山,她昨日聽阿牛說丁原被罰到思悟洞面壁,今天一早便悄悄帶了彩兒溜了出來。
  好不容易在崇山峻嶺裏找到思悟洞所在,沒想門口卻站了一個白鬍子老頭。
  姬雪雁飄然落地,上下打量眼前的陌生老者問道:“閣下是誰,怎會在思悟洞前逗留?”
  曾山見姬雪雁明眸皓齒、膚光勝雪,心中也不禁暗自喝采道:“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她直奔此處多半是來找丁原的了。”
  想起自己在碧波潭也曾碰上過她,當下更無懷疑。
  從姬雪雁的服飾上,曾山已看出她是碧瀾山莊門下,於是笑呵呵道:“你是姬別天門下的弟子麼,可曉得這思悟洞乃本門弟子面壁之所,若無掌門允准誰也不得入內,你來做甚?”
  停在姬雪雁玉肩上的彩兒叫道:“我家小姐是來找丁原的!”
  姬雪雁臉色微微一變,卻已來不及封住彩兒的口。
  曾山哈哈笑道:“我猜對了,果然是來幽會情郎的!”
  姬雪雁玉頰暈紅,又羞又嗔道:“看你偌大年紀卻老不正經,誰是幽會來著?你又是誰,憑什麼來問我幹什麼?”
  曾山篤篤悠悠轉到青石碑前坐下,二郎腿一蹺慢條斯理道:“淡一真人管著前山的三觀兩莊一軒,我便管著這後山的三穀六澗七十八洞,你說我老人家是誰?”
  姬雪雁頓時想起祖父曾經跟自己提及過一位本門退隱多年的宿老,亦是翠霞派空字輩唯一健在的長老,好像這八九十年來便隱居在坐忘峰後山的迭翠穀中,莫非就是眼前這個矮個白胡的糟老頭?
  想到這裏,姬雪雁再次仔細打量曾山,卻依舊看不出絲毫高手端倪,竟是達到了返璞歸真,菁華內斂的絕高境界,怕本門的淡一真人也不過如此,於是且驚且疑道:“您老人家莫非就是本門的曾太師叔祖?”
  曾山得意的道:“現在你該曉得,我老人家有資格問你是來幹什麼的了吧?”
  姬雪雁輕咬櫻唇,低聲道:“我若是告訴你,你萬萬不可再告訴別人。”
  曾山心道你就是不講,那鸚鵡也已說出來了,當下微笑道:“可是來找丁原?”
  姬雪雁耳根紅如霞燒,輕輕點頭。
  曾山拊掌道:“找丁原又有什麼好害羞的?我老人家像你們這般大的時候,也常和姑娘們幽會,也不似你這般羞羞答答。”
  姬雪雁一跺腳道:“你不懂的!”
  曾山一怔,問道:“我有什麼不懂的了?”
  姬雪雁玉容低垂,腳尖下意識的輕輕碾著泥地,猶豫半晌,才用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道:“他是我師叔。”
  這個問題始終是纏繞在姬雪雁心頭的無形陰霾,叔侄之戀在民間已是亂倫大忌,何況是素來名門自居的翠霞派?
  三年來,她小心翼翼的保守著這個秘密,惟恐一個疏忽就會引來暴風驟雨,但亦知道終有一天會無可避免。
  今日第一次對另一個人說出這個秘密,不曉得為什麼她的心情陡然一松,好似得到了些許的解脫。
  曾山好像是一點沒意識到這些,滿不在乎的道:“師叔,師叔又怎麼了?又不是親叔。”
  姬雪雁搖搖頭道:“您怎麼還是不明白呢,就算不是親叔門規也是不允許的,我爹娘和爺爺更不會答應。”
  曾山撓撓頭道:“這倒也是個麻煩,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姬雪雁茫然道:“我不知道。”
  曾山不禁心生同情之心,問道:“你爺爺是誰,要不我去和他說說。”
  “不成的!”姬雪雁道:“我爺爺就是碧瀾山莊的莊主姬別天,他性情剛直暴烈,絕對不會聽您的。您不說還好,一說我怕連如今的片刻安寧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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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山恍然道:“原來你就是姬別天的孫女,卻比你爺爺好看太多了,也難怪我一時沒看出來。”
  姬雪雁朝思悟洞裏瞥了眼,心裏奇怪為何自己在這兒站了老半天卻不見丁原出來?於是問道:“曾太師叔祖,丁原在裏面麼?”
  “在!”
  “我想進去看看他,成嗎?”
  “現在可不行。”曾山搖頭一口回絕道。
  “為什麼?”姬雪雁問道,她少有如此懇求別人,一來是看在對方是本門唯一的空字輩宿老,二來又是這後山的護法,故此才婉言相求。要不然以她的性格除了丁原,又怎會問人家行或不行,早便闖了進去。
  曾山悠然道:“他還有他那個叫阿牛的師兄,吃了我老人家收藏了九十多年的朱果,現下正在洞裏打坐運功呢。”
  姬雪雁又驚又喜,道:“您沒騙我?”
  曾山滿臉不高興,撅起嘴道:“我騙你作甚?待會兒你可問他自己。”
  姬雪雁笑顏逐開,她家學淵源,自是曉得那朱果對於修煉之人來說,是何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物,沒想到曾山竟肯慨然贈給丁原,於是滿懷感激的道:“若真如此,就太謝謝您老人家啦!”
  曾山瞟了眼姬雪雁的右袖,雙臂環抱胸口哼道:“光嘴皮子說謝又有什麼用,我老人家可是把兩枚朱果全送出去啦。”
  姬雪雁冰雪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嫣然一笑從袖口裏取出一包用油紙卷裹的醬牛肉,送到曾山跟前道:“這本是晚輩為丁原準備的,他既已服食了您老人家的朱果,醒來後自不會饑餓,暫時也用不著了,不如就孝敬您老人家吧。”
  曾山頓時眉開眼笑,雙手接過油紙包解開,見是一斤多的醬牛肉,不禁喉結上下滾動,饞涎欲滴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用手捏起一片牛肉就往嘴裏送。
  見他老饕模樣連彩兒也瞧不下去,喈喈叫道:“老饞蟲,老饞蟲!”
  曾山也不生氣,一邊埋頭苦幹,一邊笑道:“你這扁毛畜生曉得什麼,這美食可是人間第一大享受。”
  一斤多的牛肉三下五除二就見了底,曾山拍拍肚子望了眼天色道:“就快中午了,裏面兩個小子也該收功啦。”
  果然,話音沒落多久曾山神色一動,朝洞裏叫道:“丁小子,還不趕快滾出來,你的小媳婦兒來啦。”
  姬雪雁第一次聽有人這麼稱呼自己,芳心又羞又甜,卻是喜歡的成分更多一些。又一跺腳嗔道:“您老人這麼大把歲數恁沒正經!”
  丁原比阿牛收功早了片刻,剛站起身正奇怪曾山怎的不見,卻聽見此老在門外的叫聲,於是邁步走出洞來。
  舉目望去,果是姬雪雁守在曾山身旁,雖未開口但那秋波中已含無限情意與言語。
  曾山見丁原面色光潤,雙目菁華內斂,神清氣足知他修為又精進一層,突破知著的境界指日可待。
  這點姬雪雁自也看出,欣喜道:“丁原,那日知道你被我巫師叔誤傷了差點急死我,好在你沒事,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丁原微微一笑,問道:“你到了多久了,雪兒?”
  “有一會兒啦,我剛才在陪曾太師叔祖聊天。”
  丁原笑道:“你陪他老人家聊天還不如陪他打彈子、給他做好吃的來得實在。”
  曾山居然點點頭道:“這話不錯。”
  丁原忍住笑,背對曾山朝姬雪雁眨眨眼睛,繼續道:“所以,今後你來這兒最好多帶些好吃的東西來,若是能從碧波潭裏撈幾條活魚過來那就更妙了。”
  曾山聽的兩眼發光,好似那些美食已經擺在面前。
  姬雪雁已領會丁原話語裏的意思,故意微微皺起眉頭道:“可這裏是本門禁地,我今日偷偷溜來已違反了門規,今後又如何常來?”
  丁原像被姬雪雁提醒,恍然道:“不錯,這倒是一個問題。”
  姬雪雁瞟了曾山一眼,長長歎息道:“看來以後我是不能再來看你,也不能給曾太師叔祖帶好吃的東西啦。”
  曾山怎不明白這兩個人在自己面前大耍花槍,卻終究忍不住道:“你來吧,我只裝沒見到就是。”
  姬雪雁嬌顏一喜,旋即卻黯然搖頭道:“恐怕還是不行。”
  曾山奇道:“怎的還不行?”
  姬雪雁道:“您老人家是不管我了,可我爹娘卻不會輕易放我出門。一次兩次還好,跑出來的趟數多了,難免要被他們發覺,到時候免不了一頓責駡。”
  曾山想了想,一咬牙道:“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我老人家索性就再成全你這丫頭一回。”
  他在懷裏搗鼓半晌,掏出一塊三寸見方紫翡翠雕琢的權杖道:“這個便送給你了,若是你爹娘問起來,就說是我老人家要你到後山來,打算傳你幾招本門絕技。”
  姬雪雁接過紫翡翠權杖細一打量,只見權杖正面以陽文雕刻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神獸,模樣七分似虎卻有一對飛翅,頭頂更生著一支尖銳的犄角,四爪騰雲,鱗甲披身,模樣威武神峻。
  姬雪雁依稀記起自己曾經在《天陸神異經略》裏見過這神獸圖樣,似乎是上古的珍稀異物名叫做“金鍪”。
  此獸常隱深山大澤間,行從風,吼生雷,為諸般魔物鬼魅之剋星。
  再翻轉過來,背面以陰文刻著一朵六瓣奇花,卻是從沒見過。
  姬雪雁忍不住問道:“曾太師叔祖,這是什麼?”
  曾山哼了一聲道:“好叫你這丫頭長長見識,那六瓣奇花便是珠仙草,可禦萬魔侵身,是一等一的護身寶物。
  那神獸叫做金鍪,可上天入地,縱橫七海,乃上古珍品。
  有這一攻一守兩件神物庇護,除非撞上絕頂高手,不然天涯海角任你這丫頭遨遊。 “
  姬雪雁聽曾山如此一說,心中大喜,連忙道:“謝謝曾太師叔祖!可是,我還不曉得拿著它對我爹娘又有何用?”
  曾山歎道:“說你聰明你卻又糊塗了。這紫翠仙令是我老人家百多年前的護身寶物,亦是翠霞派奇珍之一,你爹娘見了自然曉得。有它替你說話,還怕他們不讓你來後山?”
  姬雪雁驚道:“原來這紫翠仙令是您老人家的護身寶物,我如何能收下?您還是收回去吧。”
  曾山見姬雪雁並不貪圖寶物,心生歡喜,哈哈一笑道:“我老人家既然送你,你就但收無妨。說句大話,如今我根本就用不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眼天陸,值得我老人家出手的人實在已不多。”
  丁原嘿嘿道:“曾老頭,你欺負我們年少無知,法螺就儘管亂吹吧。”
  曾山鬍子一扇一扇,忿忿道:“你這小子真該踢屁股,和姬丫頭合謀攛掇我老人家也就算了,卻恁的胡說。
  若不是我這麼多年待在坐忘峰不出,你卻道天陸有時下的清平!“
  丁原一怔,覺得曾山話裏有話,想起昨日他急匆匆離去其中更有蹊蹺。
   不過現在他另有事情要著落在曾山頭上,於是笑道:“就算我胡說你也別生氣啊,倒是剛才你既要雪兒回去與爹娘說到後山跟你學藝,若你不真教她一兩手,又如何讓她對爹娘交代?雪兒沒法交代事小,雪兒爹娘卻誤當您老人家沒真才實學,誤人子弟可怎麼好?那不是壞了您老人家的名頭嗎?”
  曾山瞪著丁原望了半天,長長歎了口氣道:“上了你這小子的賊船真是後悔也來不及,為了點好吃的,我老人家著實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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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劍訣


神仙一夢,世上千年。
  不知不覺,丁原在思悟洞中已兩年有餘,眼看黑石崖上的花草樹木榮了又枯,枯過複榮,他的個頭也悄然的超過了阿牛。
  在這空寂無人的黑石崖一待兩年多,原是讓丁原難為之極,好在既有姬雪雁不時探望相陪,又有曾山天天找他遊樂,日子過的倒也不氣悶。
  有時丁原甚至覺得,這裏除了簡陋些卻比紫竹軒更快活。
  更況且那刻在石壁上浩如煙海的先賢遺墨,亦叫丁原收益良多,每有空閒便徜徉其中,求索參悟石刻之奧義。
  兩年下來,那些石刻被丁原悟出十之五六,剩下的或是修為未到不能領略,或是語意過於高深晦澀未可領會。
  若是換了旁人,縱有超出丁原的才智,也未必能參悟的比他更多。
  這無疑得益于淡言真人當年古怪教導之方,令他打學翠微九歌的第一句口訣時,就要獨自思索考證。
  在半年多前,丁原已安渡水劫,突破翠微心法第五層的知著境界。
  不但是體內元神漸漸成型,身高一尺,狀若孩童;更可禦劍千里,遨遊七海。
  五年修煉即達到知著境界,在翠霞派中雖非絕無僅有,亦是屈指可數。
  以曾山之見聞,也只記得千年以下,翠霞派有此成就者不過三人,最近的也要追溯到五百多年前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翹楚的觀醒真人。
  淡言真人的一套碧瀾三十六式早已授完,飛瀑十八劍丁原亦習得大半,更可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天陸諸家之劍法。
  老道士嘴裏雖是不說,但對丁原領悟之強,修煉之快也是心中驚喜。
  如今,丁原與姬雪雁堪堪可戰個平手,不過姬雪雁此刻亦須全力以赴不留後手,而不像當年與丁原劍嬉時半真半假,遊刃有餘。
  姬雪雁自得曾山應允,又有紫翠仙令開道,再無須以前那般小心謹慎,偷偷溜來。她幾乎是隔三差五便以跟曾山學藝為名,跑到思悟洞與丁原相會,若不是姬欖夫婦督促嚴厲,姬別天又特別關愛這個寶貝孫女,姬雪雁怕是要天天跑來。
  這些日子丁原與曾山自是玩的花樣百出,可非但沒有玩物喪志,反而對丁原的修為大有裨益。
  譬如曾山與他常玩的捉迷藏,無形中鍛煉了丁原的輕功提縱之術和潛行匿蹤之能;又似那石彈,不僅令丁原修得一手暗器手法,更令他于遊戲中領會運用各種運氣心法。
  眼看天氣漸涼,北雁南飛,這一老一少卻又開始鬥起蟋蟀來。雖然說曾山的年紀是丁原拍馬也趕不上,可鬥起蟋蟀來他卻輸多贏少。
  這日,曾山又在迭翠穀裏捕得一碩大蟋蟀,翌日一早便迫不及待來找丁原邀鬥。
  丁原打量了那蟋蟀兩眼,嘿嘿一笑道:“曾老頭,我勸你還是算了罷。你這蛐蛐模樣雖然兇猛,但品級太差,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而已,定然不是我‘紫背天王’的對手。”
  曾山不服氣道:“誰說的?我這‘鐵弓元帥’昨日晚上連勝五場。我以前養的那些蛐蛐盡都不是對手,這一回我定可贏你!”
  丁原搖搖頭道:“我怕你又要失望,你以前養的那些蝦兵蟹將一個比一個沒用,贏了也沒什麼了不起。這個鐵弓元帥雖比那些蛐蛐強出不少,可惜依舊不是我紫背天王的對手。”
  曾山把蟋蟀盆朝石桌上一放,吹鬍子瞪眼道:“光耍嘴皮子有什麼,不如拿出你的什麼‘自卑天王’來大戰三百合。”
  丁原糾正道:“是紫背天王!”
  曾山不耐煩道:“管它什麼天王地王,拿出來鬥了再說。今天我定要出一口惡氣!”
  丁原見曾山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心中好笑,當下從石床底下取出裝著紫背天王的蟋蟀盆道:“鬥鬥也無妨,就怕你輸急了要哭鼻子。”
  曾山哈哈一笑道:“小子,今天要哭鼻子的該是你啦!”說著,小心翼翼將他的鐵弓元帥放入丁原的蟋蟀盆中,又從懷裏掏出挑逗蛐蛐的絨草。
  誰知那鐵弓元帥一入盆內,尚未等曾山用絨草挑逗便劍拔弩張,惡狠狠的盯著對面的紫背天王。
  紫背天王的個頭明顯比對手小上一圈,但它頭大脖粗,渾身黑黝黝泛著隱隱紫光。見到自己的領地裏突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先是一驚,繼而毫不畏懼的迎了上來。
  兩隻蟋蟀相距數步,彼此打量對手底細,似乎都曉得碰上勁敵,故此都不急於出手。
  最後還是鐵弓元帥仗著個頭壯碩反客為主,鼓動雙翅發出清脆洪亮的鳴叫,朝對方示威。
  曾山大樂道:“如何,我的鐵弓元帥定錯不了。”
  丁原胸有成竹,微笑道:“還沒開始,你也不忙吹噓。”
  果然紫背天王面對龐然大物亦不示弱,同樣振翅而鳴,露出一對森白鋒利的獠牙。
  兩隻蟋蟀叫陣過後,還是鐵弓元帥率先發動攻擊,一個虎竄沖到紫背天王跟前亮起獠牙一口咬下去。
  紫背天王奮起還擊,與對手纏鬥不休,幾個回合下來,卻是誰也沒占著便宜。
  若論力量體格,自是曾山的鐵弓元帥勝出一籌;但紫背天王的靈巧迅捷卻又是對手所不及,雙方各有擅長亦有所弱,在方寸之間的蟋蟀盆裏,展開好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曾山個矮,只好蹲在椅子上雙手撐住石桌,身子前伸一個腦袋直探到蟋蟀盆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打鬥,直比他自己上陣還要緊張。一面觀戰,一面他還不停的為自己的鐵弓元帥呐喊助威,最後連“贏了我老人家請你吃肉”
  的許諾也叫了出來。
  許是那鐵弓元帥懂得了曾山的話語,越戰越勇,步步進逼著紫背天王。又幾個照面,鐵弓元帥終於佔據了上風,高歌猛進迫得紫背天王不住後退。
  曾山看的興高采烈,老懷歡暢,不停用拳頭敲著桌面,嗓子也快喊啞,丁原卻還是泰然自若,一點也不著急。
  猛然紫背天王似知不敵,轉身欲走。那鐵弓元帥已殺紅雙眼怎肯善罷甘休,當即在後緊追不捨,一對翅膀發出勝利者的歡鳴。
  曾山眼見自己的蛐蛐勝利在望,得意洋洋的瞅了丁原一眼,哈哈笑道:“小子,這回該沒話了吧?”
  丁原微笑道:“曾老頭,你先別急。如今勝負未分,鹿死誰手還說不準。”
  曾山意氣風發的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話音剛落,蟋蟀盆裏突生變化。
  一直後退的紫背天王猛然掉轉身子,一對獠牙明晃晃朝著鐵弓元帥的腦袋就是一口,卻是殺了個回馬槍。
  鐵弓元帥原以為勝券在握,正趾高氣揚的窮追猛打,不防對手竟然轉身反噬,亮出壓箱底的絕活。猝不及防中脖子被紫背天王的利齒緊緊嵌住,吃疼之下拼命掙扎,殊死反抗。
  曾山沒料到眨眼功夫戰局急轉直下,頓時瞪大眼睛盯著蟋蟀盆,臉上得意的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緊張。他的雙手牢牢抓著石桌的邊緣,嘴裏嚷嚷道:“加油啊,鐵弓元帥,快咬那毛蟲!”
  奈何鐵弓元帥心有餘而力不足,無論它如何掙扎抵抗,紫背天王就是死死壓制住它,一吐方才的惡氣。
  好不容易鐵弓元帥掙脫了出來,但鬥志全消,再不敢應戰,轉身拼命在盆裏逃竄。
  這回輪到紫背天王在後面追殺,兩隻蟋蟀繞著盆沿一前一後你追我逃,轉眼就是數圈。
  曾山瞧的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卻還存著萬一的希望,盼那鐵弓元帥也如紫背天王先前那般殺個回馬槍。
  可惜這趟鐵弓元帥是真的一敗塗地,再無餘勇。眼見紫背天王在後面追擊越緊,情急之下它居然猛的跳出盆子,三下兩下蹦到了地上。
  紫背天王見狀也不肯甘休,亦從盆子裏竄出,鼓翅追擊。
  曾山“哎呦”一聲,從椅子上跳下來,就去捉他的鐵弓元帥,丁原亦趕忙去抓紫背天王。
  鐵弓元帥慌不擇路,一頭鑽到石桌底下,又從另一面竄出,正被守在那裏的曾山逮個正著。這邊廂紫背天王也追進石桌,丁原眼明手快,矮身鑽到桌肚下麵探手罩住蟋蟀。
  曾山將鐵弓元帥放進帶來的盆裏,見它驚魂未定,心下憐惜道:“寶貝別怕,回頭我老人家請你吃大肉。”
  忽然耳朵裏聽見丁原在桌子底下驚訝的“咦”了一聲,叫道:“曾老頭,你來看,原來這桌子背面也有石刻!”
  曾山一怔,他當年在思悟洞面壁五年,可說洞裏的每一個角落都被他研究搜索過,不然又如何打發那無聊光陰?可是也不曾想到有人竟然會把思悟的心得刻在了石桌的背面!
  於是蓋上蟋蟀盆,奇怪的道:“你看看有沒有落款,是誰比我老人家還會藏東西,居然把東西刻在那個狗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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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原粗粗看了下,在底下回答道:“沒有落款,儘是些稀奇古怪,歪歪扭扭的線條和圖案,畫的比你老人家的還難看。”
  曾山好奇心起,也爬到桌下,和丁原頭碰頭,腳挨腳,抬眼打量。
  果然,在粗糙的石桌背面,有人用指力刻下了密密麻麻數白條細線,旁邊還有若干晦澀難懂的圖形。
  曾山看了片刻也不明白,撓撓滿頭白髮喃喃道:“這是什麼玩意兒,倒有幾分像練氣的心法。”
  丁原搖頭道:“我看更像是一套劍法。”
  曾山道:“看這樣子,刻下這些東西的人定然當日如我老人家一般靈感突至,在這桌子底下也來不及找地方,索性刻在了石桌背面。他沒刻在地上自是怕被人不留心時用鞋子磨損,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心血。”
  丁原伸手輕撫桌角一道波浪形的線條道:“曾老頭,你瞧這個像什麼?”
  曾山瞅了半晌也不得要領,哼道:“誰曉得這狗屁玩意畫的是什麼,總不見得是座五指山吧?”
  兩人同時一震,彼此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叫道:“是手指!”
  丁原右手比照著那波浪條紋,拇指扣住中指,無名指與小指蜷縮成環,只剩下食指高高聳起,一柱朝天。
  曾山神色變得少有肅穆,深深吸了一口氣徐徐道:“如果我記得不錯,這個姿勢很可能就是本門失傳多年,傳說中的‘平亂訣’!”
  丁原一怔,問道:“平亂訣?”
  曾山點點頭,唏噓道:“世人多以為翠霞派有上三下七十大劍訣,卻不曉得大約在六百多年前本門不世奇才——散衿真人,曾經創出淩駕於三大上品劍訣之上的平亂訣來。
  “正是這平亂訣,曾在當年正魔會戰裏連誅魔道四大高手,由此一舉成名,可惜,散衿真人亦因此役重傷仙去,竟不及為後世留下平亂訣的要領。故此,這名動天下的平亂訣如同曇花一現,隨著散衿真人的仙去再不復人間,本門也因而失傳,令其成為絕響。”
  丁原詫異道:“曾老頭,你不會看錯吧?”
  曾山搖搖頭道:“錯不了,當年正魔會戰前,散衿真人曾經在這思悟洞中面壁二十六年,甫一出洞即以平亂訣揚名天陸。”他用手指著波浪條紋之下的另一道曲線道: “你看,這就是平亂訣的左手劍訣手勢。”
  丁原凝目仔細觀看,左手也顧不得紫背天王了,照著第二道曲線大拇指扣住無名與小指,中指彎曲搭在大拇指上,亦是僅留食指筆直豎立,問道:“便是這樣麼?”
  曾山伸手將丁原左右兩手的食指搭在一起,豎立於胸前道:“就是這樣了。在散衿真人去後,本門宿老亦曾經搜索蛛絲馬跡,希望復原出平亂訣。可惜只有這劍訣姿勢還記得起來,其他的,尤其是真氣運行和禦劍真言,卻半點也揣摩不出。
  “也有有心人將散衿真人生前遺物和居住過的場所,包括這思悟洞都一一翻找遍了,依然不得要領,沒有想到,散衿真人竟是將他畢生的心血傑作留刻在這裏,今天被你小子無意當中發現,也真可說是天意,莫非說,上天要中興我翠霞派不成?”
  丁原收起手指,道:“曾老頭,聽你的意思似乎這平亂訣神奇無比,堪稱舉世無雙了?”
  曾山呵呵一笑道:“這回你小子不說我老人家大吹法螺了麼?我翠霞派雖為天陸七大劍派翹楚,但聲望造詣比起三大聖地總差了丁點。其中關鍵一點,並非是本門沒有出類拔萃的人材,而是在仙道修為的造詣上略遜。
  “翠霞派的青霞退魔訣、翠嵐禦魔訣、還有紫氣朝聖訣雖然奧妙無倫,變換無方,可說實話比起三大聖地,尤其是以劍稱最的天一閣來,還是稍有不如。
  “但這平亂訣,我卻敢說即使比天一閣的‘雲生水起訣’也不遑多讓!倘若平亂訣不敢自稱天陸第一禦劍術,也不敢有第二家可放此豪言!”
  丁原不禁心生興奮,但找遍桌底也依舊瞧不到半個字,忍不住問道:“曾老頭,若這真是平亂訣的心法,怎的沒有留下禦劍的真言?”
  曾山沒好氣的回答道:“我又不是散衿真人,怎麼知道是如何一回事情。你如果真想曉得,乾脆就去找他老人家問個明白。對了,順便代我老人家向他老人家問個好。”
  丁原也不生氣,嘿嘿笑道:“原來鬧半天你還是什麼也不明白,全在瞎猜。要我說這就便真是散衿真人遺留下來的平亂訣心法,多半亦是沒完全悟透的部分。即使是你我真弄清楚了,少了禦劍真言也是白搭。”
  這話倒也不錯,禦劍之術深奧錯綜,非一般人可以領悟掌握。不僅需要高深的真氣修為,更需要配以劍訣、行功,並用禦劍真言驅動仙劍,以使得它與主人靈性合一,依天道而體仙心。
  以上種種固然是缺一不可,若無劍訣自不能操控仙劍,若無行功心法也不能令仙劍縱橫于雲霄。這就好比是船行海上,帆舵並重始得妙用。但如果沒有禦劍真言令仙劍與主人心靈相通,彼此呼應,就等於這船沒了船老大,設施配備再齊全也無濟於事。
  曾山一面眼珠亂轉在桌面上找尋新的線索,一面回答道:“這就是你不懂了。這平亂訣定是散衿真人在思悟洞裏已全盤參悟,不然如何一出洞即在正魔會戰裏連誅四魔?除非他沒有留下真言,否則定然在這裏!”
  “在哪兒啊?”丁原雙手枕頭,躺倒在桌子底下問道。
  曾山捶了丁原一拳,道:“你小子快起來,幫我老人家一塊再找找。”
  丁原忽然“啊”了一聲,兩眼直勾勾望著上面,動也不動好似入魔一般。曾山一怔,問道:“你又在耍什麼花樣,別說我老人家比豆腐還輕的一拳就把你給打傻了。”
  丁原也不理會曾山的玩笑,興奮的道:“曾老頭,你快躺下來看看!”
  曾山不解的嘟囔道:“躺下來又能怎的,這石桌上也不曾生出花來。”話是這麼說,不過他還是依照丁原的樣子躺倒在地上,抬頭觀望石桌背面。
  這一看之下,頓時心神俱震,激動不能自已!
  原來,那印刻在石桌背面的種種圖形看似雜亂無章,卻無巧不巧的構成兩個鬥大的篆字,細看之下正是“平亂”!
  丁原目光深深鎖定在石桌上,恍惚間依稀感覺那兩個字宛如活了一般,煥發出龐大祥和的氣勢來,一縷王道劍氣由心生成直沖霄漢。那一道道線條就像自己在開口說話一樣,與丁原的心靈水乳交融,遙相呼應。
  曾山也如丁原那樣先是不言不語,癡癡盯著平亂二字瞧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突然嘴裏發出一聲欣喜若狂的怪叫,翻身壓到丁原身上,雙手抓住他的肩頭狠命搖晃,連聲叫道:“平亂,就是平亂!我們找到禦劍真言了!”
  丁原心中也是一樣開心,卻臉上苦笑道:“曾老頭,你能不能住手,都快把我搖散架了。”
  曾山停下手來,不好意思的替丁原揉揉肩膀道:“我老人家實在是太興奮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散衿真人當日必是心憂魔道猖獗,正道勢微。於是心有所感之下,才發出平亂二字的真言,由此創出了平亂訣這不世禦劍之術!”
  丁原心情舒暢,也不再計較這個老頭還坐在自己身上口水飛濺,微笑道:“你先別得意的太早,是不是這麼回事還不一定,何況平亂訣的運功心法我們也未曾參悟呢。”
  曾山從丁原身上下來,重新躺倒道:“真言、劍訣,我們都已經找到,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你看——”
  他手指劍訣圖案之下的第三根豎線道:“在這直線底端有一個圓點,應該就表示禦劍者的丹田。從這丹田有三虛兩實五道線射出,實為進,虛為退,不就是在演示氣行之法麼?”
  丁原依他所言心裏揣摩片刻,點頭道:“該是這樣了,原來這些線條和圖案都在演示平亂訣的運功之法,由此從上往下,從右到左,到最後一幅圖案的時候正好是一個周天。但其中各項變化仍需我們慢慢參悟,怕沒有幾個月的功夫是不行的。”
  曾山哈哈一笑,拍拍丁原肩頭道:“當年散衿真人創出平亂訣何止用了幾個月的功夫?若我們能在幾個月裏把它參透,已是莫大的造化啦。”
  丁原笑道:“曾老頭,我看你的修為也不輸于當年的散衿真人,何不自己也創個什麼劍訣出來?”
  曾山嘿嘿道:“你這小子明白什麼,自創劍訣豈是那般容易的事情?除了修為,悟性、毅力、機緣諸般條件缺一不可。等你到我老人家這般歲數的時候,若能創出一拳半腳就堪稱宗師啦。”
  丁原不服氣的道:“那也未必!”
  忽然聽見桌角傳來一陣蟋蟀的叫鳴,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紫背天王耐不住寂寞,鼓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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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牛犢初生

第一章   尋仇


此後三個月間,這一老一少整日泡在一塊,鑽到石桌底下參悟散衿真人于六百多年前留下的平亂訣。除了他們,姬雪雁偶爾也會來湊個熱鬧。不過她是很少鑽桌子的,反正等丁原修煉成平亂訣遲早也會傳授於她。
  另一個人是阿牛,這個渾小子對平亂訣的興趣遠沒丁原料想的那麼大,更不用說埋在桌子底下參悟了。他自然也曉得平亂訣的奧妙與威力,可師傅教的“紫氣朝聖訣”自己還沒掌握好,哪里有空閒再學別的呢?貪多嚼不爛,師傅說的道理總不會錯的。
  所以,阿牛還是每天上崖來給丁原按時送飯,有時多坐一會兒也只是陪他聊聊話。至於淡言真人自然也曉得了平亂訣的事情,丁原原本就不想瞞著這個老道士,而老道士對此的態度同樣是聽過就算。
  有時候,丁原忍不住覺得老道士與阿牛其實象父子更多些,只是阿牛比老道士高大壯實了許多而已。
  那平亂訣看似簡單無奇,實質上博大精深,丁原與曾山花費了三個多月也不過是粗略領悟罷了,要說到真正參透掌握,恐窮數年之功也未必能如願。
  這日一清早丁原與曾山兩人又鑽進桌肚底下,只約片刻功夫就聽到外面腳步聲響,卻是阿牛來了。
  果見阿牛一面拎著飯盒跑進思悟洞,一面氣喘吁吁叫道:“丁小哥,不好了!”
  丁原自桌肚下探出腦袋來笑道:“我有什麼不好的?”
  阿牛奔到丁原面前蹲下,擦擦額頭豆大汗珠。以他的修為即便飛馳千里也不應如此狼狽,可見方才必是盡全力趕來。
  阿牛緩了口氣道:“不是你,是盛師兄!”
  “盛師兄?”丁原心中一奇,阿牛所說的盛師兄想來就是自己一直沒見過的老道士另一弟子,聽阿牛說過他常年在外以許久不曾回過紫竹軒。若今天不提起他來丁原怕早就忘了。
  果然,阿牛點點頭道:“就是盛年師兄啊。”
  丁原聽的一頭霧水,皺眉道:“你說清楚些,盛年師兄又有什麼不好了?”
  阿牛道:“今天早上我拎著飯盒剛要出門給你送飯,就瞧見外面來了一大幫人,足足不下十好幾個。那些人有老有少,有道有俗,有男有女,還有受傷被人攙著的。”
  曾山聽他羅裏囉嗦一大堆卻不得要領,不耐煩的道:“你就說他們是誰吧,來幹什麼,和那個盛年又有什麼關係?”
  阿牛答道:“我聽領頭的一位老道長說他們是東海平沙島和太清宮的,說是要上門找師傅還有掌門師伯討個公道。”
  曾山“咦”道:“這兩家不都是天陸七大劍派麼,卻來討什麼公道?”
  阿牛搖頭道:“具體的我也沒聽到,師傅就讓我給丁小哥送飯來啦。不過看樣子好象是盛年師兄在數日前接連打傷了東海平沙島的好些個弟子,東海平沙島的人氣不過便邀了太清宮一起來找我師傅。”
  丁原嘿然道:“原來是上門尋仇來了。”
  “可不是,”阿牛道:“那領頭的老道士可凶著哩,口口聲聲要師傅交出盛師兄,不然就要找我淡一師伯論理。”
  丁原道:“盛師兄這麼多年沒回山,可能老道士也不曉得他的下落,又到哪里去找?況且,東海平沙島的人多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個個盛氣淩人,說不定其中另有曲折。”
  說這話的時候,丁原自又想起幼年在那客棧裏遇見的東海門人晉公子。由此卻又想著蘇真夫婦與蘇芷玉,也不曉得他們現下如何了?
  阿牛道:“東海平沙島的眾位師兄如何我是不曉得的,可盛年師兄為人秉正豪爽,斷不會無緣無故傷人。丁小哥說的對,這裏邊一定有原由。”
  丁原道:“不管有沒有原由,我們去看了不就曉得?總比待在這兒睜眼瞎猜強。”
  曾山呵呵笑道:“小子,這怕不行,莫忘了你正被罰面壁,可不能到處亂跑。”
  丁原眨眨眼睛,問道:“你老人家不能通融一回麼?”說著從飯盒裏拿起兩個菜包子朝曾老頭手裏送。
  曾山滿不客氣一嘴塞進半個包子,含糊不清道:“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去了紫竹軒必定會被旁人發覺,到時候眼看要滿三年的面壁就不知道又得加上多少年了。其實,這也不錯啊,我老人家不是又可以有人多陪幾年,哦,說不準是幾十年了?”
  丁原氣不過,一把從曾老頭手中搶過另一個包子咬了口。
  阿牛道:“曾師叔祖說的對,丁小哥你還是別去了,我得趕快回去再瞧瞧,若是他們仗著人多欺負師傅可就糟了。”
  曾山胸有成竹的道:“你們放心,這他們還不敢。就憑那麼十幾個人想在翠霞山撒野,除非是他們全都中邪了。而且,就在我們說話的功夫,淡怒師侄已經帶著人到了紫竹軒,這下更不會打起來啦。”
  阿牛奇道:“曾師叔祖,您怎麼知道淡怒師伯已經到了?”
  曾山得意說道:“我老人家一百多年前就煉就天眼,方圓百里有什麼是我看不到的?若不是剛才所有精神都用在平亂訣上,不用你說我也早該洞察到他們。”
  阿牛對這位師叔祖深信不疑,鬆口氣道:“淡怒師伯到了就好。”
  丁原記起一事,說道:“曾老頭,你上回不是拿出一面破鏡子跟我吹噓能瞧見千裏外的一隻爬蟲,還不趕快拿出來給我看看紫竹軒到底如何了?”
  曾山氣哼哼道:“是昊天鏡!”
  丁原急道:“我管是什麼鏡,讓我先試試究竟靈不靈?”說著伸手探進曾老頭懷裏一陣亂掏,可別說昊天鏡,就連剩下的三粒石磯珠也找不著。
  曾山被丁原弄得一陣癢癢,一面躲閃一面喘氣笑道:“別掏了,裏面沒有……我老人家怕、哈哈,怕癢癢,哈哈、呵呵……”
  丁原不甘心的收手,瞪著曾山的胸口道:“快說,那面破鏡子呢?”
  曾山嘿嘿一笑,得意道:“小子,今天我老人家再叫你長點見識。”他伸手到懷裏尋摸片刻,手腕一翻,手裏多的一樣東西不是昊天鏡又是什麼?
  丁原剛才找了半天明明他懷裏空空如也,這一下卻變魔法似的多出昊天鏡,不禁目瞪口呆道:“怎麼會這樣?”
  曾山用髒兮兮的袖子擦拭著昊天鏡,說道:“我老人家身懷百寶,要真的全部揣在懷裏頭還不撐爆了?就是不撐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懷裏也太累贅,我老人家豈不被累死?所以,平時不用的時候你在裏面怎麼找也是找不到的,若想用了,只需一句真言它便自己乖乖的出來。”
  阿牛恍然道:“曾師叔祖,原來您老人家煉成了‘懷裏日月神功’啦。”
   丁原也醒悟過來,他曾經聽姬雪雁閒談時說起,許多仙魔兩道的高手身懷各式法寶眾多,但平日裏外人決計看不出來,卻都是藏在懷裏或者是大袖中。無論是在懷中還是袖裏,旁人伸手進去找尋絕對是發現不了,那是這些高手早就運用“懷裏日月”或者“袖中乾坤”的神功將法寶收藏起來。但只要一念真言,又可召回這些法 寶,宛如是憑空變出來一般。
  這事情說起來簡單,用起來也方便,但非是一流人物也無此神力。這個曾老頭平日也不見帶劍,說不定一樣是收在了懷裏。
  那邊曾山口中又默念真言,就見昊天鏡鏡面上徐徐亮起一團柔和的乳白色光華,裏面重影綽綽,漸漸呈現出一座青翠巍峨的山峰。
  阿牛叫道:“這不是我們翠霞派的坐忘峰麼?”
  話音未落,鏡面上景物又變,只見那山峰迅速放大,最終被一大片蔥郁如汪洋大海般的紫竹林替代。那鏡面裏的一草一木對於阿牛和丁原而言是再熟悉不過,幾乎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阿牛張大嘴巴再說不出話來,怔怔瞧著紫竹林在眼前不停的變近,最後是自己住了十幾年的紫竹軒默然佇立于一片晨曦裏。
  曾山此刻才出聲笑道:“如何,我老人家沒有騙你吧?”
  丁原關切老道士的情況,也無心跟曾山鬥嘴,催促道:“快對著老道士的那棟竹屋,他們定然是在外間的客廳裏。”
  不出丁原所料,淡言真人的竹屋外站著十幾個人,除了兩名黑袍道士是淡怒真人的九懸觀弟子外,其他的都是外人。畫面再轉到屋裏,客廳主位上一左一右坐著的正是淡怒與淡言兩個老道士。
  在他們兩旁的客位上,左面頭一個坐的也是一名白鬍子老道,看上去身材高大,眼中神光炯炯,撚須默然不語。在他身側還有一名頭髮半黑的乾瘦道士,相貌清俊古奇,可神態冷峻跟淡怒真人有的一比。雖然丁原也不認得他們,可想來就是什麼太清宮的道士了。
  右首同樣坐著兩人,先是一個書生模樣的老者,身著寶藍色長衣,面帶微笑正和淡怒、淡言兩位真人說些什麼。後面卻是一個中年婦人,容色雖算不上漂亮,倒也方正。可惜一臉的憤怒,盯著淡言真人。
  就這麼一瞥,屋裏別的人也就罷了,淡怒真人若有所覺,驀然抬頭朝後山方向有意無意掃了一眼,迅即又將頭垂下只當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顯然,他已曉得是曾山在耍寶,故此不予理會。
  另一個有所覺察的是那撚須老道,但他只瞟了淡怒真人一眼也把頭低下,什麼話也沒說。
  丁原道:“曾老頭,他們兩個發現我們了吧?”
  曾山呵呵一笑道:“再教你小子一個乖,是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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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原一怔,凝神再朝昊天鏡裏望去,依舊沒有發現。曾山道:“你別找啦,那人就是你們的師傅,方才第一個察覺的就是他。那時候我的昊天鏡還沒對著紫竹林呢,他就沖著我老人家這兒瞄了一眼。”
  阿牛驚奇道:“難道說我師傅的修為比淡怒師叔還要了得?”
  曾山哼了聲道:“這個你自己去問,我老人家可不負責包打聽。”
  丁原雖然看見紫竹軒裏情形,無奈聽不見這些人在說什麼。於是湊到曾山跟前笑嘻嘻的道:“曾老頭,你說光這麼看著卻不曉得他們在說什麼,豈不是比什麼也見不著叫人更難受?”
  曾山猜到丁原心思,故意慢條斯理的搖頭道:“不難受,我老人家一點也不難受。他們說話的地方離這兒才幾十裏遠,我老人家想聽自可以聽個真切。”
  “可我們兩個卻什麼也聽不見啊?”丁原道:“不如你將他們說的轉述出來,也好讓我曉得到底是在怎麼一回事情。”
  曾山坐在椅子上,二郎腿一擔,皺起眉頭道:“不是我不肯,施展天耳通的功夫實在太耗氣力,我老人家又沒什麼好處,這個──”
  丁原聞弦知意,心中暗罵這個老頭乘火打劫,嘴裏連忙應道:“你老人家幫我們後這個大忙,我丁原無論如何也不能虧待你是不是?這兩天若雪兒來了,便叫她下次多帶幾樣你喜歡的好菜,再捉兩條活魚過來,如何?”
  曾山心中一百個樂意,可臉上猶豫道:“這有菜有魚,的確不錯。可是,多少缺了點什麼還不夠味道?”
  丁原哪有不明之理,無奈求人辦事難,只得道:“要不,再讓雪兒想方設法偷個一瓶半瓶姬大鬍子珍藏的‘千里愁’?”
  曾山眉開眼笑,說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們?”
  丁原嘿然道:“不麻煩,只要你老人家高興就成。”
  曾山點頭道:“好,我們就這麼一言為定!”
  阿牛呆呆望著這一老一少,心想哪里有師叔祖和一個徒孫這般講價要斤兩的?
   卻聽曾山似模似樣模擬那老者的聲音說道:“兩位真人,我東海平沙島素來與貴派交好,又同列天陸正道七派之一。為了門下幾個弟子私鬥之事原也不該如此登門 論理,更不該要貴派交出盛年師侄,傷了兩家和氣。可那盛師侄打傷平沙島數名弟子,其中還包括我耿師兄唯一的嫡子。也只算是他們學藝不精怨不得人,這些都罷 了。但千不該萬不該他還擄走了我曲師妹的愛徒墨侄女,這可就讓敝派掌門無法向同道交代了。如此萬般無奈,我等才厚著臉皮登門拜訪。不過顧念著兩家的交情也 不希望將事情弄大,所以才先找淡言真人求教,不想還是驚動了淡怒真人的大駕。”
  這老者所說的“耿師兄”正是平沙島現任掌門耿南天,他膝下一子耿照今年不過三十多歲,與同門的晉感、闞晟並稱平沙島二代弟子之翹楚,合稱作“東海三英”,盛年這個禍事看來惹的還不小。
  丁原哼了聲冷笑道:“說的好聽,若真是如此為何要興師動眾拉上一大幫人來,還有什麼太清宮的,這又算什麼?”
  淡怒真人陰沉著臉,徐徐說道:“如若真似葛師兄所言,那盛年無理傷人在先,劫擄少女在後,翠霞派斷無容他之理!但直到現在我們所聽的皆是旁人轉述之言,非貧道不信,卻畢竟是一家之言。在找到盛年師侄,雙方對質以求出真相前,尚恕貧道不敢妄下定論。”
   他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方正得體,那姓葛的老者一時也挑不出毛病。但身旁的中年婦人突然冷笑道:“這還要什麼對質?難道我幾個師侄身上受的傷不是真憑實 據?我耿師侄與那個盛年素不相識又為何要誣陷?我的弟子墨晶至今不知去向,定已被盛年那狗賊害了!他闖下這麼多禍事,你們翠霞派居然還想包庇,真叫人齒 冷!胡說八道,氣死我老人家了!”
  這婦人的話尖酸刻薄,聽的丁原心中火起,若在現場必要反唇相譏。但經曾山轉述,聽得一個蒼老男聲偏偏要模仿婦人尖銳的嗓音,又教丁原忍不住莞爾。而那最後一句話顯然是曾山自己加的。
  淡怒濃濃的眉毛一聳,森然道:“曲師妹,翠霞派雖不敢以正道牛耳自居,卻也曉得秉持天理,恪守門規。貧道方才已經說過,只要盛年真犯了其中任何一樣,本派絕不容他!”
  這時那乾瘦道士冷冷道:“如此甚好,就請淡言真人交出盛年,我們當面對質就是了。”
  淡言真人搖搖頭道:“他不在。”
  “他不在?”婦人嘿嘿笑道:“你騙三歲孩童麼?他闖了偌大禍事還不趕快回山搬弄是非求得你們出面擺平,又能去哪兒?何況身邊還帶著我的弟子!堂堂天陸正道牛耳,什麼時候卻成了藏汙納垢之地?”
  曾山轉述完臉上早氣的通紅,忿忿道:“這個婦人恁的囂張,我老人家真該賞她老大一個刮子。”
  但客廳裏的淡怒、淡言二人面無表情,淡怒真人淡淡道:“曲師妹如此說未免武斷,貧道與掌門師兄、淡言師弟亦絕不敢以本門千年清譽作兒戲。曲師妹也不必大動肝火,無端傷了我們兩家的和氣。”
  葛姓老者忍不住問道:“不知淡一真人現下何處,我等可否有幸拜見貴掌門芝顏?”
  淡怒真人搖搖頭道:“敝師兄正在閉關中,請恕不能親來接待諸位。”
  一直未開口的那白鬍子老道含笑說道:“這也不打緊。貧道素聞淡怒真人剛正不阿,聲譽弛著;淡言真人亦是有道高人,斷不會徇一己私情。方才曲師妹心憂心愛弟子,言談難免失矩,請兩位真人海涵。”
  這邊的曾山聞言嘿嘿一笑道:“這個觀止老牛鼻子說的還算有點道理,太清宮的幾個老道可比平沙島的什麼東海五聖強多了。”
  丁原疑惑道:“這事本是翠霞與平沙島的糾葛,太清宮老道幹嗎要來湊熱鬧?”
  曾山道:“這你就不曉得了,太清宮與平沙島素來交好,兩家在天陸七大劍派中地緣最近,互為犄角。平沙島的人要上門找我們的麻煩,自要拉上太清宮的道士壯壯聲勢,這多半就是那個葛南詩的主意。”
   又聽觀止真人繼續說道:“盛年師侄與耿師侄他們所以起了爭執也不過是為了一株回生草,年輕人氣盛動手也情有可原。只是盛師侄在得了回生草後卻不該不依不 饒,當晚又連傷耿師侄他們,甚而擄走墨侄女。即便其中存在些誤會,但總有不是的地方。依貧道之見,不如等找到盛年師侄,要他交還了墨侄女,這件事情也就可 大事化小,萬不要因晚輩間的小事使得我天陸正道間生了嫌隙,倒教魔道的妖人白白看了笑話。”
  葛南詩頷首道:“觀止真人言之有理。兩位真人既然都說盛年現不在山上,在下亦是信的過。不過他終究是貴派弟子,將他找出來對質,歸還我曲師妹的愛徒,這些事情還是要麻煩淡言真人大駕了。無論如何,在下也總要給我掌門耿師兄和曲師妹一個交代,請兩位真人見諒。”
   那姓曲的婦人在東海五聖裏排行第四,外人多喚她作“曲仙子”,脾氣卻是最大的一個,連平沙島的掌門耿南天亦要禮讓三分。她為人也算不壞,但如今心急愛徒 生死,更擔心墨晶不過二八芳華,清秀溫婉,莫要給歹人玷污了清白。當下叫道:“葛師兄說的不錯,請兩位真人先把盛年和我的徒兒交出來再說!”
  淡言真人道:“好,我找他回來。”
  耿南天見淡言真人答應先找出盛年不禁松了口氣,問道:“不曉得真人你需要多久時間?”
  淡言真人回答道:“十五日。”
  曲仙子冷笑道:“要這麼久麼?”
  淡言真人點點頭,沒開口。耿南天與另三人互視一眼有了默契,頷首說道:“好,那便是十五天。我等暫且告辭,待半個月後再重新登門拜訪。今日打擾兩位真人的清修,多有得罪尚請見諒。”
  淡怒真人微微一躬身揖首道:“好說,諸位仙友請了。”
  曲仙子忽然叫道:“且慢!”她雙目精光炯炯,注視淡言真人問道:“敢問真人,若半月之後你未能交出盛年又當如何?”
  淡言真人聲音和緩堅定的道:“貧道自當向貴派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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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山


十五天的光陰說過就過,可淡言真人如同黃鶴一去,了無音訊。
  到了第十六天頭上,葛南詩等人再次登門卻見不著淡言真人。一怒之下,平沙島與太清宮眾人直奔翠霞觀,要找淡一真人論理,卻在半道上被淡怒真人攔截下來。
  可無論淡怒真人如何解釋勸說,無奈對方已不肯再信。曲仙子更是聲疾色厲,不依不饒,眼見這事情鬧的越來越大。最後還是羅和與淡怒真人一起擔保,許諾三十日內必親赴東海給平沙島一個交代,又有太清宮的觀止真人從旁周旋,這才令事態暫且平息。
  平沙島與太清宮的人走後,淡怒真人立刻派下法旨,翠霞門下弟子紛紛出動找尋淡言真人與盛年。遍佈在天陸各地的翠霞旁系子弟也聞風而動,四處為師門查探。如此的聲勢動靜,近年堪稱少有。
  阿牛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苦,一面擔心師傅和盛年一面又不曉得這件事情最後會如何著落。他有心想找淡怒真人詢問,畢竟又不敢。別人都以為淡言真人必是在十五日內未曾找到盛年,惟恐無法對平沙島交代故此有意回避不出,但他和丁原卻相信以淡言真人為人絕對不會這般。
  可是現在不僅盛年沒有找到,師傅也不見了,這些話說了又有誰信?反倒是有時候見著同門的師兄弟們,人人目光中都帶著不屑,自是在怨恨紫竹軒一支給翠霞派惹了這麼大的一個麻煩。
  惟有姬雪雁還在不停寬慰丁原和阿牛,但怕在她的心裏也未必肯相信老道士了。
  丁原的心情比阿牛好不到哪里去,他儘管對淡言真人從來一口一聲“老道士”全無半點尊敬之情,但內心之中也記掛師傅的行蹤。有心下山去找老道士,可人海茫茫,天陸浩蕩,自己全無一絲線索又到何處去尋覓?
  如今再沒人要他背書練字,也沒人處處刁難自己,可丁原心中反而有些失落起來,只覺得要是老道士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考教他一段古文典故也好,總勝過整日不見他的蹤影。
  這天早晨阿牛照樣來送飯,丁原一邊吃一邊問道:“阿牛,老道士走了有多少天了?”
  阿牛想也沒想回答道:“都二十一天啦,可一點消息也沒有。丁小哥,你說師傅會去哪里呢?他的幾個朋友那裏淡怒師伯他們都已派人找過,都說沒見著。師傅他老人家會不會出事了?”
  丁原最擔心的也是這個,聞言搖頭道:“應該不會,老道士的修為甚至強過淡怒真人,能夠吃住他的人恐怕沒幾個。他一向又十分低調,也絕不會惹什麼仇家和麻煩上身。我猜他應該是有別的什麼事情給羈絆住了。”
  阿牛聽丁原這麼解釋心裏輕鬆許多,憨厚的笑道:“你說的對,丁小哥。師傅他老人家修為高深,絕對不會有什麼事的。說不定我待會回去,他老人家正和盛師兄在堂屋裏說話呢。”
  丁原微微一笑道:“我猜老道士應該早就找到了盛師兄,只是有意外之事發生這才不能如期趕回。”
  阿牛撓撓頭,疑惑的望著丁原道:“你是說師傅知道盛師兄的下落?”
  丁原道:“不錯,不然老道士絕對不會答應平沙島的那幫傢伙在十五日內帶回盛師兄。要知道天陸九州如此之大,就算老道士禦劍千里也無法在十五日內就找到盛師兄。除非老道士早就曉得盛師兄的下落或者是有一些其他的線索,不然以他的個性怎麼會空口許諾?”
  阿牛一拍大腿,恍然叫道:“對啊!師傅一定是找著盛師兄了,他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才不能趕回來。可絕對不是為了逃避平沙島的人,你說對不對,丁小哥?”
  丁原點點頭道:“我想盛師兄長年在外或許就是老道士的安排,許是在替老道士辦什麼事情,所以老道士對於盛師兄的行蹤必然有相當把握。他經常出門說是去會朋友了,說不準就是去見盛師兄了呢?”
  阿牛眼睛亮了起來,興奮道:“丁小哥,你真聰明,這些道理我怎麼就沒想到?”
  丁原哼了聲道:“想到又能如何,我猜淡怒真人他們也必然想到了這一層,可我們還是不曉得老道士和盛年師兄的下落,只能在這兒幹等。”
  阿牛興奮勁立刻沒了,象霜打的茄子耷拉下腦袋道:“要是再找不著師傅和盛年師兄可如何是好?”
  丁原問道:“你跟了老道士這麼久,就沒發現一點線索麼?比如說他每次出門回來是否會帶點什麼東西?又或者他有沒有經常跟你提起什麼地方?”
   阿牛想了想,沒精打采道:“師傅的脾氣你不是不曉得,他的事情也從來不跟人說。我倒是經常看他出門,可也沒見過有帶什麼東西回來。除非──”他的眼睛突 然一亮,猛拍大腿跳起來道:“我想起來了!我們紫竹軒門口荷塘裏那兩隻白鶴便是師傅他老人家在七八年前帶回來的,盛師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很少回來了!”
  丁原精神一振,道:“說不定老道士的下落就著落在這兩隻白鶴身上。”
  阿牛連連點頭道:“一定是,要不師傅以前出門怎麼很少帶上它們,這回卻兩隻一塊帶走了呢?”
  丁原一怔問道:“你說老道士把白鶴全都帶走了?”
  阿牛回答道:“是啊,師傅駕了一隻叫‘雲霄’的白鶴,又帶上了‘淩宵’,可不是都帶走了麼?”
  丁原苦笑道:“我原本還想讓這兩隻白鶴帶路,現在看來也不行了。”
  阿牛苦著臉問道:“那怎麼辦?”
  丁原思忖片刻,徐徐道:“如果我們能查出那白鶴原先的出處,到那兒去看一看說不準也會有什麼線索。可這兩隻白鶴雖是神物,我卻不曉得它們的來歷。阿牛,你是否知道一些?”
  阿牛愁眉苦臉道:“丁小哥你這麼聰明的人也不知道,我又如何曉得?天底下養白鶴的仙家說起來也不少,許多人我們都不認得,又到哪里去查找?”
  丁原忽然微笑起來,胸有成竹的問道:“阿牛,那白鶴平日裏你都喂它們些什麼?”
  阿牛搖頭道:“它們都不用我餵食,每隔一陣子都自己出去遊玩找食,三五天的也就回來了。不過我好幾次我都看見它們在吃一些寒苔,天冷時候也愛飲些冰水。我問師傅為什麼它們和別的白鶴不一樣,師傅他老人家只說是這兩隻白鶴天生習性如此。”
  “天生習性?”丁原似想明白什麼,臉上笑容更濃道:“那你有沒有注意這白鶴每回出去都是朝哪個方向飛的?”
  阿牛漸漸明白丁原的意思,一拍腦袋道:“不是朝北嗎,師傅這次走的方向也是那邊,我怎麼就那麼笨?”
   丁原點頭道:“不錯,就是朝北面,至少我看見的幾回都是。這兩隻白鶴必然是出生在北方苦寒之地,才養成如此習性。而天陸北端就是遼州,聽說那裏的極北之處終日冰雪覆蓋,寒冷無比,卻多產寒苔,正符合那兩隻白鶴的食性。如果白鶴果真與老道士的去向有關,我們找尋的範圍就大大縮小了。”
  阿牛贊同道:“是啊,那遼州是魔道冰宮所在,正道門派十分稀少,有名的不過三五家,這下可就好找多了。師傅他老人家帶著白鶴說不準就是去了那裏!”說著站起身道: “我這就去稟告淡怒師伯,請他派人去查找。”
   丁原搖頭道:“我說的也只是猜測,這種可能說大也不大。如果白鶴和老道士的去向無關,那麼遼州與他真正下落也許就相差萬里。你現在就去告訴淡怒真人,若是他們一旦信了興師動眾派人去找,最後卻一無所獲又怎麼辦?講不准那些牛鼻子又要遷怒我們,以為你我在消遣大家,豈不好心沒好報?”
  阿牛愣了一下,師傅不在他沒了主心骨,如今對丁原說的話他是深信不疑。於是撓頭問道:“可要是不說,師傅萬一真在那兒又怎麼辦?”
   丁原道:“阿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老道士真曉得盛師兄下落為什麼不告訴別人只自己帶了兩隻白鶴獨自前往?也許其中有著他不願別人知道的隱秘。而他若真找到了盛年師兄卻又滯留不歸,連個音訊也不傳回更說明了這點。所以不找到還好,萬一真是找到了恐怕又要引起別的麻煩。”
  阿牛聽丁原說的頭頭是道,心下佩服不已,宛如應聲蟲一般連連點頭。丁原繼續說道:“所以,與其告訴淡怒真人他們,不如我們兩個自行前往,先找到老道士再說。”
  阿牛聞言犯難道:“可是我們都還沒有出師,如果沒有師傅允許,是不能下山的。”
  丁原暗罵阿牛死腦筋,說道:“話是不錯,但老道士如今不在,我們又是為了找他才下山的,門規也不會為難我們。再說萬一老道士真因為遇到麻煩不能按期回來,我們去了正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你說是不是?”
  “也是,”阿牛躊躇道:“要不丁小哥,我一個人去就行啦。你現在正面壁受罰,是絕不能離開思悟洞的。”
  丁原道:“不要緊,我偷偷來去誰也不說,他們怎會知道?你從小就在山上長大,一個人這麼出去我怕你東南西北也認不得,又怎麼找到老道士和盛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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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牛感動道:“丁小哥,我曉得你和我一樣都是擔心掛念師傅,將來他們要是責罰你,我一定求師傅為你開恩。”
  丁原嘿嘿一笑道:“我是在這狗屁地方待的太悶,正好有個機會出去溜溜,你別把老道士和我扯在一起。”
  阿牛心中奇怪,為什麼丁原明明也牽掛師傅卻嘴裏又不肯承認?看來聰明的人想法實在比自己多太多了。他想起姬雪雁和曾山,於是問道:“可我們都走了,雪師侄女和曾師叔祖他們找不著我們怎麼辦?”
  丁原笑道:“曾老頭不是自詡方圓百里無所不知,我們的行動怎瞞得過他?他不過是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至於雪兒要見不到我們自會去問曾老頭,也不用擔心。”
  阿牛聽丁原說的有理,心中一寬。
  當下丁原道:“事不宜遲,你這就回去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就走。”
  阿牛“哦”了聲,嘴巴動了幾動卻問道:“丁小哥,我能不能帶上大黑,我怕它一個人待在家裏沒人陪會寂寞。”
  丁原苦笑道:“我們是去找老道士和盛師兄的,可不是出去遊山玩水,你帶著它幹什麼?”
  不過最終阿牛還是帶上了大黑,他把大黑背在身後說這樣就不會添累贅也不怕給走丟了。丁原見狀哭笑不得,只好由得他去。
  兩人祭起仙劍,雙雙朝北而去,要到遼州找尋他們的師傅和師兄。誰知道這麼一去,才從此激起天陸無數驚濤駭浪,演繹出“七劍耀九州”的一段神奇傳說。
  阿牛駕著沉金,丁原馭著雪原,但見周圍雲海翻滾,耳旁呼呼生風。也不曉得飛了多久,頭頂心的日頭漸漸朝西偏去,已是下午。
  丁原沖阿牛叫道:“我們下去歇一歇,吃點東西喝些水,再瞧瞧到了什麼地界,離遼州還有多遠?”
  阿牛應了,兩人念動真言,體內真氣徐徐回收,仙劍飛速見緩,朝下方的雲層降了下去。
  穿過雲層丁原朝底下一打量,竟是山巒重疊,蔥郁茫茫,也不曉得哪里有人煙?他曾經讀過徐客的《天陸地理志》,曉得翠霞山位於中州西南面,與遼州當中隔著個燕州。
  難不成這裏是燕州的什麼山脈所在?卻不曉得是“白石山”還是“燕山”?而據說燕山劍派也是天陸七大門派之一,雄踞北方,與遼州的冰宮諸派水火不容,干戈數百年。
  隨著高度下降,阿牛望見在一處山坳裏升起嫋嫋炊煙,連忙伸手指的叫道:“丁小哥快看,那兒好象有一個小鎮子!”
  丁原道:“我們就到那裏去打探一下吧。”
  兩人在鎮外收劍落下雲頭,卻被幾個鎮民瞧見,皆以為是天上有神物降落。看有彩光經略,自是祥瑞之兆,無不趕忙趕到鎮東的土地廟裏燒香禱告,數日間原本冷清的土地廟香火頓時興盛許多,連已得六位千金的知縣老爺也親來上香以求官運亨通,來年抱個大胖小子。
  入得鎮子,找到一個坐在自家門前曬太陽的老頭問了才知:此鎮名叫瓦窯,隸屬漢州東邊的衡城府懷水縣,往西再有六百多裏就是雲林禪寺。那裏可是天陸著名的佛門勝地,每年都有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不遠千里從京城趕來朝拜,可比瓦窯鎮的土地廟氣派太多了。
  不過讓阿牛和丁原感興趣的是那雲林禪寺也是天陸七大劍派之一,雖說那些和尚多半用禪杖棍棒,把他們列在“劍派”裏多少有點牽強,可千年以往都這麼個叫法,也就沒人多問。
  雲林禪寺與翠霞派一東一西,雖同是七派中的翹楚,不過行事風格上卻大不相同。由於當朝天子誠心信佛,又將佛教列為國教之尊,雲林禪寺更是禦封的三大國寺之一,民間的聲威排場可比翠霞派響亮許多。
  因此雲林禪寺的弟子遍佈天下,隸下廟宇成千上百,廣布佛法於九州。禪寺的方丈一心上人更被百姓許為萬家生佛,這也是淡一真人不能比的。
  這固然和佛興道微有關,卻和翠霞派素來低調作風亦不可分。不過在兩家的仙法修為上卻是各有勝長,難分軒輊。
  丁原知道自己和阿牛禦劍朝北的大方向沒錯,可由於半空裏濤生雲滅不辯南北,這才導致二人無意中偏離正軌,往西北去了。還好半路下來問一問,不然到了天黑只怕是要跑到天陸最西北的涼州了。
  阿牛有丁原在身旁也不擔心這個,反正丁原比自己聰明多了,有問題他自能解決。丁原看了看兩旁街肆,問道:“阿牛,你有沒帶銀兩?”
  阿牛道:“帶了,師傅以前交代過我,說山下買東西吃飯都要花錢,所以下山要先備著銀子。”
  丁原心想總算老道士教了阿牛一點有用的東西,沒讓他忘帶銀子。抬頭瞧見遠處有一酒旗風高高掛起,上書“聞香知味”四字。那酒館儘管不大,看起來也算乾淨,從裏往外飄著一股酒菜濃香。
  丁原道:“走,我們先到那家館子裏要些飯菜填了肚子再說。”
  阿牛道:“丁小哥,我帶了乾糧和水,我們不如找個地方一邊歇腳一邊吃些乾糧吧。聽師傅說,山下的酒館茶樓價錢都好貴,最好不要進去。”
  丁原氣道:“如今師傅不在你就聽我的,我們既然帶了銀兩為什麼不到酒館裏好好吃上一頓?要是象你這麼說,還帶錢出來做什麼?”
  阿牛想想也是,於是從背後放下大黑,跟著丁原朝那酒館走去。豈料跑的最快的竟是大黑,它的狗鼻子聞著肉味比什麼都興奮,嗷嗷兩聲就躥進了鋪子。
   酒館裏過了中午生意甚是冷清,加上丁原、阿牛兩人也不過五六個客人。丁原和阿牛揀了角落裏一張僻靜的桌子坐下,酒保上來送上茶水。他們兩人都不喜飲酒, 便隨口點了幾個炒菜和兩碗米飯,待酒保跑進後堂阿牛朝丁原問道:“丁小哥,我們隨便吃點包子麵條趕快上路也就得了,幹嗎還要點這麼多葷菜?”
  丁原朝他翻了一眼,道:“要吃包子街邊的攤上就有,來這就是點菜吃的。你不吃葷菜大黑也要跟著你吃素麼?你看看大黑這些年都瘦成什麼樣了,和老鼠都差不多了。”阿牛只憨厚一笑,也不回答。
  在兩人旁邊一桌上坐著一個面蒙輕紗的少女,一邊用著簡單的飯菜一邊朝街上張望,眉宇緊縮似有重重心事。
  她的衣著極為樸素,桌上擺著一個簡單的行囊,背後卻背了一把長劍,模樣倒有三分古樸。丁原一瞥之下就已察覺這少女身懷不弱的修為,想來是同道中人。不過看人家鬱鬱寡歡,他也不願叨擾。
  阿牛“哦”了下不再吱聲,丁原伸手一指對面空椅沖大黑道:“坐!”
  大黑仿佛明白丁原意思,噌的跳上椅子半蹲著,搖頭晃腦十足的人模狗樣。
  不一會飯菜上齊,兩人一狗埋頭大吃。丁原已有數年沒嘗過別人烹調得熱氣騰騰的葷菜,雖這小店廚子的手藝也不怎麼高可吃到嘴裏依然津津有味。大黑在對面吃的更是歡暢,一根骨頭叼在嘴裏也要嚼上半天,差點隻剩下渣子。
  正吃著,旁邊一桌的少女已用完飯菜,起身拿起包裹便要離開,可嬌軀剛剛站直,拿著包裹的手卻停了下來,身子猛的一震,一雙清澈的大眼朝酒館門口瞧去。
  原來不曉得什麼時候門口多出了四個人,俱都是紫衣黑靴的魁梧大漢,把門口封的嚴嚴實實。
  當先一個漢子五短身材,滿臉橫肉,嘴角生著一顆黑痣,腰裏頭插著一對鎦銀錘。他朝著那少女咯咯一笑,嘴角黑痣不住顫動道:“秦大小姐,你這般急急忙忙不曉得是要去哪里,可要我們兄弟四個送你一程?”
  丁原心裏微微一笑,用傳音入密對阿牛說道:“找麻煩的人來了。”
  阿牛點點頭,朝那少女望去。此時店裏的酒客見那四人來勢洶洶,知道待會有一場爭鬥要起,紛紛悄然起身往後堂避讓。可又捨不得放下這個熱鬧不看,都擠在後門口探著腦袋。
  少女眼見四個大漢封死了自己去路,曉得今日無法善罷,憤然道:“你們天雷山莊未免欺人太甚,今日本姑娘就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雖是這麼說,她卻明白自己的修為和這天雷四煞頗是不如,今日凶多吉少,念及家中纏綿床第生死未卜的爹爹,不禁眼中流露幽怨絕望之色。
  卻看的阿牛心中一動。這個傻小子也沒如丁原那般早早運功雙目透過輕紗將少女的容顏瞧個真切,但看見對方哀怨無助的眼神他卻不曉得為什麼心裏老大不是滋味,生起了同情之心。
  但就是這心中一動,又生出日後的多少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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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仗義


為首大漢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其實如小姐你這般如花似玉我等弟兄也真捨不得下重手傷你。只要你說出那小子的下落,我們天雷山莊找到正主自不會再為難你們父女。”
  這大漢姓姚名戰,早年曾投在涼州不老峰童崢老仙的門下做了個三代記名弟子,可惜行為屢屢失矩最終被逐出師門。在涼州和漢州遊蕩了幾年,結交了齊勁、閔放和甘恒三人,於是臭味相投結成所謂的“四煞”。
  後來還是因為作惡累累驚動了正道翹楚雲林禪寺,這才投入天雷山莊以求庇護,成了大莊主“虎威生雷”雷威的座下四衛。
  書中交代,天雷山莊位於漢州西北積石山,占地不下數千畝,門人僕從如雲,乃漢州六大門派之一。大莊主雷威的表兄又是忘情宮四大長老之首的薑山,更是無人敢惹得。即便是雲林禪寺亦不得不有所顧忌,約束門下弟子輕易不要踏入天雷山莊的地界,以免引起麻煩。
  兩月前雷威九十壽誕時從朋友處得了一把當年魔教護法邱任的成名異寶“血雷錐”,此寶為上古隕鐵鍛造,通身烏黑泛著血光,可千里掠人首級如探囊取物,飛騰時黑光一片,風雷動天,端的厲害。
  雷威得了血雷錐頓時愛不釋手,連晚上睡覺亦要擺在枕頭另一邊。可沒過多久他便覺得血雷錐優則優矣,只是暴戾之氣尚不夠重,施展起來未免難以盡善盡美。
   當下他便遣派山莊弟子護衛,自漢州各地府縣偷偷擄掠來眾多雲英待嫁的少女,要以九十九名處女元陰用上百日修煉血雷錐,使其成為天下一等一的凶煞之器。誰曉得修煉了才沒幾日,一天深夜突有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偷入山莊將被囚少女送上在莊外接應的馬車盡數放跑。接著又連傷山莊數十護衛闖進雷威修煉的密室,借著雷 威促不及防之機一劍劈了法壇,令他前功盡棄。
  雷威又驚又怒更是萬分的心疼,那血雷錐經此一劫不僅是前幾日的功夫白費,更是大傷了元氣,威力頓時折損過半。他當即驅動諸般異寶與那漢子大戰一場,誓要將其剝皮剜心方得解氣。
  孰知那漢子的仙家修為竟尚在雷威之上,一口氣連破他三道異寶,反傷了雷威一劍。好在山莊其他高手聞訊迅即趕來,合了七八人之力才堪堪敵住對方。最後雷威乘那漢子一個沒留神,終以一記“攝魂釘”傷了對方。
  “攝魂釘”亦是數十年前其表兄姜山送給雷威的一樣護身毒器,由天地間八十一種絕毒之物炮製而成,雷威修煉多年威力自然非同凡響。但那漢子修為恁的深厚,竟壓制住絕毒禦劍突圍而去,令雷威等人徒喚奈何。
  再想追回被解救的少女,此刻更是不知所蹤,雷威這才明白自己卻是中了對方的緩兵之計。
  經這麼一鬧騰,雷威可謂顏面大失,他橫行七十多年又怎麼能咽下這口氣?經過幾日查探,居然真讓他查出那晚暗中安排馬車接應的竟是衡城府關洛鏢局的總鏢頭秦鐵陝。
  秦鐵陝的祖父藝出翠霞派旁支青松觀長松道長門下,出師後憑藉身上過硬修為闖下了關洛鏢局的偌大家業。傳到秦鐵陝這一代關洛鏢局已是漢州三大鏢局之一,通行天陸北方數州。
  秦鐵陝子承父業,為人豪爽俠義,在漢州頗具聲望。他的膝下僅有一女秦柔,早年也曾跟隨漢州華陽仙府府主止真子修煉十年,年紀雖小卻也博得“素衣幽蘭”的美名。
  雷威聞知此事當下遣出座下高手由二莊主雷遠率著到關洛鏢局興師問罪,要秦鐵陝交出那個漢子的下落。
   秦鐵陝鐵骨錚錚,老而彌堅怎肯就範?雙方一場惡戰下來終是天雷山莊的人占了上風,秦鐵陝中了雷遠的“虎電毒牙”不醒人事,鏢局夥計也傷亡慘重。幸好是青 松觀與華陽仙府等漢州名門一起出面調停,雷遠礙著眾人的面子才答應寬限關洛鏢局十日。如若十日之後秦鐵陝再交不出人來,便叫關洛鏢局玉石俱焚。
  天雷山莊勢大力粗,背後又有魔道三鼎之一的忘情宮撐腰,即使是青松觀與華陽仙府也招惹不起。眼見那雷遠率著一眾人馬坐鎮衡城府,圍困關洛鏢局單等十日大限,而號稱正道翹楚的雲林禪寺卻毫無動靜,一場浩劫在所難免。
  無可奈何之下青松觀觀主朽木真人寫下親筆書信要秦柔帶上,偷偷逃出衡城府去往翠霞山求救,期望翠霞派能看在一脈連枝的份上施以援手,出面擺平這件事情。
  可誰曾想秦柔才到了瓦窯鎮就被雷威座下四煞攔住,有了酒館一戰。
  見對方咄咄逼人,秦柔知道無法善了,暗自吸氣穩一穩心神自背後拔出家傳的“琴心古劍”橫在胸前,一汪青光如水映在臉上,悲聲道:“你們天雷山莊即要趕盡殺絕,我雖是弱女子卻也要一死相拼!”
  天雷四煞的老三閔放人最瘦小,用的是一對“紫煞鷹爪”,早年以風流自命,乃漢州地面上人人不齒的采花淫賊。他笑嘻嘻將腰間一對鷹爪套上,走到秦柔面前說道:“大小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想來是不肯回頭,那就讓三爺我陪你親近親近!”
  秦柔儘管不是官宦千金卻也算得上名門閨秀,何曾遭受他人如此當面的輕薄,當下玉頰一陣暈紅,又羞又怒一咬銀牙低叱道:“無賴,我與你們拼了!”手中琴心古劍青光一閃,劍刃竟響起一陣清越如古箏般的輕鳴,直點閔放咽喉。
  閔放嘿嘿一笑,嘴裏繼續放肆道:“秦大小姐,要親近用你的小嘴就可,用劍嘛在下可不敢當。”他腳踩七星連環,側身讓過劍鋒,紫煞鷹爪反扣秦柔雙肩,端的快如閃電。
  角落裏的丁原聽閔放言語污穢心中冷冷一哼,旁邊的阿牛憨厚的面膛上也露出怒色,一對鐵拳下意識緊緊攥起,用傳音入密朝丁原問道:“丁小哥,我們要不要幫幫人家啊?”
   丁原同樣以傳音入密回答道:“先別忙,那傢伙還不是這姑娘的對手,不妨看看再說。” 他只看了幾眼,已經對秦柔與閔放的修為深淺大致明瞭。那閔放的修為大概剛到“入室” 的境界,外家的功夫也算過的去,可也只能唬唬一般人而已,比翠霞派普通的“清”字輩弟子也差不了多少。
  至於秦柔看的出修煉的是正宗仙家劍學,比之閔放要高出一籌。可惜用的劍法雖好,教的人卻不怎樣,許多地方使得並不得法,否則兩三招就可以叫閔放去找閻王爺親近親近了。
  果然那邊幾個照面下來,閔放已無起先的從容,被秦柔的長劍逼得步步後退,只有招架之功。四煞裏的老二齊勁見狀從身後抽出一杆鐵戟,叫了聲:“老三,我來助你!”擰身而上,鐵戟橫走掃向秦柔纖腰。
  閔放見有人相助精神一振,雙爪一式“搜腸刮肚”分取秦柔左右兩肋。這四人在一起多年,彼此招式特長都了然於胸,雖沒有什麼刻意的合擊陣法,但配合起來倒也頗得益彰。
  就瞧寒光霍霍,兩爪一戟殺到身前,秦柔臨危不亂,右足點地嬌小的身軀翩然飛旋,手裏的琴心古劍化作一團碧濤“叮叮”兩響撥開了鷹爪,又一側身翻轉躲過齊勁的鐵戟。
  阿牛忍不住“咦”了一聲,連傳音入密也忘了,驚異道:“是本門的碧瀾三十六式!”
  丁原心中詫異,自也看出秦柔方才用的那招“百轉千流”正是翠霞派碧瀾三十六式裏的第二十七式,只是她怎麼會使得,莫非這個少女與本門有什麼淵源不成?
  此念未及落下,就聽門口的甘恒叫道:“夜長夢多,大家一起上!”揮出一把十字奪沖了上去。
  丁原見四煞如此不顧臉面居然準備圍攻一個少女,心頭火起,指尖輕輕一彈,射出了石磯珠。那石磯珠原本灰乎乎與普通石彈毫無兩樣,但在丁原真氣驅動下竟驀然煥出一團五色的耀眼光華,劃過一道美妙絕倫的弧線直射甘恒。
  甘恒手中的十字奪正要鎖向琴心古劍,不防一邊罡風淩烈,一縷奪目的五彩光芒當胸射到。他也來不及多想,橫過十字奪封了出去。
  “叮”的一聲,嬰兒臂膀一般粗的十字奪竟被小小的石磯珠擊得斷裂成三截,甘恒虎口立時裂開,一股淩厲的真氣破體而入震得他眼前一黑,朝後踉蹌數步撞進姚戰懷裏。 “噗”的一口鮮血漫天噴灑,手裏剩下的一截十字奪頹然墜地,發出噹啷脆響。
  卻見那石磯珠以絕強的勁力穿透十字奪釘入甘恒的左胸,又從背心化作一道弧光飛出,在空中兜了個圈子鑽進丁原的袖口裏消失不見,直如電光石火。
  打鬥立刻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對準丁原。丁原石磯珠首次出手傷人,也沒料到居然有此等威力,心中微微詫異又頗是欣喜。
  那姚戰抱著甘恒的身子見他兩眼翻白,鮮血直流,不死也要躺上半年,不禁狠狠瞪著丁原。他有心上來動手,可見對方如此聲勢又有些躊躇,於是恨聲道:“閣下好膽,竟敢傷我們天雷山莊的人,有種報上名字來!”
  阿牛“騰”的站起,道:“報就報,他是我師弟丁原,我叫羅牛,都是翠霞派的弟子!”
  他這話一出口,各方的反應頓是不同。丁原不由暗暗叫苦,他倒不是害怕什麼天雷山莊找上門來。而是這次下山自己和阿牛都是偷著出門,要是傳回到翠霞派的那些老道士耳朵裏畢竟是個麻煩,說不準自己真要再陪曾老頭在思悟洞裏多待幾年。
  秦柔聞言卻是又驚又喜,她絕處逢生已自慶倖,更沒想到這救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要去求援的翠霞派門下。當下一對秋水柔波異彩連連,朝阿牛與丁原望去。
  姚戰等人又是另一番心情:他們弟兄四個原本十拿九穩要把秦柔捉了回去,不曾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出手即重傷了甘恒。自己抬出天雷山莊的名頭想要嚇一嚇對方,那黑黑壯壯的少年卻自報家門是翠霞派弟子,這下可就更加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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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在道上走頭可斷志氣不可丟,姚戰明曉得對面兩個人自己招惹不起,只得壯著膽子放下硬話道:“翠霞派與天雷山莊一在中州一在漢州,從來兩不相犯。我奉勸你們不要插手敝莊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我天雷山莊上下數千弟兄的死敵!”
  阿牛毫不畏懼,一改平日好好先生的脾氣,瞪眼道:“你們欺負人我就要管!”這話說的墜地有聲,鏗鏘激昂,連躲在後堂的酒客夥計也在心裏暗暗叫好。他們都是本地人,多少曉得天雷山莊的厲害,故此這喝彩也只敢叫在肚子裏,可不敢喊出聲來。
  齊勁、閔放朝姚戰左右一戰,眼中凶光閃閃盯著丁、羅二人。姚戰獰笑道:“好,我倒要看你怎麼管?”說著腰間一對銀錘在真氣驅動之下倉朗一聲飛出,化作兩道銀光在空中飛舞,“轟”的將屋頂砸了老大一個窟窿。
  那銀錘越舞越疾,在空中一化為二,二化為四,轉眼但見漫天的銀光閃耀,好不驚人。秦柔急忙呼道:“兩位少俠小心,他要施展‘百雷轟頂’!”
  丁原心頭一動,果聽見那銀光裏隱約有雷聲隆隆,四下罡風刮起,桌椅盆碟盡被掀翻吹起。
  姚戰臉漲得血紅,豆大汗珠劈裏啪啦朝地上直砸,猛然大喝道:“疾!”呼的一聲那點點銀光挾著驚人的殺氣當頭朝丁原和阿牛轟落,後堂裏響起一片驚呼。
  阿牛站在原地也不見動,背後沉金古劍在罡風激蕩裏龍吟而出,在半空中隱約現出一條龍形,好生的威猛。那些銀光頓時暗淡,竟被沉金古劍射出的光華盡數消融,化為烏有。
  就聽“當當”兩聲,銀錘在空中被仙劍一截為四,成了四塊銀疙瘩重重砸落在地上,轟出數尺深的坑來。
  “鏗”的清響,沉金劍自動歸入鞘中,屋裏罡風頓滅,光芒盡消,惟剩下一攤的狼籍和頭頂偌大的窟窿。
  一式翠霞派的“騰龍劍訣”在阿牛使來舉重若輕,暫態滅了姚戰氣焰。
  姚戰“哇”的噴出一口血來,臉上血色盡失,神情委頓再無剛才的兇悍之氣。旁邊的閔放趕緊扶住他叫道:“大哥!”
  姚戰朝地上的銀錘瞅了眼,慘然笑道:“閣下好功夫!老子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今日的梁子我們算是結下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後會有期!”說罷在閔放的攙扶底下趔趄著朝門外走去。
  丁原對阿牛道:“你就打算這麼放他們走?”
  阿牛一怔,問道:“要不怎的?”
  丁原微微一笑道:“他們受此慘敗心中定然怨恨,來日不敢找我們算帳,卻把怒氣撒在那秦姑娘身上怎麼辦?”
  阿牛聞言立刻沖著四煞叫道:“且慢!”
  姚戰已走到門口,聽的阿牛一叫身子一震回轉過來道:“閣下莫非想趕盡殺絕,留下我們兄弟四個?”
  阿牛搖頭大聲道:“你誤會了,我是想告訴你們我叫羅牛,是翠霞派淡言真人的徒弟,傷人毀寶的是我,你們要報仇只管到翠霞山紫竹軒找我就是,可不准遷怒那位秦小姐。”
  他嗓門洪亮,怕大街另一頭也能聽見。姚戰心頭松了口氣,嘿嘿一笑道:“好,我們四兄弟記著便是!”狠狠瞪了秦柔一眼,和他三個弟兄去了。
  丁原心中暗笑,那天雷四煞雖在當地也算凶名卓著的人物,可就是借他們四百個膽子也不敢上翠霞山找茬。阿牛是等不著這幾個傢伙了。
  秦柔著實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有如此結局,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向阿牛與丁原盈盈拜倒道:“多謝兩位搭救之恩,我只怕今日也難以為報啦。”
  阿牛頓時手足無措,紅著臉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全無方才的威風。還是丁原微笑道: “小姐千萬不要客氣,說起來我們也算同門,拔刀相助也是應該的。我們還是坐下來說話。”
  說來奇怪,秦柔這才注意到酒館所有的桌椅早碎裂一地,但阿牛與丁原這一桌卻好端端的擺著,連桌上的碟子也沒缺半個角。她心裏不禁對丁原、阿牛的修為更是欽佩,原本漆黑的眼前忽然多了一線光亮。
  三人剛重新入座,那掌櫃卻招呼著酒保端上幾碟剛炒的熱菜。阿牛見狀趕緊道:“掌櫃的,你搞錯了,我們沒點這幾個菜。”
  掌櫃的滿是笑容,道:“沒搞錯,這幾個菜是我送的,不收你們的錢。”
  阿牛奇怪道:“我們把這裏打的亂七八糟,你不叫我們賠錢反倒送菜過來,這是什麼道理?”
   掌櫃的笑呵呵道:“你們師兄弟把那天雷四煞揍的那麼狼狽,可算為大夥出了口惡氣。他們天雷山莊的人個個如兇神惡煞,連官府和雲林禪寺的和尚們也不敢惹, 誰想也有今天?就沖這個我也該敬你們!再說秦大小姐和秦老爺子是大大的善人,我們衡城府的老百姓哪個不曉得?你們救了秦小姐,小的再怎麼著也該做幾個好菜 送上!”
  阿牛紅著臉雙手亂搖道:“這怎麼敢當,這怎麼敢當?”
  掌櫃的見阿牛有如此神仙修為,為人卻又平易近人,不由大生好感,笑呵呵的去了。他的生意是不做了,一邊招呼酒保收拾屋子一邊和那些酒客路人大肆吹噓剛才的一戰,直似是他打跑了四煞。
  掌櫃剛走,秦柔又拜倒在桌前,哀婉道:“請兩位公子仗義襄助,救救我關洛鏢局上下百多口人命!”
  阿牛給嚇了一跳,沒坐穩當的屁股如被火烤一般抬起,急忙道:“你怎麼又拜了呢,有話我們好好說。”
  丁原伸手虛按,淩空發出一道真氣將秦柔輕輕扶起,道:“關洛鏢局百口人命是怎麼一回事,你不妨慢慢說來。”
  秦柔一省,從貼衣香囊裏取出朽木真人的書信雙手交在丁原手上。丁原略略一掃已明大概,阿牛在一邊探著頭也看過一遍。
  阿牛怒道:“這天雷山莊也忒霸道了!小姐放心,這事我阿牛一定要幫忙。”
  丁原神色不動,問道:“秦鏢頭是否認得那個蒙面漢子?為何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本人卻不見了蹤影?”
  秦柔四下打量幾眼,看見周圍已無閒人才壓低聲音搖頭道:“丁公子千萬不要誤會,盛大叔是好人,他必定是有要事才不能分身,不然一定會來幫忙的。”
  丁原心中一動,暗想不會真那麼巧吧?於是繼續問道:“小姐可曉得這位盛大叔的來歷?”
  秦柔想了想道:“七年前我爹爹曾經丟失了三十萬兩的鏢銀,後來是盛大叔夜闖連雲窟,誅殺了連雲三鬼才將鏢銀奪了回來。我爹爹千恩萬謝要為盛大叔立長生牌他卻說什麼也不肯,只說自己姓盛,還要我們萬萬不可將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引起麻煩。”
  丁原有些失望的道:“這麼說連你們父女也不曉得他的真實身份?”
   秦柔點點頭道:“大約二十多天前,盛大叔一日深夜突然悄悄來見我爹爹,說要請他幫忙雇些馬車。我爹爹明知有危險也答應下來,數日後便和盛大叔聯手從天雷 山莊救下了數十個少女。完事後盛大叔又來找過我們一趟,說身負劇毒要找一種名叫‘回生草’的靈藥醫治,暫時要消失一段時間。他勸我爹爹趕緊關了鏢局避一避 風頭,可我爹爹終究捨不得偌大的祖業,又以為行事機密不會叫天雷山莊的人抓到把柄所以沒聽盛大叔的勸告。這才引來了滅門的禍事。”
  丁原與阿牛對望一眼,已能確定秦柔口中所說的盛大叔九成就是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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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義憤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原本是出於一時義憤救了秦柔,不想卻從她的口中探聽到盛年的消息。丁原按奈欣喜,問道:“秦小姐,可否麻煩你將那位盛大叔的容貌為我們形容一下?”
  秦柔有點奇怪,不曉得丁原為何對盛大叔這般感興趣?可一來對方是救命恩人,又是名門子弟,諒不會不利於自己和盛大叔,於是回答道:“盛大叔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身材十分的高大魁梧。他滿臉的絡腮鬍子,又硬又密,天庭飽滿,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甚的威武──”
  秦柔剛說了一半,阿牛已忍不住叫道:“不錯,就是──哎呦!”卻是桌子底下丁原狠狠踹了他一腳。阿牛吃疼不解望著丁原,丁原沒好氣的用傳音入密道:“盛師兄如此隱匿行蹤身份必定有原由,先不要說破。”
  阿牛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又見秦柔正怔怔瞧著自己和丁原,趕忙道: “沒什麼,我不認得那個盛大叔的。”
  這麼一說比什麼都不說都糟,好在秦柔知書達理,曉得阿牛必有隱情不能相告,當下羞澀一笑也不追問。
   丁原頭大十分,心想阿牛這個憨直的生性將來不曉得要吃多少虧?他卻不知道,阿牛自幼生活在紫竹軒,從未品嘗過人間險惡,故此才這般的淳樸厚道。但為人卻並非真的是傻瓜,不然也不可能成為劍會的前八。更難得的是那份淡泊心態令其榮辱不驚,貴賤自宜,這卻是丁原及不上的地方。
  丁原岔開話題問道:“那麼秦小姐可否知道這位盛大叔如今的下落?”
  秦柔猶豫片刻,雖有輕紗遮面也被丁原瞧個真切,徐徐一搖頭說道:“我也不曉得,盛大叔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都是他自己露面來找我們。”
  丁原察言觀色,明白秦柔必然有隱瞞,這也難怪,畢竟自己和她萍水相逢,不能完全互相信任。自己不是也瞞起了盛年的來歷麼?
  阿牛道:“丁小哥,我們還是趕快幫秦小姐和秦老爺子打跑天雷山莊的人再說吧,要去遲了說不定就有人遭殃了。”
  丁原心中盤算一下時間,衡城府距此並不算遠,從四煞的身手來看,天雷山莊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順利的話今晚就可以擺平那些傢伙。當下將書信還給秦柔道:“你先收著這信,若我們解決不了你回頭再上翠霞山求救也不遲。”
  秦柔喜道:“多謝兩位公子,我這就再為兩位備上快馬,天黑前就可趕回衡城府。”
  丁原笑道:“何必如此麻煩,你只管跟我們走就是。”
  阿牛見秦柔有些疑惑,於是小聲道:“我們可以用禦劍術,百八十裏的路程轉眼就到,比馬可快多了。”然後咳嗽一聲道:“還有一件事情請你幫忙。”
  秦柔不解問道:“什麼事?”
  阿牛憋了半天才道:“你叫我阿牛就成,千萬別再公子公子的啦。”
  秦柔嫣然一笑直比幽蘭盛放,說道:“我記下啦,羅公子。”
  當下秦柔執意付了酒錢,三人到得鎮外僻靜無人處,阿牛與丁原雙雙祭起仙劍,又阿牛帶著秦柔直奔衡城府。
  雲霧繚繞裏阿牛催動沉金古劍,右手小心翼翼的攙扶著秦柔纖細滑膩的柔指,即怕用力太過唐突佳人,又擔心抓的不牢讓人家墜了下去。一顆心在胸口撲騰騰直跳,以往鬥劍也沒這麼緊張過。
  他從懂事起就和淡言真人獨居紫竹軒,周圍熟悉的人都是男子,和陌生女子說兩句話都要臉紅。後來有了姬雪雁情況稍微好點,可除了她之外自己也沒機會再和其他的女子說話啊。
  沒想到第一回下山就碰見了秦柔,方才在酒館裏阿牛見她無助柔弱,楚楚動人的模樣心中就沒來由的猛跳。雖然說出手相助是基於一時義憤,可私下裏也蒙懵懂懂覺得能讓秦柔開心實在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許是丁原看破阿牛的心思,居然要他帶著秦柔飛馳,秦柔雖有些害羞但一來心憂老父,再則見阿牛憨憨神態不會是個登徒子,於是含羞默允。倒是阿牛推了半天又哪里鬥的過丁原,好說歹說還是他接下了這份美差。
  眼見佳人就在身畔,阿牛只覺兩耳滾燙,看都不敢看秦柔一眼。可那淡淡的處子幽香近在咫尺,雲鬢被風吹拂掃在臉上,又怎能無睹?
  丁原跟在身側,也是頭一回見著阿牛如此窘迫的樣子,不由心裏好笑。他注意著方位速度,以免錯過衡城府。如若這個時候要開阿牛領路,多半是要飛到爪哇國去了。
  百多裏路以禦劍之術瞬即就到,三人在衡城府外的一處密林裏收了仙劍,由秦柔領著進城。
  阿牛松來秦柔手時才長長出了口大氣,可望著她的背影又不覺有點悵然。丁原從後走來拍拍阿牛肩膀道:“別發呆了,走吧。”
  阿牛“哦”了聲才似從夢裏醒來,跟上秦柔腳步走出密林,心頭卻不斷回味剛才的一幕,如同灌滿蜜糖一般甜絲絲。
  衡城府為漢州通衢要道,地處衡水與漢水匯流口上,人口稠密,商貿興盛。阿牛也是第一次看見偌大一座城市,走在街上看什麼都新鮮。如果不是丁原拽著,他險險就被流鶯拉進了紅樓。
  大黑一點也不怕生,跟在阿牛身後興奮的左右張望,不停搖晃尾巴,見了順眼的不順眼的都要叫喚兩聲。
  秦柔輕車熟路領著丁原、阿牛穿街繞巷到了一個冷清的胡同口停下,回頭道:“對面就是我家,門口有幾個天雷山莊的護衛把守,早上我是翻牆才逃出來的。”
  丁原靠著牆角,朝對面瞧了眼。只見“關洛鏢局”的黑底金字大匾還掛在正門上,朱紅的大門緊閉,有四個大漢分立在兩旁。門口還有一對石頭獅子,可惜其中一個已掉了半邊腦袋,未免不雅。
  秦柔低聲解釋道:“這幾日雷遠率著天雷山莊的三十多人就住在鏢局的後院,卻將鏢局的男女老少盡皆趕到柴房茅屋中。他們封死了所有出口,連下人出門買菜也需有人跟著。”
  阿牛疑惑道:“他們弄出偌大的動靜,官府也不管麼?”
  秦柔苦澀的笑道:“衙門哪里敢管這些人?只要不是殺官造反,知府大人閉著眼睛也就蒙混過去。何況鏢局也沒有報官,官府更樂得不理。”
  丁原自然明白秦柔所說的道理,冷哼道:“少了官府的麻煩更好,我們先偷偷進鏢局將令尊他們保護起來,以免動手時投鼠忌器。”
  秦柔點頭道:“兩位公子請隨我來。”他們從另一巷口穿過大街,繞到鏢局左首的一處僻靜圍牆邊,秦柔道:“早晨我便是從這裏逃出來的。”
  這圍牆雖有兩人多高,卻絲毫為難不住他們三個。丁原當先開道,阿牛殿后輕而易舉的進了鏢局。圍牆裏面是一個無人的院落,秦柔解釋說這裏原本是庫房,現在也無人看著了。
  憑藉丁原、阿牛的敏銳感應,自可先一步避過其他人,悄然在秦柔的引導底下來到靠近後門的一處院落。這裏一邊是牲口棚,一邊是柴房和堆放舊物的倉庫,院當中坐著兩個黑衣漢子不問可知是天雷山莊的人。
  丁原好似一陣清風欺身而上,沒等兩人發覺已左右開弓擊昏了他們,竟未發出半點聲響。秦柔從花叢後面起身,奔到最里間的柴房門口伸手輕輕扣門,就聽裏面一個警覺的男子聲音問道:“誰?”
  秦柔抑制心頭激動,低聲道:“是我,尚大叔,快開門!”
  柴門迅速打開,秦柔一閃而入,跟著丁原一手提著一個護衛進來,最後是阿牛和大黑。柴門“啪”的關上,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片幽暗之中,惟有地上的一盞油燈發著微亮。丁原這才注意這柴房上下前後連扇窗都沒有,空氣十分的渾濁難聞。
  柴房裏除了柴火就是人,二十多人裏卻有大半躺在地上,有骨斷筋折,有傷口溢血,模樣甚是狼狽。這許多人警惕的目光注視在自己與阿牛身上,也叫丁原有些不自在。
  關門的男子四十多歲,身材消瘦,難得一件白衣在此環境中也一塵不染,猶如嶄新。他的雙目細長,神情穩重,先朝丁原與阿牛望了眼才問道:“柔侄女,你怎的這麼快便回來了,這兩位公子又是誰?”
  “這兩位是翠霞派的丁公子和羅公子,便是他們在半道上從天雷四煞的手中救了我。” 秦柔說著又向丁原、阿牛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鏢局的副總鏢頭尚志尚大叔。”
  尚志聞言一抱拳道:“多謝兩位公子救了我侄女,尚某感同身受。”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真摯,令丁原、阿牛平添幾分好感。秦柔先簡單把中午的遭遇和尚志說了,又關切的問道:“尚大叔,我爹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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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志目光一黯,搖頭道:“還是老樣子,早上朽木真人為總鏢頭換了一貼藥,可依舊不見好轉。”
  秦柔走了過去,落腳需得小心翼翼,以免踏到別人身上。借著昏黃的油燈,秦柔瞧見秦鐵陝雙目緊閉,面色發黑昏睡在草席上。肋下的傷口用紗巾裹著滲出墨色的血水,原本紅潤的臉膛此刻已憔悴的不成人形,即使是在睡夢裏依然受著傷痛的折磨。
  秦柔跪倒在父親身前,輕輕喚了聲“爹”卻曉得他根本不能聽聞,想到悲處珍珠般的淚水潸然滴落,打濕了身上衣裳。忽然旁邊伸出一隻大手,默默遞過一條褚色絲巾,卻是阿牛。
  秦柔一怔接過,朝阿牛微微頷首表示謝意,淚水朦朧裏就見阿牛朝自己憨憨一笑,那厚實的肩膀好象可以抗下天大的事情。
  丁原早把那兩個大漢扔到門後,對尚志小聲問道:“尚大叔,這柴房裏怎麼還有死人?” 阿牛和秦柔得丁原提醒,目光轉向角落裏,卻見一抹白布蒙面,一具嬌小的屍體正靜靜躺在那裏。
  此言一出,滿屋皆是憤懣的目光,更有人狠狠以拳砸地哽咽不語。尚志歎息了聲回答道:“是柔侄女的貼身丫鬟翠兒。”
  “翠兒?”秦柔驚呼道,揭開白布裏面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蛋不是朝夕共處的她又是誰?秦柔悲呼一聲,眼前黑黝黝晃成一片,胸頭一口鬱悶的熱血眼見就要噴出。
  丁原反應最快,探掌貼住秦柔背上大椎穴,一股柔和溫潤的仙家真氣汩汩流入,助她疏通血脈。一旁的尚志心中一驚,暗道:“這少年好生了得,出手之快竟連我也沒看清楚。” 不由收起慢怠之心。
  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用繃帶吊著骼膊,憤然道:“大小姐,翠兒是給天雷山莊的人活活逼死的,我們大夥要報仇副總鏢頭卻不讓。現在您回來了,我們就聽你一句話,豁出性命也跟他們拼了!”
  秦柔尚未從震驚裏恢復,她茫然抬頭望著尚志,輕輕問道:“怎麼會這樣,早晨她還好好的──”
  尚志低聲說道:“中午雷遠手下的一個院主叫作刁橫的老賊喝醉了酒卻抓著翠兒要她侍寢,翠兒抵死不從一頭撞死在廳裏。當時裏面只有幾個丫鬟,誰也攔不住,等我們知道已經遲了。”
  他微微顫抖的手安撫著秦柔道:“我也想報仇,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這些人沖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一切都只能等你請來翠霞派的真人們。”
  阿牛還是第一次聽說這般慘無人道的事情,他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狠狠一捶自己大腿叫道:“畜生!”
  丁原幼年命運多乖,對於這種事情自然不會象阿牛那般感覺稀奇。在老家的時候巴老三和他的爪牙不知糟蹋過多少少女,可又有誰出來說半句公道話了?自己母子二人遭受淩辱,最後家破人亡,那老天可曾給過公道?
  不曉得為何,他的腦海裏又回想起巴老三趾高氣揚的縱容屬下毒打自己,要他母親到巴府做女傭的情景,一股恨意油然升起,冷冷道:“這些畜生現下在哪里?”
  尚志回答道:“雷遠和他手下的院主還有幾個頭目現下都應該在前廳。”
  丁原點頭,又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尚志想了想道:“他們一共來了四十多個,一場激戰下來如今能打的也只剩下三十餘人。不過雷遠和他手下的幾個院主的修為甚是扎手,總鏢頭便是傷在雷遠的虎電毒牙之下。”
  丁原哼了聲道:“也不過三十來人,若合上鏢局、青松觀與華陽仙府的人手就算秦總鏢頭不在也未必拼他們不過。”
  先前說話的小夥附和道:“丁公子說的可不是?可恨那些老道老仙的平日裏拿著我們鏢局的孝敬,真要有事卻當了縮頭烏龜,只敢假模假樣做個和事老。”
  尚志立時低喝道:“大洪,休得胡說!天雷山莊勢力龐大,背後又有忘情宮的老魔頭撐腰,連雲林禪寺的大師們也不願招惹他們,又怎怪得人家?”
  丁原微微一笑,向那小夥問道:“你叫大洪?”
  那小夥站起身抱拳道:“小的名叫洪濤,小名大洪。”
  丁原見他身材壯實跟頭牛般,沉聲道:“我要到前廳找他們算帳,你敢不敢帶路?”
  大洪想了沒想哈哈一笑道:“有什麼不敢?小的走鏢這麼多年早把命不當一回事情啦,只要能為翠兒、總鏢頭他們報仇,叫我幹什麼都樂意!”
  秦柔聞言連忙道:“丁公子,還是讓我領路吧。”
  尚志猶豫一下出言道:“丁公子,他們人多勢眾,我看不如大家從長計議。”
  丁原明白尚志是對自己和阿牛沒信心,這也不怪人家,畢竟兩個十幾歲的少年縱然師出名門但根基尚淺,又怎是雷遠這等稱雄數十年的兇惡之輩對手?但見到尚志神情反而激起丁原傲氣,他本就不把天雷山莊的人擺在眼裏,如今更是非要會會不可了。
  當下道:“要動手就乘現在,等四煞趕回來報信說不準他們就有了防備。諸位都留在這裏聽信,若我們得手再出來不遲;若我們落敗了,秦小姐便速速出府,再到翠霞山求救也為時未晚。”
  尚志心底暗叫一聲慚愧,心道:“我行鏢三十多年,怎麼老了反倒膽小起來?與其如此活受賊人淩辱,不如放手一博,或有生機。”於是慨然道:“兩位公子,尚某願與你們一同前往!”
  “我也去!”柴房中能動的紛紛低聲叫了起來,一時間氣氛熱烈之至。
  丁原心中頗是感慨,他沒想到這些鏢局的夥計竟比許多修仙煉道之人有血性的多,當下存了保全他們的念頭。他朝眾人擺擺手道:“前廳的蟊賊我們師兄弟自可料理,大夥卻須保護和總鏢頭和受傷的弟兄。不然要讓天雷山莊挾持了老爺子,事情就不好辦了。”
  尚志搖頭道:“丁公子說的哪里話來,天底下焉有你們為我們拼命,大夥卻躲在這裏當縮頭烏龜的?”他轉頭對秦柔道:“柔侄女,你帶部分弟兄守住柴房,只要不是那幾個老賊親來應得無礙。”
  秦柔道:“尚大叔,我隨大夥一起去!”
  阿牛在一旁囁嚅道:“秦小姐,你還是留下照顧老鏢頭吧,那裏太危險了。”
  秦柔一怔,默默瞧了阿牛一眼面孔紅了起來,好在幽暗裏有輕紗蒙面也沒人看出來。她趕緊低下頭,不曉得為什麼心口有一頭小鹿在亂撞。
  這時尚志已挑好了十餘個傷勢不重的夥計,又輕聲交代了秦柔幾句,和丁原率先出門。其他的人跟在後面魚貫而出,人人臉上一副慷慨就義的堅毅神態,都沒想著能再活著回來。
  最後輪到阿牛,他剛跨出門,卻聽見背後一聲比蚊子還輕的呼喚道:“阿牛!”
  阿牛一怔,回過頭來只見秦柔手執自己的絲巾站在門邊,溫柔羞澀的目光從他的臉膛上一掃而過,迅速垂下了頭道:“你的絲巾能先讓我保管麼?”
  阿牛心中奇怪,暗想一條絲巾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還需跟自己說麼?茫然點頭道:“行!”
  秦柔嫣然一笑,耳朵已紅若朝霞,再輕聲道:“你和丁公子都要小心些。”柴門漸漸關上,秦柔的俏臉消失在門後。
  阿牛直等門完全合上也沒回過神,臉上忽而微笑,忽而迷茫。忽然背後有人叫道: “羅公子,我們該走啦。”卻是那大洪。
  一行人連帶丁原、阿牛在裏邊共是十四個,由尚志在前領路直奔前廳。尚志等人對於鏢局裏的一草一木實在是再熟悉不過,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到前廳所在。路上碰到幾個天雷山莊的護衛,該著他們倒楣先成了眾人的餐前小點。
  丁原逮了一個小頭目模樣的漢子盤問了幾句,曉得雷遠與幾個山莊院主以及山莊幾個位列院主的大頭目果真都在前廳,說是正招待一位雷威的老友,究竟是誰這個小頭目就說不上來了。
  丁原一拳把他打昏,對尚志說道:“尚大叔,既然天雷山莊的頭目都聚集在前廳,我和阿牛便先進去打前站,你帶鏢局的兄弟們將週邊的那些嘍羅肅清,再到前廳與我們匯合。”
  尚志一陣猶豫,丁原已明其意,傲然微笑道:“大叔放心,就那幾個雜碎還不放在我和阿牛的心上。”
  尚志感覺到丁原身上散發出的強大自信,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卻還是關切的囑咐道: “兩位小心,他們人多勢眾又陰險狡詐,萬萬不要大意。”
  當下兩撥人分頭行動,丁原與阿牛在大洪的引路下繞到前廳的正門。這個功夫後院響起喊殺聲,自是尚志等人動手了。一名四十餘歲的婦人從前廳快步而出,站在門口朝一旁的護衛叫道:“快去查一下,後面出了什麼事?”
  卻聽有人冷笑道:“不必查了,告訴雷遠,債主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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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驅敵


這婦人是天雷山莊八大院主之一,因其夫葛剛亦為山莊院主,故此別人都稱她作“葛夫人”。她自幼追隨涼州亂雪峰冰真人學藝,後因與門下師兄發生私情而雙雙叛逃,投入了天雷山莊。
  不想沒過兩年葛夫人便與葛剛姦情火熱,不可收拾。於是葛剛設計害死其師兄,葛夫人竟連一滴眼淚也沒落就欣然投入現任夫婿的懷抱。這事若發生在其他地方必為人不齒,但在天雷山莊裏卻屬司空見慣,不少人還私下裏豔羨葛剛豔福不淺,老來娶了一房嬌妻。
  葛夫人年輕時也確算是惹火的尤物,杏目柳眉,嬌小玲瓏而風情萬種。可惜歲月無情,眼見是五十多的老婦人了卻偏偏還要做少女打扮,一層粉底在臉上塗的比窗戶紙還厚卻也掩不住眼角額頭的皺紋。一身五彩斑斕的緊身衣裳更是將她日漸臃腫的體態襯托的“曲線玲瓏”,一搖三晃。
  日子久了葛剛難免生出牆外摘花的貳心,可經不住河東獅吼的一哭二鬧,更怕她拿著這些事情去找雷威哭訴,頭大之下忍不住懊悔自己當年又是何苦?
  這回雷遠到衡城府尋仇原沒帶著葛夫人,可她一聽說葛剛要來便又找到雷威哭鬧。那雷威早年也人老心不老,暗地裏分了葛剛一羹,如今面對舊情也硬不起來,只好答應葛夫人也隨著葛剛來衡城府。
  一路葛剛見別人花天酒地好不快活,自己嬌妻在側卻只能望洋興嘆,苦不堪言。這葛夫人倒在無意中為世間消除了不少的罪孽,卻是她自己也沒想到。
  卻說雷遠正在關洛鏢局的前廳設宴招待天陸九妖之一的神鴉上人,推杯換盞之際後院卻響起隱約的喊殺,驚疑之下便命葛夫人遣人去打探。葛夫人剛到門口吩咐下去,就聽見有人回答道:“不必查了,告訴雷遠,債主上門來了。”
  葛夫人一驚,朝說話方向瞧去,門前已來了三個不速之客。
  走在最後面的一個手上吊著繃帶,多少有些眼熟,應是鏢局裏的夥計。可是前頭兩個少年葛夫人無絲毫的印象,也不曉得是打哪里鑽出來的?
  她見方才說話的少年身材修長,眉清目秀,雖然衣著樸素但器宇不凡,倒似個世家子弟。頓時眼睛一亮也不計較對方言出無狀,嫵媚一笑問道:“這位小兄弟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不曉得你們又是哪門子債主?”
  丁原見她徐娘半老尤自賣弄風騷,心頭不禁生起厭惡,冷冷道:“叫雷遠出來,小爺沒空和你這婦人一般見識。”
  “吆,好大的口氣啊,”葛夫人搖擺水桶粗細的腰肢,“花枝”亂顫的走到丁原跟前笑道:“卻不曉得小兄弟高姓大名,找我們二莊主討什麼債啊?”
   一股濃郁的香風鑽入丁原的鼻中,初不覺得什麼,可沒片刻腦袋裏就是一暈,體內真氣受那迷香刺激迅速生起,浩蕩如長川大流,瞬間將毒氣逼出體外。丁原一個疏忽險些中了葛夫人的詭計,心頭怒氣頓起,喝道:“好毒婦,敢用奸計害我!”右拳揮起,宛如裂石崩雲,一式二十二字拳中的“正”字拳直轟葛夫人面門。
  葛夫人暗地施展“亂花迷眼香”原本以為丁原會聞風而倒,令自己手到擒來。豈知眼前少年非但沒有倒下去,反而生龍活虎朝自己打出威猛無倫的一拳,禁不住大吃了一驚。
  她哪里曉得丁原年紀雖輕,可仙家修為已在己之上,更兼得體內有九轉金丹與無憂丹護法,早是萬毒不侵。這亂花迷眼香雖是厲害,卻也傷不到丁原分毫。
   葛夫人促不及防下惟有閃身飛退,堪堪躲過,那丁原的拳頭最近時距離她最是自詡的鼻尖僅差了半寸,頓時驚得她一身的冷汗。可那罡風激蕩豈是易與?臉上開花的厄運暫且是逃過了,頭頂諸多的發飾卻在拳風裏一一斷裂,丁零噹啷的落下。葛夫人滿頭長髮立時散落,直披到腰間,遠一看便如女鬼一般。
  沒等她喘息定神,丁原左掌立起如刀,“正”字訣的第二式變化如鬼斧神工,當頭劈下。鐵掌雖未殺到,可那漫天的罡風已激的葛夫人發絲寸斷,猶如柳絮橫飛。
  葛夫人嚇得心神俱喪,暗道:“這個小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竟恁的厲害!老娘一個托大便要栽在他的手中。”當下也來不及祭出腰間冷霜雙刃,只得奮起全身的功力雙掌一翻硬架出去。
   在她心目中儘管已認得丁原厲害,可終究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就算從娘胎裏開始修煉,那真氣修為亦遠遜自己。滿以為自己雙掌封出定可震的丁原少說橫飛數尺,哪里料想“蓬”的一聲接下,只覺得對方掌上傳來醇厚無比,偏浩蕩如川的渾厚掌勁,迫得她體內真氣倒轉,反噬丹田,腳下更是如無根之浮萍連連踉蹌而退。
  這下葛夫人魂飛魄散算是真領教了丁原的厲害,她的雙掌幾乎麻木,胸口真氣積鬱如鼓脹的氣團不得舒解,激得喉嚨口一熱,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此刻的她亂髮飛舞,衣裳帶血,面目猙獰之下再無半點風韻可言。
   阿牛在後為丁原壓陣心中也是詫異,他儘管和丁原朝夕相處那麼多年,可除了劍會上見丁原祭起玄金飛蜈的冷光傷了巫挺,就沒真見丁原出手對敵過。如今看丁原一套拳法用的縱橫跌宕,只兩拳半招就把葛夫人打得狼狽不堪,心中不禁無限歡喜,同時也暗道: “原來丁小哥果真了得,看來我也要更加努力了!”
  大洪更是看的心曠神怡,揚眉吐氣,要不是手傷了早就拼命鼓掌,就是這樣也把喉嚨給叫破了。
  丁原惱葛夫人陰險歹毒,出手更不容情,他右拳再次揮出,當胸直搗中宮。這“正” 字訣五式拳招全是直來直往,大開大闔,是拳法中變化最少的幾式之一。但剛猛正氣,深得“正”字內意,最適合在對付修為相若或有不及之對手時大力強攻,取得速勝。
  葛夫人原非庸手,身為天雷山莊八大院主之一自有不凡藝業在身,正常情形底下施展出冷霜雙刃與丁原纏鬥上十幾個照面也不是不能。可上手暗算不成被丁原反客為主,頓時亂了陣腳。
  忽聽腦後響起尖銳刺耳的呼嘯,一團金光挾著滾蕩殺氣而來。葛夫人心中一喜,雖未回頭卻也曉得是夫君葛剛的“烽火雙輪”前來助陣。
  丁原面對廳門自是看個真切,見裏面一左一右飛出兩道弧光,一對直徑在兩尺八分的金輪耀著團團火焰聲勢驚人的朝自己撞來。這金輪外沿儘是鋒利的鋸齒,裏檔倒有三個可容一手端握的把手,在空中飛速轉動。
  可要丁原前功盡棄,捨下葛夫人去應付烽火雙輪又如何能夠?他剛要祭起背後雪原劍應陣,卻聽身後頭的阿牛叫道:“丁小哥,我來!”
  話音未落,古樸無華的沉金劍亮鞘而出,阿牛念動真言身劍合一,化作一道飛光自丁原頭頂掠過。原來他雖關注著丁原的戰局,更留心周圍有人會加以暗算,故此提著十二分的小心。若說阿牛平日渾渾噩噩或許是真的,但每遇要緊關頭他必全神貫注,本色盡顯。
  但聽“當、當”兩響,空中爆開兩團耀眼的金光,那沉金古劍在阿牛驅動下勢如破竹,連挑烽火雙輪。只見得火星四濺,亂風迭起,烽火雙輪發出嗚咽之聲徐徐倒飛,不僅光華黯淡,那唬人的火焰更是蹤影皆無。
  阿牛破了葛剛的雙輪去勢不休,劍化作人,人直如劍,如經天長虹直掛葛剛的頭頂。
  這葛剛的雙腳剛落到門口,就見到自己的烽火雙輪被阿牛挑飛,氣機感應之下心頭如遭重錘,尚未緩過這口氣來頭頂心上劍氣縱橫,竟是阿牛殺到。
  好在他的修為比其妻高出不少,雙手一翻竟從腰後又取出兩隻烽火金輪,奮起全身修為硬接阿牛來劍。
  “當”的悶響,葛剛受不住阿牛禦劍的巨大衝擊,朝後連退九步,腳下的青磚竟碎成齏粉。饒是這樣,他的眼前也是一黑,險些雙輪脫手。他可不曉得,阿牛的修為尚在丁原之上,單論渾厚沉穩怕尤有過之。這下硬拼,果沒討得好去。
  阿牛也是身形一震,人在空中腳踩平步,穩穩飄起,正讓過從被後射來的另兩隻金輪。
  葛剛將雙輪收回手中低頭掃了眼,不由心下大痛,原來這烽火四輪上鋸齒斷裂無數,靈性也是大損,“無妄真火”的威力幾乎折去了一半。
  還沒等他叫駡,那邊傳來葛夫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團肉影正朝自己的懷裏撞來。卻是丁原得阿牛攔截下葛剛,心無旁騖之下一連將“正”字訣後面兩拳一掌如長河大浪滾滾打出,葛夫人心神失守終被丁原一拳命中,吐血飛出。
  葛剛忙將夫人攬入懷中,可低頭一看葛夫人雙目緊閉,面如金紙,已無進氣了。他終究與葛夫人有三十餘年的伉儷之情,眼見到妻子殞命懷中,忍不住仰天長嘯,瞠目恨視丁原道:“小鬼,我與你拼了!”
  激怒下再管不得許多,口中真言念動,背後亮起一道沖天金光,手中腰間,七隻烽火金輪騰宵飛起,在半空裏載浮載沉,列成北斗七星的模樣。一時間狂風大作,血腥撲鼻,天上的日頭也被這金輪遮住半邊,發出血紅的光彩。
  這“七星沖宵”葛剛已多年不用,近年更是少有出動五輪以上的情況。但妻子橫死眼前,金輪又受毀傷,他也被激起凶性拼得耗損二十年修為也要斃丁原於掌下。
  此刻阿牛已飄然落地站在一旁,沉金古劍納入鞘中不見。廳口又多出四個人來,當先一個看上去六七十歲,可體態硬朗,滿臉毛髮,鷹鼻獅口,穿著一身血紅的長袍,正是天雷山莊的二莊主雷遠。
  在他身側只站著一人,瘦小枯乾的身型,尖嘴猴腮,面堂紫黑,一對小耳朵筆直的豎起,光光的腦袋上寸發不生。他身著黑色袍服,背後鼓鼓囊囊不曉得藏了什麼東西,高高聳過肩膀卻隱於衣裳之內。不用介紹,這自然就是神鴉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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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號稱天陸九妖之一,橫行於漢州地界,與雷威兄弟交往數十年,堪稱莫逆。那血雷錐便是他贈送給雷威的禮物,不想由此惹出連番麻煩。這回雷遠到關洛鏢局尋仇,他得知以後也自告奮勇的跟來助陣。
  在這兩人身後尤有兩人,形象古怪,神情兇悍,卻是天雷山莊的另兩大院主武裏與刁橫。
  暫且不說他們見得丁原掌斃葛夫人,阿牛劍挑烽火雙輪心中是如何的驚訝。那七星沖宵在空中已然布成,只聽葛剛大吼道:“疾!”半空喀喇喇滾動震耳雷鳴,七道金輪幻化成火焰流星,當頭朝丁原砸落。
  丁原初生牛犢,夷然不懼。人如黃鶴沖天而起,投入金光之中。他抱元守一,心如明鏡,腦海裏清晰映射出七道金輪變換萬千的飛行軌跡,身形隨風化蝶,施展穿花繞柳的身法,宛如濁世翩翩佳公子,穿行趨避於千層濁浪裏。
  “鏗”的清脆一響,一縷碧光泛起,雪原竹劍在主人氣機牽引中躍然出鞘,丁原右手一探穩穩握住劍柄,看准正面迫來的一隻金輪揮劍劈出,卻是一式“九曲青蓮”。
  就見九朵青花盛綻,梅花間竹一樣的九記脆鳴,一連九劍點、按、劈、挑,幾乎不分先後擊在金輪之上。那金輪受到劍氣侵襲,發出“茲茲”怪響,血光大減“呼”的激飛出去。
  “轟”的一聲,金輪正撞在前廳的房檐上,頓時轟開一個偌大的缺口,青磚碧瓦卷起一團黃塵簌簌落下。那金輪卻去勢不減,脫離了葛剛真氣的操控直朝廳後飛去。
  大堆的磚瓦如冰雹似的朝站在廳前的眾人頭頂砸落,雷遠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立在他身旁的神鴉上人微微一皺眉寬大的袍袖水雲一般淩空揮出,半空裏就宛如多了一隻無形的巨靈大手,將那些磚瓦捏裹成一團穩穩朝外送出,連塵灰也不曾漏過。
  阿牛一驚,暗道:“這個老頭也不曉得是打哪里來的,好深的修為,只怕尚在我和丁小哥之上。”
  這時丁原又一氣連破兩隻金輪,剩下的四隻雖尚在空中翻舞無奈威力大減不成陣勢,任誰都看出不能持久。葛剛對那金輪修煉了五十餘年,早煉得心神相系,感同身受。這金輪連受毀傷,葛剛體內真氣亦由此生出感應,只是強自支撐著不倒,內傷卻早已種下。
  他此際兇焰盡消,有心收回金輪無奈已被丁原牢牢在氣勢上壓制住自己,可說騎虎難下。如若勉強收手,丁原的雪原仙劍勢必高歌猛進,直搗黃龍,到那時候怕連性命也保不住。
  正在進退維谷之時,雷遠看出不妙,手中一對鐵膽脫手激射,化做兩道烏光直撲丁原。
  丁原此刻已融入“知著坐空”的境界之中,周遭的丁點變化也逃不過他的靈台感應。雖然眼睛並未望向那對橫空出世的鐵膽,但心頭早將它們的來勢、角度、力度等等了然於胸。
  他人在四隻金輪包圍攻殺之中卻做到來去自如,身形水銀瀉地似的從兩隻金輪下方逸出,姿勢偏優美之極,深得“穿花繞柳”之真韻。但那鐵膽在雷遠的驅動下在空中驀然爆漲,幻作兩隻飛天的帶翅雷虎,張牙舞爪朝丁原撲來。
  這對雷虎膽乃天雷山莊祖傳至寶,到得雷遠手上已曆四代三百六十餘年修煉,若全力施為到第七層境界時可祭出兩頭數十丈長的黑色雷虎,即使得道仙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雷遠雖然修為尚未達到那個境界,可也能用到第三層的“裂岩斷流”,在漢州縱橫數十年罕見有人能夠接下。可今日卻偏偏撞上了一個。
  丁原見這對畜生展著兩雙血紅肉翅不依不饒朝自己撲來,黑色的身軀居然在飛行中迅速的爆長,心中不禁暗暗稱奇。但他即見過桑土西元神出竅之聲勢,又怎會畏懼這東西?丁原身軀在空中連串翻轉,翩若驚鴻自雷虎上方閃電般掠過。
  碧光如流崩現,雪原劍輕盈的劈出,“叮叮”兩聲擊在雷虎腰際,竟發出金石之音。那兩隻雷虎悲鳴連連,爆出一團烏光飛速收縮倒射,重新變作兩枚鐵膽收入雷遠手中。
  雷遠垂首一瞄,就瞧見鐵膽上各有一道宛若指甲化過的嶄新傷痕,裏面依稀泛起殷紅光華,不禁大是心疼。
  丁原這手看似簡單輕巧,卻同時用上“穿花繞柳”中的“風行”身法配以碧瀾三十六式中最是迅捷的“逝者如斯”,火候、力道、角度等等缺一不可,才有此等效果。
  他擊退雷虎收身落到阿牛身旁,收劍於背後皮囊中。方才連戰三人也令丁原真氣耗損不少,當下借機調息,打量廳前眾人。
  那邊葛剛得雷遠之助好不容易收回僅餘的四隻金輪握在手裏,大口喘著粗氣卻再不敢出手。也難怨他修為太劣,實在是碰上丁原、阿牛這般即使是在名門大派中也堪稱不世出的青年佳俊,也只能自認倒楣。
  從葛夫人下毒出招到雷虎折返,期間雖發生一長串事情但宛如兔起鶘落,彈指之間已經完成。說起來未免冗長累贅,可實際上不過電光石火的眨眼功夫。
  那邊的大洪張大嘴巴怔怔瞧著丁原,也不曉得他是否負傷,更忘記了喝彩。
   雷遠手轉鐵膽,鋒刃一樣的目光掃過丁原與阿牛,嘿嘿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翠霞派的弟子。就是你們的掌門淡一真人來了對我天雷山莊也要禮讓三分,偏偏 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子要強硬出頭。看在翠霞派的金面上只要你們留下點交代,我今日便放你們走。如若不然,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他這番話軟硬兼施,一方面自是顧忌翠霞派的實力,不願節外生枝;另一面也是見丁原、阿牛修為驚人,自己這方就算能贏只怕也要付出點代價。這才不計較手下死傷,雷虎受挫,與丁原、阿牛放下硬話。
  可這兩個少年一個孤傲不群,一個中正無畏,焉能被他喝退?丁原調勻了真氣,報之冷笑道:“要我們退走原也不難,你們天雷山莊的人凡曾在關洛鏢局做過惡事的各自留下一隻骼膊,雷莊主自己更需到秦老爺子面前磕頭認錯,求他老人家放你一條生路。如此我們自會離開!”
  雷遠身後的院主刁橫勃然變色道:“好你個小鬼!我家二莊主本要看在翠霞派的面子上網開一面,可你居然不知死活侮辱本莊。今日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也沒有出招,卻從腰間取下一支殷紅色的金屬笛子橫在唇邊。大洪見刁橫開口,頓時怒髮衝冠,伸手一指咬牙切齒道:“丁公子,就是這個老賊逼死了翠兒!”
  丁原鳳目寒光一閃,震的刁橫心頭竟是一顫,覺得宛如有一股森寒的冷刀當頭劈落,迫的自己不得不全力守住心神。當下心中暗道:“這個小子好厲害的修為,竟不在我之下!看來惟有施展‘無音魔蝕’方有取勝之機。”
  他邁步徐徐走下石階,每走一步體內的真氣就配合著步韻增強,臉上漸漸泛起一團猙獰的殷紅光華,握住金笛的雙手之下袍袖無風鼓脹,獵獵作響。
  阿牛見這老頭個子不高,面目可憎卻處處透著古怪,手裏的金笛更不曉得有什麼歹毒伎倆。他擔心丁原連戰之下真氣有所耗損,於是橫身在丁原面前,低聲道:“丁小哥,這陣我來!”
  刁橫聞言咯咯怪笑道:“黑小子,這可由不著你了!”他功凝舌尖,手撫金笛,但見那金笛上亮起一道紅光,發出“!!”的一聲,便再無動靜。
  丁原等人大是疑惑,丁原更是本以為這老頭會如當年的晉公子一般以體內真氣驅動金笛吹奏出樂曲來對付自己,誰料到居然是雷聲大雨點小?但他年紀雖輕,頭腦卻比常人好用百倍,立刻明白其中定有蹊蹺。於是低聲喝道:“小心!”不待其他人反應過來,就要施展二十二字拳反擊。
  可沒等他出照,忽然覺得兩耳外射入極細極冷的各一縷寒風,猶如銀針一樣刺進耳膜,頓時腦海裏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疼,提至胸口的一道真氣也受到感應宛如翻江倒海一樣的沸騰起來。
  刹那間,耳朵裏回蕩起無比難受的滋味,明明覺得好象有千百根銀針刺穿自己的耳膜在腦海裏肆虐橫行,可偏偏聽不到任何的聲響。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裏卻看見阿牛又是不解又是焦急的望著自己在說什麼,卻什麼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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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魔音



原來刁橫的金笛表面看來與普通笛子並無什麼兩樣,但裏面的構造卻迥然不同更是大異于樂理。若有高手注入先天真氣吹奏,發出來的並非是什麼動人樂曲,而是遠遠超出常人耳朵可以聽見範疇之外的一種音波。
  這種音波在自然之中幾乎無處不在,常人也不會覺得什麼。可是經刁橫的金笛聚絲成束的吹奏出來,卻可崩山碎石,更可鼓惑對手心神,令其陷入幻境最終走火入魔而亡。
  丁原初次見到自不識其中厲害,這才著了道。阿牛站在丁原身旁見丁原身軀微顫,神色痛苦,額頭上更是有冷汗滲出,仿佛正在與什麼可怕的事物作劇烈搏鬥。
   他連呼丁原去得不到回應,心中詫異道:“難不成那老頭的金笛真有什麼古怪,丁小哥已經著了他的道?”他漸漸看出不對,此刻丁原的面色已是一片血紅,眼睛 裏的目光變得迷茫散亂。阿牛不敢再遲疑,正要探手貼住丁原背心施以援手,卻聽見頭頂金風大作,天雷山莊的另一院主武裏如鷹隼般振開雙臂,揮動一柄銅斧朝丁原劈下。
  阿牛見狀只得先祭出沉金古劍封架住武裏的當頭一擊,再騰不出手救援丁原。
  丁原的耳朵裏不斷傳來奇異的嗡嗡鳴 叫,腦海中伴隨著陣陣劇痛,心神失守之下完全迷失在無音魔蝕之中。他忽然看見自己坐在家鄉河邊的橋洞底下,拿著自己製作的魚竿在河裏垂釣,遠處的夕陽將村郭染得一片金黃,誘人的菜飯香隨著秋日的清風徐徐吹拂而來。依稀裏,聽見母親在家門前呼喚道:“阿原,回家吃飯啦──”
  他的眼前一黑,周圍的景物已變成巴老三家高大豪華的庭院,無數的歡聲笑語飄入耳朵,自己在黑夜裏閃爍著仇恨的目光揣著菜刀尋找仇人的蹤影。
  一幕幕幻象從丁原的腦海裏閃現而過,體內的真氣在魔音的刺激下如同脫韁野馬狂亂的奔騰。若不是依靠九轉金丹守護著心脈,此際他只怕已然瘋癲而亡。
  那邊廂刁橫將自己的功力發揮到極至,無音魔蝕猶如長河大浪般洶湧撲向丁原。他的心中也微微有些詫異──這個小子明明嘴角逸血,搖搖欲墜,為什麼卻還不倒?
  丁原背後皮囊中忽然傳來極為輕微的清脆鳴響,就連身旁的阿牛也沒有注意到。皮囊中的雪原劍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危機,發出了細微的振顫。一道溫潤清流在雪原劍身上汩汩波動,再透過皮囊悄然注入丁原背心的大椎穴。
  丁原原本混亂欲裂的神經受到這股清流的刺激,驀然一醒。積鬱在胸口的一股熱血再按奈不住,“噗”的張口噴出,化作一團血雨。
  這血雨正對準了站在丁原對面的刁橫,以他的修為即使叫血珠噴到身上也奈何不了自己。可是刁橫終究嫌這血箭一旦沾上衣裳頗是不雅,當下功運全身,形成了一道護體罡氣。
  丁原噴灑出的血雨在空中迅速擴散變薄,化成一團濛濛血霧。其中一部分撞上刁橫身前的氣牆紛紛彈回,被縱橫在廳前的罡風稀釋。
  可就這麼微微一走神的功夫,無音魔蝕難免受到些微影響,丁原的靈台一清已恢復了神志。他的雙眼陡然射出兩道奪人心魄的寒光,利刃一般穿透刁橫的眼睛,直刺心底。
  “破!”
  丁原再吐一口鮮血,挾著這股熱血以洶湧的真氣送出氣吞山嶽的一吼。這記吼聲穿到別人耳朵裏只是一震,但對刁橫竟別有一番滋味。
  刁橫先是被丁原的眼神一懾,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胸口被那吼聲重重的一捶,經脈中的真氣好似受到了驚嚇不由自主的微微一下凝滯,他唇邊的金笛不免也是一顫,奏錯了音律發出極為沙啞的“茲茲”聲。
  丁原連吐兩口鮮血氣息已平,只覺得體內的真氣如萬馬奔騰,迫不及待的尋找著發洩的窗口。他用目光緊緊懾住刁橫,不待對方回應再次低喝道:“破!”
  這是丁原在思悟洞石壁上修煉得的“破魔咒”,當日丁原學它只是覺得好玩,沒想到今日遇到強敵不假思索的用上,竟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刁橫耳朵裏宛如有響雷炸開,被丁原第二聲破魔咒喝得心神搖盪不能自持,呆如木雞般怔怔望著丁原。需知無音魔蝕最厲害之處就是在於利用音波惑人神志,令對手魂魄消散最終走火入魔。
  但這種技藝施展出來固然可怕但同樣亦十分兇險。若是對手的修為遠遠高出施術者又或者有奇功妙法抵禦反擊,則無音魔蝕非但不能傷著對手更會反噬其主,令其萬劫不復。
  雷遠見狀知道刁橫處境不妙,氣運丹田高聲喝道:“刁橫!”
  若在往日刁橫必然忙不迭的回應,可此時他卻似著了魔一般對二莊主的呼喊不理不踩,面色蒼白直愣愣盯著丁原。
  雷遠眼見座下又一名高手要折損在丁原手中,當下飛身而起直撲過來。可丁原豈容這刁橫再活著回去?聚足十成功力氣壓喉間,第三聲喝道:“破!”
  刁橫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記慘叫,兩眼渾濁無光,身形巨震之下脫口噴出一蓬鮮血。他也算了得,竟然支撐了三聲破魔咒而不倒,換作旁人恐怕早就瘋癲了。但即便如此事後他的修為勢必大損,沒有十數年時間休想恢復。
  丁原這一下也是全身功力所聚,真氣激蕩之下經脈受損,第三口鮮血噴薄而出。卻見那血光之中竟有一縷烏光閃現,卻是丁原乘勢發出玄金飛蜈。
  刁橫心神為破魔咒所懾,根本不曉得閃躲,被玄金飛蜈射中胸口應聲後仰,卻正落進從後趕來的雷遠懷裏。
  那邊傳來切金斷玉的一記脆響,卻是武裏的銅斧在阿牛一式“長河落日”中被沉金劍硬生生一劈為二。武裏悶哼一聲,抱著半截殘斧踉蹌而退,臉上被劍氣割開一道殷紅的細痕,看起來著實吃虧不小。
   神鴉上人見狀喈喈怪笑道:“好小子,看不出真有點斤兩,讓洒家會會你!”黑衫一晃,人已在半空。身後的衣裳突然爆裂開來,打裏面伸出一對丈許長的肉翅 來。但見那肉翅之上烏光熠熠,盡皆是一片片兩寸多長的黑色羽毛,宛如倒插的匕首一般鋒利,“嘎琅琅”舒展開竟有金石似的響聲。
  阿牛一怔,不曉得神鴉上人的葫蘆裏在賣什麼藥,難不成這人真是什麼怪鳥修煉成精的,居然長著一對翅膀?
  忽聽到背後尚志叫道:“羅公子,小心這妖僧的‘五羅飛翼’!”原來他們收拾完鏢局其他地方的天雷山莊護衛便急忙趕來為丁原、阿牛助陣,正撞上神鴉上人要對阿牛出手。
  尚志心中不禁一涼,暗道天雷山莊的人已經夠扎手,再多了這個天陸九妖之一的神鴉上人,今日一戰恐怕凶多吉少。可事到臨頭說什麼也沒用了,也只有硬拼一途,大不了就來個玉石俱焚。
   神鴉上人嘿嘿冷笑道:“小心也晚了!”雙翅一振,翼上的羽毛猶如箭矢朝向阿牛激射而出。只見那黑羽三片一組,七組一路,分向阿牛的咽喉、胸口、小腹打 來,將他前後左右的退避之路盡數封死。遠遠望去,六十三片黑羽或快如閃電徑直射出,或弧度詭異繞到阿牛身側,黑濛濛一團將他卷裹在了當中。
  阿牛也聽不見身後尚志等人的驚呼,全副心神牢牢鎖定空中呼嘯而來的黑羽。眼見烏光近身,阿牛的身軀猛地如陀螺似的原地飛旋,沉金古劍在身前織起一團密不透風的光網,正是碧瀾三十六式中的百轉千流。
  這一招當日秦柔也曾經施展過,但在阿牛手中威力氣勢何止高上百倍?只見沉金古劍如水銀瀉地自然流轉,霍霍劍光便如長江大河在身周奔流洶湧,端的是妙到巔毫!
  那淩厲鋒利的黑羽一入劍光就好似泥牛入海,連聲息也沒就隱沒在其中,絲絲烏光瞬間黯淡不見。阿牛的身形驀然停住,氣定神閑倚劍而立便好象方才根本沒有動過一樣。再看六十三片黑羽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吸附在沉金古劍上,隨著阿牛右腕一抖雨點似的墜在地上。
  尚志等人看的心搖神馳,無不大聲叫好,對阿牛與丁原的信心又足了幾分。他們卻不曉得當年就為練就這麼一招百轉千流,阿牛花了兩個多月的功夫,多少個晚上在睡夢裏都在念叨出招的要領。
  一寸心血一寸功夫,這個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奇遇與天才可言。若要想人前顯聖,唯一的捷徑只能是背後的苦修。阿牛也許並不真明白這個道理,但比懂得這個道理的“聰明人”卻做的更好些。
  神鴉上人出手即施展出“五羅飛翼”的絕技,本是打算一舉震住阿牛也好顯示自己的高深修為。在他眼裏阿牛與丁原儘管厲害可終究不過是兩個後生晚輩,自己贏了也沒什麼光彩,卻沒想到對方這麼輕易就破解了五羅飛翼。
  雖說剛才畢竟未盡全力,否則以一百八十九片黑羽齊飛的“五羅羽陣”祭出,阿牛怕也無法全身而退。可聽見尚志等人的喝彩,神鴉上人頓時惱羞成怒,覺得這喝彩的叫聲仿佛是在嘲諷自己。
  當下眼中凶光一閃,雙翅披風掛雲,身影化作一團黑電直射阿牛。一對枯乾的手爪張開,十片浸淫暗藍毒光的指甲宛如索命的利刃或曲或伸,或舒展或遊走,分朝阿牛的頭頂天靈蓋與咽喉抓來。
  阿牛見神鴉上人的雙爪猙獰,挾著撕裂罡風的殺氣襲到心中一驚。在別人眼裏也許神鴉上人這麼一爪除了速度快逾閃電也無出奇的地方,可阿牛卻曉得對方是動了殺機,每一根手指都暗含變幻無方的殺招,就等若有十支利箭同時刺向自己,只要稍稍一個疏忽便錯恨難返。
  阿牛不敢怠慢,沉金古劍在胸前筆直豎起高逾頭頂,古樸的劍身發出“叮”的脆鳴,一團柔和渾厚的光華映射在他鎮定無畏的面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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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鴉上人身在空中輕咦一聲,原來他發現自己的十指無論如何取角刁鑽,變化萬千卻無一例外要撞上沉金劍的劍鋒!看似屹立不動的古劍竟然暗蘊著無數變招,將自己出手的通路全部封死,更藏著驚人的反擊之力。
  卻是阿牛施展出了飛瀑十八劍中最簡單也最驚險的一招“中流砥柱”,硬生生迫退了神鴉上人的“索魂奪魄爪”。
  尚志等人見神鴉上人飛擊阿牛無不把心提到嗓子眼,可只瞧阿牛輕鬆的豎起沉金劍,神鴉上人頓時臉色一變莫名其妙的飛身而退,猶如鬼撞牆一般。雖然心裏都是疑惑不解,可依舊大聲叫好為阿牛助威。
  再說雷遠低頭打量懷裏軟綿綿靠著自己的刁橫,只見他風乾的老臉上佈滿紫黑色的毒氣,一雙眼睛無力空洞的瞪大朝向天空,嘴角黑色的淤血汩汩往外冒,也不曉得是中了什麼妖法,眼見活不成了。
  對方不過是兩個年未滿弱冠的少年,眨眼之間居然造成自己手下兩死兩傷。尤其是這個姓丁的小子,更先後令他折損了葛夫人與刁橫。如此慘重的傷亡在天雷山莊數十年來尚是頭一遭,雷遠真不知道回去後如何對雷威交代。
  當下他把刁橫的屍身交給身後的葛剛,目光怨毒無比的凝視丁原道:“好小子,本莊主還是小看了你。今日不把你們幾個碎屍萬段就對不起死去的弟兄!”
  丁原抹了一口嘴角邊的鮮血,胸口卻傳來隱隱的陣痛,卻是方才一戰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好在他有金丹護體,更有六十年精純修為的根基庇護,故此體內真氣不斷流轉,平復內傷。
  剛才可說是九死一生,如若不是諸般因由湊在一起,恐怕完蛋的就是他了。這天雷山莊稱雄漢州看來果非幸致,自己開始實在是有些輕敵。但明知如此以丁原個性又怎可能就此退卻?聞得雷遠的怒語,丁原不屑冷笑道:“無恥小人也配大放厥詞,閣下只會嘴皮上的功夫麼?”
  雷遠聽丁原語出不遜心頭更是惱怒,眼睛裏射出的怒火熊熊燃燒,充滿怨毒。他抬起右手,麼指與小指一搭,無名指蜷起,食指和中指屏立如峰,擺出雷府秘傳的“天雷劍訣”。但看臉上紫光一閃,雙目射出咄咄逼人的精光,一對袍袖獵獵而響,鼓脹如氣球一般。
  丁原立時覺得對面一股淩厲驚人的殺氣撲面襲來,已明白雷遠要祭起禦劍之術。他藝高人膽大,卻不屑乘此機會出招,更料到即便自己此際出劍雷遠身後的葛剛、武裏也必然會出手抵禦,反倒令他分了心神。於是手中暗扣石磯珠,抱元守一靜待雷遠的禦劍一擊。
  雷遠嘴唇輕動,念誦禦劍真言,背後的紫芒魔劍受到感應徐徐自鞘中升起,低低發出滾雷似的響聲。突聽雷遠沉聲喝道:“疾!”紫芒劍如應斯響,卷起一道暗紫色寒光破鞘而起,筆直垂懸在雷遠頭頂三丈處爆漲出懾人的光華。
   “轟隆隆”的雷聲鼓動,地面也仿佛受到這禦劍之威的震懾不由微微震顫,一道道罡風自雷遠身上海潮一樣呼嘯而起,朝丁原泰山壓頂的迫來。丁原雙足穩穩站 定,令雷遠發出的罡風剛到面前就立刻中分,往兩邊流去。他右手輕彈,石磯珠破空激射,在漫天紫光裏亮起三道五彩的華光,分成上中下三路劃過美妙的弧光打向 紫芒劍。
  那紫芒劍在主人的驅動下猛然再一亮,從劍身上射出數百縷暗紫色的劍芒,幕天席地朝著丁原呼嘯而來,將他吞噬在一片光影中。
  “叮叮叮”三響,石磯珠擊在紫芒劍身上,爆出一團團耀眼的火花。紫芒劍劇烈的一震,光華頓時暗淡不少,劍身上更留下三個不易察覺的凹坑。石磯珠也猶如撞在磐石之上,被震飛出去。可是畢竟是仙家神器,不容小覷,三枚石磯珠無須主人策動再次于空中返轉第二次射向紫芒劍。
  這石磯珠每一次打到紫芒劍上,雷遠便感同身受的身軀微晃,不得不催動體內真氣充盈魔劍的耗損,更需加大對丁原的攻擊力度。才眨眼功夫,他的面龐就被一層濃濃的紫霧覆蓋,頭頂一道淡淡的水氣會聚成一股直線不住蒸騰,顯然功力已發揮到極至。
   丁原的滋味也不好受,雪原劍上下翻飛一面抵擋無孔不入的紫芒,一面也在感應石磯珠受到衝撞後帶來的心神震顫,氣血翻騰。打到這個份上,已是兩人修為的純 粹比拼,就看誰能夠在對方的攻擊下多堅持一刻。故此表面看起來不如阿牛那邊熱鬧,可兇險猶有過之,動輒就有劍毀人亡之虞。
  可那邊神鴉上人兩次無功而返更是殺意大起,心中思忖今日若不殺了這兩個小子,異日傳了出去人人言道鼎鼎盛名的神鴉上人居然連翠霞派的一個後生晚輩也奈何不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在天陸稱雄?
  他右手一翻,打寬大的袍袖裏取出一隻朱紅色的葫蘆托在掌心。這葫蘆頂上的塞子“啵”的一聲彈起,裏面飄出一股濃烈的腥臭粉霧。神鴉上人念動真言,朱紅葫蘆在他手裏微微顫動,塞口的粉霧也越來越濃,將他的身形遮掩在煙霧之中。
  但見葫蘆口上火光一閃,冒出點點暗紅的火星,激射在半空中如同星丸跳躍,甚是妖豔。阿牛看的一怔,不曉得神鴉上人又在耍什麼寶,難道是要放煙火麼?念頭未落,那點點火星突然崩散,幻化成巴掌大小的火鴉,一隻只拍打雙翅在半空亂舞,竟然不下數百隻!
  原來神鴉上人見屢次失手,終於祭出他苦心修煉百多年的“森羅火鴉”,要將阿牛除之而後快。這森羅火鴉的本身乃火雲嶺百鬼窟中的千年黑鴉精魄,為神鴉上人以陰火鬼丹煉製,尋常人不要說被火鴉抓上一記,就是吸入一口它噴出的火毒也要命喪黃泉。
  阿牛雖然不識得這森羅火鴉,可見其聲勢已知厲害。於是趕緊手引劍訣,沉金古劍鏗然飛天,一條金龍隱隱從層雲中閃現真身,在阿牛頭頂布下一道護體的結界,正是翠霞派的騰龍劍訣。
  空中數百隻火鴉狂舞呼嘯,挾著一團團耀眼的火焰撲向阿牛。但在騰龍劍訣的劍光吞吐閃爍中那些火鴉不及近身就被淩厲的劍氣所弑,化作一蓬蓬黑煙淡渺。然而阿牛的真氣消耗也不斷加劇,需知禦劍之術固然威力強大,可破仙兵魔寶,卻也最耗損真元。
  如若不是阿牛擁有極為扎實的功底,此刻恐怕已經力不能支。可那森羅火鴉竟似殺之不絕,除之不盡,任憑沉金古劍射落一隻只火鴉,其後更有層層疊疊的蜂擁而上。這樣下去,也不曉得他還能堅持多久?
  神鴉上人同樣苦在心裏,眼見自己耗費無數心血修煉的森羅火鴉有去無回的在阿牛劍下形消魄散,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激怒之下再顧不得自己亦是元氣大傷,一勁催動森羅葫蘆,不斷將火鴉祭出。
  時間一長,阿牛頭頂的金光漸漸黯淡下來,那條隱約現身的金龍也變的霧影綽綽看不真切,好似隨時都會消散。一股股腥臭的氤氳之氣終於透過劍光侵入,若有若無的鑽進阿牛鼻孔中。
  甫一聞到這股腥臭的粉色氤氳之氣,阿牛便覺得腦袋猛的一沉,胸口好象有什麼東西堵住,一陣陣犯起噁心。他心中一驚,明白不知不覺裏已中了森羅火鴉的火毒,沉金古劍的劍身上更是被蒙上一層薄薄的粉色霧氣,光澤也越來越暗。
  好在他沒有失去方寸,屏住呼吸改以內胎換息,卻無暇再分出心神來迫退毒氣。
  尚志等人有心幫忙,無奈修為實在差了一截,莫說插手助陣就是靠近一點也會為罡風所迫立足不定。大夥正焦急的在一旁觀戰,也不曉得阿牛與丁原是否能贏,忽聽見大洪叫道:“大夥別愣著,先把那些狗腿子收拾了再說!”
  尚志一醒,當下長劍一擺道:“弟兄們,咱們也別閑著,一齊上啊!”鏢局眾人聞聽副總鏢頭的招呼紛紛出手,朝著武裏等人就殺將上去,頓時混戰成一團。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早有人偷偷報官,知府大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派了幾個衙役過來打探。那衙役哪里敢進到院子裏面,在圍牆外睜大眼睛觀望只見鏢局裏光 華沖宵,喊殺聲聲,嚇的腿肚子也發軟了。不敢多做逗留急急回到府衙稟報知府大老爺言道鏢局裏有妖孽精怪出現,非人力可逮。
  知府大人聞言 立即請了一營官兵將鏢局周圍的大街小巷全部封鎖,不准閒雜人等接近。可世上人心最是好奇,越是如此越是有人想看個究竟。不一會功夫鏢局正門前就聚攏了數百 看熱鬧的平民,更有人繪聲繪色說是鏢局裏在鬧狐狸精,秦總鏢頭被吸盡陽氣病重不起,尚副總鏢頭只好請來袤山道士為鏢局擒妖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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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逢


這個時候,一蓬淡紅色光華猶如匹練自雲霄泄落,正將阿牛的身軀籠罩在其中。說來也怪,那一隻只火鴉甫一接觸紅光立時形消神散,爆出一縷縷的腥臭黑煙。
  眨眼也不到的功夫,數十隻森羅火鴉灰飛煙滅,剩下的數量雖則更多卻不敢再越雷池半步,在紅光之外振翅亂舞,四下遊弋。神鴉上人一怔,抬頭朝上望去,只見半空中懸著一尊青銅燈,那紅光正是由此射出。
  在前廳的屋脊之上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立著一位丰姿卓越的妙齡少女,但看她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目如畫,秀麗絕倫。一身水色衣裳于斜陽清風裏飄飄蕩漾,宛如隨時要臨風飛起的天上仙子。
  神鴉上人失聲叫道:“天心燈!”朱紅葫蘆發出一團異光,那森羅火鴉受到召喚紛紛還巢,卻至少在天心燈下折損了四五十只。
  神鴉上人心疼不已,瞠目惡狠狠盯著水衣少女問道:“你這女娃娃是誰,怎的會有天心燈,與那蘇真是何關係?”
  水衣少女玉手輕揚,天心燈穩穩飛回她的掌心,朝神鴉上人嫣然一笑道:“上人有這多問題,也不曉得要讓芷玉先答哪一個呢?”
  丁原聞言一怔,雖在激戰之中也忍不住抬頭朝屋脊上瞧去,借著重重暮色有一少女飄飄欲仙,美絕人寰。儘管說眉目之間依稀有些當年的模樣,但淡雅從容的神情丰韻裏又如何辨得出她就是那個嬌憨愛哭的小丫頭?
  可這麼一走神,不防一道劍芒穿透雪原劍光直刺在丁原左肩上,一股鮮血汩汩流淌,瞬間染紅衣衫。如若不是丁原有護體真氣及時做出反應卸去大半勁道,怕這條骼膊就廢了。
  蘇芷玉輕囈一聲,手腕揚起激射出一道銀光,卻是一隻“靈犀鐲”。空中頓時響起仙樂一般動聽的銀鈴脆鳴,靈犀鐲不偏不倚正套在了紫芒劍上。紫芒劍如受雷擊,劇烈的震顫數下,劍身光芒頓時黯淡,反被一層自靈犀鐲上發出的銀白色光華覆蓋,再發不出一絲劍芒。
  就聽“叮叮叮”三記清響,三枚石磯珠不分先後打在紫芒劍身上,那紫芒劍被靈犀鐲鎖住法力再禁受不住石磯珠的重創,應聲斷成四截,飛落塵埃。
  雷遠的元神早與紫芒劍合為一體,此刻不禁悶哼一聲,張口噴出一蓬血霧。他的身軀連晃數下才勉力站穩,面色慘白如雪,一手撫著心口,怨毒的目光瞪視蘇芷玉道:“你這臭丫頭,竟敢毀我仙劍!”一句話剛說完,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趕緊運息療傷也顧不得其他了。
  神鴉上人小眼珠骨碌碌連轉,心中思忖道:“這丫頭片子也不曉得是打哪里冒出來的,年紀輕輕竟有這般修為。更麻煩的是她身懷天心燈諸般上古異寶殊難對付。況且看樣子,這丫頭必然與銷聲匿跡多年的蘇老魔淵源甚深,說不準就是他的女兒。若真是如此,今天的事情可就難辦了。”
   他與蘇真夫婦乃同輩人物,當年蘇真縱橫天陸快意恩仇時神鴉上人亦創下了九妖之一的盛名。可若論真實修為,他與蘇真卻是相差十萬八千,不可同日而語。且兩人雖同是魔道高手,可素無往來,更談不上什麼交情。蘇真為人孤傲冷酷,若自己真得罪了他的寶貝女兒,恐怕上天入地這個魔頭也放不過他。
  想到這裏,神鴉上人再問道:“丫頭,那蘇真與你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他的天心燈會在你的手中?”
  蘇芷玉收回靈犀鐲,微微笑道:“晚輩蘇芷玉,蘇真正是家父。方才急於救人,對前輩多有冒犯,尚請擔待一二。”
  神鴉上人聽蘇芷玉言辭甚恭心裏舒服不少,嘿嘿一笑道:“原來是故人之女,怪不得有如此驚人的修為。”
  蘇芷玉玉容恬靜毫無得色,反微微一躬身道:“前輩過獎了,今日之事還請前輩看在與家父相識多年的薄面上化干戈為玉帛,不知前輩可否?”
  她氣質典雅,神情從容,又兼得一出手就連破森羅火鴉與紫芒劍,頓時震懾住在場眾人。連神鴉上人這樣惡名卓著的人物也難以再板下面孔,只得道:“蘇侄女有所不知,我不過是為天雷山莊助陣的。今天是戰是和,那還要看雷二莊主的一句話。
  他輕輕鬆松就把燙手山芋拋給雷遠,就算待會爭端又起,自己也不會過分得罪到蘇真。而若是蘇真曉得自己雖然隱退六十多年,可威名之下居然連神鴉上人也不得不顧忌再三也足以自豪。
  此時眾人的打鬥都已停歇,大夥的目光齊刷刷望向雷遠。雷遠勉強抑制住內傷,不讓第三口血噴出來,可曉得這下沒幾個月的功夫調養休想恢復元氣。更可恨的是自己苦心修煉多年的紫芒劍竟然毀在了丁原與蘇芷玉的聯手夾攻之下,就算有心報復也無力再戰。
  可當著這麼多人面要自己臨陣退縮,不說臉面上過不去。回到天雷山莊如此慘重的傷亡也無法向兄長交代,一時間不禁進退維谷,心中躊躇。
  忽然耳朵裏聽見神鴉上人以傳音入密說道:“雷兄,今日你我仙寶毀損已不堪再鬥,即便繼續打下去他們有那蘇丫頭助陣我們恐怕也討不到便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如就先賣蘇老魔一個面子暫且退走。等過得幾日殺將回來,定可血洗鏢局。”
  雷遠醒悟道:“不錯,大丈夫能屈能伸,何苦爭這一時之氣?反正秦老頭家大業大,也不怕他飛上天去。等這幾個小鬼走後,再找鏢局算這筆帳也不遲!”當下臉上強顏一笑道:“也罷,今日便看在蘇兄和侄女兒的份上放過鏢局,以往的事情到我這裏都一筆勾銷!”
  尚志等人聞言無不松了口氣,沒想一場浩劫居然就這樣輕易收場。蘇芷玉飄然自屋脊上飛落,身姿之輕靈宛如仙子曼舞。她在丁原身邊站定微笑道:“如此晚輩就多謝雷叔叔和上人啦。”
  雷遠心裏盤算如何回天雷山莊請兄長增派人手異日碾平關洛鏢局,臉上卻堆起笑容道:“侄女說的哪里話來,蘇兄與水仙子都是天陸首屈一指的豪傑,有天大事情看在他們的面上我雷遠也認了!”
  蘇芷玉淡淡微笑,也不曉得她心裏是否真信了雷遠的話。當下雷遠等人亦不多做停留,自正門退去。門外雖說有官兵封鎖,可對於這些人而言著實是小菜一碟。
  尚志高聲叫道:“大洪,快去告訴小姐,天雷山莊的人退走了!”大洪哎了一聲撒開兩腿朝後院奔去。
  丁原上下打量蘇芷玉,微笑道:“玉兒,我都認不出你啦。”
  蘇芷玉深深看了丁原一眼,不曉得為何原本平靜清澈的靈台竟莫名的一跳。五年的光陰彈指飛逝,自己曾經多少次私下裏幻想丁原如今的面容,想像著再遇見他的時候自己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眼前的丁原再不是那個潦倒落魄的野小子,雖激戰之下模樣未免有些狼狽,可依舊掩飾不住俊朗豐神,軒昂氣宇。她有意無意躲避丁原的目光,淡淡微笑道:“是因為我不再纏著你講故事了麼?”
  丁原的心中回想起當年那家客棧中,蘇芷玉糾纏著自己講故事的情景,胸口不由得竟也生起一股暖意。歲月匆匆,不經意再見面時早已物是人非,那時只會哭泣的小女孩竟出落成如仙子一般的少女。如果不是有天心燈,有那熟稔的笑容,自己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蘇芷玉。
  兩人仿佛有默契,一同沉浸在對於昔日的回憶裏,誰也沒有再說話。倒是阿牛笑呵呵走過來問道:“丁小哥,你們原來認識啊?”他臉上紅潮未退,走起路來如醉漢一般搖搖晃晃,豆大的汗珠不停從額頭滴淌,身上的衣裳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冒著騰騰熱氣。
  蘇芷玉目光一閃,探出玉手雙指扣在阿牛的右腕脈門上,以阿牛的修為竟連反應也來不及。丁原心中一震道:“玉兒好快的身手,怕我和阿牛都遠不及她。”阿牛卻怔怔望著蘇芷玉問道:“怎麼了?”
  蘇芷玉秀眉輕蹙說道:“這位小哥中了神鴉上人的火毒,如不儘快醫治恐有性命之憂。”
  阿牛想起适才情景,一醒道:“定是我不小心吸進了火鴉的氤氳毒氣了,我以為用真氣逼住它便沒事了。”
   蘇芷玉搖頭道:“那火鴉所吐乃陰火劇毒,等閒真氣非但不能抑制,反會激發起毒性令其順著經脈遊走全身,要是等到毒氣攻心就是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她從 袖口裏取出一隻白玉脂瓶,倒出一粒丹丸說道:“這位小哥請先服了丹藥,暫時抑制住毒性蔓延。稍後我再開一副藥方,將草藥抓來熬製成湯汁,倒入大缸裏以百倍熱水稀釋。屆時小哥全身泡進水缸,讓毒性散入藥汁中。如此一連七日,每日早中晚各一個時辰,當保無虞。只是這段時間就不能再強運真氣,更不可與人動手。”
  阿牛聽蘇芷玉說的頭頭是道,心裏敬佩,一口吞下丹丸頓覺一股清涼之氣直竄喉嚨,胸口的燥熱鬱悶減輕許多。當下感激的說道:“多謝蘇姑娘,這下我心口舒服多啦。”
  丁原見站在一邊的尚志嘴唇動了一動終究沒有開口,已知其意。於是說道:“玉兒,你那無憂丹是否有多,鏢局的秦總鏢頭中了雷遠的虎電毒牙,如今沉屙難起。”
  蘇芷玉道:“天雷山莊的虎電毒牙雖然歹毒,可比起森羅火鴉的毒性卻相差不少。我自當為秦總鏢頭再配一副藥方,不出十日必可復原。”
  尚志大喜過望,深深朝著三人一揖到地道:“三位的隆情厚意我鏢局上下永不敢忘,今後但凡有我鏢局可效勞之處,只需一紙傳音,我尚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時大洪和秦柔從後院趕來,秦柔一見丁原三人亦是盈盈拜倒,秀目中波光漣漣激動道:“丁公子,羅公子,蘇仙子,你們三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一世也不敢忘,即使結草銜環也無以為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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