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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FUN論壇 綜合論壇 網絡文學&故事鑑賞 長篇小說發表區 [轉貼]『我把愛情煲成湯』《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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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無雙 忍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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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0-3-9 05:38 PM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打印
PS: 因為由別人的blog轉貼的, 所以章節名稱, 分段有d出入~

作者:寶妻


簡介:這個故事,曾經在網上連載,原名叫《抱歉你只是妓女》。由於受到網友的廣泛支援,於是就有了把它整理成書進行出版的想法,以此感謝眾多支援者的厚愛。成書過程中我們把署名改成了《我把愛情煲成湯》,去展現一個痛徹心扉的愛情。殘缺與憂傷也是一種美,而我們不希望這種美長久的封存,所以毅然決定了本書的出版。


第1節︰楔子

“媽,節日快樂!”

“老媽!今天不許做家務啊!給老爸包了!”

“媽,大愛無言!母親節快樂!我愛你!”……靠!都說無言了,還講那麼肉麻的話!受不了寢室裡的大老爺們兒的一個個那別扭的真情告白,我默然。卻在聽見平時本就話嫌少的上鋪兄弟打電話對他母親說出那聲我愛你之後,合上拿倒的書,起身。我在想,我是不是該離開。沒有下雨,空氣微濕。上個月母親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彷彿是夢,不很真實。我到此刻都仍然不敢接受,告訴自己那是幻覺,只是夢。
我做夢了,我夢見母親睡著了。她睡得很香,甚至忘了要告訴兒子,她要睡很久很久。
花店生意真好,火紅的康乃馨招來接踵的客人。我迫切希望它們快點被買走,因為那團火紅刺得我眼痛。
眼睛痛了就會有東西流出,那感覺不招人喜歡。
大板來電問我去不去他家吃飯,特地申明是他媽親自下廚。我拒絕了,我說我已吃過。
大板的母親做的菜?我記得那阿姨以前最愛上我家向我媽請教廚藝,如今看來算是滿師了。
抬頭看天,不算湛藍,灰蒙蒙的,懸著兩三朵雲。我說︰老媽,你的招牌菜“水晶肘子”已有傳人了。然後,坐在江邊堤壩上,傻笑。緩緩的江水晃晃悠悠,我木訥的笑容痴痴呆呆。今天是母親節嘛,誰都為當媽的婦女高興。
笑啊笑的,淚水就不請自來。
我在精神恍惚中被一聲“咚──”的物體下落聲給嚇住了,定眼一看,是只漂流瓶,被拋入水中。瓶子挺精致的,浮在江面搖蕩起沉,緩緩而下。
我立即注意到身邊還有人,忙擦干了充當不速之客的淚水,向旁邊望去。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站在那,安靜地注視著水中的漂流瓶,根本沒發現有我的存在。
我暗自好笑,那麼一個瘦小的小不點卻點綴了那麼一臉的深沉;再望望已漂遠的瓶子──在社會的帶動下,十歲的小孩已懂得滿腹的浪漫情懷。
不一會兒就有一群小孩圍過來,搗蛋地用岸邊的石頭去擊水上的玻璃瓶。小女孩立即起身阻攔,卻被推倒在地。
我好奇心起,我猜她一定哭。
那小女孩用事實證明男人不存在什麼多準的直覺──她沒哭,只一次次站起來,撲上前阻止。那些頑皮的孩童玩心大起,擊得更歡。
不敵眾人的小丫頭猛地在推扯中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就起身管了這等閒事。我也不是那種愛打抱不平的主兒,那小丫頭也還沒到我英雄救美的年齡,我卻把那群小孩哄走了,頗為莫名其妙。
後來分析,我估計就是那小女孩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種眼神──她明明絕望,卻不祈求,乾淨純白的眸子,相當堅強,配在那瘦弱的小身體上,預謀著一個理念──不幫她就不算男人。
於是我連拉帶嚇地讓那群欺負女生的小鬼跑掉了。
讓我頗為氣憤的是這小丫頭一聲謝謝都沒有,就轉身甩著馬尾巴跑掉了,只在轉身前,用她那乾淨的眼睛,不痛不痒地瞟了我一眼。
為了平衡我救人未得謝的心,我在她走後用一根挺長的樹枝把那漂流瓶給撈了上來,抽出裡面的信紙,內容讓我有些不悅。
媽的﹗又是母親﹗怎么走到那裡,這些俗人都會對母親說愛,連看似早熟的小孩也不例外。母親明明就在身邊,卻還無病呻吟。
我發狂般地撕碎那信紙,撒向空中。
對母親的愛,有什麼好說的﹗我就從未說過。突然又無限後悔,害怕已在天堂的母親不知兒的愛,雖然它深埋心底。
粉色的碎紙有的浮落在水面,有的被風吹散在空中飛舞不停,那裡知道風吹散的會是漂流一世的傷。
當時我望著四處的紙屑,微微內疚。


大板常指著夏鷗說︰“你養的這婊子怎么年年看上去都像處女啊?”
我不喜歡他們喊夏鷗婊子,但是夏鷗確實是個賣身拿錢的妓女,我也確實說不上婊子和妓女有什麼區別。


第2節︰夏鷗是個妓女

但是就是不喜歡他們這樣喊,原因沒分析過。

夏鷗今年19歲了,夏鷗很漂亮。漂亮的少女夏鷗是個妓女,不愛笑不多話,臉上總是滿滿的一頁清純。這就是好友大板老說夏鷗像處女的原因。

可以說夏鷗是個對工作不負責的妓女,具體表現下她永遠學不會怎樣叫床。

浪女淫叫,聲音時高亢時喑啞,激情而纏綿。夏鷗在床上老咬著唇,死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響。

第一次和夏鷗做愛她才16歲。當我快進入她時,她那痛苦的表情讓我誤以為我在強奸一個處女,情不自禁要對她憐惜。完全進入時我發現上當了,就狠狠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只是關上了燈。

我不喜歡看見她苦楚的表情,雖然認定她是裝的。

大概是痛極了,她才小聲說了句︰“你就不能輕點嗎?”

“不能﹗”

“為什麼?”

“抱歉,你只是個妓女。”

此後夏鷗在床上再也不說一個字。本就很少話的夏鷗,搞得我像個迷戀充氣娃娃的色魔。

我知道我不是色魔,夏鷗也知道。

除了在床上,我可以永遠像個君子般對夏鷗,每個月工資按時給,不拖不欠。而且她絕對有她的自由和空間,當然在我需要時她必須出現。

有時候我覺得夏鷗真不是做妓女的料,又或者她只在我面前表現得那麼差,又或者她的樣子逼她這樣盡力去裝純──她永遠都是牛仔褲,梳一個馬尾。雖然她的姿色可以讓她嫵媚得更女人。

夏鷗大二了,白天正常上課,晚上回我家。

朋友常問我為什麼不正經交個女朋友卻要包養個小姐當情婦。呵呵,我想那時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女孩,還不如夏鷗實在──她明說,她要錢。

夏鷗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先生,我可以陪你睡覺嗎?”瞧,多直接﹗

那是4年前,那天我和幾個同事在一家叫“妖綠”的酒吧裡消遣。夏鷗就是穿著牛仔褲,背著普通樣式的學生書包,跑到我面前,對我說的那句話。

說話時定定地看著我。

“啥?”我以為我聽錯了,儘管那時酒吧放的是輕輕的鄉村音樂。

“我可以陪你睡覺的。”她再說,聲音卻是超乎想像的堅定。

幾個平時惟恐天下不亂的朋友開始起哄了,紛紛指責夏鷗應該每人陪一晚,甚至有人開始摸她的臉或胸。夏鷗嚇住了,卻沒有走,躲開了,仍然看著我。

“你多大了?你成年了嗎?”看她那發育不怎么良好的細小的身子,我不禁懷疑。不過她的眼睛十分漂亮,從裡面滲出的純白是難以想像的迷人。

長大了或許會是個厲害的角色。

“我16了。”她細聲細氣地說。

“那麼小啊?你干什麼的?”她看上去實在不像干這一行的。

“妓女。”只是說這句話時,聲音明顯地比剛才虛弱。

“你很需要錢嗎?小小年齡不讀書﹗”還算理智尚在的我教訓起她來,本想多說幾句,但在抬頭時接觸到那不卑不亢的眸子,我知道自己是自作聰明了,那眼神鎮定得就像在向老師請教一道題一般的自然。

後來我就帶她回家了,但是沒留她過夜,做了那事兒後,給了她500塊,打發她走人了。

我承認那晚我叫她走時,她流連的眼神曾讓我泛起一絲不舍,但還是狠心關掉了大門,並對自己默念“她只是個妓女”,來安撫久久不能平靜的內疚。

一個奇異的小妓女。我對自己苦笑,這個世界什麼都有,遇得越多,成熟得越快。

但我萬萬沒想到,我會在兩年後,再次遇見她,並承諾,包養她兩年,這兩年裡需要時就住我家,每個月給她四千塊錢。


再次看見夏鷗了,在兩年後的夏天。那時剛和女朋友分手,覺得女人要的東西我永遠給不起,比如時間,比如婚姻。分手後一度很茫然,我知道那是空虛造成的。

開著車在城市裡瞎晃,亂想。想自己,表面風光,其實看透了不過是城市裡某個角落的窮人,和大多事業有成的青年一樣,窮得只剩錢,和滿肚子憤世的理由。

那年夏季實則很熱的,我吹著空調,就想像不到車窗外的酷暑。當車滑過C大校門時,我就看見了夏鷗。當我認出她來時,竟把車偷偷停在她身旁。

第3節︰嫵媚的潛力

我知道了她為什麼叫夏鷗。當她站在陽光下,揚著被太陽晒得殷紅的臉,淡定地立在那裡時,完全就是酷夏的一抹清涼。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頭髮比以前長些了,面容沒怎么變,身體成熟了幾分,凹凸有致只是依舊單薄。我發現我兩年來一直渴望的那雙眼睛,它無意地瞟了我一眼,仍然是那樣純白卻有嫵媚的潛力。

這妓女氣質修養得很好,至少看不出她是干什麼的。

過了大概十分鐘,走來一中年男人,沒看清楚臉,只是知道他肩頭很寬,塞給她一包東西,就走了。我突然煩悶那男人離去時的依依不舍。

我下車朝她走去,“嗨,希望你還記得我。小姐﹗”我惡意地把“小姐”兩個字吐得又狠又清楚。

她望了我一眼幾乎是立即就認出我,“是你。”然後她就要走。

但是我叫住了她,“你是干什麼的?”我這是多此一問,因為眼看她朝C大裡面走。

“妓女。”她答,比起兩年前,多了分隨意。

我感覺我有點莫名的憤怒了,“你他媽的算什麼妓女?﹗沒見過你這么丑這么沒專業水準的妓女﹗”

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笑了。值得一提的是,夏鷗很少笑,但是笑起來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會飄得到處都是。

“那麼我就是個不敬業的妓女了。還有事嗎?我要進去了。”

“等等……這個……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問退場門之後,我就感覺我是個白痴了。

“你總不會以為是我爸爸吧?”她說,面容始終平淡。我卻感到受到嘲笑──我還奢望一個妓女能怎樣呢?

“你叫什麼?”

“夏鷗。”

“嗯,夏鷗。”我思索了一下,“你男人給了你多少錢?”

“他不是我男人,我們只是客戶關係。剛才他給了我兩萬。”

我徹底絕望了。你真的不能想像一個花兒一樣美好的少女,站在陽光下,帶著斯文與純白,穿著牛仔褲和襯衫,自然地像說“我今天看見一件好看的裙子”一般地形容她如何跟一個男人以金錢與肉欲來往。

我倒真希望她有和她年紀一樣的活動和思想。

“我包養你﹗”一句話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就沖退場門。值得鄙視的是,還帶了一臉緊張的期盼。

“好的。”她說,不帶任何修飾的臉上,毫無表情。

然後她就是我的人了,期限為兩年。

但是幾天後我就發現我帶了個不會叫的充氣娃娃,實則是個只會煮菜泡茶的啞巴。

每天下班就看見夏鷗趴在桌上發呆,她靜靜地把目光集中在桌面的菜碗上,看不出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有沒喜樂。我會大聲提議︰我回來了你連鞋都不會幫我拿一下嗎?

於是她才急急地去找我的拖鞋。

夏鷗是個乖女孩,說菜淡了會去放鹽;說人累了會給你捶背。只是永遠不聲不響。她這點不發聲響的“優點”也表現下床上,這是我一直無法忍受也是她惟一不聽話的地方。

“夏鷗你別咬著唇,乖些,放輕鬆﹗”誘導她。

“……”還是不發聲,一臉麻木,常常搞得我差點要陽痿。

有時工作多了,在電腦前坐得腦子一團亂,看一眼她就靜下來了。我在時,她永遠像個清靜的鳥兒般依在身邊。我猜想她坐在我左右就等著我和她對視,因為每當我看她時,她都在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從她美麗安靜的眼睛中流出,不攙雜任何慾望,神奇的是我會像欣賞一幅風景般冷靜下來。有時我錯以為我們是婚後十年的夫妻。

我時常摟著她,對她半開玩笑半威脅地說︰“現下你是我的女人,不可以想其他男人。你在這兩年都是我一個人的。”夏鷗一般就會盯著我,不響。

但我很清楚我不會喜歡她的,因為她是個妓女。對於妓女這個頭班,我本人不鄙視也不尊重,卻是絕對不會加以感情。


我看到夏鷗笑得最多的時候是在她過生日那天。

頭天晚上,我在電腦前整理一份檔案,夏鷗洗了碗,就推了張椅子過來挨著我。


[ 本帖最後由 〝Wilson_〞 於 10-3-9 06:53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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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第一件禮物

       前幾天給她買了件白色居家裙,這是我送她的第一件禮物。當她接過這很普通的裙子時,就笑了,只抿了抿嘴,但滿眼的笑意。然後她就時常穿,感覺像一朵純白的棉花一樣在屋裡飄來飄去,看上去比以前更女人。

我早說過她有嫵媚的潛力。

那時她就穿著那裙子,離我的距離剛好能讓我聞到她身上的女人香,若有似無。我發現我無法認真工作了,回頭瞪了她一眼,本來滿眼的責備,卻對上那雙含笑的眸子。

夏鷗在笑,我突然覺得滿屋是春天,花草爛漫。

怒意全無。

“你在笑嗎,夏鷗?”

“嗯﹗”她答,還孩子氣地點頭,可愛至極。

“呵呵,這可奇了,說說看,你開心個啥?”

“明天我就可以結婚了。”她說。

明天她可以結婚?這是什麼意思?夏鷗說話永遠那麼不清不楚。

“明天我滿20。”她輕輕地說,笑。我又可以感覺到,那偶爾一笑的動人。

我不想接著她的話題說下去,你會想和一個20歲的妓女談婚嫁嗎?

“嗯,那好啊,總算長大了。夏鷗你說,想要什麼禮物?”女人那麼一臉期盼地告訴你她過生日了,大概都有這層意思。夏鷗是個直接而現實的女人。

“我要,你就給嗎?”

我吃驚地望著這個提出疑問的女人,她那水晶般的眸子正毫無遺漏地展示著她孩童般的無邪。

“不會,要看你的心有多大了。畢竟我還在為別人打工,不可能給你個房子啊車子啊什麼的。”我想了想,結合她之前的話題,猛地覺得可笑──她不會是想要我娶她吧?“當然,更不可能對你有什麼遙遠的承諾……”

“我要你明天陪我去見一個人,以我男朋友的身分。”話兒從她緋紅的小嘴滑出,且字字清晰。

我在考慮中。我不能猜到她有什麼企圖,她是我最不能懂的一個女人。

“你明天剛好不上班。”

連這也算好了,看來她是準備很久了。我防備地問︰“去見誰?”

“我母親。”

第二天,我像真的要去見丈母娘大人般穿戴得整整齊齊,白襯衫,鑲金邊的領帶,由夏鷗親自燙得平整的名貴西裝,一塵不染的皮鞋──“我母親,很會生活。”全為夏鷗的這提醒。

夏鷗也穿得很漂亮,舉手抬足間盡是青春的流瀉。

我倆像一對金童玉女般坐上車,一時間引來目光陣陣。

當我開著車,目光偶爾滑過身邊的夏鷗時,她正在望向窗外,沒多說一句話,靜靜地把美麗倒映在我眼角。我又開始產生幻覺了,以為這是我要帶回家的新娘。

我本想無奈地嘆口氣,卻不想竟是傾瀉了滿足。

大概開了30分鐘左右,到了。

原來夏鷗家並不貧窮,至少她媽住的花園小區是我對父母給不上的。我望了身邊的女孩一眼,更加覺得這個叫夏鷗的妓女不可思議。

最可笑的是,在夏鷗按了16樓門鈴那一剎那,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出了身汗。以前不是沒見過女朋友家長,活到快30了,我分析不清楚為什麼這次假冒的護花使者身分讓我激動而緊張。

門開了。

“呀,寶寶回來了﹗快讓媽媽看看,喲,瘦了好多﹗寶寶上次讓你帶的鑰匙呢?怎么每次都叫媽來給你開門呢?呵呵,寶寶在學校還好吧?”

我就立在門口,怔怔地看著那個當門一開就立馬擁住夏鷗的女人,一邊喋喋不休地嘮叨,一邊幫女兒提過手上的包。夏鷗依偎在她懷裡,只笑不語,笑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那種,帶著嬌憨的甜美,半親昵半撒嬌,永遠膩個不夠。

那女人叫夏鷗寶寶,她只是個普通的母親,讓女兒在懷裡昵語。

我眼眶濕潤了,我有點無力了,夏鷗是個妓女。

說不出什麼感覺。當你看見一個受萬人廉恥的妓女,在和她家人親熱時……或者全天下,就只有她母親會那樣對她了。

那個叫夏鷗寶寶的婦女,看上去不過40左右,風韻十足,但很蒼白,也很瘦,額頭很高,顯得頭髮很少。此刻多了股母親特有的慈祥。我看夏鷗的眼睛完全是遺傳她媽,媚。只是夏鷗的眸子裡放了種讓人鬆懈的天真,比她母親更厲害。

第5節︰不受寵的寒意

“好了媽,還有客人呢。”夏鷗這才把我拉進去,“這是小斌。”

那婦女這才注意到我,馬上用一種戒備的目光看著我。

“伯母您好﹗我叫何念斌。”像個紳士一般,連忙對她鞠了一躬,帶著一背生怕不受寵的寒意。

“哦哦……好,小斌啊。”她又把目光轉向夏鷗,“他是……”

“媽,他是我男朋友。”說得跟真的一樣。

“男朋友?”那種不放心的眼神掃得我極為不爽。

“是啊媽,他已經向我求婚了,等我畢業我們就訂婚。”夏鷗說,輕笑。

我猶如當頭一棒。訂婚?和夏鷗?想想都是罪。

“啊﹗訂婚了?”她母親的眼神一下子對我有了從未有過的和善,馬上變得有了我所熟悉的、常常在我親媽眼裡找得到的慈愛。

“嗯……哦,是……是啊,我很喜歡你們家夏鷗。”面對這位慈母,我真不好說什麼,在心裡盤算著回家怎么好好收拾夏鷗,嘴上支吾地應著。

“啊,真好﹗嗯,真是好﹗﹗哦哦,快進來屋裡坐﹗﹗”她溫柔地拉我進屋,然後馬上就開始忙起來。

端水果,倒茶,拿飲料和啤酒……恨不得把家裡能吃的都搬出來。

“夏鷗﹗”她頗為嚴厲地叫女兒,“你怎么還愣在那兒傻笑?還不快給小斌削個蘋果﹗真是的,這么大了……唉,女兒大了,長大了……總算……”然後一邊念著,一邊進了廚房。

我見“丈母娘”忙去了,馬上換過一種臉色,正想嚴厲地呵斥夏鷗,這種話怎么能對老人亂說。但是當我轉過身時,看見夏鷗在削蘋果,而且一滴晶瑩的淚就從她眼裡滑出。

夏鷗一般是不哭的。我一共看見她哭過三次,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她母親過世,第三次就是後話了。

夏鷗的眼淚,順著她白淨的臉頰流下,一滴滴滑得飛快。我就忘了要罵她,呆住不知道怎么辦好。

正當我束手無策時,還好她母親出來了,一眼看見女兒在哭,急忙問原因。

“媽,小斌欺負我﹗”

本來我也想知道她為什麼哭,也在等答案,誰知道聽她這么嗲聲地對我一指,她母親的眼光就順著她蔥白可愛的手指望向了我。

當時是很尷尬的,怪夏鷗太不懂事,自己竟呆住了不知道怎么辦好。

“啊?小斌欺負你?”

“是啊,人家給他削好了蘋果他還不吃,又說要吃梨﹗可是人家把蘋果都削好了嘛﹗”

我暈,我根本沒看見她何時把蘋果遞給我的。

“唉,寶寶你別太任性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這孩子﹗”她母親明顯松了口氣,轉向我,笑著說,“呵呵,小斌啊,你一定把我們夏鷗都寵壞了,她以前不愛撒嬌的。哈哈,對她好是對的,可是有時也別太將就她了。你看她,無理取鬧了吧?”

“媽──”夏鷗的聲音嗲嗲的,害羞的成分把握得非常到位。

我這才回應過來,配合地說︰“唉,是啊,當初看她小,懂事,慣了她幾個月,沒想到現下都快騎我頭上了。伯母您放心,我以後會好好對小鷗的。她要是改不過來,我就依著她,讓她任性一輩子,到老了,都還對著我使小性子。”說了這些話我才覺得我演戲挺不錯了。我望了夏鷗一眼,她那時眼淚還沒干,掛在臉上,可能沒意料到我會那樣說話,表情有些吃驚,不過在下一秒,就帶了滿滿的感動。

她母親信了,輕聲說了夏鷗幾句,又進廚房去了。

我看著夏鷗,她對我笑,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夏鷗輕聲提醒我去幫她媽煮菜。我說好的,就去了。起身時夏鷗小聲說了句誠懇十足的謝謝。

“謝謝你。”她說,聲音是輕柔的,表情是真誠的。

就進了廚房。雖然不會真的炒菜,但以前回家總要圍在親媽身邊轉,也常幫著打打下手,於是廚房裡的活我基本上還算熟悉。當然那是我媽去世前了。

“伯母我來幫您﹗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哎,要你做什麼呀,你儘管等到菜好了,多吃幾碗就對了﹗”和我媽的話怎么一樣啊﹗我馬上想到了母親,就差點喊出聲媽了。

第6節︰今天她過生日

湊合著開始理點小菜什麼的,盡量不做得手忙腳亂。期間聽她一直念叨她家夏鷗“是個好女孩啊”“從小就乖順啊”什麼的。我不多說話,偶爾真摯地應兩聲。

她又說到,最近老是鬧肚子痛,我就想到我父親以前肚子痛時用的良方,說下次來給她帶上。

她感動地望了我一眼,似乎要落淚了。發現她認真看你時,和夏鷗的眼神十分相似。

一直沒看見有男人,也沒聽伯母提過夏鷗的父親,就感慨了,覺得這個家庭,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麼風光。

飯菜都一般,但是我吃了3大碗,樂得夏鷗她媽臉上紅潤潤的,一個勁地毫不忌諱地讚揚我。

其間偶然問到我工作的地方,正欲說,夏鷗把話岔開了,“哎呀媽﹗﹗你老問這些干嗎呀?說得好像我們家很勢利似的。”

“哦哦,好好,不問了,啊,小斌,來,多吃肉﹗你得再長胖點才好呢﹗”然後給我夾了塊回鍋肉。

我一口吞下。

我奇怪了。按理說我在一家規模影響都不錯的外企工作,而且也算是個金領級階層,以前這些都是我炫耀的資本,怎么夏鷗會急切地不想我說出來呢?當然我也沒必要在她媽面前炫耀什麼,我只是想說點好的,讓長輩開心一下,覺得自己女兒沒找錯人。

但是夏鷗不想我說,我也不多說什麼。

吃了晚飯,夏鷗就說要走了。看得出她媽很不舍,卻只說了句“這么快就走了不多休息一下嗎”,在沒得到夏鷗同意後,沒再說什麼。

依依不舍地送我們到樓下小區。夏鷗說︰“媽,你回去吧。”她說︰“哎,就走。”

然後車開很遠了,在轉彎時從反光鏡裡看見她還立在那兒,踮著腳向這邊望。

“你應該多來陪陪你媽,反正又不遠。”我帶點小責備地說。夏鷗現下已經又換回那一貫的表情──保持麻木。

她低下頭,沒說什麼。我也就不多問了,我不想追究許多我不用知道的事。我知道沒那個必要。

當車快進入市中心時,夏鷗突然叫我調轉頭。

“調轉頭﹗回到剛才那裡﹗”她說得很急切,又帶有命令的意味。

我望著她,變得冷漠起來。

“哦……請你﹗好嗎?”



還是把車開回去了。給自己的藉口是︰今天她過生日,寵她一次。

其實我根本拿她沒辦法。

把車停到泊車場我就徑直往她家走,夏鷗叫住了我。

“怎么不是去看你媽嗎?”

“不是。我現下要向你討我的第二個生日禮物。”她說,眼睛就眨啊眨的,表現得像個學齡兒童。

我眉頭皺起來了,壓低聲音說︰“你提。”

我在心裡想︰夏鷗,但愿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個什麼位置。

答案讓我大吃一驚︰想和我吃涼蝦。

“我想你請我吃涼蝦。”她說完,笑得有些誇張,眼神帶點嘲弄。她一定看見我不滿到極點的表情。

涼蝦──我沒記錯的話,涼蝦1塊錢一碗。以前小時候吃過,一顆顆白白胖胖的,放在水裡,加紅塘。

我望著她,這個老是讓我不知所措的女孩,站立在初夏的微風裡,笑得猶如一株清雅的蒲公英,散了一片。

“我沒聽錯吧?你要吃什麼?”

“跟我來。”然後她拉住我的手,飛快地跑起來。

我那年29歲,我以為自己在風中進行初戀。

她跑在前一步,不時回過頭來催聲“快點啊,你老啦”,然後看著我瞪圓眼睛,她會放肆地笑。第一次笑得那麼毫無章法。因為夏鷗以前不笑的,就算笑也只是嘴角動動,眼睛從來都是很平靜。

我豁然開心起來,任她輕柔地拉著我的手。你可以想像她頭髮被風吹拂後飄入我嗅覺範圍內的味,少女的溫馨使夏鷗這時看上去像那大海的小女兒。

小時候看過童話,大海有12個女兒,而最小的女兒是最美麗而善良的。

跑了一會,夏鷗在一個路邊攤位下停住。整個“店”就一把大的遮陽傘和一張四角桌,上面人工寫著“涼蝦5角”,是毛筆字,已經快脫落了。攤位前面是一排平房,婦女兒童們平靜地沐浴在夏陽下,好奇地看著我和夏鷗──盛裝來吃涼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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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妖綠”酒吧

我感覺自己像個瘋子。

夏鷗很快樂,她清脆地叫喚頭家娘,要兩份涼蝦。

“夏鷗,是你嗎?”頭家娘是個大約50歲的婦女,飄著一臉親切的小雀斑。

“是啊,張嬸﹗我帶我朋友來吃你家的涼蝦。”

頭家娘一下子注意到我,和夏鷗的母親一樣看人,一點都不知道含蓄,看得我幾乎要臉紅了。我那時滿頭汗,穿著白襯衫,抱著西服外套,高高地挺立在她的遮陽傘下,不知道手腳怎么放。

“哦,坐啊﹗年青人﹗”她親切地招呼,像山間的向日葵一樣咧著嘴笑。

我看夏鷗很隨意地找了張小凳子坐下了,我也拘謹地坐在她旁邊。

頭家娘盛了滿滿兩大碗涼蝦過來。

我有些不想吃,喝了點水就放那兒了。

夏鷗開始吃了,她一口一口地,很頻繁,一會就快見底了,然後嬉笑著說還要。

我就不能想像前幾天夏鷗在“妖綠”酒吧喝芝華士時的斯文優雅。

夏鷗說腳累了,就把涼鞋脫掉了,光著她白嫩的腳踝,掀高裙子裸露到大腿,那些都是耀眼而美麗的。她像個深山裡的水妖,不加一絲修飾地鬼魅著,毫不費力地讓任何一個動作都盡是誘惑。

她見我在看她,吐吐舌,笑道︰“你干什麼又這樣瞪著我?眼睛張得圓圓的,看上去好幼稚哦。”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沒說話。她又開始吃她的涼蝦,發出可愛的聲音。

“張嬸,你們家的涼蝦還這么好吃哪﹗我還要一碗。”

“哈哈,好吃吧﹗那你可以經常來吃嘛,好多年沒看見你了。對了,你媽還好嗎?”

“嗯,還是老樣子。”

然後她又開始吃。

“你好像以前經常來這裡。”我總算忍不住好奇,問。

“是啊,你看你左手邊,第三間屋,就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家。我是吃張嬸的涼蝦長大的。呵呵。”她說著,對頭家娘一笑,埋頭又吃。

真那麼好吃嗎?可是我覺得像……像一種廁所裡的動物,越想越不敢吃。

“你們家,以前住這裡嗎?”這裡是很綠色,但畢竟算貧民窟了。

“嗯,住這裡。住了十三年。啊,說起來,這涼蝦有十多年歷史了﹗”她悠悠地說。我跟著她的話輕輕地遐想,一個市井裡長大的美麗女孩。

聽她回憶是一種清涼,比涼蝦美味,至少我這么覺得。

“後來呢?”問。

“後來,後來媽跟了很有錢的男人,再後來我們就跟著有錢了,搬了家,住進了全市最頂級的花園小區……只是我再沒吃過張嬸的涼蝦了。”她的那碗又吃完了,望了我一眼,“你都不吃嗎?”帶一臉饞相。

“哦,我不想吃,剛才飯吃多了。”

“那我幫你解決了﹗”

我還沒回應過來,我的那個帶藍花的陶瓷碗就被移到了夏鷗面前,她三口兩口開始吃起來。

“你要吃,再多叫幾碗就好了嘛。”我納悶。

“嗯,但是會把張嬸吃垮的,她一定不會收我們的錢。”

想想也對。

夏鷗又開始對著我回憶了,“小時候,家裡很窮,我從小就沒父親,母親帶我到十歲,我記得我每天放學回來,必然要吃一碗涼蝦。那時母親拿家裡最大的碗,在這裡買,但還是不夠我吃哪﹗”夏鷗說了有史以來最多的話。“說起來,這涼蝦的味道怎么都不會變,冰冰滑滑,清清涼涼,又軟又耐嚼。”

我看著她,這個享受般吃著涼蝦的女孩。我真不敢相信她目前是我包養的情婦。

夏鷗只是個妓女。

我向夏鷗相反的方向望過去,才發現兩邊都是平房,中間一條大約5米的過道,還是石板路,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光著屁股向這邊瞧。我一看他,他就害臊,轉過臉跑開了。

夏鷗最後這碗吃得很慢,算算好像吃了半小時。我知道這孩子在留連。

我想問她,為什麼好好的書不讀要去做這行,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媽……活不過明年了。”這個聲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本來我們都沒說話了,張嬸去她屋裡忙了,就我和夏鷗坐在這裡。她猛地一句話,像一排海浪般襲來,給我個措手不及。

第8節︰我媽是個妓女

夏鷗說完這句話,立即抬頭望著天。

記得我小時候,要哭就看著天,那樣淚水就不會流出來。

“為什麼?”我聲音在輕顫,因為我無法想像,像她媽那樣年輕的母親,會死去。而我不知不覺已把那可愛的母親想占為己有。

“我媽她,1年前被確診為血癌。每個月都去醫院接受化療。”

“那她自己知道嗎?”

“呵呵,很可笑的是,這件事是她親口告訴我的。那時她還安慰我別哭呢。”

我不敢看她,我怕看見她的晶瑩的淚珠。

“我從來沒為這件事在媽面前哭過。我哭她會很傷心……哎,小斌你干嗎呀﹗我不會哭的,你眼神躲什麼﹗”

她突然笑著輕罵我。

“哦,我……我沒躲啊。”很不自然地回她的話,掩飾心裡對她的愛憐。

“嗯,說說你對……妓女的看法。”她轉了話題問,卻也是明顯在“妓女”二字上難以自然吐出。

“不尊敬,也不輕視。”我老實地說。

“你猜我媽,是干什麼的?”她問,眼光閃過恐懼,強裝鎮定,卻帶了輕微的可憐。

我猛地想到了什麼,不敢相信地望著夏鷗。

“伯母她……”

“呵呵,猜到了吧﹗我媽是個妓女﹗”

我聽到這些個字,差點沒把碗給打翻。它們從夏鷗嘴裡吐出,有代表慈祥的“媽”,有第一人稱“我”,還有那很敏感的“妓女”。我真不希望這些詞連串,更不希望從夏鷗這如此潔白的女孩嘴裡吐出。

“但是你也看見了,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永遠猜不到。是的,她是個妓女,眾人包養過的情婦,可是,也是我母親。就像你今天看見的那樣,她笑得那麼美好而慈愛,因女兒找到個好伴侶而驕傲,她親昵地叫我寶寶……儘管她是個妓女。我發願,從小到大,自我懂得了她的頭班後,我沒一點看不起她。因為她是在為我付出。”

如果說當我知道伯母是個妓女時,我失措了;那麼當我聽見這後一篇發自妓女的女兒──一個小妓女的肺腑之言時,我驚呆了。我好像落入了一個妓女的世界,標語是“雖然妓女,可是人性”。

我沒話說了,夏鷗也不說了,緊緊地保管好了她的巧笑倩兮。她又開始吃涼蝦,直到吃得一點不剩,好像要把她孩提時純淨的美好全部收藏到身體深處。



走時張嬸果然死活不收夏鷗的錢,雖然僅3碗,兩塊錢還要找5角。

她樸實地說︰“夏鷗啊,以後多帶著你英俊的男朋友來吃張嬸的涼蝦啊﹗”

夏鷗笑著說好,我也友好地表示還會來。

只是那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吃這位臉上綴著小雀斑的婦女的涼蝦了,因為沒過多久這裡就拆遷了,大家都分散到不知何處。夏鷗聽說這些時,我以為她會說以後沒涼蝦吃了,誰知她先是一愣,然後輕聲說以後再沒有她的天空了。

我想她已經把那片藍天,永久地封鎖在天堂般純淨的心裡。那裡沒人耕種,那裡沒有污染,那裡也絕不會拆遷。我死不承認,那天也已經緊鎖在我心裡。

過後,我開始對妓女有種說不清的情愫了。夏鷗倒是像根本沒發生什麼一樣生活,保持面容麻木,除了連拉三天肚子。

夏鷗要我常去看看她媽。

“你沒事多去看看我媽好不好?多陪她說會話,討她開心吧。”那天晚上夏鷗就這樣說。我又開始皺眉,我想小姐你最大的不可愛就是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立場。我有多少時間去陪一個妓女的母親呢?

我心裡這么想了,臉上也立刻這么表現出來了。

“你是在意她是妓女呢,還是不滿現下對你說話的是妓女?”夏鷗說,她似乎生氣了,用從未有過的生硬口氣對我說。

我在意她媽是妓女?我至今能回想起我那天在她家聽她拉家常時有多親熱,也能體會出當我知道伯母是個妓女時心裡有多惋惜卻不鄙視。

“我只是不喜歡你對我說話的口氣。”我也來氣了。

開始抽煙。

第9節︰你還在乎什麼自尊

“好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去幫我放水吧﹗”硬生生地對她說,不帶絲毫情愫。

她沒多說什麼,去浴室了。然後我聽見流水的聲音。我有些躁急,我心裡開始怪那嘩嘩的水聲,我怪它,把我的思惟理性全部都快淹沒了。

到腦子裡回想了一遍,夏鷗拉著我,在陽光下飛跑的情景,對比了剛才她默默地進浴室時的身影,我就決定後天抽空去陪陪她母親了。

“放好了。”她說,臉上的落寞已經換掉,又是一臉純淨。我討厭她那麼會掩飾,因為那樣我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她美麗的大眼睛裡,寫著平靜一片。

既不受傷也不雀躍。

洗澡,睡覺。

躺在床上,夏鷗背對著我。我叫她轉過身來,她就轉過來,看著我,茫然的樣子。我知道她是裝的。

我心裡又氣了。我想你既然做了這一行,你還在乎什麼自尊﹗憑什麼要我來妥協,又不是我媽。

我一氣,就閉上眼睛,“關燈,睡覺。”我說。

半小時後,睡不著。轉過身一看,被夏鷗那雙幽靜的大眼睛嚇了一跳。

“你晚上不睡覺瞪著我干嗎呀?想嚇死我?”

“我在等你醒過來,我有兩句話要說,能說服你當然好,失敗了我也沒辦法。”

“好,你說。”

“第一句,我媽從來沒得到過任何男人的承諾,她那麼喜歡你,是因為一個妓女,會覺得女人能得到男人一輩子的承諾是最完整的福祉。第二句,我媽活不過明年了。好了,可以睡了。”她說完,水波般的眸子就那樣燦燦地望著我。

我一下子快崩潰了,猛地摟住她,一個才剛滿20的女孩,她像個充滿神話的深洞,神祕,其實又單薄得讓人心疼。“什麼都別說,睡吧,後天我去看她。”

然後女孩在我懷裡很快睡著,呼吸平和。

那一刻,我幾乎要以為我快對她動情。我意味深長地吻了她的唇。

後來我一有空就去看那婦女,那個當了幾十年妓女覺得男人的承諾很稀罕的母親。每個月定期陪她去做化療。化療是痛苦的,但是她很堅強,笑著說︰“哎呀,白花錢,又痛啊,最後還不是會死。干脆在家養著算了。”夏鷗聽了就會輕聲責備她︰“媽你又亂說話。”

我總覺得夏鷗好像不喜歡去看她母親,因為她總在我提議要去的時候找點什麼事出來,要和同學逛街啦,學校有個什麼活動非得參加啦。但是她又確實很愛她母親。

我發現我永遠無法真正探索到什麼,對於那個有著純白眼睛的女孩。

伯母似乎不知道她女兒是干什麼的,老在我面前提她的好,孝順啊,乖巧啊,善良啦。在我第三次去時,她就堅決地不讓我叫她伯母了。我當然能聽懂她的言外之意,親親熱熱地叫了聲媽,美得她,把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朵花。叫媽時,我發願至少一半是真的,因為她對我太好了,給我感覺太像我死去的親娘。我就常給她買些什麼,雖然我知道她富足到根本用不上。她從來都表現得又驚又喜,而且讓你看不出有一絲假意,讓我的孝順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知道她為什麼肚子痛了,雖然她的痛和我父親的完全不沾邊,但是我還是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把當初說好給她的藥給她帶去。

自然又得到一番好夸,外加一桌美味。

有天我提議要給她請個小僕婦,因為她一個人太孤單了,又帶著病。她的臉色馬上垮下來,嘆了口氣,那一絲一縷平日裡看不見的惆悵在那刻全部繪在眼裡,“小斌啊,你也算我半個兒了,有些事也不想老是瞞著你。”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了,但是我不想聽她說出來,那樣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她和她女兒不同,夏鷗是什麼感受都不放在臉上,她則是把任何感情都寄托在那雙眼裡。我不忍,我不願讓這么個半只腳跨入棺材的婦人,以為她的半個兒子對她有什麼輕視。

於是我拼命找些打岔的話,“啊,媽,您累了吧?我給你捶捶肩。”

“呵呵,不累,我有話要跟你說。來,過來挨著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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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貪圖榮華

無奈只好坐下,手裡冒汗。

我以為她會不知道如何開口,因為她好半天都沒聲響。我看了看她,後者正盯著茶幾上的蘋果,一臉呆滯。她今天化了點淡妝,輕輕地繡了眉,粉底和眼霜的效果很好,讓她看上去完全不像個病患。

“小斌,不知道寶寶有沒跟你提起過,其實,我……我沒嫁過人,我一輩子沒結過婚,也從沒得到過誰給的婚姻的承諾。”

我望著她,看她艱難地述說而不能阻止。我覺得自己很殘忍。

“我一直是個妓女,甚至不知道寶寶的父親是誰。”

終於說出關鍵了。她緊張地偷望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大的回應,明顯松了口氣。

“年輕時確實是貪圖榮華,沒有面對窮苦的信心。自從有了寶寶後,就一心想讓她過得好。不能說我是一輩子為我的孩子付出,因為那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很內疚,我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我除了錢什麼都沒有。那孩子從小就懂事,貼心,卻也早熟。我猜她大概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了,但是她從沒表現出什麼來。我盡量不讓她再去和認識我的人接觸,我也從不見她的朋友。所以,我愛她,她也從心底愛她的母親。但其實我們這二十多年來接觸是很少的。她國中就開始住校了,我要給她很周全的保護。保護我的女兒,有最乾淨的靈魂和完好的自尊。”

我從沒聽過這么感人肺腑的一席話,我也從不知道一個母親可以對女兒的愛到這種地步。我雖然愛我母親,但是她畢竟是個沒讀過什麼書的家庭主婦,她的說話模式裡從來不會出現這般赤裸的愛。我幾乎是嫉妒夏鷗了,她有個多么偉大的母親。

“所以不能請僕婦啊什麼的外人來,我害怕我的女兒聽見什麼閒話。我知道她很少來,是不願意看見我現下的男人……唉,我可憐的孩子,造孽啊﹗小斌,小斌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我是真的喜歡你也信任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一輩子就那麼個女兒,我說話的模式也很感性化,我不知道怎樣對你這個男人來傾訴,但是我是真的把你當兒子了。你會嫌媽不乾淨嗎?你以後還會來看媽不?再喊一聲媽好不好?”

那一瞬間,我喊出了幾星期以來最誠心的一聲媽。

“媽媽……”那時覺得面前這位,淚眼婆娑的婦女,就是咱親娘了。

“哎﹗好兒子。”她雙手緊握著我的手,“媽得了這病,也是快入土的人了。夏鷗是個好孩子,絕不會給你抹黑的,你好好待她。她媽臟,可是她卻是個純淨得像水一般的好女孩啊﹗”

“嗯,我知道,媽您放心吧。媽您也不臟,媽您別那麼說啊。”我眼睛又濕了。

我看夏鷗是妓女,這位被我叫做媽的人卻告訴我她女兒是水般純淨,感覺像老天給我開了個大玩笑。

不好玩也不好笑。

我在那一刻極度地不滿夏鷗。為什麼她要那樣去破壞她母親為她營造的一片清淨﹗她有個一心保護女兒的母親,也有了金錢作保障的富裕,她還有什麼不好呢?還要去賣身。僅僅是青春期不滿的發洩?或者她骨子雷根本就透著當婊子的水﹗

回到家裡,看見夏鷗,怎么看怎么覺得那雙眼睛是狐媚的。

總算忍不住,問出“你憑什麼還要當個妓女?”



問這句話時人在激動中,聲音就不由得提升了幾分。夏鷗本來在收拾桌子,她又穿著那件白的裙子,像一煙迷惑的幽魂在客廳飄來飄去,臉上帶個淡然的表情。聽見我突然高聲的說話,她愣了一下,隨即又轉到廚房去了。我有些到了憤怒的邊緣,我又想到了那被夏鷗和我都稱之為母親的美麗而可憐的女人,她那麼努力地營造一片無塵的天,去籠罩自己的女兒。我甚至可以猜出她為什麼喜歡讓夏鷗穿普通很中性的衣服,因為她實在不願自己的女兒受到一絲自己的影響。如今她很滿足了,她覺得女兒平安長大了,也快嫁人了,她一生美好的願望也快實現了。她整天開心得像只毛色發光的鸚鵡,重複那幾句“真是太好了,夏鷗和你真的太完美了。”

但是她越開心我越覺得她可憐。夏鷗只是我的情婦,花錢包養的。剛開始,我看她那麼毫不修飾地用目光欣賞我時,還很內疚,但此刻我看見夏鷗墮落得沒理沒由,我就把所有的情緒全部發洩到夏鷗身上。

第11節︰純潔的女孩

“你倒是給我說話啊﹗你以為你很清高嗎?”我追到廚房,激動地說,然後就看她把吃剩的菜倒掉。她十分優雅地做家務,好像在充滿藝術地彈鋼琴。她臉上那抹平淡也正好和我的呼吸不定形成對比。

“你是啞巴嗎?我讓你回答我﹗”

“你希望我說什麼?”她緩緩地抬頭看我,“你不是已經去看她了么?”

我覺得我快要瘋了,好像那是我的媽,我逼一個陌生人去喜歡。我說︰“夏鷗你沒良心﹗你媽她,已經在盤算著等你畢業就直接結婚了你知道不﹗”

是的,最近每次去,伯母都很興奮地對我說干脆畢業就結婚,訂婚都免了。她是個極為敏感的女人,每當我稍微表現出一點不滿,她馬上緊張地問︰“怎么你們本來都是要結婚的不是嗎?難道你不想娶我們夏鷗?還是你嫌棄媽的身世?”弄得我每次都必須積極配合。但是我那顆已經被激活的良心,無時不在譴責我的欺騙,對一個可憐的妓女,偉大的母親。

夏鷗手上的活停頓了一秒,在聽見“結婚”二字時,但是幾乎是馬上,她又開始變得忙碌起來,洗碗,然後出去擦桌子。在從我身邊經過時,我聽見一句努力保持平靜但卻洩露出點悲傷的聲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快死了。”

我平靜下來。我開始審視她,臉色蒼白,身體消瘦,那時刻毫無內容的眼睛。我知道,她擁有一顆比任何人都愛她母親的心。她給我的感覺就是“我,是一個充滿另類藝術的妓女”。

“你為什麼要是個……妓女啊?”我喃喃地說,我不是在看不起她,我既為她母親悲哀,也在呼喊出自己的心聲,“你應該是個和你外表一樣的純潔的女孩啊,花一般的年齡。”

夏鷗不動了,她突然向我走來,我看見她眸子,水在溫柔地靜靜地流,“小斌,我很感謝你,去陪我媽。真的,說不出的感激。讓我媽多個兒子吧,你不用為你身為女婿而不安。”

原來她什麼都洞察出了。

“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那麼不聽你媽的話。”

“很多事,知道得越多越痛,還是不知道的好。就算知道了,也是一種無奈。”

我望著夏鷗,此時她已有了一抹淡淡的哀愁。

我就沒問什麼了,不忍。我當時想,反正她媽快死了,反正兩年期限快到了,反正她都不屬於我。自我安慰。

已經入秋了,我像一個接近新婚的青年忙碌而規律起來。每天早起上班,按時回家,準時吃飯,四菜一湯,保持每四天一次去看望夏鷗的母親。我不願意去分析我和夏鷗的關係,也從不去面對給她的超乎平常的憐愛,我給自己的理由是我全看在快要病逝的母親份上。

但是我卻一天天消瘦起來,我捲入一場美麗而善良的謊言,時刻都在欺騙,我已經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幻。很少做愛,我不願意提醒自己身邊美好的女孩是我的情婦,每天都抱著她入睡,她總是用溫情的目光看著我,用極為女性的聲音,帶著女人天生的母性說“睡吧,別想那麼多,總會好的。”

於是我就睡了,可以睡得很安定。

我和夏鷗的事情只有大板知道。

大板曾在我剛開始告訴他時驚呼說你怎么掉進窯子裡了,但隨後看我痛苦的樣子,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大板用他的思惟模式勸著我︰妓女怎么了?妓女也是人啊,妓女也有她們悲慘的故事。誰想啊,哪個女人不願意正正經經地被一個男人寵幸呢?

然後大板說了句他一生說得最準確的話︰“你少在這裡亂找藉口了,你最大不了的痛苦就是你愛上了一個妓女﹗”

我驚訝地望著大板,這個從小跟我打到大的兄弟,大大咧咧地竟然如此精準地說中我的心事。

“得得,本人拒絕盲目崇拜,可別把我捧得跟神似的啊。你也不照照鏡子,啊,小樣,你都被折騰成什麼樣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愛上那女的了,而且是很愛﹗”

我愛夏鷗?而且是很愛?

“兄弟,你愛上她又怎么了?你愛的是一個你可以愛的人哪﹗”

第12節︰一個你可以愛的人

一連幾天我都激動著。夏鷗也看出了我的反常,她說你沒事興奮個什麼啊。

我看著她,我可憐而善良的夏鷗,她美麗得讓我欣喜。為什麼不可以娶一個妓女?而且那妓女還是自己深愛著的女人。我就情緒波動了,我常在看著她默默地收拾屋子的時候給她一個感激的擁抱。

“夏鷗﹗”我喊,卻不多說什麼。

“怎么快30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她輕聲罵我,卻絲毫不帶責怪。

“你沒聽人家說過么,再成熟的男人在他深愛的女人面前都是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直接地表白。我至今記得她當時的回應,她那不可置信的眸子裡流露出滿滿的驚喜。在那一刻我想,我是願意娶她的,儘管我在此以前從未想過,我會娶一個妓女。

從那以後我像個初嘗戀愛的少年,每天都保持著莫名的快樂。在母親那邊,也時刻毫無保留地流露出對夏鷗的愛戀,這些都是我以前盡力掩飾的。

每當我擁著夏鷗時,看她在我懷裡安靜地呼吸,是我前所未有的塌實和感動。當我完全放肆自己的感情時,我以連自己都吃驚的模式寵愛著夏鷗,心疼她每次不小心的小傷,責怪她學校寢室的鐵床──她午睡是在學校寢室的。因為那鐵床老把她腰部弄得一片淤青,我在輕怪她自己不愛惜自己的下一刻,狠狠地大罵了她們的學校。

夏鷗就笑了,說我的確還是個孩子。

那段時間是我一輩子最福祉的,難忘到今天我想起來,都是種淒淒慘慘的快樂。




當夏鷗從學校裡出來看見我時,確實嚇了一跳,卻也又驚又喜。

“你怎么來了?﹗”

“我來接我女朋友放學不可以嗎?”我依著車,裝成紳士的樣子替她打開車門。

現下是放學階段,學生們像放出來的蜜蜂一般的多,夏鷗很快成了注視的焦點。她表情控制不住地驕傲,我也很得意。

“其實我是想去看看你們寢室的鐵床的,什麼爛床﹗”假裝嚴肅,眼裡含笑,語氣不悅,實則寵愛。

但我也實在是氣不過夏鷗學校寢室的鐵床,把一個女孩的腰部都弄成啥樣子了,淤血的面積挺大而且顏色很深,我看著就心疼不已。我就經常看見夏鷗在屋裡,用燒酒揉她腰間的傷處。我說要代勞,她說我力道大怕痛,也就沒多過問了。

“我們一起去看看媽吧。”她突然提議,我欣然說好。

經過某商場時我說要上廁所。看我很急的樣子,夏鷗說你去商場找個廁所好了,她說她就在車上等我。

10分鐘後我回到了車上,衣兜裡多了只鑽戒。

開著車,心情晴朗得像希臘的天空。當暖暖的陽光洒進車窗,我看了看身邊的夏鷗,她年輕的臉龐上福祉也微露著。可能是心理作用,我似乎老感覺得到衣兜裡的小方盒,沈澱著我漂泊了三十年的心,載來了一份塌實的歸屬。我要在晚飯時,給夏鷗一個發光的承諾,給夏鷗媽一顆精彩的定心丸﹗

也給自己,一個最美的妻子。

“你怎么一直在笑?”夏鷗問我。

我突然窘了起來,因為我不像夏鷗可以把心事遮掩得很好,我什麼都會在臉上展示出來。夏鷗看見我一人傻笑了。

“哦,沒什麼。”我說,為了不讓她懷疑,我多加了句“我已經是西南地區的總代理。”

含義︰你老公前途大好。

夏鷗沒說什麼,她對我工作上是從來不喜歡過問的,我也沒必要讓她去操那份心。她臉開始望向窗外了,一直到下車。我們在一起兩年了,我卻不能完全把握住她的心思︰現下開心啦,此刻郁悶啦。

回到家裡,夏鷗自然和她媽一番親熱,然後媽樂呵呵地進廚房煮菜了。

我可笑的是又開始緊張了,我在心裡一直醞釀著如何開口求婚。

突然就聽見廚房裡“乓──”的一聲,是碗落地上的尖銳聲,然後立即感覺有一重物倒下。

我和夏鷗幾乎是同時奔進廚房,見媽倒在那裡,已經暈厥了過去。

“媽……媽﹗﹗”夏鷗慌張地跑過去,急切地想去搬動她媽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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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一片青青的淤血

“別動﹗大概是腦溢血﹗”我知道我必須比夏鷗鎮定,因為腦溢血是死亡率極高的。

“你先去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對夏鷗吩咐,她馬上向外沖去,一臉驚恐。

其實我當時也有些慌了。我在心裡一直默念著︰何念斌,鎮靜些﹗﹗我叫打了電話的夏鷗趕快過來,小心地把媽的身子移平,並把她的頭歪向一邊以便她能呼吸暢通。然後迅速松解了媽的外套,並叫夏鷗快去把窗戶都打開,然後叫夏鷗去把毛巾用冷水打濕。

突然,我無意間看見地上毫無知覺的媽的腰──一片青青的淤血,和夏鷗的一模一樣,我在那刻猛地想到什麼,竟忘記了手上的動作。

“然後呢?然後呢?”夏鷗無助地望著我,聲音顫動,她一定覺得我已經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我看見那些狂飆的眼淚,它們提醒了我,時間緊迫。

“把毛巾覆蓋在媽額頭上。”我命令。

過了大約5分鐘,就聽見媽強烈的鼾聲,我也開始無助起來了。我想起了6年前我母親腦溢血的情景,就是在鼾聲過後沒幾秒就停止了呼吸。我必須盡全力去挽救這位可憐的母親。

強打起精神,叫夏鷗去拿條手帕過來。

“干的還是濕的?”她焦急地問。

“你他媽的是個豬呀﹗濕的要怎樣弄啊,當然是干的﹗”我猛地對她的笨手笨腳劇烈地不滿起來,大聲罵了她。夏鷗在愣了一秒鐘後沖進屋。

“快點﹗操你大爺的,你還在化妝哪﹗”忍不住又罵

接過顫顫巍巍的夏鷗的手巾,我快速掰開母親的嘴。她的舌頭已經開始下墜,我忙用手巾包住舌頭,輕輕向外拉。

……

那該死的救護車10分鐘後才來,然後夏鷗哭喊著跟著救護人員奔向了醫院。我呆呆地站在這個我熟悉的房子裡,甚至忘記了要祈禱。

十分鐘左右,接到噩耗──媽走了。

我一下子癱瘓在了地上。

我想起了我死於腦溢血的母親,又想到了夏鷗的母親,她們在重疊。

“媽──”突然對著窗外漆黑的世界咆哮,眼淚開始止不住地狂飆。我覺得痛苦極了,我的那些愛我的親人們。

我腦子裡猛地出現小時候的情景。

那時家裡有3個孩子,我是最小的。母親很疼我,煮菜時總拉我在身邊,炒好了菜我老喜歡用手拈著偷吃,母親就會用手拍我的頭,罵我是饞貓。

只是手勁不大,只是罵聲帶笑。

我又想到了夏鷗的母親,總把一份菜裡最好的挑給我,用嚴肅的語氣命令我吃掉。

只是嚴厲裡透著濃濃的關愛,只是命令裡藏著不可磨滅的喜歡。

巨大的痛楚讓我暫時忘記了鑽戒,和腰間的淤血。

幾天後我才在學校門口看見了夏鷗,她憔悴得像根稻草,眼睛裡再沒閃爍著晶亮,空洞地看著我。

“夏鷗……”輕聲喚她,那股心疼像巨石般從山頂滾下,我快不能負荷了。“跟我回家吧,還有我呢。”

牽著她的手,一路無言。



失去母親的夏鷗剛開始是很消極的,什麼都不表現出來,傷心悶在心裡。話比以前更少了,常常一個人呆坐著,或者在臥室裡不出來,寫著什麼。

我著急她,卻也不能責備什麼。鑽戒放在抽屜裡,我一直未給她,等待著她恢復。

夏鷗是很害怕失去我。以前有母親,現下我像她惟一的依靠。每晚她不再用手輕撫我,而是小貓般縮在我懷裡,雙手緊緊地環著我的腰,久久都不睡。

兩年情婦的期限來到的那天,夏鷗開始收拾東西了。當她問我可否把那件裙子留給她時,我定定地否決了,我說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其實也已經是個很好的承諾了。夏鷗那時看了我一眼,還是走掉了。

我從沒想過我的愛情要怎樣的波瀾,我欣賞平靜而福祉的生活。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娶一個妓女,我喜歡純潔而美好的女孩。

但是當我的情婦離開我後,我發現我真不能過早決定我欣賞什麼我喜歡什麼了。

第14節︰想盡辦法勾引

一星期後我去學校找她。剛開始她一直不見我,我就在她寢室樓下守了一個星期。每晚7點準時出現下那裡,等她一出來就上前。我像一個痞子追學校校花一般死纏爛打,夏鷗就皺著眉問為什麼。

“因為我們彼此在乎,因為這兩年來的感情都不是假的。”其實說那話時,表現出的自信都是假的,我完全覺得自己把握不住她,她是個山間的妖精。

她沈默了。如果她在考慮的話我希望時間可以縮短點,哪怕一秒都可能讓我瘋過去。

“唉,你對我,知道些什麼呢?”她說。

“我知道你的寢室窗台在3樓,我知道你窗台上有盛開的美麗的蘭花。”我用最抒情的態度說。

我看她似乎猶豫起來,急切而懇求地說︰“你還在考慮什麼呢?”

“我沒有考慮什麼,我只是在想如何拒絕你。”然後她轉身不帶一絲留戀地回寢室了。追上,給寢室管理員攔住。

本來我都開始絕望了,我開始在心裡嘲笑她清高,我想我哪點配不上她?而她還只是個……覺得鄙視妓女得很,當你不去接觸她們時,她們想盡辦法勾引;當你想要靠近時,她們又那麼故作神祕地逃離。這就叫另類藝術的手段﹗

我開始強迫自己不再去找她。

誰知在兩天後她就自己回來了。

當我看見她提個行李箱,帶著微笑站在我面前對我說“你收留一只流浪回家的小貓嗎”時,我差點沒高呼夏鷗萬歲。

誠惶誠恐地接她進來,受寵若驚地幫著她放東西。那時我是滿足而快樂的,當我看到夏鷗重新回到我身邊時,我就立即忘了我以前對妓女下的批判。

回來後她就突然好起來了,臉色紅潤,時而對著窗外,可以笑得神祕而甜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實在是欣喜她的甦醒。

“笑什麼呢,像個小白痴?”問她,奇怪跟著就感染了她的好情緒。

“我不告訴你﹗”說著,一扭身跑掉。我好久沒那麼舒暢過了。

慾望如巨浪般襲來,當我看見她嬌憨地扭擺她的小屁股時。

我像只見葷的野獸猛地把她抱起,向臥室大步走去,然後毫不憐惜地把她以拋物線形丟在床上,就撲上去。

“啊,不﹗﹗走開﹗”她掙扎。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她居然這么認真地反抗我的親熱,這是前所未有的。我停下來,審視她,腦中不自主地又開始亂想──她不讓我碰她是在乎沒給那4000塊錢了?

“夏鷗,夏鷗,我好想你﹗”深深地吻她,“你以後代我保管我的所有銀行卡,好嗎?像個管家婆一樣。”說著,手就又開始不規矩起來。

“別鬧了,輕點行不?”她說,不整的衣衫讓她看上去極具誘惑,那發光的眼睛水妖般混亂迷人。盯著此刻妖媚又不勝嬌羞的夏鷗,作為一個男人我已拋掉所有防范和顧慮。

我再次撲上去,撕毀著她的衣服。

“小斌小斌﹗別﹗啊,你別傷了我們的孩子﹗”她尖叫。

我被那歇斯底裡的叫聲驚呆了,手還放在她的乳房上,忘記了動彈。

“什麼?孩子?”重複。

“嗯。”她臉猛地紅了,像朵加血的白玫瑰。

“我們的?”再重複,不可置信。

“是的。”

我至少有3分鐘沒說話,就這樣望著她。眼前這眼睛清亮的少女,已經是個小母親了嗎?我把手向她的肚子移過去,輕柔地撫摩。那裡邊有個小生命了呀﹗﹗那是我的兒子﹗

我他媽有兒子啦﹗

接下來我就瘋狂地把夏鷗抱起來,舉著,又引來她一陣驚恐的尖叫︰“啊,小心孩子﹗”

恍然大悟,像放國寶般溫柔地放下她,卻不能發洩心裡和全身涌流的激動。我飛快地向客廳跑去,然後再跑向廚房,最後又跑回來,嘴裡一直叨念著“我有兒子了,嘿嘿,小子,你老爸是個天才﹗”

“哎呀,你瘋啦﹗”夏鷗笑著罵,臉上也同樣印著分嶄新的喜悅。

“夏鷗﹗夏鷗﹗﹗我的好夏鷗,你快告訴你兒子,他老爸是個天才﹗”我興奮地撲向她,捧著她的臉就親。

夏鷗被逗得咯咯直笑,笑過後又問︰“為什麼你是天才呢?”

第15節︰我是你一個人的

“因為我讓你有兒子﹗”我理直氣壯地吼,“那還不是天才么?”

她就笑得更歡了。

當天晚上我就去買了紙尿布和奶瓶,加一打嬰兒的小衣服小鞋子,然後捧著那些精致小巧的鞋念“小鬼,你一定像你爸一樣聰明帥氣﹗”

第二天我又拉著夏鷗去商場買了最漂亮的嬰兒床。

“孩子出生還早哪﹗”夏鷗提醒我。

“你懂什麼,難道孩子出生了要跟著我們睡?我可不願意誰來和我搶我的夏鷗,我兒子也不行﹗”

“我看你是得神經病了。”她罵,笑得好開心。

以前聽我媽在世時告訴我,一個女人肯為那男人懷孕生子,就說明她很愛他。

以後的生活豐富而燦爛,給小孩想名字啦,看教科書啦,學習怎樣做個好爸爸。

夏鷗曾小心地提過一句想現下不要孩子,等畢業再打算,被我嚴厲地否決了。要知道我是用我全身心的愛在期待這個孩子。

我和夏鷗的第一個孩子。

夏鷗見我那麼堅決,就沒多說什麼了,她一向不喜歡多發表意見,就笑咪咪地享受做母親的快樂。

夏鷗會在床上,躺在我懷裡,小聲而自豪地告訴我,做母親的心情。

“要是媽媽能看見她的外孫,該多好啊。”她說著,感慨。

夏鷗的母親?我腦中晃過她死去前的一幕,和她腰間的青痕。但也僅僅是晃過,因為夏鷗沒在學校睡了,腰上的痕跡也漸漸消失。

“別想那麼多,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的,和我們的孩子。”

我真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可以那麼繁多,多到你一一去品味但都嘗試不完。工作的順利也助成我無憂的理由。

“夏鷗?”我抱著她,親熱地叫。

“什麼?”她輕聲應。

“我很愛你和孩子。”

“我也是。”

“你是我一個人的夏鷗嗎?”

“嗯,我是你一個人的。”

這些話,聽得我心都甜膩了。

我在算著,在情人節那天,親手給夏鷗帶上早已準備好的婚戒,然後她將是我惟一的愛人。

當然那個時候絕不會想到,我以後還會叫別人老婆,而那顆代表忠貞承諾的戒子,夏鷗一輩子都沒機會戴上。9



胎兒快一個月時,帶夏鷗去醫院做了個全面的檢查。當那中年醫生笑著說大小都安好,一切正常時,貼心極了。然後回家按著醫生的指示,燉湯熬補品。

“你不無聊嗎?”夏鷗對著廚房裡忙得不亦樂乎的我說。

“不啊,我很快樂很充實﹗”說著把她趕到臥室去休息。

然後她又去寫著什麼。

晚飯後,我洗了碗,發現茶幾上多了張紙,上面是夏鷗的字跡︰

送我至愛──斌

我把愛情燉成湯沒放調料不加糖下鍋摻上點心情

噗噗淌淌

我把愛情燉成湯哀愁喜樂守在旁開了小灶慢慢煮

欣欣賞賞

我把愛情燉成湯不欲傾訴拒張揚偶爾四下無人後

偷偷嚐嚐

我把愛情燉成湯十裡無風百里香滲透付出跟給予

清清亮亮

我把愛情燉成湯無欲無物前途長擔憂愛果成熟時

熙熙攘攘

──夏鷗贈

我歡天喜地地拿著紙條,默念了N次,直到背下。然後進屋去依著我的夏鷗,親親熱熱地稱呼她為小詩人太太。

她邊笑邊說我恭維她。

“我不誇獎我老婆去誇獎誰呢?”

學校那邊本來想叫她別去了,但是她不肯,她說還有幾個月就畢業了(夏鷗讀的專科,三年製),她說工作了有時間還要續本。

這些其實都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只在意她的身體和肚子裡的寶寶。

我已經決定了,等她一畢業就結婚。她將成為我的小新娘,只是要大著肚子參加婚禮。但是她無論怎樣都是最美麗的。

而且她的美麗將是我一個人的財產。

有天中午,公司突然停電了,於是提早下班,就想帶夏鷗一起去吃午飯,順便陪她到公園裡去看看猴子。夏鷗最喜歡的動物就是猴子,她說像我。她每次這樣指著我說像我時,我都會抓她過來打她的小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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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那男人肩頭很寬

那天是3月9號,那天雲裡有絲絲太陽。

我把車停到離校門還有點距離的地方下了車,因為夏鷗說不喜歡大家都注視自己時的氣氛。

還沒靠近夏鷗時就看見了她,和另一個男人說著什麼,看不清楚,只看見那男人肩頭很寬。

我已經很久沒問她除我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男人,因為我覺得以我們現下的關係,我那樣問是對她的輕視。

我很想相信她,卻在此時心裡克製不住地緊張。我悄悄靠近他們,躲在一棵大樹下。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只看得出夏鷗很驚恐,然後很憤怒。

那男的說了什麼,夏鷗好一會沒說話,沈默了一陣,期間夏鷗毫無表情。最後那男的又說了些什麼,她似乎很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進學校去了。

那男人從我身旁走過,我仇視地盯著他離開。當我認出他就是兩年前包養夏鷗的中年男人時,心裡一陣劇烈的疼痛,呼吸困難了。

我覺得壓力很大。我告訴自己要相信夏鷗,畢竟她已經不是個人人可碰的妓女,她是我快過門的老婆,是我兒子的母親。

晚上夏鷗準時回來了,我一陣狂喜,說不定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只不過碰見了說說話。

但是還是有點疙瘩在心裡。我看著夏鷗,想仔細研究她,但是沒成功。她是一汪清透的水,什麼都看得見,其實看見的什麼都不是。

我想問她那男人是誰,但是那麼做她會因我的懷疑傷心的。但是我必須問她,不然我會郁悶死。

在我去上了第4次廁所出來時,我下決心問問她了。

“夏鷗。”

“嗯?什麼事?”

“今天在學校還好嗎?”為了表現出隨意,我裝著翻動報紙。

“呵呵,好啊,還是以前那樣。”

“哦,就沒遇到點什麼意外?”報紙被我翻得嘩嘩直響,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

她沒說話了,盯著我研究。我怕了她那銳利的審視了,好像我做賊似的,急忙解釋︰“哦哦,我想知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動,今天我睡午覺時夢見他叫我爸爸哪。”

她嘆口氣,溫柔地依在我懷裡,“才一個月大,怎么動?傻瓜,不過今天碰到個熟人,還告訴我怎樣安胎呢。”

她笑罵我傻瓜,笑得我真想做她身邊最親的傻瓜。

我連著三天請假早早地在她放學時去接她,一切安好,也沒什麼多餘的麻煩發生。而我也實在是在她臉上找不出什麼風浪。我那顆戒備的心才漸漸松緩。

夏鷗的產前憂郁症還不輕呢,這段時間老說害怕這個孩子。我就笑她,我說你自己的兒子你怕個啥。有次她竟然說要把孩子打掉,我生氣地和她鬧了一場,而後想到她這么年輕又第一次做母親,有些不適應是正常也可以體諒的。於是我就天天哄她逗她開心,自己還時不時陶醉於自己的體貼與細心。

那天在開會時收到大板的短信,問我夏鷗現下應該在那裡。那時是早上10點左右,夏鷗應該上第三節課。於是我就說在學校。問他問夏鷗干什麼,他沒多說,就以隨便問問為由,就沒回我了。

我直覺事情不那麼簡單,大板從來不多過問我的這些事,更沒習慣去提到夏鷗。現下一部門經理正在做一個月的銷售總結,我盯著他。我看上去聽得仔細,其實那時我可能連他是男是女都會亂答。後來過了十分鐘實在堅持不住了,我請假跑到廁所裡,給大板又掛了個電話過去,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他還是說沒什麼,只提了看見夏鷗在街上。

他說︰“哎,都跟你說沒啥大事兒了﹗不就一小妞嗎,看你緊張得啥熊樣﹗我告訴你,漂亮的女大學生到處都是,改天我介紹個好的給你﹗”後來不痛不痒地又說了幾句,就掛了。

我可能猜到點什麼,忐忑不安地撥了夏鷗的手機號碼。一個優雅的女人的聲音“對不起,該用戶已關機”讓我心裡發毛,一個上午都心神不寧的,那句“相信你孩子的母親”的自我安慰在那時絲毫起不了什麼作用。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急忙趕去夏鷗的學校。在她寢室門口見到她的好友,問之夏鷗的去向,答︰“夏鷗今天沒來上課。”

我的心,猛地落到了谷底。從寢室樓底走過,抬頭又看見了那窗台上的蘭花。聽說是夏鷗養的。

第17節︰充滿悲情故事的流浪漢

蘭花好純潔啊,蘭花在陽光裡好美麗啊。

我看著那花兒,費盡所思也想不出夏鷗在那裡。

夏鷗去了那裡,夏鷗怎么可能一個人去什麼地方?我很想相信她的,可是我現下腦子裡很亂。發瘋般地在街上游了一下午,車停在公司裡,而我就這么一個人帶著緊張兮兮的表情在路上走,看天由白變藍變橙變紅再到深色。經過“妖綠”的門口,我思索夏鷗在裡面的可能性,就進去。在一大群發瘋的五顏六色的“虱子”中仔細尋了一遍,沒有。走出妖綠大門又給夏鷗掛了個電話,還是關機。

我徹底絕望了。已經是晚上9點了,妖綠門口的霓虹燈把我打造得像個充滿悲情故事的流浪漢。大街上的人有的匆匆趕過有的散步慢慢走,只是神情自然。

我像一只垂下尾巴的狗,我從來不知道我有一天會被一個女人弄得如此心身頹廢。

我以前一直是那麼自信而神采飛揚。

該死的夏鷗,你難道就真是個妓女,無法改變?甚至於有了孩子。

我懷著幾乎奢望的心給家裡座機打了個電話,兩秒鐘後就聽見夏鷗接起電話說“喂”。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漲滿了,激動地拿著手機,死而後生般珍惜,“啊夏鷗﹗你什麼時候回家的?”

“6點吧。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麼應酬啊,吃了飯沒?”她說得輕鬆自然。

“你怎么不開機?”

“哦,手機昨晚忘充電了,現下在充電呢。我正想給你打電話問你怎么還沒回家呢。”

“你怎么不早點打電話給我﹗”我怪她,滿帶責備,卻是很歡喜的。

“怎么?發生什麼事了嗎?”

“哦,沒,我就回來,等著啊﹗”

“呵呵,傻瓜,難不成我還飛啦?”

我在一分鐘前就是以為你飛了﹗我想。掛了電話趕快向家裡跑,融入人群前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擁有輕鬆的表情。急切回家,心裡說不出的塌實。

門一開我就嚷︰“夏鷗你今天去那裡啦?我去學校找你,你們寢室的說你都沒去學校。”

“哦,今天我去婦產科檢查去了。”

原來是個誤會。我立即在心裡把大板那家伙罵了個狗血淋頭,詛咒他現下吐血十盆。誰讓他說得那麼神神祕秘的。不過,我不也沒堅持相信的立場嗎?我內心受到強烈的自責。

我抱住她,心疼又寵愛地說︰“夏鷗啊,下次去的時候說一聲,我開車送你去。一個孕婦在街上晃來晃去多危險哪﹗對了,醫生說孩子健壯嗎?”

我形容孩子喜歡用健壯,因為我覺得應該是個男孩,以前夏鷗也反駁過我,說還只是胎兒,但是我仍然喜歡說健壯。“胎兒怎么啦?咱們的孩子從胎兒時期就健壯得像頭牛﹗”她就掩嘴笑,美麗的臉上洋溢著福祉女人才有的光。

“嗯,都好。”她說,不咸不淡。

晚上睡得極為塌實,用手摟著身邊的女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想像自己是個大堤壩,保護著我才擁有的珍珠湖。

我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繼續充實在初為人父的快樂中。在心裡偶爾幻想給夏鷗戴上鑽戒時她的甜蜜和感激。時常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傻笑。

後來一次朋友出去吃飯,本想帶著夏鷗的,但是她說身子有些發軟不想去。我其實本來也不放心她去,我那幾個哥們都是粗人,像大板,說話不把他媽牽連上就是把祖宗一塊從墳裡拉出來,要不然他就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哥們幾個是從高中就認識的,可以說是一起打架打出的感情。那時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動不動就“小心老子放你血”。大板說這句話是小斌的專利誰都不許搶啊,誰搶了他媽的生兒子沒屁眼。媽的,哪個能把這句話 得那麼毒?也只有小斌了。干他娘的﹗就你狠﹗那時覺得很意氣風發很個性。

晚上我就去了,在一個很普通的餐館裡。

這群人偏好喝酒,吃飯其實是個幌子,醉上一回才是大事。所以氣派的地方大家倒還真覺得別扭,按蝌蚪的話說就是發揮不出來。

第18節︰你小子不夠朋友啊

蝌蚪也是兄弟幾個中的一強人,個頭不大干事卻猛,上高中時就讓幾個女孩在醫院為他出血。他自個也懊惱,“媽的,怎么命中率那麼高﹗”

“明顯你蝌蚪多﹗”大板評論。

於是“蝌蚪”的外號就這么開始成形,而後還真給他叫出名了。學校裡幾個斯文點的校花級女孩一聽蝌蚪的名字又是害怕又是不屑。

那時我們這群人就屬我成績好些,其他幾個除了大板家拿錢上了個夜大外,高中後就沒人還上學了。像尾巴精、大胖……這些 人在高考後還在學校把看不慣的老師狠揍了一頓後才離開。本來打老師時我也在場,幾個老師都挺喜歡我的,後來看實在做得太過分了點,幫著勸了幾句。再後來居然有個老師告到我家裡去了,從此我就再不給這些教書的好臉色看。蝌蚪其實很羨慕我,他後來常說當初要像我一樣痛快並學習著該多好。蝌蚪現下在一家私人摩配公司跑業務,一個月9百近千。

哥們幾個都說我在學校時是痛快並學習著。其實我知道我要不是有個嚴格的父親,哪能像今天這么風光?當然這些都是屁話了。

那天哥們幾個又約出來吃飯,那時已經接近10點,本來都想推辭掉的,大板在電話裡口氣不佳,他說我有了堂客兄弟都不要了。

於是只好出門。臨走前在夏鷗體貼地為我披件外套時在她臉上偷了個香。

“小心別喝太多啊,早點回家。”她說。

這句話那個甜啊,怎么形容呢?──真他媽的膩死個人﹗10



等我到時,大家都已經開始喝了。見我遲到紛紛責備,然後是嚷著罰酒三杯。

“你小子不夠朋友啊﹗有了溫香在床就不想起來啦?罰罰﹗”尾巴精帶頭起哄。

二話沒說,三杯就下肚。當時是喝的啤酒,用的一次性紙杯,大概三杯就滿一瓶那種。本來晚上就沒吃多少,加上點感冒,又喝急了,竟有些想吐。

“好了,來,坐吧。”大板的老婆出來幫著打圓場,“人家小斌又沒什麼大錯,別一來就叫人家喝﹗快來這邊坐,小斌。”

“哦哦,謝謝嫂子,還不礙事。”我接過凳子就坐下。

跟大板他老婆也是高中就認識的,但那時好像不怎么熟,只認得個臉,見面都不招呼那種。後來不知道怎么的,大板上了夜大竟還和她通了電。兩人脾氣都火暴,吵吵鬧鬧到頭還結了婚,只是沒要孩子。因為大板是我們中年齡最長的,所以稱她一聲嫂子。

坐下來環視了一圈,才發現大家都沒帶女人,除了大板。大板每次出來玩他老婆都要跟著一塊,美其名曰不放心大板,其實自己也是個好玩的主兒。

發現有個生面孔。

無意地向那陌生的女孩望了一眼,短發,圓眼睛,低下頭在喝飲料,卻抬高眸子打量我,精靈古怪的樣子,在我們一群人中顯得單純幼稚。她見我在看她,毫不吝嗇地對我笑了笑。她有潔白美觀的牙齒。我禮貌地回笑。

那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小滿時的情景。當時第一感覺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一女孩。

“小斌,這是你嫂子的表妹,還是個大學生呢﹗”大板把那“大學生”三字吐得很得意,暢快,後又讓叫小滿的那女孩倒了杯酒,“來,小滿,去給你哥哥敬一杯。”

我受寵若驚了,我連忙攔住,“哎別別﹗大板你也真是的,你說啥呀?女孩多害羞啊,敬什麼敬﹗”

我還沒說完呢,就見小滿大大方方地站起來,“我叫你小斌哥哥好嗎?我叫小滿,聽我姐說你在你們公司可是個大經理哪﹗我好崇拜你呢﹗以後等我畢業了,可得指點我一條明路﹗小妹就感激不盡了。”然後她端了桌上大板給她倒好的酒,“小斌哥哥,本來我是不喝酒的,我一喝酒我就暈,你看我本來都喝汽水來著。嘿嘿,但是今天第一次認識你嘛,總要表現好點,來,我誠懇地敬你一杯,我先喝了﹗”然後眉頭一皺,喝了個盡。

我聽她像麻雀一樣的 裡啪啦一通,愣了好一會。我接觸夏鷗這類不愛說話的女孩久了,一下還不能回應小滿這種說話連串的女孩子。

見我好久都沒回應,蝌蚪在我後腦拍了一下,“你小子傻啦﹗喝呀﹗”這一下拍得不輕不重,又突然,我才連忙哦哦幾聲,又喝下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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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我們中最賊的

我看他是見到美女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尾巴精賊笑著說。

“哪能呢﹗一定在思考怎么把我們小滿抱回家呢,小斌這家伙,我們中最賊的﹗”大板也歡快地起哄。

我尷尬極了。我想我倒沒什麼,都那麼一大老爺們兒了我還怕啥呢,但是人家是個女孩子一定會害臊啦。

我就看了小滿一眼,她也正好在看我,眼睛笑瞇瞇的,絲毫看不出什麼害羞的狀態。

大板老婆罵了大板幾句,說他怎么開玩笑都開到自家人了。大板說小斌配我們小滿剛好啊,我是在做好媒人呢。兩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又爭起來。那天

吃的火鍋,我看見每個人的臉都被映得緋紅,笑得暢快。其中時時聽見哥們幾個粗魯的罵娘聲,卻感覺很親,我誤以為又回到了高中……很懷念。

吃完了已經快凌晨1點了,我擔心夏鷗一個人在家,就想回去了。大家都有些醉意,蝌蚪喝高了,在街上東倒西歪地大叫還要去K歌。大板本來也應和著說好,被老婆罵了幾句,然後就濃著臉皮說晚了,下次去。

大家各自叫了計程車回去了,大板走時把小滿塞給我叫我送她回學校。我說好。嫂子不放心地說了句照顧好她啊,大板就用醉熏熏的嘴去湊近她耳朵,猛地一聲大喊︰“小斌你都不放心你還放心誰?﹗”然後用醉漢特有的眼神瞪她,嚇得嫂子又是一陣大罵。

期間小滿就一直巧笑可愛地望著她的姐姐姐夫們,一副好玩的表情。

當我送了小滿終於回到家時,客廳燈還亮著。我一開門就看見了夏鷗清淡的笑,“回來啦?”然後她就熟練地給我拿拖鞋,又忙著想去放洗澡水。她知道我有回家立即洗澡的習慣。

我看著她忙忙碌碌而安安靜靜的樣子,心裡被填得滿滿的舒服。

“夏鷗。”我叫她,“別忙著去放水。”

“怎么了?”她一臉不解地回到我身邊問。

我一把抱住她,感觸深到心坎裡,什麼也不想多說,就這樣抱著她到很久。

“到底怎么了?一身酒氣,先洗個澡吧。”她還問。

“沒什麼,哎──”我松了口氣,“就想抱抱你,太想你了。”我想我連自己都算不好,我有多么地喜歡她的與世無爭,和寧靜貼心。

“傻瓜,你才多久沒見哪?就說想我,假的吧?”

“假的?”對她挑眉,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回應時一把抱起她,就向浴室走去,“讓你看看是不是真想﹗”

“呀﹗你干什麼啊﹗”夏鷗驚叫道,“你瘋了啊?快放我下來,小心別傷到孩子﹗”

“不會傷到孩子的。”我抱著她徑直往浴室走,不理會她的叫喚。

“那你要干嗎呢?”

“我要和你洗個鴛鴦浴﹗”抱著夏鷗,反腳踢上浴室的門,關上後我得意地大笑。

洗時又看見她腰間出現了淤血,我立馬就想到了和夏鷗她母親死前我看見她腰上的一模一樣的痕跡。我懷疑又不解地審視著夏鷗,她坦然地看了我一眼繼續用燒酒涂在腰間輕揉。

我沒多問,我知道問了她也不說。只是在夜裡那痕跡像鬼魂般出現下我眼前,怎么也不能入睡。夏鷗在身旁,睡得安穩。我悄悄撈起她的睡裙,在她腰間用手比了比,剛好一拇指一食指的印。

我心立即沉下去了。

兩天後大板又約我出來。我說咋的哥們,才多久沒見哪又想我了?

大板右手夾著杯五糧液,嘿嘿地笑說老子還真想你了。

這回就我和大板兩個人。

其實在眾多兄弟中我和大板關係是最鐵的。你別看大板長一臉鐵漢子樣,他有時說話看人還愣是特準。

“行啊,咱哥倆也好久沒單獨在一起說說話了。”我吮了口酒,下喉時辛辣中帶著甘純,下肚後唇舌還留有余香,不禁贊嘆“好酒哇﹗”

我抽煙,但不常抽;我也喝酒,但不爛酒。

那天叫的都是些家常菜,大板最愛吃的是這裡的紅燒獅子頭。他說︰“這裡一不見名的小店,菜倒燒得蠻好。上回叫我那婆娘學一手,她個笨蛋愣是學不會。也不知當初哪只眼睛瞎了娶到她。”

第20節︰一人獨吞


“呵呵,嫂子是好人哪。”我由衷地說。

大板聽我讚美他老婆了,立即樂得開了一臉花,卻還嘴硬道︰“唉,好什麼呀,就一碟爛豆腐花唄。不過要說她那表妹, ,就一標準的小美人了。”說著,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跟他一起那麼久了,他隨便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於是裝傻,“表妹?哪個表妹呀?就讀中學那孩子吧?唉,人是水靈的,就是呆了點。”

“你看你跟我扯哪去了﹗”他不滿地皺了皺眉,“你都說的啥呀?我在說小滿呢﹗”然後他又灌自己一杯。其實大板酒量一般,但是又愛喝,他是沒人勸都要自己喝到醉的人。我瞟了那酒瓶一眼,已經去了一大半了,我也只是嘗了一口,我意識到不能再跟他喝了,要不然等會就只有把他抬回去了。

而且他這時提小滿,明顯有陰謀。

“小滿?哪個小滿哪?”我故意問,漫不經心地夾了塊紅燒肉放嘴裡,嚼,食不知味,心裡盤算著怎樣把大板送回去。

“你沒真傻吧?小滿啊……上回我們哥們兒幾人一起喝酒時她還在哪,就是那……長得,秀秀氣氣的那丫頭哇?”說著就又要去拿酒,被我給奪了過來。

“哎,你小子,你喝那麼多了想一人獨吞啊?我還沒喝呢﹗”要不這樣說大板會覺得我瞧不起他,喝酒的人最忌諱你說他喝不了多少。

“好了,你也喝得差不多了,走,送你回家去。待會看嫂子不抽你﹗”說著我就要起身。

“哎﹗我跟你說小滿的事哪,急什麼?”看這情形,大板就是為那小姑娘來的。

“好,你快說,小滿怎么了?”我邊穩住他邊叫頭家拿點醋來給大板灌了醒酒。

一個黑黑瘦瘦的丫頭連忙拿了一碗醋來,然後驚慌地又躲回屋裡了。這種小店最怕的就是遇到酒流氓。

接過醋我連哄帶威脅像騙小孩般讓他喝了點。大概醋下胃一刺激,他一個彎身立馬就吐了。

我真是拿他沒辦法,要知道白酒後勁大,就算吐了也還是會不舒服的。

匆匆給了錢就想帶這家伙走了,誰知道他還賴那兒不動,嘴裡一個勁叨念著什麼。我仔細一聽可把我嚇了一跳。他說︰“你嫂子要你好好照顧小滿呢﹗你嫂子說小滿挺喜歡你,呃﹗叫你多和小滿走動……呃,走動﹗”

我聽了這話,我就只好站在那兒苦笑。我想別人不了解我你大板還不知道嗎?我有多喜歡夏鷗?怎么可能又去和那小滿交往。我就去扶他,一邊好言勸說︰“呵呵,那怎么成?認她當妹妹就沒問題了,再怎么說你親戚就是我親戚了。”

誰知大板抬起頭把眼一瞪,大吼道︰“放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準時回家,回家都不出門﹗呃……兄弟叫你出來聚一次比登天還難﹗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想到他大概醉得不知道在說什麼了,也就沒理會他,繼續扶著他往小店門口走。

“誰還看不出你就為你屋……裡那小妖精著迷?小滿,那麼好一女孩我還怕你蹧蹋了她﹗你一天到晚,呃──為了你家那婊子,呃──我看你魂都快被那婊子吸走了﹗”他在夜裡的大街上破口大罵,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回響,顯得夜特別靜。11



本來想到他喝醉了別理他,可當聽到他左一句婊子右一句婊子,而且他口中的婊子就是我孩子的媽﹗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猛放開他,冷冷地說︰“我警告你,你嘴上放乾淨點﹗誰是婊子?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大板本來全身都依在我身上,被我突然這么一放就站立不穩差點坐到地上,這下酒也驚醒點,說話也清楚些了,“喲 ﹗”他站起身,用異樣又嘲笑的眼神望著我,“警告我?我嘴上不乾淨又咋啦?老子嘴裡就從來沒乾淨過﹗看你這架勢,你還打我不成﹗我就罵她怎么了?狗娘養的婊……”他“婊子”兩個字還沒吐完,就被我一拳擊中在右臉上,由於本就有點醉熏熏的,這一下大板就趴在地上好久沒起來。

第21節︰看著就騷

說實話,我們兄弟這么十幾年,從來沒翻過臉,更別說打架,那時是真的氣不過了。

過了好久大板才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然後我的視線裡就多了一頭紅了眼的公牛,“媽的何念斌﹗你被那婊子整瘋啦﹗”他撲過來就是一拳,打在我胸膛,一聲悶響,我以為我的五臟就已經碎了。然後他的拳頭就像豪雨般落在我臉上、身上,一邊打嘴裡還一邊不斷地罵︰“你他媽的不認識兄弟﹗我告訴你又怎樣?你那寶貝,不得了的心肝,在上星期三和一男人去賓館賣去啦。你還在這裡緊張她……”

當時我腦袋就轟的一下一片空白。

就感覺大板又快又狠的拳頭繼續落在身上,他嘴裡也不停頓地罵︰“你總不會以為他們是去喝茶吧﹗你沒看見她跟那男人的親昵勁,干她娘的,看著就騷﹗她長得就天生的婊子樣,她媽是婊子,她比她媽更厲害﹗你沒見人家開的什麼車,是你那小別克能比的么﹗小樣,就你還在這裡為她傻痴情,你能滿足她么?我今天非教訓教訓你不可,不然你快連媽都不認識了﹗”

本來大板打架就是我們幾個裡最狠最猛的,現下他發瘋般地向我襲來我還真有點受不住了,最後在一句“和一男人去賓館”的打擊下,我實在有些挺不過來,一下就向後倒在了馬路上。見我表情異樣也沒還手,大板總算停了下來,吐著口水說“醒醒吧你﹗老子都看不下去了﹗”

“什麼賓館?”這是我惟一的意識,因為上星期三就是夏鷗沒到學校那天,猛感到血向腦門涌。

“嘿,XX賓館你知道吧?五星級的,那外面的泊車場全放著他媽的有錢人的寶馬奔馳,那裡面叫一晚上小姐可以用掉老子一個月工資﹗”然後他罵罵咧咧地在我身邊的台階上坐下,見我全呆住的神情似乎又有些不忍,“喂,把你那鼻血擦掉吧﹗哪那麼不經打﹗揍幾拳就掛彩了……唉,算了算了,告訴你吧,上回我去上班時在XX賓館門口看見那婊……那女的,和一男人進了賓館。”

鼻下痒痒的,我知道鼻血又開始流了,沒理會。身上的傷也沒感覺到痛,只是心揪得難受。

“哎,你瞧你那熊樣﹗女人嘛,一個比一個賤。誰像你啊,妓女你也真去碰﹗沒得病算你運氣好的了。小樣的,傻愣著干嗎呀?這不又給你介紹了個嗎?打發她快點走吧,她要向你要錢,告訴我,老子不打女人,叫你嫂子去把她給掀了﹗”

大板在我耳邊唧唧歪歪了半天見我沒回應,氣了,強拉我起來,“哎,走走走﹗兄弟陪你去喝個痛快﹗咱哥倆慢慢聊。”

然後大板買了20罐啤酒,和我喝了個通宵。大板對我只會喝酒不說話的樣子說︰“小子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也太讓我失望了,因為在心裡竟還在想我沒回家,夏鷗會不會傻等。

操你娘的﹗我還老想著要保護夏鷗不讓她受傷,什麼受傷不受傷。她被我保護得好好的,我卻遍體鱗傷了。

然後我和大板都醉倒在了大街上。

早晨被掃街的大娘用掃把毫不留情地趕起來。大板眼還沒張開就先一陣罵,勸住了他。

頭痛得厲害,本想回到家繼續睡,一進屋夏鷗就急急地來攙扶,嘴上多了句怎么喝那麼多。

我望著她想起大板的話,越看她那雙水靈的眼睛越覺得她賤。一個氣憤不夠,拖她到床上狠狠地強奸了。對那時印象比較模糊,彷彿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用手一直捏她的腰,依稀記得夏鷗沒多說什麼。

做完那事兒又睡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當眼睛被陽光射得醒過來時,頭痛得厲害。見我醒了,夏鷗忙端來一碗醒酒湯,和以前一樣美好地哄我喝下,好像昨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也開始迷茫了。我看著她泛著水波的眼睛,那麼無邪清靈,不帶任何瑕疵。陽光在她身後照耀,看她那眼神就像一道青春時明媚的憂傷。我有些腦筋轉不過來,以為這是上帝送給我的天使,潔淨善良。

我看見她拿碗的手,覆滿了捏痕,是我昨天的獸欲使成。但是,幾乎是立刻,在我還沒來得及去心疼一番時,那青紫的顏色就刺激了我。我一把掀開她的衣服,就看到了腰間的痕跡。我總算明白這些淤血是什麼了,我可以想像那男人一雙油膩而富足的臟手,淫惡地在上面揉捏,在夏鷗光潔而充滿韌性的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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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在其他男人懷裡什麼樣

而那雙手一定也曾游弋過夏鷗的全身。我就會無法控制的想像,夏鷗在其他男人懷裡會有怎樣的表現,還是咬著唇不發聲,或是興奮地淫叫。

我狠狠地望著她。我曾以為她是世界上最純潔的妓女。她也正望著我,目光帶點怯意。

“讓一下,我要去公司了。”我虛弱地說,恨自己竟還對她滿是歉意和疼惜。

她坐在床上的身軀移了一下,我發現她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然後下一刻我毫不留戀地穿衣走出了家。

──在她手放的那裡還指不定是誰的禍。12



接下來的日子可想而知的廢亂,整天待在公司,時刻忙著,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我必須找點什麼事來做,不然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夏鷗。她現下是否又在那男人懷裡,任他在腰間或大腿捏出新的淤青。

晚上我也不想回家,我害怕回去看見那空房,更害怕面對一個指著肚子說有我孩子的女人,而那孩子我真不敢確認是誰的。晚上或者就在辦公室後面的小床上睡,或者和朋友去“妖綠”喝酒消遣。

但我更經常做的,就是和大板一群人出來喝酒。當然大板每次都會叫上小滿。

小滿還只是個孩子,小滿愛喝可樂,她最常做的事就是咬著吸管瞪著代表天真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你,發現你也在看她了,她就會非常開心地一笑。

大家喝酒都豪爽,通常情況下是先一人敬一杯然後全體干一杯,最後還要依次坐莊劃拳滿桌子轉著喝一杯,有些酒量不好的在開始就會喝趴下,卻也不知道怎么開口說不喝──大板一般在喝前就會放話︰誰閃人誰他媽的就不義氣﹗

我要夠義氣,但是確實酒量也不好。

小滿這時就可愛了,她知道在我快不行時,天真地拉著我離場,“姐姐,我要小斌哥哥帶我去吃肯德基新出的雞翅﹗”“姐姐我想和小斌哥哥去唱歌﹗”“姐姐……”

她總有那麼多新花樣搞得我頭昏眼花,也實在是感激她。好在大家可能有些誤會,都笑著放我一馬──他們以為小滿在心疼她男朋友,而且也想留多點空間給我們發展。

小滿是個很不錯的小女孩,我提到她時都會忍不住加個“小”字──小丫頭,小可愛,小不點兒,其實滿是寵溺。

小滿就不樂意啦,她就會嘟起小嘴,代表她已經生氣了。但我知道她不會真的生我氣,她兩分鐘後就又會來膩著我,問我喜不喜歡余文樂。

“余文樂誰呀?你的男朋友?”

她就真的不高興了,她覺得我不認識余文樂是對她偶像的一種諷刺。然後一臉大度地說不和我計較,“老頭子﹗”她從此就叫我“老頭子”。

小滿很好,只是我對她永遠放不進別的感情。每當大板滿臉賊笑地問我和小滿發展到什麼地步時,我想到小滿叫我“老頭子”,於是正經地說︰“她像我的女兒。”

大板在一連幾聲“可惜可惜”後愣幾秒,然後回應過來──他和小滿一輩的,他就會大喊小子你占我便宜﹗

我就這樣每天笑著生活,笑到都忘了什麼叫快樂。

我滑進了一個凌亂的深洞裡,我從來沒想過還能爬出來。洞的四壁是我碰都不敢去觸碰的,洞的四壁叫思念。

大約過了3月中旬,有個很重要的檔案存在家中的電腦裡,我必須回去拿。我故意在外面流連到凌晨2點才回家,這樣就算夏鷗在家,也已經睡了。

輕手輕腳地開門,像個鴕鳥般地進屋。電腦在客廳裡,所以我不必擔心夏鷗會發現我。

可是我一抬頭就看見夏鷗了。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後馬上跑過來給我拿拖鞋。

她原本就瘦小的身子現下只瘦得一把骨頭了,瞪著雙充滿歡喜的大眼睛把拖鞋快速遞給我,“你回來了?來把鞋換了。”她清脆地說,故意把聲音抬得高高的,卻還是在最後兩個字的尾音時聽出點哽咽。

女孩夏鷗把鞋放在我腳邊,等著我脫了鞋,她又把我的皮鞋放進鞋架。兩年來她幾乎每天都做這些事,表現得熟練又輕鬆。

第23節︰別對妓女太好

後來她懷孕了我就不讓她做了,我體貼她的身子,而她總是不滿地說︰“你別剝奪我惟一的喜好嘛﹗”

我以為我可以不愛她了,經過那些事,至少可以少愛一點。

可是當時我看見她習慣地伸出手去撿我換下的鞋時,竟然眼眶發熱。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沒去抱住那瘦弱的軀體。

我以為我時常聽見小滿的唧唧喳喳會沖淡點我對夏鷗的愛,可是失敗了。

看見夏鷗時,我就明白我根本無法不去在乎她。

“你怎么還不睡?”我問。指甲在大腿上深深地掐,警告自己別對她太好。一個妓女﹗

她沖我一笑,天真,但是沒回答我的話,只說了聲去給我倒咖啡──我有晚上喝咖啡的習慣。

我看著她的笑,我覺得自己又要走進她妖嬈的圈套了。

倒了咖啡出來,她就搬了凳子依到我身邊坐著。我不回頭也知道她在平靜地看著我。

我實在太不習慣這一循環了,那熟悉的味道讓我心軟,但也知道只有這味道能讓我活下去,並且生生不息。

寫好我要的東西後,我起身,努力不和她的眸子相碰,不給她捕捉我的機會。

“我去給你放洗澡水﹗”她說,又向浴室走去。

“呃,夏鷗……”

“嗯?”

我叫住她,我想告訴她不用了,我不在家睡,面對她明顯的興奮神態我竟有些說不退場門。

“我……唉,你自己去睡吧。我吃點東西就回公司了,那裡還要處理些事。”希望這個蒼白的理由可以讓她好受點──誰會拼命到在凌晨去處理什麼事情呢。

她看了我幾秒,就不聲不響地去給我燒菜。

其實我根本沒什麼胃口。

十分鐘後,她把菜上齊。她說你快吃吧,你一定沒吃飯,就坐在我身邊看我吃。

我猶豫了幾秒鐘,坐下拿起碗筷,忍不住還是問了︰“你這幾天幾點睡的?”因為我看她今天的架勢似乎每晚都等我到深夜。

她看著我,沒說話,只搖頭。

“沒睡?”

“嗯,但是我白天可以睡的。在學校。”

我很心疼,但是不想讓她知道,低頭吃飯。

吃完一碗她連忙又給我盛了碗湯,這也是她以前愛做的活動。

我感到我心酸得不能負荷了。

在瞟到她盛湯的手,拿著湯匙微微地顫的時候,我就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憐惜了。

我緩緩放下她手上的湯匙,讓她轉過身面對我,然後好像烈士般義無返顧地擁住她,塌實又溫暖。

“讓我拿你怎么辦?讓我拿你怎么辦哪?”

“我只是在等你,做到我能做的最好的。”她聲音立即帶哭腔,也緊緊地抱著我。

我摸著她的發,柔順又細軟,貼著她的面,熟悉而清香。那瘦得跟猴子似的身子是我久久的吸引,我永不想在擁著夏鷗時放手。

但是她為什麼又那麼邪惡?以前那麼對她母親,現下又這樣對我。對她在世界上最愛她的人殘忍她才能活下去嗎?

我扳過她,看著她的眼睛,紅紅的,我說你這個壞女人。但是我竟不能自抑地愛上你這壞女人啊。

她沒分辯什麼,眼眶更紅了。

“你告訴我你那天和誰,干了些什麼,好嗎?”我還是要問的,而且要她親口告訴我,不然我一輩子都會被心中那點淤血搞得精神顛覆。

她搖頭,眼睛張得大大的,皺了眉頭,做了我見過最大的面部表情。

“你說啊﹗”忍不住提升了嗓門。

“你別問好不?”她用近似於乞求的聲音說,好像只無助的白兔。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呢?那你希望我怎樣?帶著這分灰色的自尊陰影跟你過一輩子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想過要認真跟我過?”我吼,近似咆哮。

然後我就看她哭了,她坐在沙發上哭。

這是她第三次哭,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淚。13



夏鷗哭了,殷殷切切的聲響,微微輕聳的瘦肩,淚水放肆地滑在臉上,快速地滴落到地上。她似乎不想哭,拼命用手背去擦拭臉上的水,擦得又狠又快,我擔心我再不阻止她她會把自己的臉弄破。

第24節︰初夜在11歲

“好了,別哭了。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一個人挨。你現下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麼事告訴我好嗎?夏鷗,乖啊,聽話。來,告訴我。”我蹲下,輕哄。溫柔地用拇指為她擦淚,不停地對她說話。她是個貓,敏感而聰明,需要你用盡全力的感觸,才能讓她感受到你對她的在乎。我現下惟一沒做的就是把心挖出來給她看了。

過了好一陣,淚沒流了。再哽咽了一段時間,她才完全平靜下來。

“你真想聽?”等她這話我等得心都麻了。於是當她這么一說我就激動了,我當時就發願無論怎樣我都原諒她。

“嗯,我必須要聽,因為我要和你一起生活。”

我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是她的第一句還是嚇壞了我。

“我長到現下一共被9個男人強奸過。”她說,眼睛裡又恢復了那種淡然。

我以為她在說“我吃了9顆櫻桃。”但是她說她被9個男人……我驚訝地沒合攏嘴巴。

“還要聽嗎?”她微帶嘲笑地問。

我望著她,我想我開始有點了解她了。

妓女夏鷗。

“嗯,你說吧。”

“我的初夜是在11歲。那時母親第一次帶男人回家,那男人趁我媽不在時,強暴了我,然後對我說,如果我告訴別人,他就要打死我母親。於是我誰都沒說。後來母親的接連七個男人都對我做了那樣的事,他們事後都用母親威脅我。而且他們知道絕對成功。”

我聽著,點了一根煙。煙霧彌漫,我就看不見夏鷗,也看不清她臉上的平靜。

夏鷗看了我一眼,繼續說︰“他們大多都把責任怪在我身上,說我……用眼神勾引他們,說我天生就是我媽的代替者。你能想像一個僅13歲的蕩婦嗎?那時我還沒滿13歲。”

我陷入惶恐中了,我不敢去想我深愛的女人有個什麼樣的童年。我在心裡不住地責備她母親,一生周旋在男人身邊,時刻都想保護自己的女兒,為什麼連這些都注意不到。

夏鷗太會偽裝了。我熟悉她平靜得像兩口井一般的眸子。

“13歲時,母親做了一個男人的情婦,這個男人十分有錢。一下子,我和母親的生活好起來,我們也跟著像個上流社會的人。我可以讀最好的學校,吃最美味的東西,而且那男人從不對我動手動腳,其實他忙到很少來我家。我一度覺得這是很幸運的事。我剛上高一那年,一天放學他來學校接我,說帶我去一個地方吃飯,說我母親在那裡等我。我毫不懷疑地跟他去了。他讓司機把車開到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然後當著那司機的面強奸了我。那一刻我想我是個死人了。當他發現我並不是處女時,很氣憤,他說他等了那麼多年,沒想到我早就是個小婊子了。他就開始罵,罵我母親,說她是婊子,說我是小婊子了。我氣不過就給了他一腳,結果可想而知,我被他用手捏得混身是傷。他沒用我母親威脅我什麼,他什麼也沒說,像沒事發生一樣送我回家了。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什麼,母親的一切都沒了;而我不說,我母親可以過風光的日子,反正我對男人這事都麻木了。我已經放棄要掙扎,我幾乎信了他們的話──我就是個妓女,我天生勾引人,我是個壞女人,活得微不足道。那天晚上我沒回家,那天我遇到了你。我都不知道我是怎樣走進那間酒吧的,但是進去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接客了,那時感覺自己死了一般。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你是你們一群人中惟一沒叫小姐的男人。”

我回想起那一晚,第一次看見夏鷗,那個滿臉向外溢著純白的小女孩。我那時怎么會想到,她也有個向外溢著紅血的心啊。

“那你以後就開始接客了?”我問。

“沒有,我只接過你一個人。你信嗎?”她問。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想十六七歲大的孩子是很容易衝動的,後怕起來,也很具影響。可以理解。

“我想我之所以沒再接客,是因為你當時對我的態度和表情。你毫不忌諱地叫我妓女,你毫罔顧及地在我身上發洩獸欲,然後是甩了500塊錢,連個覺都不讓我睡就趕我出門了。那一刻我手上捏著我自己掙的500塊錢,我感覺自己像條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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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只是你的一個情人

現下聽夏鷗述說當時的情景,雖然不知者無罪,但是我還是很尷尬。我的愛人,在對我說著幾年前,我把她當做妓女的片段。

一根煙已盡。“後來你大概都能猜到了,那男人一直不放棄我母親,我想就是因為我。再加上我母親得那病是很需要錢的。三年前你在我們學校門口看見的那個給我錢的男人,就是他專門派來看管我和我媽的。直到遇見你。我想我沒欺騙你什麼,至少我一直都只是你的一個情人而已。”最後一句說得很小聲,像在自語。

我沈默了很久,我腦子有點一下子消化不了,我看著面前這個不是妓女卻有著相同遭遇的女人,我猛地想到什麼,“他是不是很喜歡捏女人的腰?”

夏鷗點頭。

意思就是在她母親過世後,在和我定下終身時,她還私會那男人。

“為什麼還不離開他,他已經沒什麼可以威脅你了。”

“因為我毫無拒絕的理由。”她低下頭,說得那麼無可奈何。

“什麼?”

“這個不能告訴你。”還是那抹無奈。

我死瞪著她,突然有殺人的慾望,宰掉所有欺負夏鷗的男人,也殺了夏鷗。

但是我愛她。

我讓步了,我想她受的已經夠多了。我抱住她,寬慰她,“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以後你還是我的夏鷗,我都不會去計較什麼,但是別再去見那個男人了。”我輕輕撫摩著她柔軟而讓我熟悉的頭髮。

我本以為夏鷗會感動地撲在我懷裡痛哭,感激我這樣理解和包容,再痛改前非和我一起創造明天,只是我的美好憧憬還沒做完時,就聽見夏鷗,在後面加了聲嘆息。14



我盯著這女人,她悠然地輕嘆,她滿腹的無奈都從那一聲嘆息中瀉出。

然後她沈默了。我在沈默中爆發︰

“這樣是怎樣的局面?你偶爾去私會其他男人,但是每天都膩在我懷裡對我說‘我們的孩子怎樣怎樣’?還是你根本就是個本性難移的妓女有那麼多需要?”我歇斯底裡地狂喊,窗戶似乎都震動。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了。”她丟了塊炸彈給我。

我以為我聽錯了,我瞪大眼睛,我不可思議,我強烈要求她再說一遍說清楚點。

雖然她已經說得很清楚。

“我以後都不會再對你說‘我們的孩子了’,你放了我吧。”她累極的樣子,如疲倦的流浪貓般的身子,和她低聲的如乞求般的喃語,都使我震撼了。我覺得挫敗又無奈,我想挽救夏鷗挽救我們的愛情,可是她不想。

這次我聽明白了。

原來,她要的只是我時不時的寵愛或者她根本沒把心放我這。

我原以為,像她母親說的樣子,一個妓女,最珍貴的是一個男人的承諾。可是我的,夏鷗不要,我硬給,她就犯累。

我緩緩地起身,我必須離開這裡。屋裡空氣太壞了,我像個被關在繭裡的動物,不能呼吸不能亂動。而對夏鷗那份追求,就是我一輩子最濃的繭﹗

走到門口時回頭,看見夏鷗還呆坐在沙發上,頭髮凌亂,目光呆滯。我心裡的千萬句說不退場門的憐惜就在那刻決堤。

“夏鷗﹗夏鷗﹗”我克製不住地奔過去抱住她,瘋狂地搖撼她,把她的臉扳過來拼命地吻她的唇,“夏鷗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我們可以活得很好的,只要你離開那男人。”然後我用全身僅存的力氣擁住她,輕聲誘導,“你想想,還有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啊。你希望他沒名沒分嗎?我願意給你這些的。以後我們會是一對最般配的夫妻,福祉地擁有最可愛的孩子,在公園欣賞他蕩秋千,你猜猜他那時會說什麼?他一定長得虎頭虎腦的,用稚嫩的童音喊‘爸爸媽媽你們看,我蕩得多高﹗我要飛到太空了﹗’夏鷗,你別犯傻,別鑽死角,你也要想想我們的孩子啊。”

“我們的孩子?”她喃喃自語,她突然像個精神病般狂笑起來,笑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心猛地冷了。“我們的孩子早在你走後的第二天,我就去醫院讓它變成了一灘血水﹗或許他真的去了太空了。”

第26節︰我早就想離開了

她還在笑,她一直那樣笑。我不能接受這個瘋子了,她殺了我的孩子﹗我一心想去呵護期盼了那麼久,她知道我有多愛那孩子的。

但是她竟忍心把他打掉。

“你……你這個瘋子﹗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你有沒有精神病﹗你,你……”我當時有點氣得語無倫次起來,心裡巨大的痛苦在一剎那間堵塞在咽喉,然後我用盡全身力氣,把堵塞疏通,“滾──”

夏鷗看了我一眼,然後去收拾她的東西。大概用了三分鐘她提著行李箱站到我面前。

我望著她,我知道她快要走了,是我趕她走的,我心痛得都快抽筋了。

“小斌,千萬別內疚。不是你要趕我走的,我早就想離開了。東西……”她突然哽咽起來,“東西都是以前收拾好的。我只是在等你回來,親口告訴你這些事情。再見。”她說話時,我一直不敢去看她。

然後她毫不留戀地鑽出了門,順手關門,“砰──”的一聲。

我就知道她走了。

我在她走後,呆坐在地上,整整一夜。當新升的太陽照進空蕩的屋子時,我才敢承認一個事實︰夏鷗走了。

夏鷗真的走了,我原本以為她還會留戀還會回來。但是以後下班回來,開門時再也沒聽到過那熟悉親切的“你回來了”。

我所面臨的就是一股空氣的味道──空氣真的很空。

“我應該恨她的,因為她殺死了我們的孩子,但是我覺得我在她走後,想到的只有她的好。她安靜,又純白。像貓一般膩,像鳥那樣依。可是你能不能想到她竟是個殺人狂﹗”我把大板叫出來,發洩。

“唉,兄弟別想了,去把小滿帶出去玩幾天。她是個不錯的孩子。”大板只是無奈地拍拍我的肩告訴我是男人要堅強些﹗

我不知道我除了苦笑,我還能對他做什麼表情。

一個家有女人時,味道是熟悉而不易讓人察覺的,但是一旦她走掉,就會立即感覺以前有多迷戀那股味。

我檢查了所有的房間,那鑽戒還擺在抽屜裡,衣櫃裡掛著件純白的裙子,我知道夏鷗穿上它就像輕靈的白雲。浴室裡她的洗面奶不在了,我看見茶幾上還放著一盤光碟《做個新好媽媽》。我的淚在我毫無知覺下狂淌。

“但是她殺死了我的孩子。”我告訴自己,這樣可以少想她一些吧。

晚上睡覺時在床頭找到根細長的頭髮,如獲至寶,看了又看,小心收藏。

大板每次看見我頹廢樣,就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完全不是個帶種的﹗一個妓女有啥希奇?人家不去找她更好的生活嗎?那她生了小孩誰去給她保持身材?你再這樣下去老子翻臉連兄弟都不認了﹗”吼得臉紅脖子粗,手腳揮舞。15



“不愛你所以不要你的種﹗”大板這句話差點把我擊倒。夏鷗走前痛苦的樣子立即模糊起來。

但是罵完之後又每天拉著他老婆帶著小滿來找我。

但是我始終覺得小滿是我女兒,小滿喜歡嬉皮笑臉地喊我老頭子。對於給小滿的寵愛就理所當然了。

三個月後一天晚上,在一家KTV包房裡,很多人一起喝酒。

我不知道是我酒量火速提升了,還是對酒精已經產生免疫功能──我怎么都不會醉。大板說喝吧喝吧,醉了你就什麼都不去想了。於是我喝到吐了,吐了又喝,我混混濁濁的眼前還是有個夏鷗。

夏鷗是個美麗的女人,夏鷗是蒲公英在風中搖曳。

但是,在我以為夏鷗是個神祕美好的女神的同時,大板在罵夏鷗是個婊子。

“那婊子哪有我們小滿好﹗”

我想為夏鷗澄清,卻想不出理由。

我望了小滿一眼,她時刻含笑的眸子裡清楚地閃著痛惜。

我想她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其實也洞察一切。她知道我需要酒需要麻醉,她此刻就安安靜靜地待在我身邊,也不再吵著說要去吃肯德基。

小滿喜歡吃肯德基,我一直覺得吃那玩意是小孩的專利。小滿還真的只是個孩子。

所以當一個我一直以為是孩子的人,用堅定的口吻對我說“小斌,我以為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不會那麼墮落”時我真的吃驚極了。

我想我一輩子都感激小滿的那句話,因為我那時都已經決定放棄我晴朗的天空了。

第27節︰只會喝傷心酒的人

每次出來玩都會喝過多的酒,所以都沒開車。小滿就擔負起送這個三十多歲的沒有晴朗天空的醉漢回家。

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我用自己都聽不清的含糊聲音自言自語著,小滿就在身旁皺著眉頭不停地告訴我哪兒有石塊哪兒有沒蓋的下水道。

我說小滿你知道人為什麼要有愛情嗎,為什麼男人就要以事業為重,被愛所傷不能哭?

我至今記得小滿那時的話。她認真異常地說了句“人人都那麼想的,愛情是附屬,事業為第一。其實真正遇到的人,才懂得,愛,欲罷不能。”

然後我看見小滿時刻都堆滿笑容的臉上,那副假不了的“我懂你”,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多可貴。

“小滿……”我感激她。

“你愛上的人一定很優秀。我或許不夠好,可是明天,請你用清醒的眼睛看看我吧。”她說。我除了震撼,也沒什麼可說了。我猜想她活潑的外表下,有顆怎樣敏感的心。“我希望你能從內心接受我。”

認識她幾個月了,我用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清醒審視小滿,她實在是我精神上的一大塊補足。

“讓我抱抱你吧。”我無力地說,緊緊地把她扯向懷裡,擁攬住。

她嬌柔的身軀在輕輕顫抖,夜風中。我想她還是個孩子呢。

幾天後大板正經地說你可以帶著小滿去旅遊一下,小滿學校要放幾天假。小滿聽了就立即雀躍起來,她高聲喊真好真好。

我望著那麼有動力的小滿,我就不忍心說什麼拒絕了。其實我也需要輕鬆一下疲憊不堪的大腦。

到達站定在三亞。三天後啟行。

一路上小滿的活躍興奮和我的提不起勁成明顯反差。

小滿在飛機上就嚷個不停了,“三亞有大海呀﹗我還沒見過海呢﹗”

但是她表現的樣子像沒出過門。

“老頭子,大海漂亮嗎?”

“嗯,你看見就知道了,和你的眼睛一樣漂亮極了。”她是那麼活躍的小鹿,我忍不住對她笑。

“那麼大海很大嗎?”她問。

換一個人我會以為在裝白痴,但是你看見小滿問這句話時那毫不做作的表情你就會忍不住正經回答她的白痴問題,“嗯,大海非常大。”但是我還是在回答她之後半帶寵溺半嘲笑地刮刮她的微翹的鼻頭,“你傻瓜呀?”

當小滿看見大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小傻瓜是有多傻了,她是徑直沖到海灘邊,然後一個勁地尖叫︰“啊──是大海呀?呀﹗是真正的大海呀﹗大海好大呀﹗大海裡面全是海﹗”

我聽見她最後一句評價時差點沒暈過去。我說你小聲點,別人還以為是瘋子呢。

小滿沒理會我,對我做了個鬼臉就在海邊奔跑開來。她全身都有使不完的活力,她是一顆常年跳躍著的火種,光芒耀眼,讓所有人都要情不自禁地羨慕她的金色年華。

小滿去追逐海浪,海浪退開;海浪又返回,小滿跳著逃開。她把涼鞋甩掉了,又嫌裙子礙事把裙子綁在腰間,露出修長健康的大腿。然後沖到海裡,水冰了點,逗得她張開嘴興奮地尖叫。你看見她露出可愛內褲的情景,是完全可以沒有任何不淨的雜念的,因為那就是小滿,她永遠是個讓人舒心的孩子。

我坐在沙灘上,看著小滿,望著大海,海風很大,吹過。那麼廣大的一片金閃閃的藍,就覺得原來自己是這樣渺小,似乎一個渺小的人就完全不可能有什麼大的哀愁。

那一刻毫無防備地笑了。

“老頭子﹗”小滿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走過來,用她光潔的腳撥出沙在我身上,“你一個人在這裡笑啥呢?我會鄙視傻笑的人﹗”她站在我面前,放下圍在腰間的裙子,而後在我左邊坐下。我看她,她盯著我,嘲笑的表情。

我就又笑了。

“原來你不是個只會喝傷心酒的人哪﹗”她說,手腳揮舞。

夏鷗潔白的樣子幾乎是立即就代替了藍色的海,幽怨地在看我。

我就笑不出來了。

小滿可能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吐吐舌。然後她一直說自以為很好笑的笑話,她被自己逗得在沙地上打滾。我勉強擠出點笑,我覺得她笑的那樣子有些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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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留小滿在家過夜

海灘上走來一個提著籃子的女孩子,大概十八九歲,麥色皮膚讓她看上去又野性又健康,踏著光腳,宣揚著原始的美。

她看見我和小滿,就走過來,問我們要不要海螺。

“我看看﹗”小滿立即就被吸引了,站起來就把腦袋湊過去,“哇﹗好漂亮哦﹗好多呀﹗我剛才一直在海邊尋找海螺都沒找到,原來被你這小鬼全撿走了﹗下次少撿點知道嗎?”她跟大板一起久了,說話難免有點粗聲粗氣的。

我忍俊不禁,我笑小滿裝大。我想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敢叫人家小鬼。

那賣海螺的女孩可能被小滿粗魯誇張的表情嚇住了,呆呆地說︰“你要的話,海水漲潮的時候還很多呢。”見小滿只埋頭選海螺沒吭聲,她又發怯地說︰“要不送你兩個好了,不要錢。”

“什麼?難不成你這玩意還用錢買哪?”小滿瞪她,嚇得那女孩表情好委屈。

我猜她肯定是剛從家出來不久的,沒見過世面,才被小滿這樣的傻瓜都嚇得住。她沒多說話了,眼看著小滿東拿西選,表情像老百姓見到吃霸王餐的皇軍。

小滿歡天喜地地選了五個最大的,還好還不忘說聲謝謝。

“小姑娘你過來,”我叫住就要走開的她,塞了二十塊錢在她手裡,“這是那海螺的錢。”

她驚喜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到別處去了。

“老頭子,我看你是錢多了沒處花﹗”小滿開始教訓起我來,“你一定是看人家漂亮就心疼她。”

我真是徹底被她的傻打敗了。

“老頭子,你聽﹗”她把一顆海螺送到我耳邊,“是大海的笑聲呢﹗”

是空氣在海螺殼裡流動,我就聽見“嗡嗡”響。小滿告訴我,是大海的笑聲。

“海螺是大海的女兒,大海把快樂分發給每一個女兒,所以每顆海螺都會笑。”小滿認真的表情,超乎尋常的可愛。

我笑著用右手摟住她,看她一邊聽海螺,一邊用手在沙上亂畫。小滿是個不知憂愁的女孩,她也是個大海的女兒,載著滿滿的笑。

小滿安靜了一會又嬉笑著跑開了,我羨慕她可以永遠那麼不知疲憊。

在她走後我看見她剛才屁股坐過的地方的痕跡,和她用手寫在沙地上的字“我喜歡你”。

我驚訝地向小滿望去,小丫頭大概害臊了,已經跑得很遠去了,依稀還聽得見她的笑聲,透著乾淨的清脆。一會她沖我笑,臉上帶了一抹紅暈。16



我看著小滿單純的笑,我就要以為她不是我的小女兒了。

夕陽倒掛在海面,雲霞集聚天邊,我震撼它的美,小滿也驚嘆太美了。我轉過身,金光印在小滿臉上,我想你也是美麗的。

在三亞轉了三天,小滿收集了一大堆我覺得毫無用處但她當寶貝的玩意。然後回到所在的城市,一切照舊,也是新的開始。

在回家後的第二個晚上,我送小滿回學校。她神祕地拿出一個海螺,遞給我,“我把快樂交給你了,以後你要天天笑給我看﹗”

那一刻,我真被她無邪的話感動了,且迷惑。

“你是誰呢?”我問,精神恍惚,我想這純潔的女孩是誰呢。

“我是小滿,二十一歲,未婚。”她笑著回答。

月光照在她微笑的臉上,空氣中流動著一股純純的奶茶香。我就不由自主想吻她。

拉她入懷,吻上她嘴的那一刻我明顯地感到她劇烈地顫抖。

小滿的臉實在離我太近了,以至於那一刻我就忘記了夏鷗。

小滿在那一瞬間,從我女兒變成了我的女友,我的小女朋友。

大板是最開心的了,大板說小滿難怪你最近滿臉發光。

小滿就會害羞,撞進我懷裡撒嬌,我慌手慌腳地接住,因為她總給我那麼多措手不及。

小滿很活潑,小滿叫我“老頭子”,我總是笑著不反駁,因為她是我小小的女朋友,在我第一次讓她住在我家時用雀躍來掩飾她的嬌羞。

第一次留小滿在家過夜,在快12點時我說睡覺了吧,你明天還有課

第29節︰得不到永遠是最好的

然後小滿吞吞吐吐地說先去洗個澡,她就進浴室了。

半小時……一小時……還在繼續。

我那時本來在電腦前查資料,猛一抬頭髮現已經一點了,而小滿還在浴室裡。

我在門外叫了幾聲,沒應。好幾次就想破門而入了,因為我懷疑她水性不好溺死在浴缸裡。正在我做好最後一次撞門準備時小滿出來了,頭髮還滴著水,見我的姿勢她臉猛地就紅了。

“呃,呵呵,我以為你出事了。”我尷尬地解釋。

她不說話,低著頭玩弄衣角,臉莫名其妙地燒得緋紅。我當時就納悶她是不是病了。後來過了很久小滿才很不好意思地告訴我那天以為會和我發生什麼事情。其實我那天根本沒打算碰她。

那時候,我覺得她真是可愛得讓人少疼點都不行。

女友小滿一定是個好動症患者,她說話總用她在偶像劇裡學到的詞,不倫不類,卻也悠然自樂。

最開始不能習慣她跳蚤般蹦來蹦去,久了就覺得也沒什麼了。

她不會煮飯,我就給她煮,但是逼她必須把那首夏鷗寫給我的詩背下來,每天背給我聽。剛開始她當然不肯,吵著說太長了,我硬下心兩天沒理她。兩天後她跑來找我,大大方方地把詩背下來,然後嬉笑著說每個人都有一些怪癖,兩個人在一起就要相互將就的。當然事後免不了向她表姐告我一狀。

“但是你不許拿我和另一個人比較。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小滿正經的樣子使我心驚,“這是我能忍耐的極限,因為我也是個女人,渴望一心一意的寵溺。”我看著她微微受傷的神情,我知道我欠她不少了。

從那以後我才從心底接受她。

偶爾擠出點時間陪她去看新上映的電影。這是以前和夏鷗都不曾做過的,因為夏鷗不喜歡到處走,她只愛在家裡靜靜地坐到我身邊,一直都是。我想現下她是我心裡不可觸摸的痛。

其實小滿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每次剛一踏進電影院她就會嚷她是世界上最福祉的女人。

小滿在看電影時很專注,對於我的“真情告白”一點都聽不見,她一心撲到情節中。我很有耐心地又說了幾句,比如說你今天真漂亮啊,又說有你在真好啊之類。小滿完全聽不到。無聊至極,睡覺乎。一覺醒來一般就是電影散場時,走出電影院小滿就會怪我不解風情。

“別的情人看電影都是甜甜蜜蜜膩在一塊,能在開場10分鐘就睡著並且叫都叫不醒的可能也只有你何念斌了。”於是又是我的錯,哄她大小姐到她氣消。

小滿時常會耍些小脾氣,我想她還小,總讓著她。但是我以前從來沒覺得夏鷗小。

夏天又來了,夏天一到我那放暑假的小女朋友就和我整天粘在一起。

大概小滿的天空永遠都陽光燦爛。21歲的小滿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的知了,時時唧唧喳喳個沒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把很多巧克力放一起煮化然後再做成自己喜愛的形狀啦,買很多零食守在電視前看肥皂劇邊吃邊哭啦……無聊至極卻也讓她快樂無比。她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個早晨悄然溜到我身後捂住我的雙眼喊猜猜我是誰,然後雀躍於我一口答出的正確答案︰

“老婆。”

她讓我叫她老婆。她說老頭子你懂什麼,現下談戀愛都這樣。好像我沒戀愛過。

以前想叫夏鷗老婆的,但是她不許,她笑著說還沒結婚呢。

我逼著自己不要拿小滿和夏鷗比較。我盡量在看著小滿時,在清醒或喝醉時,在上班無聊時,在一個人安靜時,都只想著小滿。小滿是我的女朋友。

當然我心情好時也會寵愛地摟著小滿,說你身上老有股奶茶味,然後親切地喚她“我的奶茶小老婆”。

小滿確實很小,表現下她的行為︰對帥哥的追崇和對足球的不懂讓她每夜和我一起守著看凌晨2點的歐洲杯,卻能在2點10分準時入睡;喜歡把人惹火後甜甜地貓般撒嬌;同時也會有女人月事來臨前的躁急……周而複始卻也津津有味。

小滿是個好女孩,小滿是個處女。

第30節︰因為我是處女

第一次和小滿做愛竟是有些醉了,把她當夏鷗了。在我急切地進入她時她痛楚的尖叫把我嚇了一跳,酒醒了大半。然後我聞見小滿身上特有的那股奶茶味就不知所措了。見我停下來,小滿在松了口氣後,堅決地說︰“來吧。”她肯定不知道這句話有多刺激當時的我。於是繼續做完那事兒,只是表現得相當溫柔,並在心裡發願要好好對她。

早上起來看見床上那抹玫瑰般的暗紅,我就呆了,心情沉重。我竟提不起一個寵愛加欣喜的笑給小滿。小滿沒注意到這些,她只是撒嬌般地摟住我脖子說她一定要嫁給我的。我當時是一個寒顫──我從沒想過要娶夏鷗以外的任何女人。

我問為什麼。

她滿副嬉皮笑臉卻又是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是處女。”

我又想到了夏鷗,她平靜地說她是妓女。

然後我就頭痛了。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對小滿好。

我滿32的那天小滿嚴肅地對我說︰“現下你是一個真真正正的老頭子了。”說得我哭笑不得。

我再也沒看見過夏鷗。我就開始考慮要和小滿結婚。因為我都是個真正的老頭子了。

我想我能擁有小滿這樣的女孩已經是上天賜於我的禮物了。時常想起,小滿說“因為我是處女”。

小滿像那果汁廣告裡形容的那樣,新鮮活力,張揚著讓人羨慕的青春。她永遠可以在上一秒決定下一秒做什麼,無規律無計畫。所以當她在沙發上吞下第八顆草莓時,就一個響指,把我拉起來,“走﹗給你買件漂亮衣服去﹗你看你連件新衣服都不買,虧你還算個小資呢﹗”

她總喜歡叫我小資,其實我有些反感,說不清原因。

然後她就開始跳蚤一樣地換衣服,這邊跳到那邊,洗臉梳頭,搭配漂亮的鞋,快樂得不得了。我想我不得不跟著她一起笑。

她說︰“我要給你買套帥氣十足的運動服。”看我狂翻白眼,她討好地說,“哎,你乖嘛﹗你老穿西裝那怎么行呢?快快,換衣服出門﹗”

“不許逛太久啊,外面那麼大太陽﹗”我有氣沒力地說。實在怕了女人的逛街能力。

“遵命,長官﹗”她竟雙腳一並,站得直直的行了個軍禮,調皮得讓你拿她沒辦法。

於是在她的拽拉下,我苦笑跟上。

小滿前幾天月經來了,心情特別煩,經常莫名其妙地發火,而且我還不能生氣,用她的話說就是︰是男人就忍忍。但幾天後的現下她又可以活躍在大街上,很快樂的樣子,都讓我感嘆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陪女人逛街是最高深的學問,你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女人的聰明也全表現下此刻,她永遠知道哪個方向的哪條街的哪家店打幾折。於是當小滿快活地舔著可愛多,花蝴蝶般地穿梭跳躍在各大商場時,我都在後頭累得頭頂冒煙,每鑽進一家商場就貪戀那裡面的冷氣不肯出來。小滿在這時就表現得比我勇敢,她總是率先毫不猶豫地沖進陽光裡,絲毫不畏懼熱浪襲擊。她在給我選衣服時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耐性。

“這件好看嗎?”她拿到我身前比試。

“好看。”我答。

“這件呢?”

“也好。”

“那這件可以吧?”

“好看。”

“那你喜歡這件嗎?”

“嗯,都好。”我滿口答應說得心不在焉。我以為說好就可以買了快點回家。

“哇,你好博愛喲,那麼你去更衣室一件一件全部穿給我看,再選哪件最好。”她小嘴流利地吐出。

“……”

忍住,這就是女人最可愛的地方。我告訴自己。

終於選好了一件NIKE運動T-Shirt。其實我也看不出有哪點不尋常,反正小滿高呼完美。她向來都是誇張的。

望著在大街上不斷跳躍著的小滿,聞著她身上時而傳出的奶茶般的香,就想擁她入懷,認真考慮是否一輩子面對那誘人的味。

我伸出右手,我就要這么做了,卻在看見對面走來的夏鷗時收住了手。夏鷗似乎也看見了我,和我旁邊的小滿。她對我輕笑。

夏鷗站在陽光中,穿著粉紅的小吊帶,白色長裙,帶著淡然的笑,如三年前在學校大門初見她時一樣美麗。她比以前更白了許多,她雪白的肌膚沁透出一種桃紅,那麼寧靜而熟悉地瀉在這個初夏的早晨,讓人誤以為她是陽光中若隱若現的仙女。我以為和小滿一起那麼久了已經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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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節︰身旁的女友是個凡人

只是身旁的女友是個凡人。

仙女對我輕笑,我就實在不想留戀凡塵。17



夏鷗瘦了,從骨子裡透出的那股楚楚可憐是很讓人心痛的。

她神態自若地對我招呼,“嗨﹗”

我還沈浸在初見夏鷗的驚喜中,一時沒回應過來。

“啊,你好﹗你是斌斌的朋友吧?我叫小滿﹗”小滿是個自來熟,她毫不含糊地上前打招呼,一邊用手肘來碰我,“喂﹗人家給你打招呼呢,老頭子﹗你傻愣著干啥哪?”

我這才回應過來,倉促地回應,那時表情一定很野狼狽。後來小滿回到家說我那時表現得像見到長官的農民。

“哦哦,夏鷗。”然後又不會說話了,就直盯著她,也沒忘記要放開女友小滿的手。

那時實在太突然了,也沒多說出個什麼,她就說她有事先走了,甚至不留個電話也沒回答我她現下過得好不好。

我至今記得她臨走前向小滿瞟上的那眼,發願絕對嫉妒。

我一直目送到她在路口轉彎。

“哇﹗你這朋友好有氣質啊﹗介紹給我好不好?”小滿天真地嚷。

“她只是個妓女。”我說。

小滿先是一愣,然後死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後表示了惋惜。我從她誇張的做作的神情中看得出來,其實她是知道什麼的。小滿很天真,小滿卻也不笨。

她似乎三分鐘就遺忘了這個插曲,拉著我滿街亂竄。我心不在焉地跟她走著,也忘記了要表現出點不耐煩加疲憊她才會停止。

我滿腦子都是夏鷗的影子。

我本以為夏鷗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剛才她出現下我眼前的那一刻我真快暈厥了。我都出於本能地要去呵護寵愛她了,那好像是我的血液裡流著的職責,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就走掉了。

大概早已經遺忘了我。她是一個生活在眾多男人懷裡的女人,應該每天都有不同的精彩。

想到這兒,就是隱隱的哀愁。

我開始了莫名的躁急,我厭煩地忍耐著小滿像纖夫般拖著我到處竄,一個商場接一個商場。小滿開心地說︰“我懷疑我們進了個迷宮,覺得我們走的地方根本沒變,我們一直又會回到原地。”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又會回到原地?”

就在我的耐性已經用到極限時,前面一陣尖叫。

“呀﹗殺人啦,來人啊﹗殺人啦……”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怎么回事,就看見走在我前面的路人向右一躲,然後就有一人直沖沖地向我撞來,在我們面對面地碰撞的前一刻,我下意識地把小滿推開。

然後那男人就徑直朝我臉上撞來,我被碰得退後好幾步才站穩,那男的也摔倒在地上。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他怎么那麼不小心時,他已經爬起來又跑了。

然後就聽見前面有女人在哭,野狼嚎般驚人的分貝。

小滿是個見不得熱鬧的人,她馬上罔顧我的反對第一個沖上前去了。圍觀的路人立即把那地上的受傷者和旁邊大哭的人圍個水瀉不通。

我是滿肚子的火沒地方發洩,心想今天怎么那麼倒霉呢,就覺得鼻子一陣痒,感覺有東西流出了。

我從小鼻子就小氣,動不動就會流鼻血,可是衛生紙還在小滿包裡呢,她現下人都不知道被淹沒到哪一層了。我野狼狽地用手捂著鼻子,就往商場的洗手間走去。

“需要紙巾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猛地回頭,就看見了夏鷗那平靜的眼睛。沒等我回應要說什麼,她就快速用手上的紙來擦拭我臉上的血,再遞了一包心相印。然後沒說再見就走掉了。

我覺得那是幻覺。但是她留下的味道是那麼熟悉,而我手上也的確多了包紙巾。

半小時後接到小滿電話問我在那裡,我說在商場樓下等她。她又如跳蚤般蹦過來,一看我留在臉上的血印,一個勁地自責。

“回家吧。”說完這句就用盡了我全部力氣了。

“哦,好吧。唉,叫你去看你還不去呢。你不知道哇,那個男人好慘哇,她老婆好可憐哇﹗”小滿邊走嘴就沒停過。我緊皺著眉忍住沒痛斥她。

第32節︰你會娶我嗎

那個男人慘得過我?

那天是星期一。到第二個星期一的中午接到了夏鷗的電話,她沒絲毫多餘的話開場就問我︰

“何念斌你會帶我走嗎?”

我沒聽錯的話,好像還帶著些壓抑不住的興奮。

“你說什麼?你在那裡?”

“我在一個朋友家裡。”她說,接下來又吐了句上下不著邊的話,“你帶我走好嗎?我們結婚﹗”

我真的生氣了,我想你大小姐一個不開心就搞那麼多男人出來,而且當初是誰不要孩子是誰要離開我的,現下想通了要我娶你我就娶?我還有沒有我自己的生活,而且我要拿什麼去相信她?

“那男人不要你了嗎?”我冷冷地問。

電話那頭沈默了幾分鐘,聽見她小聲地說︰“你會娶我嗎?”我可以想像到她此刻咬著唇的樣子,她一定又把下嘴唇咬得發白。

“夏鷗,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事那麼任性而不考慮後果呢?當初也是你要離開我的。”我緩了口氣,沉重地說。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樣的話題,在兩年後的一次邂逅下,竟透過電話就可以解決清楚的。

“我只問,你會娶我嗎?會帶我離開這裡嗎?”她說得有些焦急了。

“你總要給我個理由吧?你如何說服我呢?”

“我願意嫁給你。”她說。讓我覺得她在說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我突然認為夏鷗太任性太不負責了,我像一條被她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狗,公狗。

但是我那如此不爭氣的心就是要這樣任憑她擺佈。是的,我一直活在兩年前有她的世界裡,我不得不承認。

我就要心軟了,我就要問她在那裡了,我想見到她,有和她在一起的機會我就不想放棄。

突然我看見我辦公桌上的飯盒,裡面是我和我那可愛的小女朋友一起做的飯,我想起昨晚燒菜時她的手被油濺到,她裝可憐地讓去我心疼,撒嬌地讓我去哄,淘氣地讓我親她。那時有個女朋友在身邊真是很福祉的,而且小滿從沒做過一件對不起我的事。

小滿和我一起時,是個處女。

“我……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十分艱難,但我還是說了。

“那麼,如果我有九萬六千五百塊錢呢?”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你還會不會娶我?”

我想夏鷗根本就沒搞清楚事情的性質。

“不會﹗你給我100萬都不會﹗”

“哦……”她被傷害了,可是我又何嘗不是呢?“能……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很想說,因為你狠心殺掉了我們的孩子。但是那句讓我內疚終生的話就脫口而出︰

“抱歉,你只是個妓女。”

“對不起。”

兩秒鐘後,電話掛斷了。

我知道我和她再也不可能了。把飯盒裡炒 的菜全倒進馬桶裡,然後反鎖了廁所,蹲在裡面痛哭了一場。

晚上疲憊地回到家,我的跳蚤女朋友立即粘上來摟住我的脖子說︰“老頭子,我們結婚吧﹗”18



我一聽頭都大了,怎么在一天之內有兩個女人對我說同一句話呢?

我用疲憊不堪的聲音說︰“為什麼想到要結婚?”

因為她以前從沒提過要結婚,她說她還小還沒玩夠,婚姻會滅殺她。但是為什麼她轉變那麼快?難道她……見過夏鷗?

想到這個可能性我背上就一陣寒顫。

“呵呵,人家剛才看見電視裡的新娘穿婚紗好漂漂哦﹗我也要嘛﹗”

“哎呀,今天我累極了,你別鬧了好不好。”無奈地推開她,把身子往沙發上摔去,重重地陷在裡面,閉上眼睛,盡量不去想這些。

“怎么?你一聽和我結婚就很累嗎?”她生氣了,湊上來扳著我的臉問。

“不是啊,我今天工作累。”

“哦哦,老公我來給你捶捶肩。”然後她的小手就立即忙碌起來,而且不亦樂乎。

我把手覆在她吊在沙發邊的小腿上,那裡柔軟而有彈性。

“給老公捶捶肩啊,老公老公辛苦了,老婆唱首讚美歌。老公你是天,老公你最大,我是老公的,老公最最好﹗老公你猜每句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是什麼?”她一邊捶小嘴就一直唧唧喳喳說個沒完,“哈哈,猜不到吧?笨蛋,連起來就是‘天大的好’﹗老公你天大的好呀﹗”

小滿邊說邊一蹦而起,說我天大的好。

第33節︰她一直不是個妓女

我看了看她,我想什麼都不懂的人真福祉。

“小滿你真福祉。”我由衷地說。

“是啊﹗老公你那麼出色﹗我能不福祉嗎?我們同學一聽你是個大官啊,都羨慕死了﹗”小滿自豪地說,她從不隱諱對我在公司的地位的崇拜。

然後她就去煮菜。小滿現下開始學著煮菜了,因為剛學,興趣還很高昂,就是菜不好吃也不可以表現出來,不然她要生氣的。她說她是最具潛力的廚師,什麼都不懂當然有潛力了。晚上大板和嫂子來家吃飯,直皺著眉頭說難吃。但是一聽是小滿做的,立即嚴肅地說頂級﹗事後大板告訴我小滿在家從不煮菜的。我說我知道,他又拍拍我的肩說小滿真的不錯,很適合我。“你小子也該收收心了,別傷害了小滿知道嗎?那麼好一女孩。”大板那麼正經地跟我說,也是時候收回我漂泊無岸的傷痕累累的心了。

之後夏鷗再沒來找過我。

再後來很少想起夏鷗了。

在半年後的一次同學聚會上,一個女同學竟抱著她兩歲大的兒子來參加同學會,她說老公加班,孩子一人在家不放心就帶來了。

小家伙很淘氣,說話模式和我家小滿一個樣。呵呵。

我感慨我的大多數同學都有孩子了,看來自己真的老了。大家聽說我還沒結婚都紛紛笑我眼光高,說再不生個兒子以後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然後大家都笑。

我勉強跟著笑了兩聲。小男孩一顛一顛地向我撲過來叫我叔叔。

“叔叔。”“哎,乖。”我用超乎想像的寵愛去喚他。

我想到了我那還沒見到太陽的兒子。如果能生下來,肯定也差不多大了,而且會嬌氣地叫我爸爸。

“叫什麼名字啊?”

“虫虫……毛毛……”小東西還不怎么會說話的,也不知道他在說些啥。

然後聽到孩子他媽在對另一同學說︰“唉,現下我要帶孩子,又不能上班,生活緊著呢。他爸每個月就那麼四千塊收入,兩年也才不過九萬六……”

我突然就好像靈光一閃︰一個月四千,九萬六千……

“如果我有九萬六千五百塊錢呢,你還會不會娶我?”

那個妓女曾幾何時對我說的話。

九萬六千,加上第一次她16歲那年,給她的五百……

我突然感覺揪心的痛。她是在說明她一直不是個妓女。

但是也僅僅在心裡感觸一下了,畢竟人生是會經歷很多讓你安靜時可以懷念的事的。

兩年後在和小滿的婚禮上,大板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別吃著碗裡的想著鍋裡的。”他是在大家都對我開玩笑時以一句玩笑話說的,大家都沒在意。小滿的媽,我那個丈母娘笑得好甜。但是我對她始終不能像對夏鷗的母親一樣親熱。小滿把她的不滿意表現得相當明顯,因為她的肚子沒法讓她穿她中意已久的用她的話說就是“漂漂婚紗”。

只半年小滿就給我生了個女兒。當然她是在懷孕幾個月後才和我結婚的。她懷孕了自己都還不知道呢。我說小滿你月事多久沒來了,她一臉傻相地說︰“我怎么會知道?”然後我們去醫院一檢查,孩子都兩個月大了。

匆忙結婚。因為沒滿足她的婚紗秀,她在我耳邊念叨了幾個月,沒辦法,小女兒滿100天時我們照全家福時又給小滿和我補了一張結婚照。

照片裡小滿笑得很燦爛。

那時我是很福祉的,小滿的可愛,小女兒的嬌憨。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為除了家庭以外的塵事所動。

那個美麗的妓女夏鷗。“抱歉,你只是個妓女”我曾經那麼對她說過。

我在知道了她為什麼想給我九萬多塊錢後,確實後悔心疼。但是女兒的誕生讓我生活多了一分新的快樂,我感覺自己已經是個讓人依靠的丈夫和偉大的父親。我每天最快樂的事,就是看著我的小滿和小小滿在沙發上蹦跳歡笑。

“小滿我要讓你每天都那麼快樂。”結婚那天我在心裡發願。

我想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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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節︰兩碗“回憶”

小女兒8個月大了,牙牙學語。

“露露(我女兒的小名)叫爸爸。”

“爸爸。”

我喜歡聽她含糊不清毫無動機的叫喚,心裡舒心得純粹。

“爸爸,爸爸……”她叫個不停,“媽媽……婆婆,多多……”

多多,換她的意思就是哥哥。

偶爾會情不自禁地抱著她,小聲說︰“露露其實有哥哥的,一個小哥哥,小哥哥都5歲了。”以前我就喜歡和夏鷗一起幻想,我們的孩子一定是個男孩,所以到現下我還認定她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子。

“小多多,小多多。”女兒就嚷。

傷感一大片,滿滿是懷念。

那時我已經是個35歲的男人了,早就過了那些迷戀風花雪月崇拜愛情的年歲,一心想過靜靜的生活了。

2004年的一天傍晚,我牽著已經4歲大的露露去公園裡看河馬。

4歲的小女兒很可愛,朋友都說露露長得像我。小滿就不依了,她會馬上把臉湊到女兒的臉旁邊,嚷著︰“讓你們看看到底像誰﹗我生的當然像我啦﹗”

她媽最近迷上了打麻將,只要是別太晚回家我一般都不過問的。她應該有她的活動空間。我知道她是有分寸的,最多在輸了百來塊時來哭喪著臉向你撒撒嬌要你補給她。

小滿一直都是個孩子,說不定以後還要跟露露撒嬌呢。

想到這裡我就不自覺地笑了。

今天女兒出門前穿著條粉紅色的小裙子,她給梳了很多小辮子。在公園裡一跑,整一個粉嘟嘟的小公主。

走到公園一偏僻的地方時,“爸爸,露露要喝汽水﹗”女兒叫道。

“好的,露露看見那裡有汽水賣了,就告訴爸爸,爸爸給露露買。”

“爸爸那邊有賣,爸爸在那邊﹗”小女兒用盡全身力氣把我拽到一個路邊的小攤旁。

“露露,這裡哪是賣汽水的呀?”我皺著眉頭說,注意一看,小攤桌子上擺著個小黑板,用粉筆字寫著“涼蝦每碗一元”。

我呆住了,我沒想到在這么多年後還會看見這種不為人知的小玩意。我心裡的湖立即決了堤,回憶帶著酸楚一涌而至。

那女孩在陽光下奔跑的影子竟那麼清晰。我想我下意識地已經把她深種在心底。

心底有個女孩叫永遠,她站在初夏的陽光中,全身都毫不經意地散發著清甜。

“爸爸,這是什麼呀?”

“頭家在嗎?買兩碗涼蝦。”我叫。

“哎﹗來了﹗”一位老婦女急忙跑過來,她本來坐在另一邊和一大嬸吹牛。我一叫她就來了,雙手不停地在圍裙上搓著,“兩碗嗎?好的﹗”

然後利落地盛了兩碗。

女兒歡天喜地地吃,吃得滿臉都是芝麻,說爸爸真好吃呀爸爸真甜呀爸爸真涼呀﹗

呵呵,我女兒說話不怎么會斷句。

我慈愛地看著女兒吃完,而自己實在不想吃,我害怕我吃掉的是思念。

女兒吃完了後,心滿意足地跟我走了,在路上還在問︰“爸爸剛才那個叫什麼呀真好吃。”

“叫回憶。”心裡苦澀得很。

於是晚上女兒回去告訴她媽,她今天吃了兩碗回憶。樂得妻子笑個不停。

什麼都不懂的人真福祉,我想。20



有天下班回家晚了點,剛下車就發現有人影在後面跟著。

我懷疑是搶劫的,正想趕快進小區裡。

“何念斌﹗等等﹗”

我轉過身,驚訝地看著這個能一口喊出我名字的婦女,牽著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男孩比較害羞,躲到她身後只露半個臉出來。

“你是?”我實在想不起她是誰,我敢說我從未見過她。

“我叫什麼不重要。你快去看看夏鷗吧。唉﹗那孩子……”

我想那時當我聽見夏鷗的名字時,我眼睛都瞪圓了。我上下打量著這老婦女,衣著相貌都普通,年齡大概在50上下……我像看情敵一般地看了她十多秒,然後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裡的?”

“是夏鷗給我的位址。你一定得去看看她呀。”

第35節︰這個傻女人

我更納悶了,我說夏鷗怎么了。

“哎,能找個地方慢慢說嗎?”她直接問。

我知道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她要告訴我了,雖然戒備她,卻忍不住心中憋了多年的好奇,把她帶回了家。

“你一個人住嗎?”婦女打量著我家,拘謹地走進來,她身後的小男孩更是不停地用黑亮的眼睛盯著我。

“不是,我妻子帶女兒回外婆家玩去了。”我邊說邊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拿了瓶可樂給那男孩。

“哦,原來何先生已經是成了家的人了啊。唉﹗”她最後那聲嘆氣有很大惋惜的意味。

“您請喝茶。”遞給她一杯,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哦謝謝﹗”她本來還在環視我家,見我端茶了忙禮貌地客套起來。

“你有什麼事,說吧。夏鷗到底在那裡,她怎么了?”我心裡一陣亂翻騰,我望了她身邊坐得中規中矩的男孩一眼,“還有,這孩子是誰?”

“何先生你別心急。我今天來,就是要你去找夏鷗的,我當然會把所有事都告訴你。”

我全身的細胞都集中在一起,我從沒這么緊張又認真地聽誰說過話,我埋怨她說得太慢,她不會知道這種本就放棄的事被重掀起時我會有多心急。

“希希你去裡面看電視。”她對那小男孩說。

孩子乖乖地進屋去了。經過我身旁時他那抹淡定的眼神竟如此熟悉到讓我一個寒顫。

“先生你問吧。”

“夏鷗是個好女孩啊﹗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的開場白就差點讓我落淚了。我多年來最害怕的就是誤會了夏鷗。

“我第一次見到夏鷗,她才16歲。可以說,我是看著她長大的。那麼好的年齡,卻帶著副大人都做不來的表情。我從沒看見過她笑,她說話很少。但我丈夫那時也只是幫人開車的,說實話那時心裡真為她惋惜,卻也實在幫不了什麼忙。你想啊,一個女孩,被折磨得全身都是傷……每次她都到我家來借藥酒。她還安慰我呢,她說李媽你別擔心我的傷,用燒酒揉一揉很快就會好的。你瞧瞧,她有時說話真是連大人都要慚愧的。但是我們又能為她做什麼呢?我丈夫也是拿工資吃飯要養家的。哦,對了,我丈夫就是幫包夏鷗母親的男人開車的。那男人真不是個東西﹗風風光光的大頭家誰會想到他背地裡是個那樣的禽獸﹗”她緩緩道來,切牙切齒。

喝了口茶,她又繼續說︰“他包養夏鷗的母親其實只是個幌子,他只是很喜歡夏鷗,就用她母親做誘餌騙夏鷗上鉤。夏鷗呢,你別看她一副冷漠的樣子,偏偏又孝順。於是,幾乎每次那男人回這邊公司,都要把夏鷗叫出來。她才是個孩子啊,你叫她如何開心去笑?我丈夫看她可憐,有次就帶回家。那麼靈巧的女孩子我一看就喜歡,加上我家沒女兒,那麼多年來,我都已經把她當親生女兒了,就常叫她來家裡坐坐,她也給我說說她憋在心裡不能告訴別人的事兒。唉,我也算是個她在這城市裡惟一的親人吧。”

我知道了,原來她就是那個司機的老婆。

我點了根煙,心情沉重。我說請您接著講吧,這些夏鷗告訴過我。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接著說︰“後來她母親去世了,她懷孕了。你見過夏鷗哭嗎?我只見過一次,就是在她懷孕的一個月左右。”

“為什麼?”

“本來頭家這個人也分不清是什麼思想,但男人對女人……你知道的,有時也說不清楚,反正平時安全套都是準備齊全了的,而且從來都用了。但是有次頭家幾乎隔了三個月才回來,也就沒帶,夏鷗她自己都不知道﹗當那頭家在一次無意中提到時,夏鷗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所以說,那時她是很著急的,她自己也分不清孩子是誰的了,要知道你很喜歡那孩子,她絕不會殺掉你的孩子。但又怕不是你的,所以就離開了你。那段時間直到分娩都是我在照顧她。”

我驚呆了,這個傻女人哪﹗

“直到孩子平安出世,是個男孩。她又急急地找你,但是後來還是帶著孩子離開了。小何啊,夏鷗待你不薄啊﹗孩子都給你帶這么大了。”

第36節︰孩子是我的

“她怎么知道孩子是我的?”我立即提出疑問,其實我早在看見孩子第一眼的剎那就總有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看見父親啊母親啊之類的親切感。

“夏鷗說好像是你受傷了給你擦拭了鼻血得到的血液樣本。”

我想起了,那次被路人撞到了流的鼻血。

“當天她就帶著兒子去醫院做DNA驗証,結果真是你的孩子。得到結果那一刻,她抱著兒子笑了半天。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沒把孩子交給你就走掉了。沒人知道她去了那裡,連我都不知道。”

我聽得心都要停止了,手端著茶杯,一端就是兩小時。

她又喝了口潤喉,接著說︰“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多啊。直到今年6月的時候,她才托人找到我,把兒子帶過來,她人卻沒來。我求那個帶希希過來的人告訴我夏鷗的情況,她開始死活不說,到今天早上我又去求她,她才告訴我,夏鷗本來在深圳的一個五星級酒店當領班的,日子雖然苦可帶著可愛的兒子也還有個念頭。兩星期前一個住酒店的男人乘著酒性就去抱夏鷗,那孩子當然不從,一個失手吧,就把那男人給殺了。經過我也不是很清楚,本來這也算正當防衛,可是夏鷗把人家殺了,在浴室裡把那男人的尸首用刀劃成幾大塊﹗我想,那是她心裡埋了二十多年的憤怒了。偏偏那男人是一大官的親戚,所以,這刑就算最輕也怕是個無期啊。”

當時忘了什麼感覺,反正就是血液凝固了。

“所以她就叫她那邊最好的姐妹,把孩子給我送了過來。你看,這一大一小,真是造孽啊﹗我就是來,讓你快去看看她的,哪怕見個最後一面也是好的啊,至少在她……總算有個親人……”說到這時,這飽經風霜的老女人竟然聲音哽咽了起來,“我苦命的夏鷗呀﹗”

我忘記了要哭,我那時腦子是很不清楚的。

“大嬸,您告訴我,那大頭家是誰﹗”我紅著眼睛問。

“那個罪魁禍首就是那挨千刀的萬人憎恨的劉光棟。”當她吐出這三個字時帶著明顯的恨意,我也呆了。

劉光棟……XX外企的前任總裁,九年前因貪污公款被抓獲,判了二十年。

而我那時也只是他門下一個地區的經理,算起來也是給他打工的而已。我猛想到我那時在短短四年間,從一個小小的課長爬到西南地區的經理……我曾經還那麼得意自己的天才,沒想到竟是因為一個女人?﹗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緩緩地進屋去,一把抱住孩子。我的親兒啊,竟然長到10歲了才見到父親﹗我都對你母親做了些什麼啊,孩子﹗孩子怔住了,防備地挺直腰板。

“你叫什麼名字?”我心疼地問。

“何嘆希。”

……

“小斌,你說以後咱們孩子叫什麼好呢?”

“嗯,是個男孩的話就叫……何……何嘆希﹗”

“呵呵,什麼名字呀怪怪的。”

“哎,夏鷗你不懂了,這名字才好呢﹗何嘆希,為什麼老是嘆息呢,孩子以後一定會一生一世都沒煩惱﹗”

我把頭深深地埋入他懷裡──何嘆希,你有煩惱嗎?21





那婦人要走時,還問了句︰“小何,這孩子你認嗎?你要不認我就只好帶回去了。反正我家孩子多,加他一個也沒什麼。”

我說︰“大嬸,你這樣說就是在怪我了。我當初根本就不知道有個孩子﹗夏鷗跟我說孩子打掉了。”

“唉﹗那女孩﹗總是為別人想得多。”她心疼地念著。我送她出了門。

晚上妻子回來了,女兒一看見我就直往我懷裡鑽。

“爸爸﹗爸爸﹗抱抱﹗”

“哎﹗”我親熱地抱起她,望了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兒子一眼。他本來正好奇地在望著進屋的人,看見這一幕馬上調轉頭用手狠狠地按了一下電視遙控器,故作不在乎,表情和他媽一個樣。

“來,露露,這個是哥哥,快叫哥哥。”我把女兒抱到沙發上挨著兒子。

“哥哥﹗”露露立刻親切地叫喚。小孩就是小孩,你讓她干什麼就干什麼,也沒那麼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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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我和夏鷗的孩子

小滿看見沙發上的男孩就好奇地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兒子有些怕生,用看不出表情的眼神盯著挨自己大半個身體的妹妹,沒理會。

露露就一直叫,她稚嫩柔軟的嗓言叫得很親切很起勁。

她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嗯。”兒子這才勉強從喉嚨裡發個聲。

剛才那老婦人走後,我就一直想和兒子說說話,誰知他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你就是什麼也不說。我還以為這孩子是個啞巴呢。

我把小滿拉到臥室,我肯定地說︰“他不是哪家的孩子,他是我兒子。”

小滿樂了,她說你又開玩笑吧。

我望著妻子,雖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但也一定要告訴她。

“小滿,你聽我說,外面那男孩,是我的親兒子,我和夏鷗的孩子。”

我注意到小滿的表情。她先是愣了十多秒,然後用從來沒有過的嚴肅問︰“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許騙我。”

然後我一五一十地把前幾年發生的,和剛才知道的事都告訴了她。

小滿紅著眼圈聽完,思索了幾分鐘,她十分認真地哽咽著說︰“你快去看夏鷗吧,兒子就交給我了。”

我本以為她會鬧,會耍脾氣,更或者怎樣,我完全沒想到還沒等我多給她分析道理,她就自己想通了。我感激地抱住她,我為我有個那麼大度的妻子而激動。

“小滿……你長大了。謝謝你,老婆。”我發自內心地喊出。

“唉,謝什麼呢?我才感謝你呢,讓我白白多了這么大個兒子,撿了這么大個便宜我歡喜得很呢﹗”小滿又用那種兒童語氣說話。

然後小滿趕緊跳出去,她笑著親切地一把攬住希希,大聲嚷嚷︰“哇﹗你這小鬼,長得可真俊哪﹗以後你就是我兒子了,當然你可以叫我阿姨,我等你到你想叫我親媽,那時我才高興呢﹗嘿嘿﹗真帥﹗明天帶你和妹妹去吃肯德基﹗”

兒子本來陌生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在小滿清脆的聲音中放鬆下來。

“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給我帶回個最大的雞翅﹗可說好了我那份不許偷吃啊﹗”小滿天真地說,女兒也開心地尖叫。我注意到兒子的表情,帶了微微的笑容。

但是我不再覺得小滿是個孩子了,我專注地看小滿,跟了我快十年的妻子。我想我到現下才了解她,在她樂觀的外表下有顆那麼善良懂事的心。或許我都還不能真正懂她,我就需要用一輩子來探索。用眼睛看她的快樂,用心去體會她的內涵。

第二天我就直飛深圳。

夏鷗,好女孩,我來了。你別怕啊﹗有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當我懷著波濤萬丈的心,隔著一堵玻璃牆看見穿著囚衣的夏鷗走來時,我眼睛一下就紅了。

“夏鷗﹗夏鷗﹗”我從心底裡喊出,因為只能見十分鐘,我一下子千言萬語都不知道怎么開口,思緒一下就堵塞了。我不知道我要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出我對她的思念和感情,我甚至不能接觸她。她好瘦啊﹗又瘦又蒼白,我眼淚又止不住地流出。我不是個喜歡隨便哭的男人,但是我總是在夏鷗面前流淚。

我以為男人在這個世界上只為兩個女人哭,一個是母親,一個是愛人。

夏鷗我愛你﹗

“你哭了。”這是這么多年來夏鷗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別哭好嗎?我活得很好,我不苦。”她微笑著,我想只有像她那樣從小就不愛表露感情的女孩才能在生命盡頭微笑吧,笑得好從容。我實在不喜歡看見她現下的笑,她那笑就代表離別。

“夏鷗﹗”淚水瘋狂起來,“夏鷗﹗我對不起你﹗”我撲到玻璃牆上,世界上還有什麼牆比這更殘忍而鐵面無私﹗

“我能進去抱抱她嗎?放我過去好不好?”儘管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還是哭著懇求我身邊的看守員。

他看了我一眼,“沒什麼時間被你浪費了。”他冷冷地說。

可能他早就對這些麻木了。

可是我還不能接受啊,我真的害怕失去夏鷗﹗

“小斌,你看見孩子了嗎?我們的孩子。”夏鷗又說話了,她說話的聲音還那麼好聽,軟軟的,輕柔。

第38節︰他叫何嘆希啊

“看……看見了。”我喉嚨被哽塞了,我說不出多餘的話了。

“他叫何嘆希啊,是你當年取的名字。我現下也覺得真好,希望我們的孩子永遠沒有煩惱吧。”

“好的好的,夏鷗。夏鷗我……夏鷗﹗”我那時惟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呼喚她的名字。

“這么久才讓你見到孩子,你會怪我嗎?你別恨我好嗎?”她低下頭,幾乎是立即又抬起頭,睫毛上黏著閃光的東西。

“不怪你不恨你,夏鷗我一直愛著你,夏鷗我永遠都愛你。夏鷗……夏鷗,我不想你走……我不想﹗真的﹗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和我們的孩子。我們其實有孩子的。那孩子他,我們有孩子的。”我語無倫次了,其實也不知道到底想表達什麼。

“傻瓜,我沒走啊,我這不就在嗎?以後也永遠在你身邊啊。那孩子,你要好好愛他啊。”一提到孩子,夏鷗臉上就出現一抹為人母親的安詳,“我知道你會愛他的,你當初那麼地喜歡他,可是那時他還不能叫你爸爸呢。現下他叫了嗎?他聽你話嗎?”

“嗯嗯,叫了,他叫我爸爸,他很乖,他很像你。”

“唉,我不希望他真像我,我……是個妓女啊。”

我再也克製不住了,我猛地跳起來,抱住頭,發瘋般狂抓自己的頭髮,像野獸一樣的尖叫,又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用指甲抓自己的臉﹗“啊──啊──”那一刻我是痛苦難耐極了,我瘋了,我精神分裂了,我聽不見別人說什麼,也聽不見夏鷗了,百萬只虫都在撕咬我的心,我受到了最嚴厲的酷刑,我的行為根本不受控制了。

我死了吧。

“夏鷗﹗我們一起死吧﹗”我對她叫,拼命向玻璃牆撞,看守開始拉住我,叫人把我拖走了。

“我們的孩子怎么辦﹗”這是我這輩子聽到最後一句夏鷗的話。

本來要給我打鎮定劑的,但是奇跡的是當我聽見這句話時就安靜下來,然後從容地走出監獄。

夏鷗說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孩子,我和夏鷗的孩子。瘦黑的臉,那安靜純白的眼睛,還有小滿,女兒……等待我的那個家。

幾天後我帶著夏鷗的骨灰回到家裡。一切照舊。22



上班下班,帶妻兒散步,偶爾全家旅行。

我感謝夏鷗給了我這么好的一個兒子,完全遺傳了他母親,不愛說話,卻是善良而體貼的。

三年後的清明節,我一如既往地帶著妻兒來到這裡。全家每人都對躺在裡面的女人幾拜。

夏鷗當時一定不怎么難受就過去了,因為她一生受過太多苦難了,上天要再安排些痛在她身上就不公平了。

她一生都活在悲苦裡,或許這是讓她最輕鬆的解脫。

“哥哥,裡面是什麼人?”女兒問兒子。

“是母親。”

“可是媽媽在這裡哪﹗”女兒拉拉小滿。

兒子望著天,淚水在他眼眶裡轉動卻沒流出。他有一雙如他母親一樣的純白乾淨的眸子,有同樣善良的內心,也時常帶著他母親一般的安靜。

“這個是天上的母親。”兒子說。

我想,那是我寄托到天上的傷。

妻子是個敏感的動物,她又在我身邊悄悄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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