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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膩 -【將夜】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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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將夜
【小說作者】:貓膩
【作者簡介】:無
【內容簡介】:一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一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書院后山里永恆回蕩著他疑惑的聲音:

                            寧可永劫受沉淪,不從諸聖求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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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開頭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很多不可知之地,在那些不可知之地里,有很多不可知之人。
    ……

    ……

    黃昏的荒原遠方懸著一顆火球,它散發出的紅色光線像一團體積巨大的火焰,緩慢而堅定地逐漸蔓延開來。原野上積雪融化後初生的苔蘚,像燒傷後的疤痕一樣塗抹的到處都是,四周一片安靜,只偶爾能聽到上方傳來的鷹鳴和遠處黃羊跳躍時的聲音。

    空曠的原野上出現了三個人,他們聚集到一棵荒原不多見的小樹下,沒有開口打招呼,很有默契的同時低頭,似乎樹下有一些很有趣的東西值得認真研究和思考。

    兩窩螞蟻正圍繞著露出寒土的淺褐色樹根進行著爭奪,或許是因為這片荒原上像樹根這樣完美的家園難以找到第二個,所以這場戰爭進行的格外激烈,片刻後便殘留了數千只螞蟻的屍體,似乎應該很血腥慘烈,但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片小黑點而已。

    天氣還很寒冷,樹下那三個人穿的衣服卻不多,似乎並不怎麼怕冷,就這樣專注地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其中一人低聲說道︰“俗世蟻國,大道何如?”

    說話的那人眉眼青稚,身材瘦小,還是一個少年,穿著件月白色無領的單薄輕衫,身後背著把無鞘的單薄木劍,烏黑的頭發細膩地梳成一個髻,有根木叉橫穿其中——那根木叉看似隨時可能墮下,但又像是長在山上的青松般不可動搖。

    “首座講經時,我曾見過無數飛螞蟻浴光而起。”

    說這句話的是個年輕僧人,他穿著一身破爛的木棉袈裟,頭上新生出的發茬兒青黑鋒利,就像他容顏和話語中透出的味道那般肯定堅毅。

    “會飛的螞蟻最終還是會掉下來,它們永遠觸不到天空。”

    “如果你始終堅持這般思想,那你將永遠無法明悟何為道心。”

    年輕僧人微微闔目,望著腳下正在拋灑殘肢的蟻群,說道︰“聽說你家觀主最近新收了個姓陳的小孩子,你就應該明白,知守觀這種地方永遠不會只有你一個天才。”

    木劍的少年挑眉微諷回應道︰“我一直不明白,像你這樣無法做到不羈身的家伙,有什麼資格代懸空寺行走天下。”

    年輕僧人沒有回應他的挑釁,望著腳下焦慮亂竄的螞蟻說道︰“螞蟻會飛也會掉,但它們更擅長攀爬,擅長為同伴做基礎,不懼犧牲,一個一個螞蟻壘積起來,只要數量足夠多,那麼肯定能堆成一個足以觸到天穹的螞蟻堆。”

    天空暮色里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叫,顯得很驚慌恐懼,不知道是懼怕樹下這三個奇怪的人,還是懼怕那個並不存在的直沖天空的巨大螞蟻堆還是別的什麼。

    “我很害怕。”

    背著木劍的少年忽然開口說道,瘦削的肩膀往里縮了縮。

    年輕僧人點頭表示贊同,雖然他臉上的神情依舊平靜堅毅。

    他們身旁那個少年身體精壯,裹著些像是獸皮般的衣裳,**的雙腿像石頭一般堅硬,粗糙的皮膚下能夠清晰地看到蘊積無窮爆發力的肌肉。這個少年始終沉默,一言不發,然而皮膚上栗起的小點終究還是暴露了此時內心真正的感受。

    樹下三個年輕人來自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三個地方,奉師門之命在天下行走,就仿佛三顆橫貫于人間的星辰般奪目,但今天來到這片荒原,縱是他們也感到了難以抵抗的恐懼。

    老鷹不會懼怕螞蟻,在它眼中螞蟻只是黑點。螞蟻不會懼怕老鷹,因為它們連成為鷹嘴食物的資格也沒有,它們的世界里甚至根本沒有老鷹這種強大的生物,看不到也觸摸不到。

    然而千萬年間,相信螞蟻群中總有那麼特立獨行的幾只出于某種玄妙的原因決定暫時把目光脫離腐葉爛殼向湛藍青天看上那麼一眼,然後它們的世界便不一樣了。

    因為看見,所以恐懼。

    ……

    ……

    樹下三位年輕人抬起頭,望向數十米外地面上的一道淺溝。淺溝自然不深,里面除了黑色什麼也沒有,在斑駁的荒原地表上顯得格外清晰。

    這條溝在兩個小時前突然出現,陡然一現便直抵天際,仿佛是只無形的巨鬼拿斧子劈出來的,仿佛是位神匠畫出來的!什麼樣的力量能夠完成這樣的一幅畫面?

    背木劍的少年盯著那道黑線說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不動冥王是個傳說。”

    “傳說中冥王有七萬個子女,也許這一個只是偶爾流落人間。”

    “我不相信。”背木劍的少年面無表情說道︰“只不過是傳說罷了,傳說里還說每一千年便有聖人出,但這幾千年來,誰真見過聖人?”

    “如果你真不相信,為什麼你不敢跨過那條黑線?”

    沒有人敢踏過那條黑線,那道淺溝,即便是驕傲而強大的他們。

    背木劍的少年抬頭向天邊望去,問道︰“如果那個孩子真的存在,那麼……他在哪里?”

    此時落日已經有一大半沉入地底,夜色正從四面八方湧過來,荒原上的溫度急劇降低,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氛開始籠罩整個天地。

    “黑夜降臨,到處都是,你們又能到哪里尋找?”

    那名穿獸皮的少年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默,他的聲音擁有與年齡不符的低沉粗糙,嗡鳴振動就像是河水在不停翻滾,又像是銹了的刀劍在和堅硬的石頭不停磨擦。

    說完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獸皮少年離開的方式很特別——他兩根堅硬粗壯的裸腿上忽然迸出火苗,變成一片赤紅之色,狂嘯的風讓地面的碎石急速滾動,仿佛有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他的脖子狠狠提起,他的身體蹦向了十幾米高的空中,緊接著呼嘯破空落下,狠狠砸在地上,然後再次蹦起,就像一塊石頭毫無規律地蹦向了遠方,看上去異常笨拙卻又極其迅猛高速。

    “只知道他姓唐,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麼。”

    背著木劍的少年若有所思說道︰“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遇到,我和他肯定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徒弟就這麼厲害,不知道他那個師傅強到什麼程度……聽說他師傅這些年一直在修二十三年蟬,不知道將來破關之後身上會不會背一個重重的殼。”

    身旁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他有些疑惑地回頭望去。

    只見那名年輕僧人雙眼緊閉,眼皮疾速顫動,似乎正在思考某個令人困擾的問題,事實上自從那名獸皮少年說出關于黑夜的那番話後,年輕僧人便一直陷入這種詭異的狀態之中。

    感應到目光的注視,年輕僧人緩緩睜開雙眼,咧嘴一笑,笑容里原初的堅毅平靜已經變成不知從何而來的慈悲意,張開的唇內血肉模糊,是嚼碎後的舌。

    木劍少年皺了皺眉。

    年輕僧人緩慢摘下腕間的念珠,鄭重掛在自己頸上,然後抬步離去,他的步履沉重而穩定,看似極慢,但不過剎那便已經身影模糊將要消失在遠處。

    樹下再沒有別的人,木劍少年臉上所有的情緒全部淡去,只剩下絕對的平靜,或者說絕對的冷漠,他望向北方塵埃里那顆像石頭般不停跳起砸下的影子,低喝道︰“邪魔。”

    他望向西方那個低著頭沉默前行的年輕僧人背影,說道︰“外道。”

    “不足道也。”

    邪魔外道不足道也。說完這句話,少年身後背負的單薄木劍無由而振,發出嗡嗡異鳴,嗤的一聲凌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將荒原上那棵小樹斬做了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片,不分樹枝樹干盡為粉末,紛紛揚揚覆在那些忘生忘死的螞蟻之上。

    “啞巴開口說話,餅上放些鹽巴。”

    少年唱著歌走向東方,單薄的小木劍懸浮在身後數米處的空中安靜無聲跟隨。

    ……

    ……

    大唐天啟元年,荒原天降異象,各宗天下行走匯聚于此,不得道理。

    自其日懸空寺傳人七念修閉口禪,不再開口說話,魔宗唐姓傳人隱入大漠,不知所蹤,知守觀傳人葉甦勘破死關,周游諸國,三人各有所得。

    然而他們三個人並不知道,在那道他們不敢跨越一步的黑壑那頭,靠近都城的方向某片小池塘邊,一直坐著個書生,一個穿著草鞋破襖的書生。

    這書生仿佛根本感覺不到那道黑壑所代表的強大與森嚴,左手里拿著一卷書,右手里拿著一只木瓢,無事時便讀書,倦時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水飲,滿身灰塵,一臉安樂。

    直到三人離去,直到荒原上那條淺淺的黑壑逐漸被風沙積平,書生才站了起來,撢撢身上的灰塵,將木瓢系到腰間,將書卷仔細藏入襖內,最後看了眼都城方向,方才離開。

    ……

    ……

    都城長安有一條長巷,東面是通議大夫的府邸,西面是宣威將軍的府邸,雖不是頂尖的權勢爵位,但官威深重,平日長巷一片幽靜,今日卻早已幽靜不在。

    通議大夫府邸有喜,產婆忙進忙出,然而從老爺到丫環,府內所有人臉上的喜悅神色總覺得像是摻雜了某些別的情緒,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來,那些抱著水盆匆匆走過牆角的僕婦,偶爾聽著牆外傳來的聲音,更是面露恐懼之色。

    那位以驍勇著稱的宣威將軍林光遠,因為得罪了帝國第一驍勇大將夏候,而被人告發與敵國相通,經過親王殿下親自審訊數月,如今終于有了結果。

    結果很明確,處罰很簡單,就四個字——滿門抄斬。

    通議大夫府大門緊閉,管家貼著門縫緊張望著同樣大門緊閉的將軍府,聽著對面不時傳來重物砍入肉塊的聲音,聽著那些骨碌碌西瓜滾動的聲音,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兩家在一條巷子里生活了很多年,將軍府從管家到門子都和他相熟,聽著那些恐怖的聲音,他仿佛看到無數把鋒利的樸刀切開那些熟悉人們的脖子,看到那些有著熟悉面容的頭顱在青石板上不停滾動,然後撞到門口,逐漸疊加擠壓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從將軍府門下淌了出來,有些烏黑有些粘稠,像是混了朱砂的糯米漿液,里面還有些像紫薯絮般的肉筋,面色蒼白的管家盯著那處,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開始拼命嘔吐。

    緊接著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斥喝聲,然後大門被拼命敲打,似乎是將軍府有人逃脫,一名親王府的家將騎在馬上厲聲喝道︰“一個都不能少!”

    通議大夫府後宅花園某處牆上,有幾道劃痕和血跡。

    “少爺你聽話,你不能出去,讓小楚去,讓他去吧……”

    離此地不遠處的柴房內,一名渾身是血的將軍府管事,望著身前兩名四五歲大小的男孩兒,枯唇微微翕動,聲音沙啞的極為難聽,滿是皺紋黑泥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和掙扎,一直掙扎到老淚擠出眼角,渾濁的厲害。

    闖進通議大夫府的羽林軍沒有花多長時間,便找到了這間柴房。看見柴房內倒斃的老少二具屍體,進行查驗之後,那名校尉猶有余悸地大聲報告道︰“一個不少,都死了。”

    ……

    ……

    世外高人這四個字最簡單的解讀方式就是高人一般在世外,在世外的容易是高人,廢話中其實隱著某些道理,他們所恐懼的是凡人無法接觸的,他們所喜悅的是凡人無法理解的。

    于是俗世不曾知曉俗世外發生了什麼,世外的人也不會理會俗世里正上演著一幕幕生離死別或新生喜悅,更不會關心屠夫的秤少了斤兩,酒徒家里的窖被老鼠噬出了泥洞,朝廷死了個宣威將軍,某文官生了個女兒。

    兩個世界的悲歡離合從來都不相通。

    若能相通,便是聖賢。

    都城長安郊外有座高山,山峰半數隱于雲中,後山面西的懸崖峭壁之間,有一個人影正在其間緩慢上行,這個男子的背影極為高大,單衣之外穿著一件黑色的罩衣,手里提著食盒。

    迎風搖晃行到一處山洞外,高大男子坐了下來,打開食盒,取出筷子,夾一塊姜片送入唇中仔細咀嚼,又拈兩片羊肉吃了,滿足的嘆息贊美一聲。

    夕陽下的都城長安,逐漸將被黑夜籠罩,遠處隱隱有積雨陰雲飄來。

    高大男子望著都城某處,感慨說道︰“我仿佛看到當年的你。”

    然後他抬頭望天,右手持箸指天,說道︰“至于你,飛的再高又有什麼用呢?”

    很明顯,這兩句話的對象是兩個不同的人。略一沉默,高大男子端起手邊的米酒一飲而盡,舉著空酒碗望著天地四周都城左右敬頌道︰“風起雨落夜將至。”

    說風起時,有風自山外來,吹的衣襟呼呼作響,岩間老樹急劇搖晃,山石簌簌直落,雨落二字出他口時,遠處飄至都城上空的雨雲驟然一暗,無數雨絲化為一柱,自最後暮色間傾盆而下,當他說完這句話時,黑夜剛好佔據半邊天穹,漆黑有如冥君的瞳。

    高大男子重重放下酒碗,惱火咕噥道︰“真***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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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渭城有雨,少年有侍

唐帝國天啟十三年春,渭城下了一場雨。

    這座位于帝國廣闊疆域西北端的軍事邊城,為了防範草原上野蠻人入侵,四向的土制城牆被壘得極為厚實,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墩實的土圍子。

    干燥時節土牆上的浮土被西北的風刀子一刮便會四處飄騰,然後落在簡陋的營房上,落在兵卒們的身上,整個世界都將變成一片土黃色,人們夜里入睡抖鋪蓋時都會抖起一場沙塵暴。

    正在春旱,這場雨來的恰是時辰,受到軍卒們的熱烈歡迎,從昨夜至此時的淅淅瀝瀝雨點洗涮掉屋頂的灰塵,仿佛也把人們的眼楮也洗的明亮了很多。

    至少馬士襄此時的眼楮很亮。

    做為渭城最高軍事長官,他此時的態度很謙卑,雖然對于名貴毛毯上那些黃泥腳印有些不滿,卻成功地將那種不滿掩飾成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愕。

    對著矮幾旁那位穿著骯髒袍子的老人恭敬行了一禮,他低聲請示道︰“尊敬的老大人,不知道帳里的貴人還有沒有什麼別的需要,如果貴人堅持明天就出發,那麼我隨時可以撥出一個百人隊護衛隨行,軍部那邊我馬上做記檔傳過去。”

    那位老人溫和笑了笑,指了指帳里那幾個人影,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意見。就在這時,一道冷漠驕傲的女子聲音從帳里傳出︰“不用了,辦好你自己的差事吧。”

    今天清晨,對方的車隊冒雨沖入渭城後,馬士襄沒有花多長時間便猜到了車隊里那位貴人的身份,所以對于對方的驕傲冷漠沒有任何意見,不敢有任何意見。

    帳里的人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說道︰“從渭城往都城,岷山這一帶道路難行,看樣子這場雨還要下些時日,說不定有些山路會被沖毀……你從軍中給我調個向導。”

    馬士襄怔了怔,瞬間想起某個可惡的家伙,笑著回應道︰“有現成的人選。”

    ……

    ……

    營房外幾名校尉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惋惜有不舍有慶幸有震驚,但很明顯他們都沒有想到馬士襄居然會選擇讓那個人去做貴人的向導。

    “將軍,你真準備就這麼把他放走了?”一名校尉吃驚說道。

    渭城不大,軍官士卒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超過三百人,遠離繁華地的軍營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土匪窩子,所謂將軍只不過是最低階的一個裨將,然而馬士襄治軍極嚴,或者說這位渭城匪幫頭領很喜歡被人叫將軍,所以即便是日常交談,下屬們也不敢忘了在抬頭加上將軍二字。

    馬士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著營房四周的黃褐色積水,感慨嘆息道︰“總不能老把他留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推薦信的回執已經下來快半年了,大好的前途在等著那小子,既然他要去都城書院,正好順路,我們也算順路送那位貴人一個人情。”

    “我看那位貴人可不見得領情……”校尉惱火回答道。

    眾人身後的營房門被推開,一名模樣清秀的婢女走了出來,望著馬士襄和校尉們冷淡說道︰“帶我去看看那個向導。”

    到底是貴人的貼身婢女,面對著朝廷邊將竟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淡淡傲意。

    宰相門房、貴人近婢、親王清客,這是官場上極令人頭痛的角色,近則惹人怨,遠之惹麻煩,最是麻煩。馬士襄實在是不願意和這種人打交道,隨意說了兩句閑話,便揮手召來一名校尉,吩咐他帶著這名貴人婢女自去尋人。

    雨暫歇,輕雨過後的渭城顯得格外清新,道旁三兩枝胡柳綻著春綠,不過景致雖好城卻太小,沒走幾步路,校尉便領著那位婢女走到一處營房外。

    聽著門內傳出的嘈亂聲喝罵聲行令聲,婢女微微蹙眉,心想難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在軍營里飲酒?門簾被風拂起,里面的聲音陡然清晰,果然是在劃拳,卻不是酒拳——聽著行令的內容,婢女清秀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羞紅恚怒,暗自握緊了袖中的拳頭。

    “我們來劃淫蕩拳啊!誰淫蕩啊你淫蕩!誰淫蕩啊我淫蕩!誰淫蕩啊他淫蕩!……”

    齷齪的行令聲往返回復嘈嘈不絕,竟是過了極長時間都沒能分出勝負,表情越來越惱怒難看的婢女掀起門簾一角,眼神極為不善向里望去,第一眼便看見方桌對面的一個少年。

    那少年約摸十五六歲,身上穿著一件軍中常見的制式棉衫,棉衫襟前滿是油污,一頭黑色的頭發不知道是天然生成還是因為幾年未曾洗過的緣故有些發卷,也有些油膩,偏生那張臉卻洗的極為干淨,從而顯得眉眼格外清楚,臉頰上那幾粒雀斑也格外清楚。

    “誰淫蕩啊你淫蕩!”

    與齷齪的劃拳內容截然相反,這少年此時的神情格外專注嚴肅,不僅沒有絲毫淫褻味道,甚至眉眼間還透著幾分聖潔崇高之意,他右手不停地在身前比劃著剪刀石頭布,出拳如風,出刀帶著殺意,仿佛對這場劃拳的輸贏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更加重要。

    幾只在西北惡劣環境下生存下來的擁有強悍生命力的綠頭蒼蠅,正不停試圖降落到少年染著油虧的棉衫前襟上,卻總被他的拳風刀意驅趕開來。

    “我贏了!”

    漫長得似乎要把桌旁對戰二人肺里所有空氣全部搾干的劃拳終于結束,黑發少年用力地揮動右臂,宣告自己的勝利,極為開心地一笑,左臉頰上露出一個可愛的酒窩。

    少年的對手卻不肯服輸,堅持認為他最後在喊誰淫蕩時變了拳,于是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激烈的爭吵,在旁觀戰的軍卒各有立場傾向,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這時不知道是大吼一聲︰“照老規矩,聽桑桑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房間一角,那里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女童正在地搬動水桶,身材矮小瘦削,膚色黝黑,眉眼尋常,身上那件不知她主人從哪兒偷來的侍女服明顯有些過于寬松,下擺在地上不停拖動,搬著可能比自己還要重的水桶,明顯非常吃力。

    那名叫桑桑的小侍女放下水桶轉過身來,軍卒們緊張地看著她,就像是賭場上的豪客們等待著莊家開出最後的大小,而且很明顯這種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

    小侍女皺眉看了一眼那名少年,然後望向桌對面那名猶自憤憤不平的軍卒,面無表情說道︰“第二十三回合,你出的剪,他出的拳,但你說的是他淫蕩,所以那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房間里響起一片哄笑聲,眾人就此散開,那名軍卒罵咧咧地給了錢,那少年開心笑著接過錢鈔,用手在胸前油漬上擦了擦,然後拍拍對方的肩膀表示誠摯安慰。

    “想開一些,整個渭城……不,這整個天下,誰能贏我寧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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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養婢以自重

婢女的臉色很難看,于是一直站在旁邊偷偷觀察她臉色的校尉臉色也難看起來。

他用手攥住門簾,深深吸了口氣,正準備威嚴十足咳嗽兩聲,卻被兩道嚴厲的目光所阻止。

    阻止了校尉打擾對方,婢女遠遠跟著那名少年和侍女離開了營房,一路沉默觀察打量,校尉不知道她想做些什麼,只好歸為貴人親近人物慣有的謹慎怪異習性。

    一路上那名叫寧缺的少年沒有顯示出任何特殊的地方,買了些吃食,和街畔酒館里的胖大嬸打了聲招呼,顯得特別悠閑,唯一讓婢女覺得怪異,讓她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是——

    那位瘦小的侍女在他身後吃力地拖著水桶,少年卻沒有絲毫幫手的意思。

    帝國是個階層森嚴的國度,但民風崇尚樸實,就算是在都城長安那種浮華陰暗地,哪怕是最冷漠的貴人,想來也無法看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瘦弱女童如此吃力而毫不動容。

    “軍中允許士卒養婢?”清秀婢女強行壓抑心頭的怒意,對身旁的校尉發問。

    校尉撓了撓頭,回答道︰“他們的情況有些特殊。前些年河北道大旱,無數流民湧向南方和邊郡,路旁到處都是死人,聽說桑桑是寧缺從死屍堆里抱出來的,寧缺也是孤兒,從那之後兩個人一直相依為命,後來他報名從軍,就把這丫頭帶進了渭城。”

    他看了婢女一眼,小意解釋道︰“都知道軍中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但總不可能硬生生把那小丫頭趕走,所以大家都當沒看見。”

    聽到這番解釋,婢女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然而當她看到寧缺提著半只燒雞晃蕩的模樣,再看到他身後數米外小侍女吃力拖動水桶憋紅的黑黑臉頰,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冷聲道︰“這哪里是相依為命,他分明想要那個丫頭的命。”

    渭城確實很小,沒過多時,前後四人便到了南向某處屋外,屋外有一片小石坪,坪外圍著一圈簡陋的籬笆,婢女和校尉站在籬笆外向里望去。

    小侍女把有她半個身子高的水桶艱難挪到水缸旁,然後站上缸旁的板凳,拼盡全身氣力異常艱難地將水倒入缸中,緊接著,她開始淘米洗菜,趁著蒸飯的空當,又拿了抹布開始擦拭桌椅門窗,不多時便有水霧升騰,將她瘦小的身子籠罩在其中。

    雖說昨夜下了一場雨,但雨水不夠大,門窗上積著的黃土沒有被沖涮干淨,反而變成了一道道難看的泥水痕跡,這些泥水痕跡在小侍女的抹布下迅速被清除,屋宅小院頓時變得干淨明亮起來,很明顯這種活計她天天都在做,顯得非常熟練快速。

    還是孩童的小黑侍女像螞蟻般辛勤忙碌,像僕婦般東奔西走,累得滿頭大汗臉蛋通紅,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令人心生同情……

    那個叫寧缺的家伙很明顯缺乏這兩種情緒,他安靜甚至是安逸地躺在一張竹躺椅上,左手拿著卷有些舊的書不停翻看,右手拿著根硬樹枝在濕泥地上不停劃動,偶爾沉思入神時,他便隨意將手中樹枝一扔,掌心向上伸向空中,片刻後便有一壺溫度將將好的熱茶放到掌上。

    渭城里的軍卒早已習慣這間小院里的日常生活畫面,所以並不覺得奇怪,站在籬笆外的貴人婢女目光則是逐漸冰冷,尤其是看到那個小侍女忙著做飯打掃的過程中,還不敢忘了沏茶倒水時刻滿足那家伙要求時,她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滴。

    如果真是你的侍女倒也罷了,可你難道不是從死屍堆里揀出的她嗎?不是說你們二人是相依為命嗎?即便被人逼迫成了侍女,難道你不覺得她的年齡還太小嗎?

    或許是引發了童年時的不好回憶,或許是心中對某些美好情感的想象被某個家伙破壞的太過徹底,讓她逕直推開籬笆走了進去。

    目光落在竹躺椅上,落在那名少年一直認真讀的舊書上,她淡淡說道︰“還以為看的是什麼聖賢大作,能讓你忘記身邊發生的一切動靜,沒想到居然只是市面上隨處可買的太上感應篇,莫非像你這種人也奢望能踏進修行之道?”

    寧缺坐起身來,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衣著華貴似乎永遠不應該出現在渭城的小娘子,又看了眼表情尷尬的校尉,停頓片刻後解釋道︰“只能買到這本,所以也只好將就著看,也就是好奇,哪里有什麼奢望。”

    婢女明顯沒有想到他竟會回答的如此平靜自然,弄得自己反而不由一窒,旋即望向門旁正在倒灶灰的小侍女,不悅說道︰“我堂堂大唐,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男人。”

    寧缺疑惑皺了皺眉頭,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向正拿著抹布呆站在窗邊的桑桑,明白了對方言辭間的鋒利由何而來,左臉頰里酒窩隱現,笑著說道︰“看你應該比我大,要不然……你就當我不是男人,是個男孩兒吧。”

    婢女這一生大概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賴皮之人,袖中的拳頭緩緩攥緊,神色冰冷正欲發作之時,目光卻落在竹躺椅旁那片泥地上,落在那些樹枝畫出來的字跡上,心頭不由一驚,眸中大現異色,讓她渾然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

    ……

    渭城條件最好的營房內,那位穿著破袍子的老人正在閉目養神,邊將馬士襄則是半躬著身子和帳內的貴人對話,謙卑的態度里,有著隱藏不住的驚訝神情。

    “您對那名向導不滿意?”他疑惑問道︰“為什麼?”

    帳內貴人的聲音極其不滿,訓斥道︰“我要的是精明能干的向導,而不是一個滿腦子全是修行美夢,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提燒雞的憊懶少年。”

    馬士襄輕輕咳了兩聲,柔聲解釋道︰“以末將所知,寧缺雖然年歲尚淺,但這兩年來在草原上也斬過好些蠻人頭顱,若……只是綁幾只雞,我想應該問題不大。”

    大唐以武立國,首重軍功,帳後那人雖然身貴位尊,但既然觸及軍隊最看重的榮耀,馬士襄毫不猶豫選擇了反擊,似是解釋其實卻有些嘲諷反駁的意味。

    帳後那道冷冽的聲音稍一停滯,不悅道︰“能殺人便能做一個好向導?”

    馬士襄回答得愈發謙卑︰“渭城三百部屬,寧缺肯定不是其中殺敵最多之人,但末將敢以人頭作保,無論是何等樣慘烈的戰場,最後活下來的人里……肯定有這少年。”

    然後他抬起頭來,微笑說道︰“因軍功累加,他獲得了軍部的推薦信,這小子也確實爭氣,半年前便通過了初核,此次回都城,他就要去書院報到了。”

    聽到書院二字,帳後忽然沉默下來,那位貴人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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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2-8-21 02:49 PM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章 鳥貴人

馬士襄離開後,那位穿著舊袍的老人緩緩睜開雙眼,蒼老而平靜的眼眸間難得流l 出一絲興趣。
他望著帷帳溫和笑著說道︰“在這邊陲小城里,居然有士卒能考進書院,實在是令人意外。既然如此,那少年想必無論品行還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選,讓他做向導倒也不差。”

    “離國不過數載,真沒想到,書院這等神聖之地居然也開始招收這等兵**。”

    語調依然清冷不屑,但實際態度卻已經有了變化,那位貴人至少不再反對寧缺做為自己隊伍的向導,只需要一個名字便能夠讓大人物改變主意,那個簡單叫做“書院”的地方,必然極不簡單。

    老人說起另外一件事情,神情顯得有些疑hu ︰“先前我去看過他寫在泥地上的那些字,抄的是《太上感應篇》第三節,字體線條簡練,卻有生動之感,明明只是用了一根樹枝,落于濕地之上卻有刀鋒加諸泥範之感,這名叫寧缺的軍卒書法已然入了正途……真不知他是怎樣練出來的,師承又是何方。”

    “那軍卒也只不過空有筆觸罷了,先前偶一觀之,新鮮之余難免震撼。此時細細想來,也不過是些奇技陡筆的路數,談何正途,日後約m 也就是都城香坊外一個賣字先生。”

    貴人冷淡應道。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您所說新鮮二字便是關鍵。我不懂書法,但看那軍卒枝梢落處,竟仿佛能見金石之意,這種字體以前未曾見過,倒有些像道壇里那些符道大家的手段。”

    “您是說神符?”

    帳後貴人一怔,旋即淡淡諷道︰“世上億萬人眾,符道大家卻不過十數人而已,那些高人或隱于宮中,或靜坐于觀內,一生冥想苦修方能凝天地氣息于金鉤銀劃之間,那寧缺身上全無氣息b 動,就是一普通凡人,就算再看五十年太上感應篇只怕連初境都無法踏入,這兩種手段何來相像之說?”

    老人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雖說他是修行中人,一路上也極得對方尊敬,但雙方身份地位相差太大,所謂尊敬實際上不過是憐老惜才。既然如此,有些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當然他並不贊同帳後那位貴人的話,關于那名叫寧缺的軍卒,老人有自己的判斷。

    俗世之中皆凡人,能夠體悟到天地氣息從而踏入初始之境的人真可以說是萬中無一,起始感應一關最是艱難,絕非易事。然而那寧缺若真能入書院學習,萬一哪日因緣際會上了傳說中的二樓,真走上了修行之道,他那手怪異而極富力道的書法,定會對他大有助益。就算那廝始終無法開竅,單憑那手字,也能讓書院和道壇里的那些大人物另眼相看。

    ……

    ……

    寧缺放下手中的書籍,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臉上猶自掛著淡淡的惘然與不甘。

    這本數年前在在書店里買的《太上感應篇》,正如那位貴人婢女所說,是隨處可見的大路貨s 。他很清楚這一點,但卻始終不肯放棄,時刻不忘誦讀學習,書籍早已翻的頁角發卷,顯得破舊不堪,若不是被桑桑用棉線密密縫住書脊,只怕偶一翻動就會化做幾蓬紙錢迎風而去祭窮酸的先賢。

    只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書頁已翻爛,上面的字句深刻于腦中早已熟爛,他卻依然體悟不到所謂天地的氣息,不要說什麼修行之初境,就連書中所言最簡單的感應都無法做到。

    曾經失望甚至絕望過,後來知曉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正常人都無法體悟天地之氣,寧缺的心情變得平靜了很多。他安慰道自己是個正常人,而那些傳說中的世外高人們都是不正常的人,都是些不正常變態人士——唯極罕見的變態者方能感悟天地之息,不然那麼多本《太上感應篇》在世上流傳,怎麼沒見都城長安的夜空里到處都是飛劍閃來閃去,高人飄來飄去?

    只是,忽然發現眼前是一座奇妙的寶山,你卻只能空著手回去,終究還是會有些不甘心吧?

    ……

    ……

    “渭城這麼窮,草原上的蠻人早就讓皇帝陛下打怕了,好些年都不敢過來,所以軍功也沒辦法積的太快,能回都城當然是好的,我哪里能有什麼不甘心的地方。”

    燈光昏暗的軍營內,寧缺向身前的將軍恭敬行禮,用溫和清脆的聲音解釋道︰“只是距離書院報名的日子還有段時間,我想著沒必要這麼早離開,這些年在將軍麾下雖說不上進步明顯,但總被您教誨的像了個人樣兒,不然我也不會如此命好考進書院。我是真想在渭城,在您身邊多呆幾天,能多聽聽您的教誨,哪怕是和您說說閑話也是好的。”

    馬士襄看著面前的少年,下頜的胡須微微拂動,不知是被夜風吹拂還是非常生氣的結果,他嘲笑說道︰“寧缺啊寧缺,曾幾何時你也變成這麼不要臉的家伙了?”

    寧缺笑著回答道︰“只要將軍您需要,我隨時可以不要這張臉。”

    “說真話吧。”馬士襄的神情冷淡下來,望著他面無表情問道︰“為什麼你不肯當這個向導?”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抬起頭來,靜靜望著對方,說道︰“將軍,那位貴人應該很不喜歡我。”

    “注意你的身份!”

    馬士襄的語氣變得非常嚴肅,“你現在還不是書院的學生!身為帝**人,你必須服從上級軍令,服從老子我的命令!那位貴人喜不喜歡你,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至于你喜不喜歡那位貴人,是沒有人會在乎的事情,你只需要接受命令,然後完成命令!”

    寧缺沒有回答,低頭看著軍靴中間那塊泥巴里長出的一根倔 的青草,沉默表示反對。

    馬士襄拿這個少年無可奈何,嘆息說道︰“你到底是要鬧哪樣?為什麼就不肯跟他們回都城?”

    寧缺抬起頭來,神情極為認真說道︰“在外面我看過他們車隊,他們在草原上遇過襲,最近那邊正在春旱,而去年左金帳的單于死了,那位貴人的婢女皮膚有些黑,所以……我不敢跟他們走。”

    車隊遇襲,草原春旱,單于死了,婢女臉黑。

    這些看似沒有什麼表面關聯的詞語,被他瑣碎的組合在一起,便成為了他的理由。

    馬士襄看著他,嘆息問道︰“你早就猜到了?”

    “全渭城現在還有誰沒猜到他們是誰?”

    寧缺很無奈地攤開雙手,望向夜s 下軍營的那一邊,說道︰“也只有那位在長安皇宮里長大,嫁到草原上做威做福連老公死了都沒發現的白癡公主殿下,才會愚蠢的以為這始終是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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