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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FUN論壇 綜合論壇 原創小說及文學 【原創】【史詩奇幻】《洛辰帝國史— —浴火重生》第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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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Lokson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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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史詩奇幻】《洛辰帝國史— —浴火重生》第十四章:林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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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無雙

發表於 13-8-29 08:29 PM |顯示全部帖子
睇晒,故事給人穩紮穩打既感覺,令人挑剔唔出問題,要勉強講既就係故事講得太多人物,人物太多令故事好難觸摸角色既性格,留係腦中既印象不深,短短七章睇唔出人物獨特之處,期待樓主繼續寫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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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8-30 11:04 PM |顯示全部帖子
天堂乂恆 發表於 2013-8-28 20:01
暫時睇真係《洛辰》入面既人物最有味道,成功脫離懶型,真係有D成熟味道
等睇埋落去。 話說,我個兩個角色 ...

個兩個人物應該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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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9-2 03:17 PM |顯示全部帖子
藍羽臣 發表於 13-8-29 08:29 PM
睇晒,故事給人穩紮穩打既感覺,令人挑剔唔出問題,要勉強講既就係故事講得太多人物,人物太多令故事好難觸 ...

如果得一個主角又交代唔到兩條主線...其實實際上閣下看的是兩個故事合而為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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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10-6 03:37 PM |顯示全部帖子
等更第8章,出住短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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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12-13 11:52 AM |顯示全部帖子

第八章:林國健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4-8-23 04:54 AM 編輯

林國健整夜都沒閉眼,這對他來說,卻稀鬆平常不過,每個月總有一、兩次,在經歷整晚戰鬥之後,他要負責監督車隊卸貨。沒法子,作為首領,林國健責無旁貸。

他剛睡醒時,發現陽光已從窗縫透過來,似乎自己錯過了數星期以來,唯一沒陰雲密佈的早晨。久違的陽光照落在他眼前,如同神域之輝,召喚他起來面對新的一天。

昨夜魔犬的利齒彷彿仍近在眼前,無形身影潛行於漆黑夜裡,叫人不寒而慄。林國健的手依然隱隱作痛,看來昨日的傷還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好。房間內的寒意被一掃已空,林國健打了個哈欠,試著回憶適才的夢,可惜卻徒勞無功。

林國健知道自己不能再賴在床上,外邊的人一刻沒有自己,就可能生出事來。當他打算坐起身來時,門外忽然傳來了兩人對話的聲音。

「我們要吵醒他麼?」

那男孩是施比特,平日常來旅館的馬房幫忙打掃,以換幾個銅板吃飯。林國健不時請他到旅館內喝碗熱湯,他總是欣然接受。

「他整晚都沒睡,我們再等一下罷。」

女孩是艾朵拉,在旅館上早班的年輕侍女,她有著一把漂亮的栗色長髮。

「不行啊!事情很急呢!」施比特才剛七歲。林國健聽出他幼嫩的聲音裡充滿急切:「我親眼看見的!」

「不可以!」艾朵拉提高聲音說:「林國健哥哥他……」

「但是……」

兩人好像準備吵起來了。房間內的林國健不禁微笑起來,有時這些孩子真的非常可愛。

林國健套上上衣,打開房門笑道:「我都被你們吵醒了,有甚麼事麼?」

「是他啦!」艾朵拉盯了施比特一眼:「這笨小孩說有急事找你。」

「我不是笨小孩!」施比特抗議。

「你是!」艾朵拉氣沖沖地拉起衣袖,一副準備打架的樣子。

「好啦!」林國健抱起比艾朵拉矮小的施比特,沉著臉說:「你們都不小了,得學會權衡輕重啊……施比特,有甚麼事?」

施比特朝艾朵拉裝了個鬼臉,接著才道:「啊!對了,我剛才想說,有士兵朝貧民區來了,但艾朵拉不讓我……」

「士兵朝貧民區來了?」林國健也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忽然高了許多,也顧不得臉容慌張得離譜 :「施比特,你沒說謊?」

「當然沒有。」施比特嘟起嘴,不滿地說:「他們還在到處打聽旅館的地址,我可沒有告訴那些壞人,但鄰家的艾比收了一個銀幣就給他們帶路了。」

林國健感到頭腦微微一暈,難道是昨晚留下這什麽明確痕跡了麼?士兵從來不會因為幾具屍體,就來貧民區要人的。除非……林國健想到這兒,不禁一咬牙關,放下懷中的施比特。

逆受.馬克,難道是你麼?林國健難以置信。

「施比特,你立即叫地下道裡的大家撤離,快!艾朵拉,你去通知旅館的其他人,叫他們遠離這兒,越遠越好!」林國健拍拍兩人肩膀,讓他們趕快行動。

林國健急急套上外衣、繫好配劍,快步朝旅館中廳走去。橡木桌前已經坐著數人,艾爾珀和逆受也在。其他人則忙著將酒桶、風乾火腿等抬入內室。林國健看著,心中倒有些恩慰,至少以前的撤離排練總算沒有白費罷,他不禁苦笑。

「林國健,大家都打算留在這兒幫忙。」艾爾珀站起來說:「雖然只有幾個人,但拖得一時算一時罷。」

望向桌旁的臉孔,好些都是星期來出生入死的戰友。「竹杆」珮斯看起來瘦弱,但他對弓箭很有一套;「短人」大衛,別瞧他矮小就當他沒有威脅,給他一柄砍柴斧已能叫不少混混吃不完兜著走;「帥臉」斯珀丁不單只有樣子好看,他的劍法亦叫人刮目相看。

昨晚,這些人守在載貨的車隊旁,和林國健帶領的「誘餌隊」兵分兩路……至少貨是平安到步了。沒有他們,他真不知道怎辦才好。

令林國健不解的是,逆受竟也在這兒。是錯怪他了麼? 

「嘛,士兵朝這兒來了,我也出不去的罷?」逆受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笑說:「給我一柄劍,我也許能幫上忙的。」

對了,以逆受的實力,要獨自殺出去有多難?其實只要有了武器,他就可以逃脫了罷?林國健心中暗想,他穿著那麼華麗,想必和那些貴族是一路的……我從前為何那麼笨,竟從沒質疑過他的身份呢?

「林國健經常對我們提起你!」「短人」大衛忽然說:「逆受.馬克,打倒一個士兵就像殺雞那麼簡單嘛!哈哈,真想見識一下!」

「那絕對是因為『戰神之劍』太弱了。」逆受聳了聳肩道:「殺雞……我想下次要換小一點的刀了罷?」

「哈!」大衛一拍逆受的肩頭,大笑起來:「我喜歡這小子!」

這裡全部都是好人,逆受你居然能狠下心腸?林國健彷彿沒有聽見,在旁黯然神傷,那天你在雪地拯救了我、拯救了這些人,如今竟要將他們送回冰獄麼?

「老大,你今天怎麼了?」斯珀丁察覺到林國健的異常,疑惑地問:「昨晚太累了麼?」

「不,沒什麼事。」林國健搖頭。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專注一點:「我的護甲呢?」

「來了!」斯珀丁正想答話,門外忽然傳來呼喊聲,以及急促的步伐。那人似乎是撞開了旅館大門,聲音大得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氣喘如牛的他眼神散亂,看到林國健才深吸一口氣,驚慌地說:「士兵到了!」

林國健連忙關上門,從窗邊看去,瞥見炫目的陽光投射在街道冰雪,以及無數鎖子甲之上。他略為數了一下,外面大概被四十人包圍了,他們手持長矛和火把,正在喝走圍觀的平民。領頭一人沒有騎馬,身上穿了尋常的鎖子甲,他站在旅館門前約十步之遙,高聲說道:「林國健在這兒麼?請跟我們回去。」

這把聲音林國健記得非常清楚。在自己最潦倒、還被貴族侮辱的時候,就是他出言阻止並遺下錢包。若果不是裡面的二十個金幣,旅館不會坐落在這兒,林國健也只會繼續是一介賤民,每天到神殿下排隊,以求一餐充飢。

海德蘭大人——這把聲音,林國健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他不經意地朝木門踏前了一步,多想再見到這位恩人。

「老大!」大衛及時拉住了他,眼中甚是不解:「你不是想就這樣走出去罷?」

「你今天的確有點古怪。」斯珀丁同意:「平日的老大在這種時候,應該會考慮撤退。」

大家略為一靜,都望向林國健。

「撤退?」逆受問:「你是指還有其他出口?」

「沒有!」林國健大喝一聲,嚇得斯珀丁沒法回應。眾人也被林國健的反常表現嚇著,不敢再開口說話。

的確,旅館內室有條祕密通道,那亦是林國健選址在這裡的原因。祕道幾乎和葛斯堯城一樣古老,在城東還不是平原的時代,檀松的商稅也是奇重,黑市商人於是築起這些祕密地道,以走私木材到城內。如今,通往外城的通道已經塌方,但在城內依然四通八達,連結著葛斯堯於地下的另一世界。不過,這些事情怎能讓逆受知道?若果被貴族知道地道的事,連他們唯一的生活空間也會消失罷?

「當我數到十,還看不見那個叫林國健的人,這家旅館將付之一炬。」這時,門外再次傳來海德蘭的高呼:「林國健,我建議你盡快出來。你也不想看到其他人受苦罷?」

他的話語充滿誠意。林國健正欲推門而出,卻被逆受攔住了。

「看來,他還不知道林國健的樣子啊。」他借去艾爾帕的直刀,走到門前,回頭對林國健笑道:「你們快走罷,現在我才是『林國健』。」

「……七!」

「什麽?不,怎能讓你去?」大衛忍不住說:「這件事與你毫無關係……」

「難道說,你要讓老大出去?」斯珀丁打斷大衛的話。

「不過……」

「夠了。」林國健冷冷地說,使二人立即閉嘴。林國健望向逆受,迫問:「逆受.馬克,我從不明白你為何要這樣做,如今我只想問:為什麼?」

「……四!」

「林國健。」艾爾帕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對林國健來說彷如一記悶鎚:「如果因為這件事你就心緒不靈,現在的你或許不適合指揮大家。」

林國健氣上心頭,但也只得沉默。他與逆受對視一眼,發現他臉上竟有些許失望。

艾爾帕轉向逆受說:「雖然你很厲害,但始終要小心點。我們會盡快撤離的,脫身之後,我們會到『貧民窟宮殿』那兒,要是你也……」

「……二!」

「你是說那座黑岩大宅?」艾爾帕點頭,只見逆受眼中忽然一亮:「好,我會來的!」

「……零!」

逆受朝大家自信一笑,推門而出。

逆受當自己就是救世主麼?林國健看著他從容的表情,心裡很不是味兒,還是以為他自己什麼都辦得到?

「林國健在此!」逆受喝道,銀狐披風在陽光下雪白得刺眼。包圍旅館的士兵見他出來,都平舉長槍。雖然他們人數佔優,但在接到命令之前,卻也沒人想踏前半步;逆受環視周圍,最後輕蔑地向海德蘭道:「帶頭的,你打得過我的話,老子乖乖跟你回去又如何?」

海德蘭沒有回應,只是站著,目光細細地打量逆受。有個兵士上前朝他低語,他也沒有答話。

「老大,我們應該走了。」旅館內,大衛朝林國健說:「逆受為我們爭取的時間要好好把握。」

「你們先去看看其他人撤了沒,要是祕道空了,你們就先走罷。」艾爾帕的話聲響起。

現在,林國健眼中只有海德蘭和逆受兩人,兩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恩人。如今他們也許要大打一場,自己卻無力阻止。他想誰勝誰負?只怕給自己再多時間,也回答不了;縱使他懷疑逆受的身份,卻沒法解釋他肯幫助自己的原因。

「老頭,你考慮夠了麼?」逆受似乎有些不耐煩,他把玩著艾爾帕鏽跡斑斑的直刀,再次吼道︰「快拔劍罷老頭!還是你害怕了?」

海德蘭皺起眉,和林國健一樣,他的神色相當懷疑。

這時,一個小孩從士兵的包圍後面走出來,指著逆受就喊道:「他才不是林國健!」

「啊!是艾比!」幼嫩的聲音從櫃中傳出,令本來伏在窗旁的艾爾帕和林國健不禁回頭。接着又傳來了艾朵拉的罵聲:「施比特你這笨蛋!怎麼叫那麼大聲,現在穿幫了!」

「我才不是笨蛋!」

「小孩,你們怎麼還在這兒?」艾爾帕打開櫃子,發現兩人在裡面扭成一團,施比特多了個黑眼圈:「幹麼不和大家一起撤離,還躲在櫃裡幹麼?」

「我們本來打算偷看……這全是艾朵拉的主意!」

「死小孩!叫你別說出來……」

「靜下。」林國健皺眉說。他依舊望著窗外的對峙,手中為即將而來的戰鬥捏了一把汗。

「怪不得。」旅館外,海德蘭微微揚眉,回頭對兵士說:「賞小孩一枚銀幣;這人,先拿下了。」

「誰想先死?」逆受的口吻冰冷似雪地上的臥劍:「大可以過來。」

林國健望著他的背影,雖然沒能看見那雙碧綠得攝人的眼睛,但不凡的氣勢彷彿正從他身上四散而出。逆受身旁似乎有道無形的牆,拒人於十數步之外,沒有士兵敢再踏前半步。

海德蘭嘆口氣,只得拔劍出鞘。

逆受以直刀指向對手,尖端全然沒有半分搖晃,顯示出他一貫的鎮靜和自信,而海德蘭舉起手半劍於前胸,劍身看來暗啞,但劍刅上卻沒有毫絲破損,似乎是經常保養,而且甚少格擋其他兵器之故。

林國健雖不太懂得劍藝,卻從兵器上看出海德蘭並非等閒之輩;逆受那非人似的實力,林國健見識過不止一次,但不知何故,林國健竟有種兩人無法分出勝負的感覺。

「作為一群膽小鬼的頭子,想必很煩惱罷?」逆受也看出對方不易打發,但仍是氣定神閒地調侃:「經常身先士卒,要保養那柄劍一定很不容易。」

海德蘭以快如閃電的一劍回應了他。

林國健本以為逆受會被開胸破膛的,但他飛快躍開,在千均一髮之際躲過攻擊。

可是,海德蘭卻完全沒有給逆受一絲喘息的機會,挺劍刺向逆受腹間。他勉強以刀背格開,又退了兩步,才有一刻能稍作歇息。林國健亦被眼前這位中年漢的敏捷嚇了一驚,要是換成自己的話,也許連第一劍也躲不開。

刀光劍影爭持不下,兩人的動作簡直快得難以置信,林國健差點無法沒看清。如不是金屬在陽光下閃耀,他亦未能察覺刀劍的動向。而兩人身周的士兵也不由得愣住,竟忘了上前幫忙,手中長矛全無用武之地。

逆受倒拿直刀,將之護在胸前,矮身挨近海德蘭;林國健記得他之前對付士兵的時候,也是用了相同的方式。哪知海德蘭似乎早有準備,一劍揮向逆受探出的腿,迫得他轉身躲過。

這時,葛斯堯的戰神之劍終於回過神來,見逆受退到包圍陣邊,紛紛舉槍朝他刺去。林國健看得大驚,但呼聲剛來到口邊,就見逆受已飛躍而起,落到士兵身後,鏽跡斑斑的直刀不知何時割開了兩人喉頭,血彷如雨點般朝海德蘭灑去,染紅了他閃亮的鎖子甲。

這刀之後,眾士兵彷彿看到什麼妖怪,再也不敢接近逆受身旁。林國健眼見逆受如此輕鬆便奪去二人性命,手法不但利落,臉上更毫不動容,內心立即沉了下去——他怎能如此冷酷?林國健暗想,他到底奪去過多少生命?

可惜戰情緊湊,使林國健再也沒有思考的機會。

他看見海德蘭咬緊牙關。他口中雖然沒吐出一言半語,但眼神漸漸深沉了起來。海德蘭接緊而來的一劍,險些砍中剛落地的逆受,但見他雙足往後輕蹬,卻又躲開了致命一擊。

這時,逆受已被迫到牆邊,直刀依然護在不住起伏的胸前。他看來已經消耗相當的體力,口中吐出的白霧猶如沸騰水氣。

海德蘭沒再追擊,卻朝旅館不齒地高喊:「林國健你還不出來是麼?」

「慢著……」逆受試圖阻止:「老頭子,你非得要抓他不成?我來告訴你,你們找錯人了,事情不是你所想那樣的。」

「我只是依命令行事,真相是如何,待城主審判之後就會揭曉。」海德蘭瞄了地上兩具屍體一眼,冷冷地說:「何況你現在殺了人,也必須為罪行負責。」

他面無表情地向兵士下令:「燒掉旅館。」

戰神之劍與逆受保持距離,從四方八面圍向旅館。點燃的火把像流星般劃過半空,馬房的乾草首先起火,然後蔓延到木支架和屋簷上。烈焰吐出的熊熊火光,在逆受的白色披風和海德蘭的鎖子甲上搖擺不定,兩人面容卻更顯得堅定不移。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逆受好不容易說出這幾個字,怒喝一聲,舉刀就朝海德蘭斬去。

「逃不掉制裁的是你。」海德蘭用劍猛力砍向刀鋒,逆受那柄生鏽的鐵刀應聲斷掉。

這是林國健在窗前看到的最後景像。

「快走!」艾爾珀已急不及待拉林國健離開:「再看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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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審判者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4-8-23 04:54 AM 編輯

「我在此立下誓言,信守不渝。
不拜諸神、不殺吾族、不求物欲。
我是帝國的堅甲、北洋的長矛、烈日的熾焰。
我的命與劍全屬於人民,並將以血捍禦他們,直至心跳止息。」

焰影晃蕩,隨誓詞悠然起伏,十二個人影投射在黑岩牆壁之上,巨大而令人敬畏。

審判者,別人這樣稱呼「他」,別人也這樣稱呼「他們」。他們身穿純潔的白色長斗篷,背負太陽的影子,銀晃晃的精工鋼盔讓他們的面容得以隱沒於世人的盲目之前。

「你是我們的一員了。」說話的人手持一柄遍體銀色的長劍,搭在誓者的頭盔上。他的嗓音平緩而慈祥:「終結騎士,銘記你的誓詞,為人民服務。」

「遵命,銀輝騎士,只要我尚有一口氣,就會堅守這個使命!」終結騎士難掩興奮,熱情自他年輕的藍色眼珠中洋溢而出。

銀輝騎士心中卻盡是擔憂。這種年輕人,他見過太多,他們未必是死於刀劍的叢林,卻會在睡夢中被刀刃悄悄抹去生命。

尤其是當天涯城的刺客,成為審判者的主要敵人之後。

對方老練毒辣,百多年前曾於北洋大陸上行俠仗義,權貴無不聞其名而懼畏,如今卻與帝國的賊臣狼狽為奸。忠誠的領主和敢言的臣民盡去,無人不是活在恐懼之中。

銀輝騎士曾是天涯城的一員,他清楚明白,天涯城一日不除,後患無窮。

他從思索中回過神來,拍拍終結騎士的肩膀,叫他站起。

「各位請就座。」銀輝騎士示意各人到長桌圍坐,他自己則收劍回鞘,在巨大壁爐之前的位置坐下,問道:「對火焰旗幟的揭起,諸位有何打算?」

「我們或能藉這次艾爾家族的兵變推翻連城政權。」有人回應:「六萬兵力不是一個少數目,也許更有其他領主會響應。在王都附近只有三萬守軍的情況下,此一戰勝算頗大。」

數人點頭,表示同意。

「接著艾爾就會頂上王冠,然後派兵剿滅審判者。」另一人冷冷地說:「天秤騎士,你未免太天真了罷?要是隨便拋頭露面,我們都必死無疑。」

「那,無私騎士,你有什麼建議?」天秤騎士問。他話裡不帶一絲不悅,根本連有情緒都說不上。

「首先,不能排除芬利.索拿僱傭兵來為他打這一仗,有領主靠他邊也不是什麼出奇事。其次,我們只能靠自己,根本沒有一方勢力願意為我們說話,所以亂事平後,我們自然成為眾矢之的。」無私騎士從木杯子中啜了一口麥酒,才說道:「我建議策動人民起事,既能壯大審判者的力量,事成後的政權,也能輕易被我們掌控。」

「要是所樹立的民變領袖被刺殺了,一樣功虧一簣。」銀輝騎士似乎不太對桌上的飲料感興趣,皺眉說道:「天涯城會是最大的障礙之一。」

「以天涯城區區兩千的兵力,我們可以乘索拿和艾爾打得不可開交時,殺他個措手不及。」無私騎士道,再啜了一口酒。

審判者的每個成員都明白箇中利害,但依然是幼嫩了點兒,要是和天涯城的領主較勁起來,還是差太多,銀輝騎士心道。

「兵力,不能説明什麼。天涯城不會坐以待斃。」銀輝騎士的眼神顯示他陷入沉思之中:「我可不希望有天看見十一具屍體陳列在這個大廳。」

眾人禁若寒蟬。

「你們都是北洋一等的年輕劍術好手和戰略家,我從不質疑自己的眼光。」銀輝騎士緩緩地說:「但被天涯城記名的十二位刺客,皆能輕易置你們於死地。」

「我曾與一名年輕的天涯城刺客交手,他在我臉上留下戰績。」銀輝騎士閉起雙目,似在回首往事:「要不是我殺了他,如今他應該成為第十三位刺客了罷?」

眾人依舊愣然。

「長劍騎士?請匯報軍隊訓練的情況。」銀輝騎士道。

「是……」長劍騎士好不容易在愣神中尋回了自己,深吸了一口氣,急促地說:「二百名全副武裝的精英騎士在葛斯堯周圍待命,四百名新軍仍分散在城外受訓。三百名精英騎士在艾爾之焰城外的森林待命,約五百名新軍正在受訓……加上首都待命的騎士,共有二千名新軍和一千名精英。」

「這個進度還是太慢了。」 說實話,銀輝騎士真的不太滿意,時間猛烈鞭策,審判者卻不見得準備好飛馳。

「對不起,大人,但……」長劍騎士道歉。

「不要稱呼我為大人。」銀輝騎士凝重地說:「在審判之前,人人平等。」

「好的……」長劍騎士似乎仍不太習慣,遲疑了好一陣子才舒口氣。

「征伐天涯城,我們只有一個機會,許勝不許敗,大家明白麼?」銀輝騎士說畢,靜靜地嘆了口氣:「長劍騎士,你先領最精銳的二百人到北洋山脈和首都的軍隊集結,待艾爾和索拿家族一開打,我就會親自來指揮進攻。」

「遵命。」

大廳中又是一靜,只聞壁爐傳來柴枝燃燒、焰火耀動之聲。銀輝騎士此刻閉目思索。他最近一不留神,就很容易忘記要事。

「銀輝騎士,你覺得葛斯堯的亞可家族會支持索拿麼?」天秤騎士問:「他們是索拿在半神末日之後,提攜的兩大家族之一,無論是實力還是忠誠,皆無容置疑。」

銀輝騎士想了會兒。

「他的封地大約能集結三、四萬人,但真正能動員支持首都的,不過二萬。太多的老弱殘兵,根本不可能在冬季行軍,即使武器再精良,也無濟於事。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會再去探探他的口氣。」銀輝騎士回答:「但連有聯姻的艾爾家族也能叛變,所謂忠誠,實在不過虛榮。」

「索拿和艾爾的聯姻之盟亦告破滅,北洋八家各自為政。」天秤騎士道:「長久維繫北洋大陸的神權終於要瓦解了麼?」

「那表示……」終結騎士低聲問道:「最後一個半神也會就此死去?」

天秤騎士微微一愣,他似乎並未想過這問題。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銀輝騎士。面對這種局面,他只得乾咳一聲,道:「芬利.索拿的處置方法,將由北洋大陸的民眾決定。」

銀輝騎士自己也忽然感到迷茫。半神,長久以來統治北洋大陸的族裔,曾經擁有萬人亦無可匹敵的力量。即使史藉有所誇張,但半神的確有著一般人無法解釋的能力。例如芬利.索拿,已經登基二十多年,看上去卻像個十多歲的小伙子,英姿颯爽的樣子,使首都的少女無不為之傾倒。而且的確有傳,他能使一個光球飄浮於半空,術士亦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起義成功,民眾要求處決最後一位半神,真的要宣告這族裔就此絕跡?

「在半神王的統治下,北洋民不聊生,即使將之處決,亦罪有應得。」無私騎士義正詞嚴地說:「不過,這方面的事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中。」

「說得對。」銀輝騎士認同。他實在不敢考慮更多。

「嗯,既然進攻的機會仍需等待。」天秤騎士問:「銀輝騎士,這期間你有何打算?」

「天秤騎士、無私騎士,你們兩位願意跟我走一趟麼?」銀輝騎士道:「我相信,十二刺客中不止一位已經動身,準備將艾爾之焰撲滅。藉艾爾作餌來引天涯城的人出洞,正是減少威脅的最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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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洛辰二世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4-8-23 04:56 AM 編輯

「吾王為國宴連日奔波,操勞過度,終於積勞成疾,於宴中病倒,須在殿休憩數天。雖然諸神不仁,但王一直隱瞞病情,即使身帶頑疾,依然為國家費盡心力,實在是萬民之幸、各族之福!在王療養身體之時,將由各族首領暫為攝政,以理國事。」

宣讀聲從城樓上遙遙傳來。枝葉間的鳥鳴被它嚇得戛然止啼,良久才戰戰兢兢地再次響起。塘內數尾白魚亦四下竄游,池中一下子便泛起紊亂的漣漪。洛辰二世半蹲在旁,看得皺起眉頭,便不忿地抓起一把石子,使勁朝水中擲去。

被打亂的波紋映照出一個倒影,它在陰暗的天色下顯得細小軟弱……洛辰幾乎都認不出自己的臉來。

他經常會聽到許多修飾得冠冕堂皇的言辭,甚麼身帶頑疾休憩數天、療養身體云云,但這些對洛辰而言,全是廢話。

「洛辰二世被禁足了」這句話簡單直接,一語中的。

這座花園在父王離開後才興建,是洛辰「生病」時「療養身體」的地方。四面高牆將它與外面世界隔絕,抬頭只能看見數片孤雲。有時好奇的小鳥在上空盤旋,洛辰望著也會禁不住發呆,幻想自己也能於天際傲翔,飛出這牢獄,可惜一切不過想像。

水池被鵝卵石圍繞成十字型,旁邊四條小支流將花園劃開四區,恍如一張大型的洛辰王國地圖。洛辰對自己國家的認識,亦源於此。由最北端的温柔之地,到不屬於洛辰王國管轄、最南端的十字南境和南方雨林,洛辰不消百步已經踏遍。

外面的世界是否也一樣小?他有時不禁問自己,王都加拉拜以外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一千步?一萬步?

洛辰溜出宮殿時,曾從那些外地商人口中聽過,由中界山脈走到加拉拜,要花上三十個日月的時間,他已經難以想像那是怎麼樣的一種距離了;他知道角羚比人跑得快許多,不知騎上這些有個性的動物,要多少個日月才能跑遍洛辰王國的疆土?

想到這兒,洛辰不禁深吸一口氣,然後臥在草披上,閉目長嘆。

時值冬季,儘管今天比較溫暖,空氣中還是帶著幾分寒意。

「陛下,你知道嗎。」少女無聲無息地來到花園。她淺笑兩聲又說:「有時你的行為真是非常不符合你的年紀。」

「你是指嘆氣呢,還是指我叫城衛包圍老頭那件事?」洛辰猜到來者是誰,心情頓時輕鬆了許多:「温蒂,我剛開始想你,你就來了。」

「諸神創造萬物時,就留下了這些微妙的聯繫啊。」她盤坐在洛辰身旁,輕輕地說:「也許是因為我也記掛著陛下吧。」

「要不是諸神開的玩笑,我才不會被關在這個地方。」洛辰沉著臉說,他一向對神明不抱敬意。

「陛下,機會有時需要自己創造啊。」温蒂用手輕撫著草坡,說:「人是不應該抱怨諸神不為他們做這樣那樣的。要是諸神的存在就是為了滿足人,那衪們豈不是很辛苦?」

「下人裡只有你有膽量頂撞我。」洛辰故作嚴厲說道。當他抬頭看到温蒂臉上出現微微驚詫,不禁笑了起來。温蒂似乎也剛意識到他又在開自己玩笑。洛辰看見她只能生悶氣的窘態,不由得更開懷了。

「陛下老是拿自己的身份開我玩笑。」温蒂漲紅了臉,只得別過頭說:「太壞了。」

「請原諒我這種不顧別人感受的玩笑,一直待在宮中太沉悶了。」洛辰吐了吐舌頭,才認真起來問:「你知道老頭們想關我多久嗎?」

「我才不會再理會陛下。」温蒂宣報,說完便嘟起小嘴。洛辰翻過身子,裝作可憐地看著她道:「別不理我啦……我認識的温蒂才不會生小孩子的氣,對嗎?你才不會生氣!」

「老頭最好把陛下關一輩子,讓陛下不能再拿別人來開玩笑。」温蒂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得說:「但是在陛下第十三個春天的慶典,老頭總要讓人民見見他們的君王。」

「我的神啊!那是多少個日月之後的事?」洛辰抱頭驚呼:「那豈不是要活活把我悶死嗎?」

「陛下忘了自己的降臨日嗎?」温蒂奇道:「這日子,洛辰王國的每一個人民可都記得很清楚。」

「上次慶典吃過什麼菜我還清楚……」洛辰眼睛往上一揚,試著認真地想了想,但究竟還是徒勞無功,只好悶悶不樂地說:「我忘記了。」

温蒂噗哧一笑。

「那是兩位月神都不敢直視大地的日子,春天與春天之間最黑暗的一個晚上。」

洛辰好像記起了些什麼,微微出神。也許那天真的是最黑暗的日子,洛辰腦海中只有一片灰幕,覆蓋著難以追尋的回憶。温蒂沒有打斷他的思考,只是靜靜的看著閉目思索的他。

「温蒂,你來自加拉拜之外的吧?」好一會兒後,他睜開眼睛,凝視著天上環形的神域界問道。

「是的,陛下。我小時候住在南中界山。」

「外面到底……」他說到這兒猶疑了一會,以君王的身份去問僕人自己管理的國家有多大,會顯得太無知了嗎?再怎麼說洛辰也是一國之君,要是顯得亳無威嚴,必然會被別人笑話。雖然他心中明白,其實僕從和衛隊之中早已盛傳著君王年幼權衰的謠言,但他可不想別人對自己的評語再添上「無知」二字。

「陛下,怎麼了?」温蒂好奇的眼睛瞪得像銀幣般大;這天真的女孩看起來不似會出賣自己,洛辰暗忖。

「洛辰王國到底有多大?」洛辰假裝不以為然地輕輕帶過這句話,連他自己亦懷疑温蒂是否真的能聽見。

「陛下?」不出所料,温蒂不解地皺起眉頭。洛辰只得苦笑著搖頭,回草地上躺著。

「話說回來,若果你不是來送餐,那你怎麼進來?」洛辰忽然想起這事,便道。其實他當初見温蒂不過轉眼已經站上屋頂,早已對這女孩生出疑問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提出而已。

「我小時候是南方的野孩子。」温蒂從身邊採起了些簡潔的小花,開始編起環來。她麥色的臉在陽光下略顯紅潤,洛辰不禁看得出神,她卻沒有注意:「從小爬樹都不輸男孩子。」

「南方是個怎樣的地方?聽說成圖.布也在那兒長大。」

「陛下,中界山以南非常和暖,那兒人人都是太陽和火神的子女,皮膚黝黑。南方的森林經常下雨,蚊蟲很多,而且海邊還不時有大風暴。但鳥兒色彩斑斕,黃昏時群起回巢,卻是北方無法看見的景致。南方人都是聰明強壯的獵人,也許不懂築起石造的城市和冶煉上好的金屬,但氏族彼此和諧相處,倒也生活得不錯。」

洛辰沈默,他覺得溫蒂話裡描繪的南方應該很美麗。眼前彷彿就是南方昏影,幻夢般的境象近在咫尺,只可惜他夠不著。

「陛下?」温蒂輕喚著他,問:「你還好嗎?」

洛辰報以一個虛弱的微笑,帶著點不屬於他年紀的無奈。

「北方也不錯啊。」温蒂似乎沒有為意他的神情,又採了兩朵粉色的小花編到環上,接著説:「聽說温柔之地在冬天還會下白色的冷雨呢,應該很漂亮吧?」

「雪。」洛辰説。

「陛下?」

「『白色的冷雨』被喚作『雪』。」他輕輕回答。

「陛下見過雪嗎?」温蒂神情帶點興奮地問。

「沒有。」洛辰皺眉。不知何以,他感覺對這女孩有點抱歉,話便脫口而出:「但父親和我提及過。温柔之地的雪,看似一面薄紗,摸起來卻像粉團。」

「會嗎?」温蒂淺笑著説:「美麗的東西總帶著點不完美吧?不管怎樣,我想有天親自去看、去碰。」

「不過,陛下也別太在意你父親的事。未來只有諸神掌握著⋯⋯可能陛下注定成為比先王更偉大的共主,才被安排了這些歷練。」温蒂將編得歪歪的花環高舉,壓低嗓子宣布:「諸神在上,現授予洛辰王國的共主這頂代表著堅毅的寶冠。」

洛辰覺得有趣,半蹲在地,忍俊不禁。温蒂為他戴好花環,又撥開他額前過長的髮絲。洛辰合上雙目,感受微涼的手指輕柔地撫過皮膚。一種熟悉感若隱若現地閃過他心底,彷如某種陌生的記憶。

「陛下,請別放棄想做的事。」忽然,溫暖柔軟的皮膚貼上洛辰的前額,輕碰一下,觸感竟使他不敢打開雙目,恐怕那溫存就此逝去。

温蒂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偉大的事不必有宏大的理由,但必須有無可動搖的意志。陛下,堅持。」

「叫我洛辰好嗎?」他好不容易從感覺的旋渦掙脫,卻又一頭栽進女孩的懷裡。他發現自己好迷茫,只想依偎著什麼。

「別離開我,永遠都不要像其它人,丟下我不顧⋯。」他喃喃地說著,枕在柔軟裡,擁抱兩人漸漸急速的心跳,完全沒有放手的打算。

「陛下。」良久,她嘆了口氣,悄悄掙脫開去:「我要走了。」

女孩沒有回頭。輕輕一躍,那面看似高聳的圍牆就像困牲欄的木柵般被輕易翻越,女孩的身影不過瞬間,就消失在高牆之後,留下洛辰自個發呆。

這時,花園唯一的門被從內推開;門後是洛辰的房間,裡面還有另一扇門,不過從外反鎖,而且由塔巴的族親衛看守。

要置我於死地簡直易如反掌,洛辰暗忖。他以前從不會思考這類事情,直到自己今天幾乎命懸一線,這念頭才開始揮之不去。

幸虧是成圖尖削的臉孔出現於黑暗。他手上拿著木盤,裡面盛了些山羊奶酪、風乾火腿、麵餅和一個壺子,裝的想必是飲料之類。

「陛下,對不起,我沒能阻止他們。但我可以立即召集布族的親衛到加拉拜來……陛下,你沒事嗎?」成圖瞄著洛辰的頭頂,疑惑地問:「這花環哪裡來的?」

「沒什麼。」洛辰若有所思地回答。他從成圖手上的木盤取去壺子,一嗅裡面濃郁的奶香,便知道那是山羊奶沒錯。

「陛下,城衛有多少人?陛下可以再召集起來嗎?」

他沒追問花環,洛辰心中暗笑,也許成圖以為這是他的某種小嗜好也說不定。

「那無補於事。」洛辰猛灌兩囗羊奶,舒了一口長氣:「城衛不是守在殿外嗎?塔巴和比斯格的親衛都進駐殿來了吧?」

「陛下,李奧.比斯格死了。」成圖說。他將木盤放到水池旁,池邊的白魚察覺他高大身影走近,立即驚惶地四散。洛辰也大為意外,問:「不是有百多名親衛保護著他嗎?難道他被自己的劍刺死了?」

「刺客,一箭斃命。我從未見過技藝這般高超的人。」成圖皺眉道:「至少在各氏族的戰士中未有聽聞過。刺客所用的弓有成人那般高,隔著極遠的距離取去李奧的性命。」

「你是指,你看見這位刺客,卻沒有人抓到他?」

「也許只有我看到他吧。」成圖無奈地聳聳肩:「陛下,我被當成了刺殺陛下和李奧的凶手,形勢太混亂了。」

「所以比斯格的親衛將李奧尊貴的死屍送回中界山去了?」洛辰心中暗喜。雖然塔巴人仍在城中,但這些充滿威脅的權臣,少一個總比多一個好。他試著不帶情感地說:「城中一個比斯格人都看不見了,多麼遺憾。」

「是的,陛下,如你所猜想一樣。」

「你的人有死傷嗎?」洛辰說:「我允許他們安葬在首都城郊。」

「但陛下,傳統上戰士們應葬在故鄉……」成圖想拒絕,但洛辰不會給他機會。

「你的人不能回去,一個都不行,這是王命。」洛辰斬釘截鐵地說。若果成圖的人回去了,沒有衛隊保護的自己立即便如待宰羔羊般。在性命和傳統之間,他寧可選擇保險一點。

「……好的,陛下。」如洛辰所想,他最終屈服。

「還有什麼事嗎?」洛辰問。

「還有一件事。」成圖語氣平靜地說:「有艘會飛的船出現在送王港,船上的人說自己是亞達慕商人,塞利已經派人邀接他們了。」

「那些目中無人的奸商什麼時候學懂飛?」洛辰感到不可思議,有點輕蔑,但更多好奇。

「直覺告訴我,這些人並不簡單。」成圖瞄瞄花園中唯一的門:「可惜我無法安排陛下親自接見他們。」

洛辰沉思良久,發現有只麻雀站在花園的圍牆上,他靈機一觸。

「機會有時需要自己創造。」洛辰想起温蒂的話,於是朝成圖調皮地鈎起嘴角:「替我聯繫這些人,找個能掩人耳目的地方。命令城衛別出動,只管生些事來支開塞利的注意。」

「陛下,我該怎麼辦?」

「加拉拜的房屋足夠供三千人居住,但城中人口不過二千。」洛辰笑意更濃,走到池邊,白魚立即朝他靠攏,手上的麵餅屑塊塊下墮,落到水面化作漣漪。

「我想,燒掉一些空房子應該無傷大雅。」他背向成圖,冷酷的聲音和適才簡直判若兩人:「加拉拜城這麼大,足夠塞利的人跑個半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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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斯蒂芬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4-8-28 03:17 AM 編輯

異地的空氣連嗅起來都別具一格,斯蒂芬.瑪莉恨不得馬上降落,到新世界的土地遊玩一翻。

但是,這裡的人貌似都不太歡迎他和他的船員。當下,他們身處的港口正被大批帶著武器的人包圍著,大約有三、四百個罷,他的旗艦——翔空飛馬根本無從靠岸。

靠在舷側,輕木造的船體撫起來極之平滑,是斯蒂芬最熟悉的觸感。輕木是製造飛船的不二之選,雖遠不及鐵木來得堅固穩重,但只要兩個人便可以抬起一棵比房子還高的輕木,若果船想要飛起來,就非得用這種木材不可。

從高空俯視這座城市,斯蒂芬發現足夠三、四輛馬車並行的寛闊大路,將城市清楚劃分成有規律的菱形結構。城中央聳立著宏偉的堡壘,像座巨大的海崖燈塔,照耀著城牆內的人。城牆外,兩條大河流入海中,形成天然的護城河。

斯蒂芬不禁憶起他被迫逃離「湖都」時,從空中回望家鄉的最後一眼。他看見一個浮在湖上的巨大車輪,用來把城市劃分區域的三道城牆圍成完美的圓……也許是他一輩子所見過,最偉大的東西了罷?

斯蒂芬的祖國——東鄧帝國早就把他和翔空飛馬標好價錢,只要擒獲他們之中任何一者,就能獲得豐厚的報酬,原因是斯蒂芬違法使用飛船的技術,侵害到帝國的軍事專利……但拜託,那所謂「豐厚的報酬」和飛船技術的價值相比,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雖然跑來煩擾他行商的人因此而增加不少,但斯蒂芬也不是蓋的,他明白只要飛得夠高、只要閉關自守的東鄧帝國一日不願意派出皇家艦隊,根本沒人動得翔空飛馬一條寒毛。

至於自己,有一支由東鄧帝國「沙底尼葛」會,也即是「武宗」當中七位頂尖高手組成的「七衛」保護,尋常殺手連讓斯蒂芬看見的機會都沒有;但無論如何,斯蒂芬在種種阻礙下,財富總是及不上連城帝國的商人牧爾泰,又或是陸橋城的任何一位城主,更莫論大鄧聯盟的卡奧達奇商會了。

說到航向新世界的原因,只能說斯蒂芬已經厭倦了在亞達慕危機四伏的行商生活。靠著飛船走私武器和藥材的他雖然累積了可觀的財富,卻受到了亞達慕列國的鄙視。但這些國家的統治者,或是權臣,不少乃瑪莉商會的常客…‥事實總叫斯蒂芬哭笑不得。

斯蒂芬有預感,在這片被喚作「洛辰王國」的土地上,他將能大展拳腳。也許罷……有時他也說不準自己的預感能有多準。

據有記錄以來的文獻記載——都是些快作古到化灰的羊皮古卷了,上一次有亞達慕人踏足新世界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他叫卡奧達奇,是大鄧聯盟的名商。當時,他販賣的器械譽滿亞達慕列王,卻竟然在這個叫洛辰王國的地方碰上釘子;這使斯蒂芬希望打開亞達慕與洛辰王國貿易路線的意欲更強。

說不定焦也能富甲天下,甚至在歷史上留名?

卡奧達奇的日記《遠洋札記》中曾提及:「洛辰王國人蠻不講理,裝潢、衣著相當落後,他們鑄造的武器卻似乎不差。洛辰王國由共主領導氏族,他們的共主應該是個孔武有力、有能力獨當一面的領袖……」

他希望現在的共主會講理些罷?

「尊貴的閣下,他們說將清空一片平地給我們降落。」一位穿著絲質長袍的侍女在斯蒂芬耳邊說道:「他們用的是神族語,閣下。」

「哦?」斯蒂芬對這種古老語言也略有研究,在連城帝國和東鄧帝國分別擁有自己的語言之前,它一直都是通行世界的語言。它的來源已經無可考究,傳聞是諸神教授人類的。其中過半的字詞也沒有意思,所以早已被更簡單的北洋行話和亞達慕大陸通用語取代。

「向他們表達我最高的謝意。」斯蒂芬微笑道:「傳令七衛,叫他們別配帶明顯的兵器,畢竟我不想惹到任何麻煩。」

「是的,閣下。」

「拋錨!開始降落!」斯蒂芬氣定神閑地在舷側邊走邊喊:「上面觀測的,給我注意好那些臭鳥,我可不打算再因為你們的疏忽付錢修帆。」

「是的,船長閣下!」

翔空飛馬平穩地穿過半空的薄雲,城市中許些詫異的臉孔納入斯蒂芬居高臨下的眼底,不禁使他感覺有些飄飄然。主帆緩緩收起,剩下用來調整方向的側帆和尾帆。四支錨落在清空的大街上,標定降落的位置,斯蒂芬認為空間應該恰恰足夠。

此時,七個身影無聲無息地來到斯蒂芬身旁,在跳板兩旁迅速排成整齊的隊列。但以斯蒂芬的觀點來說,是七件紅銅色的覆身盔甲在身邊忽然「冒出」。雖然穿這種被稱作「沙底尼克爾」的盔甲看似是在自縛手腳,但實際上它由一種輕如皮革的合金鑄成,而且每個關節都經仔細調節,對人的動作限制極少,非常適合七衛本來在軍隊中的編制——劍舞者。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逃跑時吵了點兒罷?

隨著翔空飛馬越來越接近地面,風也不再凜冽冷冰。他注意到領頭迎接他的人是個笑容可掬的老翁,頸上帶著一條鑲滿綠色寶石的項鏈,最大一顆寶石約有指頭大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斯蒂芬看得雙眼幾乎掉了出來。

難道是鑽石麼?寶石的光彩令他心裡怦怦亂跳,雙目沒法移開。亞達慕和北洋可都沒產出過綠色的鑽石,斯蒂芬要是能賺到幾顆,想必什麼都值回來了。

「遠方的客人,歡迎來到洛辰的土地!」對方鼓起嗓子說道,親切得彷似不屬於這片冬意彌漫的土地。

跳板揚起大道上的塵土,史蒂芬深吸一口異地的空氣,從翔空飛馬熟悉的身軀,穩穩落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他咧齒笑道:「請容在下向洛辰王國表達最誠懇的謝意。」

他瞥到士兵身穿暗綠色的布質斗篷,手持投擲用的短矛。與目前亞達慕大陸的水平相比,可謂相當落後。

卡奧達奇的手札不是提及到洛辰王國的鑄造技術還不錯麼?史蒂芬心道,本以為連大武器商卡奥達奇也評價為「不錯」的製品,能在亞達慕大陸賣個好價錢,誰知事實竟叫人如此失望!

不過,武器生意如今也不吃香了罷,史蒂芬打從心底地笑了起來,當務之急當然是盡快打開寶石貿易的門路,到時,要將我的瑪莉發展成亞達慕大陸上最大的商會亦不是夢!

「來自異地的客人,理應得到最熱切的歡迎。」老人彷彿沒有注意到史蒂芬心中的暗自盤算,依舊笑容滿面:「閣下是乘著什麼風來到洛辰的土地?」

「能航抵這片尊貴的土地,實在是在下的榮幸,多得一張前人的抄本地圖,在下才有幸窺見貴國風光。」史蒂芬略有興味地說:「在下帶來了少許不成敬意的禮物,若能覲見共主,喜不自勝。」

「閣下欲進見共主?」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堆積著詫異的神色:「那閣下實在仍需向首都航行一段時日!若閣下不嫌棄,何不在這兒補給口糧水料,讓船隊休息幾天,再作打算?」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史蒂芬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心中卻是被這訊息嚇得一驚。

難道是手札所載有什麼謬誤麼?史蒂芬心道,首都加拉拜應該就是這裡才對啊!

近這一個月,史蒂芬都在推測加拉拜的準確位置。手札上有關航線的記載殘缺不存,只留下了一張神域日影圖。但連被諸神咀咒的都知道,這種依靠神域界的影子來標示位置的方式非常不可靠,尤其是史蒂芬從大鄧聯盟的定風角出發,飛行了半個月才看到陸地……在這種長距離下偏差就更大了。

也許是推測出錯?

但事實上,他打死也不願相信自己計算了三天又驗算了三次的航線會出錯。

儘管有綠袍士兵為商會的人開路,七衛始終貼身保護著史蒂芬,他們暗紅色的覆身盔甲惹來不少眼珠的注視。路人眼中,帶著冷冷的不屑。

這座城市的確沒有首都應有的模樣,史蒂芬不其然地想。

遼闊的海港在天然崖壁下,海灣看來可以泊滿無數船隻,但事實卻只有寥寥可數、吃水不深的沿岸漁船到訪,甚至連戰艦,也沒有出現於他的視野之內。擁有寛闊道路本該透露出城市的繁榮,然而太少途人,卻使之顯得異常冷僻。街道上不見馬匹或是駄牛,就連妓院也沒看到一間,若在亞達慕的城鎮出現這種景象,史蒂芬一定為以為自己在作夢。

史蒂芬瞥望一位劍舞者的雙目,他冷酷的眼光似乎在回答:不是夢。

諸神保佑,即使和這些人共事六年了,還是有種隨時會被那眼神殺掉的感覺,史蒂芬暗忖。

轉而望向夾道旁觀的人,史蒂芬發現他們較北洋人和亞達慕人都要矮上一點,大多穿上及膝的麻質長袍,和亞達慕所流行的寬鬆襯衣一比,截然不同感覺使得史蒂芬以為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又注意到,綠袍士兵身上別了一個金屬章,上面是隻母獅。而從一個途人的金屬章上,他發現了一隻雙角異常巨大的鹿。

氏族?史蒂芬環顧身周的士兵,心中不禁冒出了疑問,這些士兵全都是同一個氏族的麼?

他怎地覺得不太對勁。

「殺了他們!」史蒂芬忽然聽到一個屈坐路旁的老翁衝過來大喊。那人衣衫襤褸,披頭散髮,可怕的形相嚇了他一跳:「這些侮辱先王的罪人!殺了他們!」

史蒂芬心裡不禁懾懦,眼見兩個綠袍士兵吰喝著,用矛支開老翁,但他仍拼命大罵,彷彿與史蒂芬有著什麼深仇大恨。

「諸神在上。」領頭的人歉意地說:「總是有些不懂事的鄉民會出來搗亂,懇求見諒。」

史蒂芬遲疑地點頭,但身邊的氣氛使他無法釋懷——路人厭惡不屑的眼神、士兵默然低頭的姿態,還有那不尋常的安靜。領頭人的飾物隨著步伐叮噹作響,七衛盔甲的金屬接口發出獨有的磨擦聲……無不刺激著史蒂芬的神經。

「閣下!」史蒂芬忽然聽到侍女驚惶的高呼:「走……」

史蒂芬回首,發現侍女起伏的胸口上多了支鋒利的矛,嫣紅正迅速地侵襲那件絲質長袍。接著,她彷如桌緣的下掉的白玉瓶子,從航側跌落地上,生命似脆弱的玻璃般粉碎消逝。

「怎麼……」史蒂芬驚詫地環視周圍,發現矛頭全指向了自己。

他來不及有任何情緒的起伏,便聽到亮出兵器的聲音。他的心跳在瞬間加速,昏暈的感覺衝上頭腦,無法言喻的恐懼佔據了他整個人。綠影在史蒂芬眼前舞動,哞喝之聲此起彼落,他的雙腿彷彿不屬於自己般癱軟,然後眼前一片無盡的黑暗朝他侵襲而來。

他只來得及看見遠處,有一串綠色的鑽石,以及一抹親切得詭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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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海德蘭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4-9-25 01:21 PM 編輯

海德蘭往弓弦上搭上一支羽箭,雙臂沉穩引弓,屏住氣,直至鋼鑄箭矢直指百步之外的靶心。拉緊弦線,他感到胸口的力量沿雙臂,漸漸凝聚於三個指頭之上。然後,他的拉弦手微微鬆開。嚓的一聲,箭去如流星,命中草靶,僅僅離靶心差了半個掌距。

「我仍是不太會注意風向。」海德蘭將漆成奶白色、鑲金握把的櫟木弓雙手交到萊恩.亞可手裡。他努力不表現出對箭藝的反感,笑道:「大人,請指教。」

代表亞可家族的旗幟是一隻盛水的手,在半空中如同卷起的腌菜,旗角間中無力地飄揚兩下,海德蘭對自己的藉口更不抱信心。

難得這兩天寒風止息,太陽神終於從衪漫長的沉睡中醒來。葛斯堯城外陽光普照,雪地看來炫目非常。萊恩決定要到城外活動一下手腳,於是傳召海德蘭領一支五十人的衛隊緊隨其後。但海德蘭不禁想,若是有刺客如那穿銀狐披風的一樣厲害,即使再多一倍膽小鬼亦無補於事,他當然不會說出口,反正戰神之劍除了在城內嫖賭飲蕩,也不見得太有作為,那倒不如出城閒站來得有建設性。

可惜海德蘭本人並不熟諳箭藝,也全無興趣可言,但出於責任,他仍要陪玩兩手,更何況他有事相告。

「這一箭已算是不錯。」萊恩撫撫白花的鬍子,淡淡地道:「現在明明沒什麼風,你就別故作謙虛了。」

只見萊恩不作瞄準,引弓就射,箭平飛到靶心的旁邊,也是差了半個掌距,只不過剛碰到乾草就被彈了出來。

「老了嘛。」萊恩的說話帶點空虛,似是介懷,卻沒真正在意:「再有經驗也不及年輕力壯好。」

「大人言重。」海德蘭說著。他聽到衛兵中傳來幾人竊笑,也許是在議論萊恩的箭藝,但海德蘭寧願不去多作猜測。據海德蘭所知,萊恩曾在年輕時衝鋒陷陣,那支櫟木弓的金把手,正是「熾陽」亞特蘭.索拿——連城帝國的首任半神王所賜,以贘他除去米提拉家族兩位半神的戰功。

要知道,萊恩只是一介常人,而五十年前的半神,全是可怕的人物。沒有百來個訓練充足的士兵,別想殺掉一個空手的半神,是老戰士們常說的話。亞特蘭.索拿本人,更可在戰場上引發莫名的烈火。於半神王谷的「焦土門之役」,有近百人的孤魂灰飛煙滅,連整座城門也因而化爲焦土。

這大槪就是該役被喚作「焦土門」的原因吧?

海德蘭出生軍旅世家,聽過不少戰爭故事。他父親是個獨臂老兵,戰後靠酒水度日,很快將家裡僅剩的錢花掉,人也瘋瘋癲癲,最後不知酒醉後惹上哪位爵爺,給當眾吊死。刑場上,海德蘭呆望父親吊起的獨臂軀體隨風搖曳,心中竟沒半點感覺。也許萊恩就是見他這個麻木的樣子,才收養他為家臣。

「你有事找我。」萊恩語氣肯定。他引弓再射一箭,也不瞄準,但這次離靶心偏得更遠了。他搖頭笑道:「難道不是麼?」

「大人,我理應受罰。」海德蘭低頭致歉:「和事件有關的人都逃了,兩名手下因此身亡……是我的過失。」

「你應得到懲罰?」萊恩沉默了一會,從腰間抽出一柄鑲上藍寶石的銀色匕首,眼神陰沉地望向海德蘭:「那我成全你。」

萊恩手起刀落,海德蘭想阻止時便已遲了。只聞嚓的一聲,刀刃剛碰到櫟木弓的弦線,弓弦立刻應聲斷掉,弓身如斷絲的魚竿一樣,瞬間彈直,震動不已。

若是剛才受勁太大,這張弓可能就此損了,萊恩毫無破壞珍藏之理。海德蘭暗暗心驚,但他只是朝萊恩投向不解的眼神,表示他不明所以。

「一張沒弦的弓射不了箭。」萊恩凝望弓身,似在細細欣賞木紋的古樸之色:「所以沒有獵人會因為用勁失準而毀了弦線,明白麼?」

海德蘭注意到萊恩的眼神似有幾分傷感。到底他在回憶何事?海德蘭無從得知,只時與平日的萊恩.亞可相比,此刻的他更有活人的感覺,而非空洞的軀殼。

萊恩將櫟木弓交給僕人,他轉過頭,語調忽然變得冷漠:「你還有一次機會說服我,仍非更換弓弦時候。」

「謝大人。」海德蘭低頭道:「雖然主要人物逃脱,但我抓住了一個人質,他們或許會為此露面。」

「不必解釋。」萊恩翻身上馬,動作純熟,但盔甲使他看來有點冗贅:「我期待好結果。」

寒風再次颳起雪片,烏雲從北方撲騰而來,如浪濤般將遙處的山脈淹沒,葛斯堯城在鋪天蓋地的灰霧下顯得尤其渺小。乾冷冬風使馬背上的海德蘭打了個顫,他懷中冰冷的鋼鐵,彷彿有生命一般,貪婪地吞噬他的温暖。

衛隊緊隨兩匹戰馬,朝東門而去。

海德蘭的內心相當自責,但他卻不希望令萊恩活在恐懼之中。在他懷中有三柄昨天發現的短劍,造工精細,由上佳的冰藍鋼鑄成。傳聞這種鋼材要經冰獄冥河之水冷鍛而成,雖然罕見,卻鋒利無比,受過訓練刺客能毫無聲色地以之刺穿鎧甲。

只有天涯城能鑄造冰藍鋼,它們是刺客專用的武器。海德蘭於是思量,既然首都向各地封臣發出勤王御令,就為何不能緊隨一抹劍吻,贈予不合作的領主?

若非發現了這些短劍,也許海德蘭會忘了天涯城的存在罷?經已五年,再無聽聞這個封地的任何風聲。

將萊恩護送回堡壘之後,海德蘭獨自朝地窖走去。地窖用於關押葛斯堯最不可饒恕的重犯,以及執行刑審之用。側門一如以往的漆黑陰暗,海德蘭以為下方靜得叫人壓抑,但當他踏入螺旋樓梯時,地下卻傳來一聲尖叫,和幾人的調侃聲。

「小妞,一個人悶麼?要不要我們陪陪你?」

「別害怕啊!」接著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似是有人打擊鐵柵:「老子不會吃了你的。」

這年頭,海德蘭心中一沉,士兵和土匪有什麼分別?他急急來到樓梯底端,只見五名擔任獄卒的戰神之劍正包圍一個獨立監牢,不時用武器敲擊鐵柵。監牢裡正是海德蘭抓回來的人質。

她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棕色長髮顯得凌亂不堪,兩個眼圈紅著想哭,卻強忍著淚。她此刻衣衫破爛,似是獄卒強行拉扯的原故。

這女孩下午時出現於旅館附近,被海德蘭埋下的伏兵抓住。海德蘭推斷,她應該是旅館晚班的女侍。林國健和旅館中的同夥不可能藉空消失,這個女孩想必知道些什麼。

然而,海德蘭並不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士兵,回到你的崗位。」海德蘭沉聲道。他將手放於木質劍柄上,以免這群人仗著勢眾發起瘋來,一擁而上。獄卒們注意到海德蘭到來,都停下手腳,凝望他的眼神充滿不屑。

「請恕我們未有恭候海德蘭大人的光臨。」高個子強笑說道。他比海德蘭高出一小截,下巴的鬍子剃得很乾。海德蘭從銅臂章看出他是位十夫長,應該算這群人的頭子。

「聽說那穿白狐披風的在大人眼皮子底下逃掉了,真有其事?」癟鼻子試探性地問:「大人,你想知道今天要抓的人是些什麼人麼?」

海德蘭不知道他這樣說的用意,沉思一會,搖搖頭。癟鼻子見後只是嘿嘿兩聲,說道:「審問後把這位女孩交給我們處理,你就能得知真相。」

海德蘭瞥到,女孩正以怨恨的眼神盯著他不放。深棕色的瞳仁裡沒有半點哀求或恐懼,只有映著周遭火把與鐵柵,和吞噬著眾人倒影的怨恨。

「如果你們知道些什麼,應該去向亞可大人報告。」海德蘭輕描談寫地說:「但若果你以為好奇心能動搖我某些原則,我勸你別再試一次。現在,各位請離開,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她。」

「……遵命。」語氣冰冷,但海德蘭並沒在意。數人提起油燈和兵器,朝螺旋樓梯而去。直到鐵門關上,海德蘭才開始和女孩說話。

「你知道葛斯堯以前盛產什麼麼?」海德蘭料想到對方不會回應,於是續道:「是檀松,遍野的檀松曾令這座城市空前地繁榮。所以,你會以為我猜不到,你的好朋友林國健是在其中一條走私隧道裡?」

「你不可能找到他們的。」女孩以冰冷的語調對他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告訴你。」

「你叫什麼名字?」海德蘭忽然微笑道:「我是海德蘭.斯,葛斯堯的衛隊指揮官和軍政參謀。」

「……格蘭達。」女孩遲疑了許久,但禮貌上她還是需要報上名字。

「很好。」海德蘭十分滿意:「格蘭達,我會命人拿些乾淨衣服和食物來,晚點再把你搬到好一點的房間,適才你委屈了。」

「為什麼?」格蘭達帶點疑惑。剛才充滿恨意的神情一掃而空。

「因為你是我們的客人啊,格蘭達。」海德蘭對女孩笑道,看起來就像一位慈父:「非常抱歉讓那些士兵把你當成罪犯了……喜歡杏仁果撻麼?是漫長冬季的餐後甜點,我想亞可大人該不會介意你幫他吃掉一些。」

「我沒吃過……」

「你不會後悔自己吃過的。」海德蘭站起來,打開監牢的鐵柵,伸出手為她指引去路,又打了個眼色:「從來沒有人會嫌棄甜品。現在隨我來罷,格蘭達小姐,你不該待在這種地方。」

「……為什麼要抓我?」格蘭達像是意識到什麼,警惕地縮在監牢一角。海德蘭只是站在門外,耐心地回應:「我們有必要邀請林國健來查明一些事,我相信他會因你而現身。事情水落石出之後,我自然會給兩位自由。我以諸神之名向你保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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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溫蒂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5-5-23 04:24 PM 編輯

晚宴在城堡中最大的躍羚廳舉行。它由南泛親自設計和監督建造,足夠容納數百人,以及滿桌佳餚美酒。羊脂蠟燭於圓形拱頂的天花低低垂下,映照紅砂岩牆淡泊的優雅,溫蒂覺得這大廳根本就是一座藝術品。

歌者於廳中詠唱《冬之聲》,使人彷彿置身於温柔之地,在片片粉雪中漫舞,一時又如暴風雪降臨,冰霜雹暴傾瀉而來,亦有時摻雜一股慘然寂寥,只聞寒風竄進衣裳裡的冷。這首歌曲於王國中的地位甚不簡單,只有在共主的宴會才能頌唱。和春之聲、夏之聲以及秋之聲一樣,需要三十六位歌者一同表演,屬於洛辰王國最高規格。

可惜混雜著酩酊的喧囂以及金屬器皿的碰擊,在南方村落中成長的溫蒂完全不習慣,更遑論提起賞樂的興趣。事實上,嘈雜環境只令她憶起一直沒有間斷的戰禍。

也許某人的第六個春天也是在躍羚廳度過,坐在共主之座上,身邊圍繞著這些噪音,抬頭能細數垂掛天花的氏族旗幟,垂首能呆望眼前的混亂。對温蒂而言,她的第六個春天卻是一場將家鄉燒得半點不剩的烈火。

到底是哪一面旗幟?黑色大角羚的達克隆,還是塔巴的銀色鼓鼻獅?温蒂已然記不清楚。她只記得一片火海就如驚濤駭浪般淹沒了村落,直到隔天,才有一個滿臉長鬚的男人和他的部下在日出時趕到了焦黑的廢墟,發現逃過一劫的温蒂愣然地抱著樹幹,兩眼發直,就似一整晚都沒有眨眼。

「你是王的侍女嗎?」

「誒……是的。」

聲音將她領回躍羚廳中。一位有著棕色卷髮,皮膚白皙,看樣子比温蒂不知成熟多少的侍女湊近來,壓低聲音道:「真好,陛下是個怎樣的人?」

她比温蒂高出一截,發育完整的身軀在淡白的麻質衣服下表露無遺。也許是膚色太白的關係,根本遮蓋不住臉上的紅暈,語氣中亦透露出羨慕。温蒂淡淡一笑,心想,原來洛辰也不是沒有擁護者。

「陛下啊?」温蒂裝作思考,然後咯咯笑了起來,羞澀地說:「陛下平時就像個小孩子呢,不過很聰明,也很有趣。」

「不知道陛下長大後會是怎麼一位王呢?」那位侍女憧憬著說:「聽說陛下單憑幾句話就化解了氏族衝突,太威風了!」

要是洛辰知道他有傾慕者,不知道會如何反應?温蒂心想。然而她卻無法理解,自己為何不太喜歡這個念頭,洛辰大概不會看得上任何女孩吧?

「一定是高大俊朗,勇敢無畏,而且像先王一樣的英明。」温蒂悄聲道。相信這個形象很貼近她的幻想,那位侍女面上又是一紅。

「你覺得陛下喜歡怎樣的女孩呢?」她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語調帶著夢幻的味兒:「會是那種平凡人家的女兒嗎?」

「不知道啊。」温蒂裝作不在乎地笑道:「但至少,陛下喜歡的女孩,應該不可能有南方血統吧?」

「怎能不抱點信心呢?」雖然她這樣說,但温蒂從表情看得出,這句話根本沒帶任何誠意。接著,只見那位侍女嘟起嘴道:「也許陛下長大後遠征南野,待他統一大陸時,就想娶個南方女王也說不定?」

温蒂聽後忽然打了個冷顫。

「你還期望陛下娶你作新娘子吧?」戴著黑色領巾的侍女總管正巧出現在兩人面前。她是個囉囉嗦嗦的老女人,而且走路時和貓一樣安靜,初時溫蒂也被她這種能力嚇了一跳,只不過很快就發現她沒什麼威脅。

她看來一臉不滿,皺起眉就怪責說:「雅思,你不用為首領們添酒嗎?還有空閒聊?」

「明明都醉爛如泥……」只聽被喚作雅思的侍女小聲咕嚕著說。但她卻不給總管有任何會過意來的時間,就急急走到宴會中心去了。

「而你……」總管猶疑了會,似乎很艱難的才得出結論:「你是廚房女工?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温蒂只想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但她保有一貫的禮儀,溫文地道:「對不起,我這就離開。」

温蒂纖細的身影消失於躍羚廳一面布簾之後,來到黑暗的走廊。反正躍羚廳中的侍女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根本沒有人會在意她的離開。侍女總管叮囑過她,她在宴會時的職責就是為共主打點餐桌。但洛辰都已經被關在花園裡了,作為他的侍女,還會有什麼職責?

她挑了視野最遼闊的側窗。坐在窗台上,如同置身夜空。放眼星夜,以及彷彿藍色幻影的神域界,看它由一端的地平線伸入天際,直抵地平線的另一端。

諸神也在看嗎?她不禁想,祂們會不會注意到一個有十字型水池的花園裡,某位困惑的共主正在猜測他的國家有多大?

洛辰並非一位無知的昏君,又或是只曉玩樂的小孩。他本該與成圖一起在加拉拜南門的亂事中被殺,然而他彷彿能預知未來,並沒有尋求成圖的協肋。

正當溫蒂以為亂事即將終結,卻見城衛的銀色鐵盔瞬間佔據大街每個角落,列陣擋在四大氏族的親衛之前,開出一條路。接著,一只大角羚緩步來到眾人之間。大角羚上的騎士就像位天生的領袖,使人心生敬畏,氏族首領和平民無不俯首稱臣。

就在親衛們丟下兵器時,溫蒂甚至有一刻非常恐懼這人的細小背影,一個蘊含力量的背影。這種力量也許能喚來和平,卻也可能招來災厄……

藉由布簾透出的光,溫蒂回望被稱為「共主之座」的木椅。上面依然空無一人,洛辰似乎仍沒被獲准出席晚宴。氏族首領們在大廳中談笑,溫蒂瞥到基爾.達克隆正與紅鷹氏族的首領低聲耳語。他臉上笑意洋溢,依溫蒂的觀察,他大概是廳中最從容的人吧?

基爾.達克隆是洛辰王國的首任宰相南泛.達克隆和凱娜.紅鷹的兒子。由於聯姻,兩個氏族一直關係密切。溫蒂很容易就能從基爾暗紅色的雞冠髮,看出他與紅鷹氏族的血緣關係。

溫蒂花了許多時間來研讀洛辰王國的歷史。必須熟悉你的敵人,才能夠找出其弱點,溫蒂的老師曾經這麼說過。來到王宮前,就是他親自教會了溫蒂讀寫神族語的方法。

雖然達克隆氏族曾是洛辰的忠實戰友,可在溫蒂眼中,達克隆氏族現在和其他地方割據勢力並沒多大分別。加拉拜南門的亂事已經透露了這個王國的分裂、仇恨、貪婪和鬥爭。溫蒂只需再輕輕的推她一把,洛辰王國就會像失去基石的高塔般土崩瓦解。

也許瓦解了這個國家,洛辰就不會成為眾矢之的。溫蒂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理由,不當共主,他才能活下去。

一陣遙遠的吵雜聲忽然在前方響起,混雜著尖叫與哭嚎聲,但也不及映成橙黃的霧光般吸引溫蒂注目。烈焰正張牙舞爪地吞噬著木製的房屋,及後又漫延至它的鄰居,漸漸將城南一帶的視野全送入了火紅之中。

火!

溫蒂心中像有一把聲音要丢下她逃亡。

火啊!

在溫蒂眼中,那是一只惡魔,一只曾將她家鄉吞沒的惡魔。她不敢直視它,腦海裡的聲音只想逃避那火紅的身影。她拔足狂奔,直至那片紅色隱沒於柔和的燭火裡。

她試圖冷靜心神,卻發現自己已來到了躍羚廳中央,被所有人注視著。

「失火了!」溫蒂用盡胸腔裡的一口氣尖叫出來,伴隨著數聲器皿碎裂以及驚呼,廳中百多人頓時愣住。溫蒂這才記得自己忘記呼吸了。

藉著躍羚廳短暫的靜寂,衛兵的吆喝終於傳進廳中,看嘉賓們的神情,他們彷彿漸漸意識到事態嚴重。

躍羚廳的大門旋即被推開。溫蒂見門旁的僕人驚詫地退開,讓出空間之剩卻又從門後好奇地察看。走廊外,一名神色慌張的城衛急步走來,他的雙頰似被濃煙燻黑,手中也沒帶長矛。

「火勢蔓延得太快了!城南一帶都陷入了火海!共主……共主請求各位派出親衛協助救火!」

躍羚廳中又是一陣騒動,卻沒有人行動。百多人面面相覷,本來熱鬧的躍羚廳頓時沉凝著燥動的氣氛。

「看諸神的份上,你們還站著幹什麼?快救火!」以索氏族的首領山壯.以索喝道,打破了其他首領們的交頭接耳。他一身黝黑的皮膚加上沙黃色外袍叫人難以察覺,但聲線卻明亮得驚人。

「救火!」

「快救火!」

吵鬧聲在周圍此起彼落,但首領們大多只是在廳中互相指手劃腳,似乎覺得這樣做就能遏止火勢蔓延。更有人互相吆喝推撞,看來已經喝醉,拿起麥餅就住對方的面上砸去。被砸那人怒喝一聲,揮拳與他扭打起來,卻又腳步虛浮地撞倒了一張盛滿食物和酒水的大橡木桌。周圍的人嘩然閃避,打翻的蜜酒氣味立刻充凝了躍羚廳。

此等亂局使溫蒂冷靜不少,至少這些人尚有心情打鬧,表示火場並沒想像中那麼近。

成圖.布並不在這些人之中,溫蒂的眼睛掃過宴會,也沒有發現的那個老邁、奸詐而且滿身青色的老頭……其實她一直想不透,為什麼那老頭不乾脆把鬍子也染成青色呢……瞥到基爾.達克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叫溫蒂非常疑惑,他似乎是廳中看起來最鎮靜的人。

因為他對火災無動於衷。

另一邊的山壯.以索似乎已認定廳中眾人無助於從火焰中拯救王國,他袍袖一揮,準備與城衛離開躍羚廳。那層沙色的布料之下,是面及腰的藍染羊毛,代表著王國之盟,一個自先王已經樹立的傳統,現在卻甚少人跟從。

又是少數仍然忠於洛辰王國的領袖嗎?溫蒂心想,但大概也不夠拯救她離開火焰吧?

溫蒂忽然意識到些什麼似的,心中一沉。不知為何,她竟然在擔心剛認識不到一天的洛辰。乘著吵鬧與鼓燥作掩護,她如鬼魅的身影悄悄溜出躍羚廳,朝山壯.以索相反的方向奔去,那兒是城堡的後花園。

在混亂中,完全沒人搭理一個奔跑中的侍女,不少走廊更是空無一人,重要出入口包括城堡後門、側道也未見城衛把守,想必都動員到火場救災了。

溫蒂如風一般越過高牆,降落在柔軟的草坡上。

神域界的藍輝在漆黑之中映亮了十字水池的波紋,本來的恬靜此刻卻化作黯然孤寂。溫蒂四處張望,但除樹影與白色鵝卵石之外,什麼都看不見。那位在自個兒時愛偶爾長嘆口氣的共主,竟已不知所蹤。

洛辰呢?她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隨心跳加速越見明顯。溫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驚覺飛灰於映成橙紅的天際緩緩飄降,彷似……彷似一場「雪」。霧光瀰漫,煙火與燒焦的氣味混雜成一種難以形容的壓抑,伴著犬吠與呼喝聲,使溫蒂更是不知所措。

洛辰呢?無能為力的感覺從溫蒂心中湧上,迫得她的眼淚滑下面頰。

城堡塔樓忽地傳來號角之聲,音樂像靈魂般輕輕徘徊,在十字水池裡蕩漾,深邃而遙遠。溫蒂聽得出是《山嶺逝去的英雄》。這首由洛辰王國第一任首相南泛所作的哀歌,盛載著偉人隕落的悲訊。

縱然冬天剛剛完結,她卻不由自主地渾身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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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認知,LS好似有D私人野搞,呢排都唔多得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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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91西布朗 發表於 14-12-1 09:48 PM
就我認知,LS好似有D私人野搞,呢排都唔多得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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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林國健

林國健鮮有地憶起弟弟的事情。

凝視火焰,他看見弟弟就坐在旁邊不遠,正在用樹杈玩弄柴枝,口中哼著一首名叫「星痕」的民謠,詞中訴說神域界再臨,人能與諸神同在的情境。

雪花飄落森林謐靜的各處,在黑暗中紛紛起舞,酷似純潔的精靈,好奇地窺視這對落魄兄弟。

弟弟將這首歌哼了一遍又一遍,林國健當時正將雪水放進破口瓦碗裡,也沒有在意。但他的聲音在耳邊徘徊,重覆著相同的調子,彷彿寥寥中簡樸的點綴。

小曲忽然一止,他像是若有所思地說:「健,我說啊,要是世界上沒有佔有這個概念就好了。」

林國健愣了一愣,見弟弟微笑著,繼續説:「就像你這碗水會分給我,我也會和你分享火堆一樣。」

「說什麼傻話。」林國健含糊地回應,他將瓦碗放在火堆旁,好讓雪融化掉。

「你想想啊!」他用手上的樹杈將瓦碗推近火舌一些,說道:「帝王如果願意與人民分享他的財富,人民自願為國家作戰,地主能借出空置的土地,多餘的作物能分給需要的人……這會是天堂般的國家!」

「這世上哪會有人聽從你這樣的想法呢?」林國健哈哈兩聲,站起來道:「我去拾些柴枝,你還是看好火罷。」

我太吝嗇了,林國健心想。他只恨自己沒有和弟弟聊下去,因為那晚是弟弟仍活著的最後一夜。

去年,一場忽如其來的暴風雪,奪去了他的性命。林國健記得自己抱著他漸冷的軀體,直奔葛斯堯城門,只是夜裡,城門無情緊閉,將他擋在外面。因為雪暴,戰神之劍都不知躲到哪去了,任憑林國健如何竭力大喊,始終無人理睬。

被暴雪掩蓋的林國健隔天被聖殿的修士所救,奇蹟般活了下來,也許是諸神開的一個玩笑。

凝視火焰,他察覺自己正屈坐在一條陰冷的隧道內,身周全是衣衫破爛的人,有老有嫩。這些面孔並不陌生,有近似自己的年青人,有剛添了孩子的家庭,還有挽著老婦人的小孩。這數個月來跟隨自己的面孔有增無減,但自己懷中的錢包卻越來越輕。

熱騰騰、香噴噴的玉米糊伴肉湯用木碗盛起,被分到每個人的手裡。看到那些人臉上滿足的表情,林國健縱然知道最後幾袋玉米粉都用在這一餐之上,心中卻也感受到絲毫暖意。他從不明白,為何快樂可以這樣得來。

然而,來得快,也去得快。

「點算過了,總共二百一十二人,比昨天又多了七個人,一個年青人,四個孩子,兩個老人。」艾爾珀跌坐在林國健旁的硬泥地上,火光映得他的臉略為滄桑,雖然面容已經較當初認識他的時候來得有神,但兩鬢更見斑白。他雙手撐在身後,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林國健,人這樣增加下去不是辦法。尤其是沒有工作能力的人。現在旅館的收入沒了,單靠剩下的錢捱不了多久。」

「我知道。」林國健沒好氣地回答,情況他自己是清楚不過。

「我在想……」艾爾珀沉聲道,卻被林國健打斷了。

「是時候回家鄉了?」林國健察覺到自己的語調非常冷淡,但他懶得放進任何情感,也許是因為有人破壞了他難得的好心情。

「不。」艾爾珀說道:「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逆受會有辦法……只要你親自開口。」

「逆受麼……」林國健聽到這個名字時,想到自己今天所說的話,和逆受失望的神情。這個人,林國健越想越想不透,與逆受見不過兩面,卻每每出手相助,甚至豁出了性命,是什麼理由讓他幫助自己到這地步?為何他屢次相助,自己仍然會萌生懷疑他的念頭?

「有必要去懷疑麼?」艾爾珀忽然搭著他的肩,高聲道:「當初你不顧一切,花下大筆的錢去幫眼前這些人,我曾很懷疑你的企圖,他們相信也一樣。」

周圍不少人將目光投向這邊,聽到艾爾珀的話,不禁紛紛點頭。

「你一直沒有多作解釋,但我記得你說過『我不想有人像我一樣』。就是這個簡單的原因驅使你為這些人花錢、賣命的,對罷?」艾爾珀站了起來,吸了口氣又說:「你並沒有得益,卻獻出自己。於是我被你的信念所感動,自願留下來,這些人也是,他們視你為領袖,信賴你、支持你,甚至為你賣命。難道這樣你還不明白嗎?別再懷疑自己了,起來帶領大家罷,林國健!」

林國健陷入沈思許久,終於發話。

「留兩個人在地面上把風。」他用左手支撐身體,站了起來,聲音清晰地響徹隧道:「其他人跟我走,帶上武器。」

「老大你準備幹什麼?」大衛從泥地上抓起斧子以及牆上火把,走過來問。大概二十來個年青人見大衛上前,便紛紛跟隨,手中是一些切肉刀子和木棍削尖而成的長矛。

「向燒我們旅館的人討飯吃。」林國健淡淡地笑道:「你們來麼?」

「老大你打算搶戰神之劍的倉庫?」大衛略為一呆,看樣子是有點意外。正當他身後的年青人們也開始猶豫的時候,他卻呵呵大笑道:「果然是老大啊,該死的,這麼好的事情怎能不預我一份!」

「好樣的,膽子不少。」珮斯手上依然是把外型暗啞的弓,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從梯階上跳了下來,咧出一口黃板牙道:「要是你把那群混蛋珍藏的夏季好酒留給我,算少一個月的薪酬……他們一定在倉庫放了一、兩桶。」

「斯伯丁,你來麼?」艾爾珀呼出一口寒氣,林國建從側面看到他的嘴角微微鈎起,是種滿意的笑容。

「我……好像有點受寒。我怕會拖累你們。」

林國健發現斯伯丁瑟縮一角,聲音聽起來也有些沙啞。他自中午起就不停地咳嗽,林國健心想,也許現在病變重了。逃離戰神之劍的追捕後,一直因為柴枝太濕而沒有生火,或是因為這個原因罷,林國健歸咎於自己的準備不夠充足。

「朋友,休息一下。」林國健說:「等著我們的好消息。」

艾爾珀一邊帶上手套,一邊問:「林國健,你的計劃是怎樣的?」

「葛斯堯建造在臨海的峭壁上,卻沒有軍港。神域海邊的守備軍非常少。巧合地,城牆離貧民窟並不遠。」林國健用手比劃著說:「據我所知,北濤塔的守軍不過半百。在北洋的冬季站城牆不是一件好差事,大部分的士兵想必在地窖裏烤火喝酒。只要我們分散,將把守通道的士兵都幹掉,然後再把地窖的門堵住,就不會有人來阻礙我們了。」

「那豈不是不能發出聲音?」大衛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失望,他一定又是想大吵大鬧地衝入戰場罷。

林國健把食指放在唇上當作回應,然後向艾爾珀說道:「我需要你留在這兒。」

艾爾珀略為沉默一陣子,但他很快露出信任的神情:「……我相信你的判斷,我會留在這兒,順便看看逆受回來了沒有。」

「希望他別給戰神之劍抓了才好。」林國健裝作漫不經心地說。

「我知道你在意的。」艾爾珀輕聲說道:「你從來都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更何況他又一次救了你,也救了大家。」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們仍需要他幫忙。」

「我們莫王朝有句說話,『對朋友不需要掩飾,正如大笑不需要掩嘴』,我自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艾爾珀搭上他的肩頭道:「準備好木頭車和馬,你會需要他們。」

林國健親自帶領幾位年輕人清理木頭車上的積雪。寒冷不斷侵襲著衣衫單薄的眾人,連在大衣下披著硬皮甲,並戴上皮製手套的林國健也不禁全身打顫。

在拉動木頭車時,他注意到旁邊有個年紀相若的青年,手背的皮膚都凍傷了。他的棗紅色鬍子和頭髮都修剪得很整齊,身型頗為健壯。如非衣衫襤樓而且滿身污漬,也許完全不像一個無家可歸的貧民。

這樣的人在城裏也找不到工作麼?林國健心想,到底城裡的情況壞到什麼程度了?

林國健努力在酷寒中堆出一個比較溫暖的微笑,並把皮手套塞進年青人懷裡。年青人注視林國健深棕色的眸子充滿困惑,好像猶豫著是否要接受。

「戴著罷,我不冷。」他明知自己這句話騙不了人,這種天氣之下有誰會不冷?也許就只有那些在家中烤著熊熊爐火的人罷。

想到這裡,林國健忽然有些明白弟弟的話。即使是身無長物的自己,依然有一雙手套可以分享,為什麼在同一座城市裡,卻有人在高牆後喝著熱湯,關上門就假裝看不到街道上的事?

外面有太多他們不願承認的事實,至少林國健是這樣認為。寒冷的冬天、滿街的飢民、貪婪的貴族、強盜般的士兵,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恐懼。

魔格納之犬。

數個月前,林國健和其他人一樣,也以為牠們不過是無聊的市井傳言。但現在林國健親眼見過這些怪物,並與牠們交手,失去不止二十個手足。他們並非戰士,但每一個都是好人。縱使許多的細節,誰又説過了些什麼,他已經想不起來,然而那些面孔,林國健相信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黑犬龐大的身軀,總是伴隨詭異的赤目出現於陰影之下,寂靜而且致命。牠們不畏痛楚與火焰,除了重創頭部外,根本沒有其他方法能殺死牠們。

葛斯堯的市民漸漸不在夜裡出門,戰神之劍的晚間巡邏也悄悄撤銷,甚至有傳一位新上任的指揮官強硬地要求士兵巡邏,卻在翌日莫名凍死街頭的謠言。對魔格納之犬的存在,葛斯堯人彷彿有著一種默契,否認,且有意無意地迴避。

林國健存活在真相裡。

他生命中的每一刻也沒有被否認,他根本無法否認。沒有人能夠代替那個已經死去、愛好幻想的弟弟。徹骨的寒冷和折磨般的飢餓,曾經活生生地想摧毀他。甚至連魔格納之犬的利齒,也在每處黑暗靜待咬破他的喉頭,但他活了下來。

人總是愛逃避那些恐懼和未知的事物。但為了生存,林國健無法欺騙自己。

「謝謝。」年青人低下頭,沒有再直視林國健的眼睛。他戴上皮手套,往車把一抓,道:「讓我來罷。」

「慢著,你叫什麼名字?」

「……蘭尼。」

說罷,他身體前傾,踏出一步,輕易就拖動了木頭車。輪子車軸發出鏽蝕過的吱哎聲音,不情願地在厚雪上留下一道壓痕。這時,大衛牽來了兩匹馬,恰巧看到年青人獨個就拉動木頭車,便用肘輕撞林國健的肩膀,調侃道:「這位兄弟力氣不錯啊!反而是你,瘦得像吃不夠似的,不多多鍛煉別人會以為你才是新來的罷。」

「幸好我還能依著一匹馬。倒是你啊大衛,馬要低頭才能看見你,套上馬具的時候小心別嚇著牠們。」林國健不甘示弱,對矮上他一大截的大衛笑道。

大衛聽後呵呵大笑,笑意化為白煙。他一邊將馬兒的肚帶和胸帶繫上木頭車,一邊說道:「就是說不過老大……今年就求諸神讓我長高一點,拜託。」

「兄弟們,我們走罷。」林國健轉過身,用恰好足夠所有人聽見的聲音宣布:「今天不會見血,我們要的只是食物,不是人命。」

「戰神之劍昨日才差點殺了我們,老大你不記得麼?」大衛詫異地說,丢下手邊的工作,口中呼出帶怒意的白霧:「至少幹掉一個十夫長來回敬他們罷!」

「但我們沒有死。」林國健代他為馬扣上胸帶,並回答:「即使戰神之劍作惡多端,但也命不該絕,他們也有妻兒、朋友,就和我們一樣。若你還認我這個老大,就聽我說罷。」

「反正阻止不了我多拿幾瓶酒。」珮斯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溶化掉小片積雪,接著冷冷地說道:「大伙聽話動身罷,這兒冷得像魔格納鬼僕的狗窟般,再不活動一下身體就要變冰塊了。」

今夜沒有繼續下雪,然而天空漆黑一片,仍未見月神姐妹露面,連神域界的光輝也擋在雲霧之後。黑暗下的葛斯堯似乎比平日更早陷入沉睡。

貧民窟的街道上,木板房與破爛的土牆後未見火光,靜謐的大路只有一輛馬車和周圍十來人在緩緩前進,此起彼落的呼吸交織成霧網,是嚴冬裡獨有的景色。

林國健牽著馬兒的韁繩,出現在城牆的陰影下。面前是一道剛巧容許馬車通過的鐵柵,後方只有一名戰神之劍站在火盤邊取暖,大概是打賭輸了什麼的,才會被人擱出來罷。那人朝夜空吐出一口寒氣,暗自哼著首小調,見有人孤身行近,先是帶了三分怯意,只好高聲發話,意圖壯膽:「幹什麼的。」

「兵大人,之前好像未見過你呢……要買些柴火麼?最後就這些了,能算你便宜一點。」林國健低頭道,語氣裝作熟絡,又乘著夜色,故意不讓那人看見容貌。只見那人猶疑一下,便想打發:「去,老子柴火多的是。」

「你湊近來,看看這人是誰?」林國健抬起頭,退到長矛刺不著的距離笑道:「看起來像是懸賞一個金幣的通緝犯——林國健麼?」

「你……」那人仍未說完,後腦便捱了一記悶棍,還來不及哼一聲,就軟癱在地,沒再動彈。

「希望我沒下太重手。」大衛皺起眉道:「不會這樣就去見諸神了罷?」

鐵柵緩緩上升,林國健急不及待上前一探那人鼻息,幸好他還有呼吸。

「想多了,大衛。其他守衛呢?」

「珮斯解決了。」大衛低聲說道,但又覺不妥,於是補充:「其實合共只有兩人而已。」

林國健略為觀察周圍的環境,發現了一所依著城牆的木板屋,裡面依稀透出火光,以及吵鬧之聲。他又注意到城樓上厚重的積雪,以及幾扇可能是通往地窖的橡木門。於是他拾起衛兵腰際的鑰匙,以手勢指示幾個年青人到城樓上去,另外幾人到鐵柵外把風,自己則和大衛去檢查地窖位置。

「鑰匙怎麼像魔犬的牙那般多。」大衛不禁低聲咒罵。

「你有仔細數過魔犬的牙麼?」林國健笑問,隨便挑了把鑰匙插進門。只聞咔嚓一聲,門應聲打開,只看得大衛膛目結舌。

「你怎麼辦到的。」他吐了吐舌頭。

「巧合罷了……這裡是武器庫?」林國健接過大衛手上的火把一照,看到十來根橡木棍,前端裝嵌著鐵槍尖,在火光下晃晃悠悠。還有鐵皮覆面的圓盾、皮手套、鎖子甲、硬皮甲以及長劍、手斧、十字弩和高頂盔。

「老大,帶走麼?」大衛挑了一柄手斧來把弄:「是些不錯的傢伙。」

「先找到食物再說。」

「找到了。」珮斯的聲音從林國健身後傳來,他旁邊是一扇打開的橡木門。珮斯將手中瓶子裡的紅色液體往喉嚨直灌,朝夜空中吐出一口滿意的白霧:「果然藏了些好東西,這個冬天最好的一口酒啊。」

「裝滿馬車。」林國健低聲道,並沒有理會珮斯,畢竟他意不在酒。其餘的人聽到命令,開始從地窖中搬出小麥、麵包、火腿和醃菜放上馬車。

「老大!牠……牠們來了!」

慌張的呼喊劃破了寒夜的沉靜,不知是誰如此大意,他的聲音彷彿能夠讓半座城市聽見。

該死,林國健心知不妙,那些守衛會發現我們!

這個念頭才剛浮起,他便聽到一陣慌亂和喝罵聲從木板屋中傳來,約莫十來人正拾級而上。但林國健早有準備,他馬上朝城樓上的年青人發司號令:「推下來!」

城樓和埯體頂上的積雪早就被他們翻鬆,此刻猶如半壁山嶽倒塌一般,往木板屋傾瀉而下,巨響過後,小山似的厚雪將木板屋埋得不見蹤跡。林國健估計積雪大概有幾百斤重,像這樣頂住了門,裡面的人大概一時三刻也出不來。咒罵之聲不絕,多惡毒的說話也能聽見。

林國健剛打算問責,鐵蹄踏雪之聲忽起,只見一人騎著戰神之劍的軍馬朝鐵柵飛奔而去。林國健依稀記得身影,來自不久前和他說過話那新來的年輕人,一雙皮手套還抓在韁繩上。

「快降下鐵柵!」林國健無暇思索,但直覺告訴他危機將至。他指向那人就道:「別讓他逃走!」

「這個簡單。」珮斯說著,飛箭離弦,眼見要在他背上刺個咕窿,卻見那人旋身以手上圓盾迅速擋下致命一擊,熟練的技巧猶如戰場老兵。他另一手是柄長劍,在半空中揮舞兩下,驅散鐵柵附近大呼小叫的人,就這樣奔出了大街。

然而,有別的事情接踵而來,林國健還在大街的黑暗裡看到了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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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血紅色的眼睛,在陰影中晃動,和黝黑閃亮的皮毛一湧而上,與恐懼共生。這情形林國健卻熟悉不過,只見為數眾多的黑犬忽然出現在鐵柵附近。牠們沒成功追上年青人,便轉身朝門樓直衝而來。沒有人敢降下鐵柵,因為以黑犬撲殺的速度,待在鐵柵附近根本不可能生還。但不降下鐵柵就會有更多黑犬衝進來,林國健全身冷汗直冒,這將是困獸之鬥。

他無法猶豫,舉棋不定只會讓跟隨自己的十多人死於非命。

正當他下定決心,打算冒險拔劍去砍斷纜繩時,身旁的大衛卻先他一步亮出手斧,高喊著戰號,直衝向前。林國健從沒見過這矮子跑這般快,他想趕上他的步伐,但為時已晚。手斧落在纜繩上,無聲地切斷了麻質纖維,接著利爪將大衛撲倒在地,咬噬緊隨其後。

「不!」林國健意識到自己的心臟狂跳起來,鐵柵降下的聲音雖大,卻蓋不過耳邊的脈搏。無奈他不能令雙腿再跑快些。

「咻!」

凌厲飛箭趕過林國健的腳步,半支沒入黑犬前額,在牠巨大的體型前顯得微不足道,卻足以致命。黑色毛皮轟然癱倒一旁,與林國健的心頭大石同時落地。

「不用謝。」珮斯的聲音悠悠從身後傳來:「你付了錢的。」

林國健趕忙揪起大衛的衣領,大力摔到身後去:「你就這麼急著要死嗎?」

「誒……」大衛驚魂未定,躺在地上猛然吸氣,過了良久,卻又仰天狂笑起來:「諸神不允許我死也沒法子,哈哈!我沒死!魔格納的狗種聽到麼?我沒死!」

「你八成是被黑狗嚇瘋了。」林國健搖頭直道不是,卻也不禁笑逐顏開,朝大衛伸出了手:「無論如何,歡迎回來。」

大衛握住他的手。林國健把他拉了起來,又和他互碰鼻子。

「怎麼。」珮斯從雪地上拿起瓶子,又吮了口酒,不滿地說:「那些狗種還在外面白瞪眼睛,貌似是我們成為籠中獸了。」

「那個騎馬跑了的蘭尼……」

「我們一會再討論。」林國健打斷了大衛的話,因為他忽然注意到黑犬似乎被什麼吸引住,仰首正往空氣裡猛吸,然後開始狂吠起來。

林國健命一人到城牆上瞭望,又確保每人手中都有長矛和上了箭矢的十字弩。他自己則挑了一柄稱手的長劍。拿上手雖然比先前的生鏽鐵劍略重,但卻鋒利許多,而且劍身和手柄重量均衡,舞動起來反而更加輕鬆。

「是騎兵!全副武裝……朝、朝這邊來了!」

「佈陣,頂住門樓的入口。」林國健鎮靜一如以往,開始發號施令:「你們兩個在絞盤準備,等我信號。珮斯,你駕馬車。」

「老大……我們要衝出去麼?」有人用詫異的語氣問,彷彿這是什麼天大的壞主意。

林國健來到鐵柵後方,和黑犬的利齒只有三步之隔,看得見鐵枝被嚙得扭曲,充滿深陷的齒印和黏稠的口水,但他毫不動容地反問:「不然困在這兒一輩子?」

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害怕了。

從前,面對黑犬的時候,他無法逃避恐懼的籠罩。但他不能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一但害怕,其他人都會驚惶、潰散。若是陣式一破,他們會輸,輸給黑犬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總會獨自面對恐懼。

他要活下去,和其他人也一樣。

但現在他感到思路不再被恐懼影響。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據說,剛上戰場的新兵在初次殺戮時,都難以接受自己雙手沾上鮮血。但漸漸,他們會明白自己不殺人,就會被殺的道理。最後,那些僅餘的罪疚感會完全磨滅,徹底地成為一個殺手。

也許面對著恐懼也是同樣道理?

「諸神啊!」某把熟悉的聲音喊道,接著是馬匹嘶叫。林國健看見一匹軍馬躍立而起,黑犬旋即將之撲殺,即使是鎖子甲也抵擋不了牠們的利齒。嫣紅從金屬下汩汩流出,很快與雪地融成一攤暗紅,腥氣充凝著冷空氣。

軍馬只掙扎了幾下,眼看是不活了。

此時,騎士打滾到一旁的開寛雪地。他奮力撐起身軀,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黑犬包圍。

「保護指揮官!」另一名騎士反應過來,躍身下馬。只見斗篷飛降,馬靴嚓的一聲濺起雪花,劍光直往黑犬的身側劈去。

林國健沒能看見覆面盔下的驚詫,他只注意到黑犬血紅的雙目閃過,和下一刹那,騎士被撲倒的瞬間。鋒利的長劍順勢刺穿了黑犬的心臟,但阻止不了血盤大口將鐵製頭盔咬至變形。

慘叫聲在寒冷大街上遙遙傳出,然而黑夜只能以沉默回應。

被稱作指揮官的騎士沒戴頭盔,但林國健卻也無法看清那人被陰影所掩沒的臉。

然後他拔出了配劍。

「往頭顱瞄準,射那些狗!放箭!」林國健才一轉念,竟有幾分焦急,馬上喝道:「拉起閘門!我們衝!」

林國健一劍用力刺向正啃咬鐵柵的血盤大口,身旁的人也透過鐵柵的空隙,以長矛刺殺黑犬。城門周圍一下子就堆了七、八個巨大烏黑的軀體,血流滿地。接著,城門打開,林國健在方陣的掩護下衝鋒。

這些人雖然沒什麼經驗,然而剛才殺過黑狗壯了膽,現在硬著頭皮衝出去倒也像樣。

諒城門外幾名騎士受過再多的訓練,也沒可能面對過殺不死的怪物,一下子慌了陣腳。他們聽到林國建的說話,竟也當成命令一般,照做不誤,長劍直往黑犬的頭顱砍去。

片體暗啞的手半劍劃過夜色,被叫作指揮官的騎士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突破了包圍。一只黑犬撞毀了牆角的紅磚,能看見牠已被開腸破肚,但竟徐徐爬起,拖著內臟又向那人攻去。只見他飛快的又是一劍,穿過怪物的頭顱,將之釘在地上。劍鋒經過腦髓的洗擦,又再出鞘,砍開另一只黑犬的利齒。沉隱暗啞的木柄劍,斬破雲層,染血的劍鋒在雙月互映下竟隱約透出碧綠之色。一迅間,他已將包圍之局拉成一對一的作戰。

海德蘭!

林國健從那柄劍、那劍法就能把他認出來了,一定沒錯,是海德蘭。他和其他騎士穿得差不多,甚至尚有不如,有點兒破舊的棕色披風、羊毛大衣,下方是輕化的胸甲和鎖子甲。海德蘭也許在一眾騎士的覆身板甲和磨亮的長劍之中毫不顯眼,但那靈活身手與非凡劍法,卻使屹立於兩具黑軀之間的他彷如上古英雄。

不知何故,他手上的手套使林國健想起和逆受初見面時,那嚴重磨損的手套。又想起那人,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

林國健一咬牙,眼見海德蘭對第三只黑犬發動攻勢。他猶豫了會,也不甘後人,下令突圍。戰鬥。似乎這樣,才會讓他心裡好過一點。

是的,林國健有想過海德蘭或會將他捉拿歸案,可是他無法置恩人於不顧。何況,突圍其實是他唯一的選擇,不然早上換更的士兵會令他非常麻煩。

「大衛你領車隊衝出去,到最近的入口回去!珮斯,守好馬車!」林國健用劍抵住一只黑犬,壓低聲線道。他身旁兩個青年見狀立即以長矛刺撃,替他解了圍。

「老大了解!」大衛大喝一聲,藉亂以斧頭猛砍黑犬的頭蓋,深入半截有剩。他使勁拔出,又道:「達爾,你和你那群跟班隨我!」

那七個青年殺得起性,一會才反應過來,然後有人被撲倒,接著又是一聲慘呼,淒冷而短促,滲著腥氣。剩下的六人好不容易忍住回頭的衝動,搶上馬車,他們連看也不敢看那被咬扯成兩截的軀體,以及血肉模糊的頭顱……依林國健的標準,那已經不能算是頭顱了。

眾騎士畢竟訓練有素,非尋常人可比,又見指揮官解了圍,戰意高昂,很快扭轉戰局。但當有人意識到林國健一行人已突圍而出時,一切已經太遲了。林國健也看出騎士們雖然穩操勝卷,然而卻被黑犬拖住手腳,一時不得脫身。加上部份戰馬已被咬死,要追趕林國健他們亦非一時三刻的事。

林國健把握機會,在最後一刻躍上馬車。月色下,污雪小路暗淡無光,引領著馬車急急而去。林國健回望,只見海德蘭和他四目交投,遙遙的,投向他的眼神沒有壓惡,也不見了恨意。有一刻,林國健很想跳下馬車,和他相認,親口感謝他的恩情,彼此一洗前嫌。然而,雪又下了,來得急而突然,不讓人有喘息的機會。也罷,林國健不禁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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