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他」山脈深處。
這裡是侏儒的首都,是一個危險卻又有趣、充滿活力的地方。侏儒一族在這裡聚集了幾百年,將這條連綿百里,無邊無際的山脈建造成了由四座山頂城市、六條山內隧道、五個山谷農場以及不計其數的山間公路組成的龐大首都。
侏儒是一個天性樂觀的種族,侏儒們似乎自從出生起,就不知道甚麼叫憂愁甚麼叫擔心,他們總是無憂無慮…… 儘管,儘管其他人對待他們,並不一樣。比如,一個人類的貴婦在如果在羅蘭帝國帝都恢宏壯麗的廣場上看到一個侏儒,她一定會睜大眼睛,踮起腳尖,驚慌失措地尖叫道:「這裡~! 這裡有一個侏儒!」她叫出這句話的語氣,就跟她說「這裡有一頭重腳獸!」是一樣的。然後她就會左手按住額頭,右手死死按住錢袋,軟軟地癱倒在地,一邊期待有人過來趕走侏儒,一邊期待有英俊而又風度翩翩的騎士把她扶起。
為甚麼要死死按住錢袋呢……?
這又涉及到侏儒一族另外一個特點 —— 無可救藥的好奇與無可救藥的收集慾望。侏儒們總是對各種事物充滿了好奇心,他們狂熱地嚮往一切未知的世界。當他們發現某個東西,或許是一個精巧的玻璃酒杯,或許是一塊帶有三條奇怪紋路的手帕,他們都會順手拿起來仔細研究一番,說不定還會順手塞到自己的包包裏面,帶回去跟朋友一起分享,不管那個酒杯或者那塊手帕是誰的,只要不是正被某個人拿在手中,說明這個酒杯或者那個手帕並沒有正在被使用,既然那個東西暫時沒有用,為甚麼不能自己不能拿來研究一下先呢?
侏儒們從來不偷錢,一部份原因是他們並不缺錢,「別管他」山脈中似乎取之不盡的優質鐵礦,會他們換來了成堆成堆的金幣,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些金光閃閃的東西總是一成不變,這一塊金幣和那一塊金幣之間幾乎沒有差別,喜好新奇的侏儒們才不願意花費他們寶貴的,探索這個世界秘密的時間去偷那些金幣。可是其他的種族卻不這麼看,當警察逮住了某個倒楣的侏儒,抓住他的腳,將他倒著提到空中,上下晃動時,人們總是會驚恐地看到自己家中或者鄰居家中的各種小東西從侏儒衣服上的各個口袋中落下來,這樣的場面見多了,人們見到侏儒,都會不自覺地捂緊口袋。
侏儒們彼此之間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特別,不是像精靈那樣優雅地鞠躬行禮,也不是像人類那樣親切地擁抱,更不是像矮人那樣摸著鬍子送上祖先的祝福,而是一聲充滿了好奇與熱情的問句:「你包包里有甚麼?」 然後兩個侏儒,甚至三個四個,一群侏儒就會找到一片安靜地草地,將各自隨身攜帶的包裹打開,一邊喋喋不休地介紹著自己包裹中某個牛皮破靴的神奇來歷,一邊好奇地在其他人的包裹中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往往一個小時之後,這幾個朋友才會帶著剛剛從其他人那裡交換來的新奇小東西心滿意足地散去。
所有的侏儒都和他們的遠親矮人一樣,喜歡美酒。一到晚上,山頂城市的街道上就只能看到喝得醉醺醺的侏儒以及匆匆忙忙趕去酒館,準備喝得醉醺醺的傢伙。侏儒的酒館一般都不寬敞,桌子和板凳擺得密密麻麻的,它們不像精靈的傢具那樣唯美,也不像人類的傢具那樣華麗,它們唯一的特點就是結實。
面色通紅的侏儒們坐在桌子前,用短小的匕首,或者乾脆用手抓,氣勢洶洶地消滅桌子上的食物,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把木頭酒杯和陶製的酒壺湊近自己嘴邊,然後嚷嚷著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語句。
偶爾,會有吟遊詩人坐在櫃檯上,把琴放在腿上,彈著不知名的樂曲,扯著嗓子唱歌,但是沒有侏儒管他在唱甚麼,大家只是喜歡在痛飲美酒的時候耳邊有點音樂聲而已。
今天,對於侏儒艾迪克·哈伯來說,可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他整整花費了一天的時間,終於通過了侏儒法師學會的考試,成為了一個正式的、嚴格的、偉大的、前途無量的亡靈法師!是的,亡靈法師在人類和精靈的國度中是被禁止,而且是被認為極度邪惡的,但是在侏儒這個極度自由的國度中,卻沒有被禁止。在被一群老侏儒法師好奇地盤問了一整天之後,哈伯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酒館里放鬆一下自己,慶祝一下自己取得的小小成功了。
當哈伯剛剛將第一塊牛肉塞進嘴巴,舉起酒杯還沒有喝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酒罐遠遠地向自己飛來,他驚慌失措地低下頭,躲了過去。他抬頭看向酒館飛來的方向,發現那邊已經開始扭打起來,混亂逐漸在小小的酒館中擴散開來。
雖然不知道起因是甚麼,但是恐怕也不外乎是誰碰了誰一下,誰踩了誰一腳,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些糾纏在一起的人弄碎了好多盤子和酒罐,旁邊的人,有的是向後退開,有的則衝過去加入了戰團,讓本來就混亂的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酒館老闆則是一言不發地跑到了門口,站到臺階上,威風凜凜地左手盾牌右手斧頭,無聲地警告那些企圖乘機逃跑賴帳的傢伙。
哈伯習慣而又迅速地將桌子翻了過來,左手抓著一大塊牛肉,右手抱著酒罐躲在了桌子後面,他所在的位置是角落,可以毫無阻礙地看到混戰的現場,又不用擔心受到波及。哈伯似乎是這群侏儒中最清醒的一個了,因為眼前這群侏儒就快分不出對手是誰了,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侏儒加入群毆,最後他們就會變得為打架而打架了,然後他們就會在明天吹噓是自己打倒了所有人。
果然,就像哈伯預料的那樣,加入混戰的侏儒越來越多,也許只是飛出來的酒罐砸到了某個侏儒的腳趾頭,他如果沒有控制住自己,那麼他就會大叫著衝過去,攻擊自己前面的所有人,直到被人打趴下。還有些人也許只是看熱鬧的,但是在看到某個仇人現在正威風八面,或者是如喪家之犬,那麼他就很有可能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然後偷偷摸摸地過去下黑手。這些人的朋友們也通常會跟著他一起加入混戰。
當然,冷靜思考的侏儒也不是沒有,可是這樣的人,在夜晚「別管他」山脈的酒館中真是太少了,美酒加上侏儒,那答案,必然是混亂。哈伯愜意地喝了一大口美酒,咂了咂嘴,繼續探出腦袋觀賞外面的一出鬧劇。
酒館裏面的騷亂突然就結束了,就像騷亂開始一樣的突然。最後幾個喝得醉醺醺的傢伙也倒下了。老闆招呼著一直在旁邊袖手旁顧的侏儒們把這些傢伙抬到了一邊去,然後興致勃勃地搜走了他們身上的錢袋子和包包。他說是要等那些侏儒清醒了以後再還給他們,但是哈伯從來都不相信老闆的這種說法。
隨後,老闆就大聲宣佈所有留下來,還清醒著的侏儒,今天晚上先前的所有費用都不必付了。大家都知道這些錢最終是會由誰來出,不過也沒有誰來說甚麼,反正自己不用給錢,而且說不定其中的幾個人在前幾晚的混戰中已經當過給錢的人……
老闆完全沒有受到剛剛混戰的困擾,那些堅固而結實的木頭桌子和板凳完全沒有損壞。酒罐子和盤子倒是被弄壞了不少,但是他馬上又從地窖裏面把新的給拿了出來,迅速把地上打掃乾淨。
哈伯終於又坐在了桌子前面,而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美酒之上了。任何一個侏儒都無法抵抗哈伯現在看到的誘惑,他看到了…… 一支傭兵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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