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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仙劍神曲 作者︰牛語者 ----(久違了,現在再次貼上,希望大家喜歡!)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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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芷玉不等秦柔拜倒便伸出雙手將她扶起道:“姐姐快別這麼說,芷玉亦不過舉手之勞,萬萬消受不起姐姐如此厚誼。”秦柔起身仔細打量蘇芷玉,頓時生出自慚 形穢的感覺,心中思忖道:“我雖不曾以容貌自負,但也自信不輸於天下任何女子。卻不曾想到在這世間竟有如此天仙一般的佳人,偏又這般親切高貴。”
  丁原笑道:“不錯,我看大家都別客氣了,還是先去看看秦總鏢頭的傷勢如何。”
  一眾來到後院,此時秦鐵陝已被安置到臥房的床上,但滿臉黑氣雙目緊閉依舊不見好轉。蘇芷玉診斷片刻即開出一副藥方,連帶阿牛的解藥也一併寫了交給尚志,自有鏢局的人去藥房照方拿藥。
  府外的官兵見有鏢局的人出來這才敢腆胸迭肚闖了進來,尚志趕緊出面打理,自然少不得要花些銀兩破財消災,給知府大人和諸位官差買酒壓驚,不枉他們辛苦擔驚一場。
  諸般雜事直到掌燈時分才處理停當,丁原和蘇芷玉好不容易有空在小客廳裏坐定。兩人聊了幾句,丁原問道:“玉兒你怎會如此湊巧趕到這裏?”
  蘇芷玉淺淺微笑,問道:“丁哥哥可曾聽說過‘河圖仙卦’?”
  丁原一怔,說道:“我好象在古書上見過這個名字,據說是上古傳下的神奇占卜之術。利用六十四枚翡翠青簽可度算吉凶禍福,更可測人之前生後世,福祿運壽。不過數百年前已經失傳,那六十四枚青簽也不知下落,這事也就僅限傳聞之中了。”
  蘇芷玉微露詫異之色,訝然道:“原來丁哥哥也曉得這河圖仙卦的來歷,不過它並未真的失傳,千年以來一直收藏在天一閣中,如今卻由我娘親傳授給了我。”
  丁原暗叫一聲慚愧,當年倘若不是老道士硬逼著自己讀書交換口訣,他又哪里會知道這些?也許連大字也識不得幾個。當下說道:“難不成你是用河圖仙卦推算出來的?”
  蘇芷玉輕輕頷首,丁原笑道:“就算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占卜之術,可你又如何正巧算到今日之事,還能不早不晚及時趕到?我卻不信了。”
  丁原哪里知道,蘇芷玉當日央求水輕盈傳授河圖仙卦便是為了占卜丁原吉凶,好寄託相思掛念之情。五年光陰說來不短,可丁原當日的身影卻時時浮現在蘇芷玉的心頭,更不會有片刻相忘。
  丁原如今情有所鐘,更是一直將蘇芷玉看作當日那個嬌憨愛哭的小妹妹,自是無法體會到那少女的情懷。其實自打丁原捨身救下蘇芷玉的那一刻起,她已情根深種,再無動搖。每每回憶起丁原的音容笑貌和他為了保護自己與群魔周旋的種種往事,蘇芷玉的心扉再容不下絲毫其他。
  這些年蘇真夫婦心無旁騖,傾盡全力培育愛女,自也對女兒的心思洞察若悉。蘇真暗地每隔三五月就悄然飛赴翠霞山考察丁原修為進境,回來後免不了跟女兒一一彙報。不過丁原與姬雪雁的事情蘇真是絕不會說的,端的是報喜不報憂。
  水輕盈愛女心切,也終將河圖仙卦傳予蘇芷玉,好讓她心有所寄。自打兩年前蘇芷玉習得河圖仙卦,便時時為丁原占卜,看得蘇真直搖頭。這日蘇芷玉打坐之時心神不寧,總覺得靜不下心來,於是取出河圖仙卦算了一蔔,竟從卦象中發現丁原近日有血光之災。
  蘇芷玉關心則亂,一再懇求蘇真應允自己去翠霞山探望,總想親眼看丁原無恙才能放心。蘇真馳騁天陸可謂威風八面,卻獨獨拿寶貝女兒沒有辦法,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答應。
  水輕盈惟恐蘇芷玉生出意外,便將自己的仙劍“盈雪”傳給了女兒,更和蘇真討得了上古仙寶天心燈,這才多少放心些。其實此際蘇芷玉的修為早超越凡俗,只要不遇上有限幾個老魔頭,當可自保無虞。然而可憐天下父母心,千里遠行又焉能令水輕盈完全放下心來?
  蘇芷玉駕馭盈雪倏忽雲霄之間,抵達翠霞山的時候剛巧天明。她早從父親口中得知丁原被罰在後山面壁,故此不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思悟洞。可正在猶豫是否要露面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一老頭笑呵呵的說道:“你這小妮子又是打哪里來的,在這後山轉悠半天不知想找誰?”
  蘇芷玉轉身就見一個白鬍子老者正坐在一根枝椏上,一對破草鞋在半空晃晃悠悠沖著自己眨著眼睛。她心中一驚,暗道這老頭不曉得是翠霞派的哪個長老,修為居然不在自己的父母之下。不過見對方神態輕鬆,似無惡意,於是嫣然一笑道:“不知前輩的尊姓大名,芷玉給您行禮啦。”
  老頭雙手一擺道:“不用客氣,我老人家最不喜歡拘束。你叫我曾老頭便可,你這丫頭又是誰?”
  蘇芷玉微笑道:“原來您就是曾山前輩,晚輩曾經聽爹娘都提起過您的大名。”
  曾山一怔,從樹上跳下落到蘇芷玉跟前摸摸腦袋問道:“你爹娘是誰,怎麼知道我老人家的名頭?”
  蘇芷玉答道:“晚輩蘇芷玉,家父蘇真,家母水輕盈,想來前輩您也都聽說過。”
  曾山哈哈大笑,眉飛色舞道:“何止聽說,當年我和蘇老魔還惡鬥了三天三夜,差點把山頭給拆平了。結果到底誰也沒奈何得了對方,由水仙子也就是你母親做東請我們喝了一壇回夢香。那酒的滋味,我老人家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說著饞蟲大動,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蘇芷玉不由莞爾,也不計較曾山把蘇真稱作老魔,說道:“可惜芷玉今日來的匆忙不曾帶酒來,異日有機會必定為前輩補上。”
  曾山連連點頭道:“好,好!最好是你母親親手釀制的回夢香,別的酒喝起來怎麼都沒它夠味。”
  蘇芷玉見曾山毫無架子心機,一副樂天淳樸的本色不禁心生好感,微笑道:“這些年家母閒居聚雲峰,也釀了不少好酒,異日晚輩定為您送幾壇來。”
  曾山眉開眼笑,道:“看不出蘇老魔還能生出你這麼懂事的娃兒,你象你母親怕更多些。三十多年苦戀終有今日結局我老人家為他們高興,可惜沒討著一杯喜酒喝。等我老人家能夠離開後山,說什麼也要先摸上聚雲峰,和蘇老魔再幹一架,然後再嘗嘗你娘親手烹飪的小菜和回夢香。”
  蘇芷玉心想父親幾年來到過翠霞山數次,當有機會見到曾山。不過以他的性情脾氣,多半是不肯露面的。何況如今還有丁原的八年之約,蘇真更不會輕易在翠霞山現身以免被人誤會。
  忽聽曾山問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老人家來這兒幹什麼?”
  蘇芷玉落落大方的回答道:“晚輩想到思悟洞探望丁原。”
  曾山又撓撓滿頭亂糟糟的白髮奇道:“這小子究竟交了什麼狗運,整日價都有美女來找?”
  蘇芷玉心頭一動,問道:“莫非除了晚輩還有別的什麼人到這兒找過丁原?”
  曾山當然不明白其中玄機,口無遮攔的道:“當然,你不過今日才來找丁小子。那姓姬的丫頭可是隔三岔五往後山跑,還騙走了我老人家的好多寶貝。”
  蘇芷玉心道:“這姓姬的女子也不知是誰,和丁哥哥有何關聯,為何未曾聽爹爹提起?”她冰雪聰明,頓時想到蘇真定是怕自己曉得這些會分了心神,故此有意隱瞞。如此看來,丁原與那少女的關係必定非同一般。
  蘇芷玉心頭一酸,問道:“晚輩可否見一下丁原?”
  曾山嘿嘿一笑道:“這個自然不成問題。不過最好現在不要進去,這小子正和阿牛那個傻小夥商量著如何偷偷溜下山去找他師傅。他們以為能瞞過我老人家的耳目,未免太小瞧我啦。我也不說破,就讓他們得意一陣子再說。”
  蘇芷玉一怔說道:“丁哥哥的師傅怎麼了?”
  曾山道:“他下山去找另一個徒弟說好回來的日子卻沒回來,如今人家上門要人,小木頭又不曉得在哪,連我老人家的昊天鏡也查找不到。兩個小子等不著師傅,正打算下山去找。”
  蘇芷玉好不容易聽明白曾山的敍述,暗想:“我到底該不該勸阻丁哥哥不要下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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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魔陣


終究,蘇芷玉沒有露面,只暗地裏跟隨丁原與阿牛來到衡城府。
  她刻意隱藏行蹤之下,丁原與阿牛兩人竟然沒有發覺,後面綴著一個人。
  若非最後眼見丁原情勢危急,或許蘇芷玉直到現在也還沒有現身。
  如今聽丁原不信,蘇芷玉也只微微一笑而過,並不辯駁。不然女兒家的心事合盤托出,又如何使得?
  忽然大洪滿臉喜色奔了進來,咧嘴笑道:「丁公子,蘇姑娘,我家總鏢頭醒過來啦!」
  三人來到秦鐵俠的屋裏,秦柔正坐在床邊,見狀說道:「爹爹,丁公子和蘇小姐都來看你了!」
  秦鐵俠躺在床上,人雖已清醒,但氣色萎靡,甚是憔悴。見到丁原與蘇芷玉,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終究力不能逮,反累的氣喘吁吁。
  蘇芷玉忙道:「秦總鏢頭,您還是先躺著吧。」
  秦鐵俠苦笑道:「想不到我秦某縱橫北地數十載,卻也有躺著不能動的時候。幾位少俠拔刀襄助,救我鏢局於水火之中,秦某感銘於心!」
  丁原道:「秦總鏢頭不必客氣,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
   秦柔搬了兩張椅子請丁蘇二人坐下,蘇芷玉伸手輕搭秦鐵俠的脈搏,瞑目體察片刻,說道:「秦總鏢頭的傷勢已不礙事,只是元氣損耗頗多,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不過鏢局已不可久留,天雷山莊的人雖然暫退,我料他們必不甘心,定要捲土重來。秦總鏢頭最好先歇了鏢局,到外面暫避一時。」
  秦鐵俠吃力的點頭道:「多謝姑娘提醒,這個在下曉得。」
  丁原問道:「秦總鏢頭,你可知道那姓盛的漢子現今在何處?」
  秦鐵俠的目光頓時警覺起來,猶豫一下說道:「這個在下也不曉得,不知丁公子為何問起他來?」
  丁原察言觀色,已猜到秦鐵俠多半知道盛年的下落,只是守口如瓶,不肯告訴自己而已,心中暗哼道:「這個老頭恁的倔強,難不成他還當我有惡意不成?」當下說道:「實不相瞞,這位姓盛的漢子,就是我的師兄盛年。
  「這次我與阿牛下山,便是為了找尋他的下落。盛師兄多年來隱匿行蹤,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好在屋裏的諸位都不是什麼外人,也不會再將這事傳了出去。」
  秦柔聞言,微微一怔,垂首思忖道:「原來丁公子、羅公子和盛大叔是師兄弟,如此說來,我豈不是也要叫他們「叔叔」了?也難怪他們先前對盛大叔那麼感興趣,再三詢問。」一顆芳心猶如有小鹿亂撞,不能自已,幸好別人都在凝神傾聽,沒有發覺她的異樣。
  秦鐵俠驚訝道:「原來盛兄弟是丁公子與羅公子的師兄,這麼說來,他亦是翠霞派弟子?」
  丁原見他將信將疑,不由有些著惱,說道:「莫非秦總鏢頭還信不過我?」
  秦鐵俠苦笑道:「非是我信不過丁公子,實在是當日在下曾經答應盛兄弟,絕不將他的下落說給第三人知道,尚請丁公子見諒。」
  蘇芷玉微笑道:「然則丁公子是盛大哥的師弟,秦總鏢頭也不能透露麼?」
  秦鐵俠沉默半晌,終於還是搖頭道:「在下既然曾經答應過盛兄弟,就需遵守諾言。丁公子為了關洛鏢局九死一生,就算要了在下的腦袋,我也絕不皺半下眉頭,獨獨這件事情,就是不行。」
  他語氣堅決,毫無回轉餘地,丁原對他反倒心生敬意,覺得他一諾千金,確是條漢子。
  若是當日秦鐵俠骨頭軟一下,將盛年的下落告訴了天雷山莊,也就不會惹來如此天大的禍事了。
  在這個世界上,像秦鐵俠這般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於是丁原說道:「秦總鏢頭有所不知,我有要事,一定要找到盛師兄不可。他近日牽涉了一樁公案,東海平沙島與太清宮聯手到翠霞山要人,若他再不露面,事情只怕會越鬧越大,難以收拾。」
  然後,丁原便將前因後果簡略敍述一遍,秦鐵俠聽完後,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但我看盛兄弟絕非品行不正之人,相反卻是位頂天立地,慷慨好義的豪傑,其中必然是有誤會。」
  丁原點頭道:「秦總鏢頭說的不錯,我也相信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可是若找不到盛師兄與那位墨姑娘出面說清原由,旁人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秦鐵俠沉吟道:「盛兄弟當日臨別之時,也惟恐天雷山莊找我報復,故此給我留下了一個地址,要我事情緊急時,派人送信到那裏找他。」
  丁原精神一振,問道:「盛師兄所說的是什麼地方?」
  秦鐵俠壓低聲音回答道:「遼州天池山,瓊浪嶺,棲鳳穀。」
  「棲鳳穀?」
  丁原頭一回聽見這個地名,好在對於天池山和它的主峰瓊浪嶺都不陌生,至少以前都在書上讀過。
  秦鐵俠解釋道:「盛兄弟當日言道,天池山位於遼州極北邊陲,連綿數千里,儘是冰峰雪崖。惟獨那棲鳳穀四季長青,風景如畫。傳說就是鳳凰飛到那裏,也會落下來流連忘返,故此才得名棲鳳。」
  這時阿牛驅毒完畢,換了身新衣裳走了進來,聽見秦鐵俠的聲音,喜道:「秦總鏢頭果然醒了,蘇姑娘真是厲害,都快成神醫啦。」
  他面色比方才紅潤許多,說話也有了力氣。
  丁原道:「阿牛,你來的正好,秦總鏢頭剛才已把盛師兄的下落告訴了我們。」
  阿牛眼睛一亮,開心道:「太好了!丁小哥,明天一早我們就上路,去找盛師兄和師父去!」
  秦柔輕聲道:「羅公子,你傷勢未愈,恐怕還不能走。」
  阿牛心底生起一股甜絲絲的感覺,紅著臉望了秦柔一眼,卻迎面撞上她溫婉清澈的秋波,急忙低下頭來。
  蘇芷玉微笑道:「秦姐姐說的不錯,羅小哥中的火毒尚需七日的調理,更不能強運真氣施展禦劍之術,的確不利於遠行。」
  阿牛急道:「那怎麼辦,找師父和盛師兄的事情,可不能多耽擱啊。」
  丁原道:「阿牛,不如你就留在這兒養傷,我去天池山找尋盛師兄,等事情辦好,再回頭來接你就是。」
  阿牛覺得,就讓丁原一個人去天池山,有些不放心,可也明白自己現在有力使不上,勉強去了,反成丁原的拖累,於是叮囑道:「丁小哥,萬一你一個人遇上了什麼麻煩,可要多小心啊。」
  丁原感受到阿牛對自己的關切,心頭一陣溫暖,拍拍他粗壯的肩頭道:「我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在這裏養傷,等我回來接你。」
  蘇芷玉忽然道:「丁哥哥,不如我陪你走一遭吧。」
  丁原說道:「玉兒,你若不儘快回山,只怕蘇大叔水嬸嬸都要掛念。」
  蘇芷玉心中一甜,覺得丁原比起五年前改變了許多。
  那個時候的他,可不會在意別人有什麼想法,更不會為其他人考慮。相形之下,自己還是喜歡丁原如今的性格多些。
  她微微搖頭回答道:「不要緊,等你找到你師父和師兄,我再回聚雲峰也不遲。」
  丁原卻還是搖頭道:「我看不必了,找老道士和盛師兄的事我一個人也應付的來,再說我也已經知道他們在哪里了,你還是趕快回家。」
  蘇芷玉深知丁原生性孤傲,不願旁人插手自己的事情,所以也不以為意。淺淺一笑說道:「其實是我難得出門想在外面多待幾天,以前常聽娘親說天池山蒼峰背雪,卻從沒見過。這回正好可以和丁哥哥作伴親眼去看上一看,這樣也不許麼?」
  阿牛也勸道:「丁小哥,你就讓蘇姑娘和你一塊去吧。她修為比我還高明許多,有她陪著你我也就放心多了。」
  丁原怎麼會不明白蘇芷玉話中的用意,可不知怎的就想起幼年時她坐在床上哭著鼻子央求自己說故事的情景,心中一陣感慨點頭道:「也好,妳便和我一起去吧。」
  蘇芷玉見丁原應允,嫣然一笑道:「謝謝丁哥哥。」
  目光流轉又望著阿牛道:「多謝羅小哥為芷玉說情。」
  阿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你為我解了火毒,該是我謝你才對。這次去天池山找尋師父和師兄,你同丁小哥都要小心些才好。」
  蘇芷玉早看出阿牛與秦柔之間的秘密,當下微笑道:「羅小哥放心,我們一定會儘早回來接你。」然後秋波掃過一旁的秦柔道:「秦姐姐,羅小哥這幾日便麻煩你和秦總鏢頭照顧了。」
  秦柔清秀的面龐立時升起一抹嫣紅,低聲道:「蘇姐姐放心,羅公子是我們鏢局的恩人,小妹和家父定當盡心照料。」
  丁原嘿嘿一笑,道:「阿牛,既然秦姑娘已經這麼說了,你便安心在這裏養傷吧。」
  秦鐵俠豈能看不出女兒的異樣,忍不住呵呵而笑,卻牽引傷口猛的一陣咳嗽。
  阿牛楞楞望著秦鐵俠,也不明白他在笑什麼?
  幾人計議已定,阿牛便留在了鏢局養傷,除了秦柔的照料之外,還有大黑陪他,倒也不寂寞。
  翌日清晨,得知消息的青松觀、紫陽仙府紛紛前來拜訪,免不了想和翠霞派的高徒套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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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丁原與蘇芷玉早就走了,只苦了阿牛,狼狽的被幾位漢州的前輩名宿包圍在當中,諸如「年少有為」、「少年英雄」之類的恭維,不絕於耳。
  卻說丁原與蘇芷玉馭著仙劍,早出了漢州地界,這回認准了方向,當不會再蹈昨日覆轍。
  然而從衡城府到天池山,何止萬里,尋常人走上兩個月也未必能到,丁蘇二人亦費了不少周章。
  再加之路途終究不熟,不免時常收了仙劍,尋找路人相詢。
  一路走走停停,景物也逐漸變化,過了一片浩瀚的草原,後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戈壁,極少再能見到人煙,卻已深入遼州地界了。
  見四周人煙稀少,丁原與蘇芷玉降下仙劍,只在三千多尺的高度飛行。
  這樣速度雖慢了些,卻能看清腳下的景物,亦可節省些氣力。
  兩人俯瞰下去,底下黃沙漠漠,風塵滾動,在落日的餘輝裏,顯得無比悲涼雄壯。
  遠處暮色蒼茫,星垂平野,卻有幾縷孤煙升起,想來是行走在沙漠中的客商正在宿營。
  過了這片沙漠,前方景致又有變化,一座座山脈連綿不絕,色彩由綠而黃,由黃而白。
  最後放眼望去,儘是皚皚雪峰,連呼出的氣都瞬間化作白霧。
  兩人飛行了整整一日,俱感覺有些疲倦,但望著眼前月色映雪,冰封千里,宛如一個玲瓏剔透的水晶世界,又覺心曠神怡,豪情澎湃。
  玉說道:「丁哥哥,方才我們過的應該是亂雲山,向北再有六百多裏,就該是天池山啦。」
  高空之中雲嵐滾蕩,寒風呼嘯,她的聲音卻柔和清晰的傳入丁原耳朵,就如在屋子裏輕聲說話一般。
  丁原點頭道:「順利的話,我們半夜就能找到那兒,但願老道士與盛師兄都在。」
  蘇芷玉問道:「丁哥哥,你如今還想找那個巴老三報仇麼?」
  丁原一怔,這件往事蘇芷玉若不提起,自己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想起。
  奇怪的是,他對巴老三並無以往那樣的怨恨之意,卻多了幾分不屑和輕蔑。
  也許是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仇恨,已經逐漸淡忘了。
  可是自己的娘親,分明就是為巴老三和他手下的爪牙所害,這筆帳就算再過五年十年,亦無法勾銷。
  他搖搖頭,目光中透出一道寒意道:「這是遲早的事情,且讓他再多活兩年。」然後轉頭說道:「我這故事尚是五年多前說的,你倒還記得?」
  蘇芷玉淩風禦劍,丰姿若仙,在月色裏一對明眸如星,脈脈端詳著丁原道:「丁哥哥,那是我和你的約定,怎麼能忘記?」
  「約定?」
  丁原思索了一下,想起當日蘇芷玉所說的童稚之語,嘴角流露出一縷笑容道:「那不過是童言兒戲,做不得數的。何況我若想取巴老三的人頭,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易,也用不著你幫忙了。」
  蘇芷玉道:「芷玉既然說過,就一定要做到,不然豈非言而無信?即便丁哥哥不用人幫忙,芷玉也可以站在一邊,為你助陣啊。」
  丁原灑然一笑,對蘇芷玉的話也不放在心上。
  兩人借著月色又飛了一段,遠遠望見視線盡頭,一座雄偉壯麗的雪山如玉龍橫臥,屹立在巍巍群山之間。
  那山腰裏雲霧竄動,仿佛是海濤翻滾,將好一座銀裝素裹的巍峨大山拱衛於中。
  丁原伸手一指道:「玉兒快看,那便是天池山了。」
  兩人見終於到了目的地,精神都是一振,加緊催動真氣朝雪山飛去。
  越接近天池山,就越感覺山之雄壯、人之渺小,那跌宕起伏的層層雪峰,宛如銀浪萬頃,極目眺望更無窮盡。
  兩人飛到兩萬多尺的高度,遙望天池山的第一高峰瓊浪嶺,猶如柱天銀石直插天際,四周懸崖峭壁幾無通路,就算是飛鳥靈猿,也只能在半山望峰興歎。
  可峰頂周圍冰雪居然消失,代之以蔥蔥蒼翠草木,分外的醒目。
  在那峰頂之上,一座小湖波光粼粼,竟在這冰封世界裏冒著騰騰熱霧,在峰頭聚成一團綺麗的紫氣。
  湖畔綠草如茵,青松翠柏笑傲寒霜,不親臨此境,斷不能體味造化之奇妙。
  蘇芷玉矚目良久,心神俱醉道:「這便是天池了,芷玉雖不止一回在古書上讀過,當若不親眼目睹,又怎能體會這如畫仙境的真正風姿?」
  丁原疑惑道:「那峰頂明明是極寒之地,為何湖水卻不結冰,更有樹木花草茂盛生長?難道真是上天鐘秀之地?」
  蘇芷玉道:「看這情景,瓊浪嶺中必然蘊藏著豐富的硫磺等礦物,故此地表極熱,令湖水長流,草木常青。說不定,那峰底就有火山的岩漿滾動,只是一直沒有發作而已。」
  丁原點頭道:「想來就是這個道理了,不然誰能相信,在冰天雪地裏,竟有如此世外桃源?」
  蘇芷玉忽然輕「噫」道:「丁哥哥,你有沒有看見,在瓊浪嶺的背面,似有淡淡的殷紅光霧流動,忽明忽暗就像風燈一般。」
  丁原一怔,想起秦鐵俠交代,棲鳳穀便在瓊浪嶺的北面半山上,莫非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當下凝目望去,果見瓊浪嶺背側浮現著淡淡的紅光,彌漫著龐大的殺氣。但那如薄霧一般的紅光只是隱約可見,如在白天的日射之下怕更不能看清。不是蘇芷玉心細,可能亦不會發覺。
  不知為何,丁原心頭警兆忽起,湧起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
  正在此刻,一陣山嵐迎面吹拂而來,清新的空氣中,竟夾雜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
  丁原說道:「這裏面恐怕有古怪,我們過去看一看。」
  兩人又朝前飛了二十餘裏,已越過瓊浪峰頂,心頭的警兆也越來越明顯。
  但見腳下紅浪洶湧,深不知幾。一股寒風自下而上吹來,雪原劍與盈雪仙劍竟不約而同發出清越的鳴響,劍身一陣劇烈的震顫,險些失去了控制。
  丁原與蘇芷玉急忙各自穩住身形,低頭俯瞰,只覺得這深不見底的紅光裏,仿佛隱藏著無限的殺機與邪意。
  丁原打量片刻,依稀發現,在那覆蓋方圓百多裏的殷紅光霧裏,閃爍著幾點紫色星光,細細一數居然有九處,依照方位,正該是棲鳳穀的上空。
  丁原沉聲道:「玉兒,你有否看見那紫色的星光?」
  蘇芷玉神情凝重,回答道:「丁哥哥,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並非什麼星光,而是九盞紫瞳魔燈射出的光芒。棲鳳谷附近,必定有魔教護法級的高手坐鎮,以九盞紫瞳魔燈布下了九光滅魂陣。
  「聽我爹爹說,這是魔教鎮教魔陣,一旦身陷其中又不諳陣法,任你修為通天,也只能落得魂飛魄散、萬劫不復的下場。幸好我們發覺得早,若是在白天懵懵懂懂撞了進去,麻煩便大了。」
  丁原訝然道:「魔教在二十餘年前一場巨變,不是已煙消雲散,怎的又出現在這裏?看來老道士和盛師兄果然出事了。」
  蘇芷玉搖頭道:「個中原由我就不曉得了,或許是魔教重現天陸也未可知。」
  丁原嘿嘿一笑說道:「既然都到了這裏,總需下去探探再說!」
  蘇芷玉略一思忖,點頭道:「九光滅魂陣雖是厲害,好在我也曾隨爹爹研習過諸類魔陣的奧妙玄機,或許可以一試。」
  她此話倒也非自誇,那蘇真夫婦學究天人,精通各類雜學,對天陸各家的陣法,均有研究。
  有道是虎父無犬女,蘇芷玉自幼耳聞目濡,已不遜於當世任何名家。
  她佇立在半空裏,低頭凝思,身周雲蒸霞蔚,月色與冰光輝映于秀麗絕倫的玉容之上,端的是美到極點。
  丁原飄飛在她身側,心中不由一動,暗想:「以前我倒也沒有覺得,原來玉兒竟生的如此秀美淡雅,幾乎要將雪兒也比下去了。」
  似乎是想通其中關鍵,蘇芷玉櫻唇邊流露出一縷淺淺微笑,伸出玉指一點道:「丁哥哥,這九光滅魂陣儘管變幻莫測,有通天徹地之能,可惜佈陣的人對陣勢變化,只是略通一二,莫說遠不如我爹娘,甚至還不如我。
  「他以九盞紫瞳魔燈列出九宮之形,又依山間地勢擺出四象之陣,看似千變萬化,實際上卻首尾不調,生澀的很。雖未入陣,但我已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破解。」
  丁原聽蘇芷玉說的頭頭是道,似乎已胸有成竹,於是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聽你差遣,將此魔陣破了!」
  蘇芷玉嫣然道:「若說破陣,以我們兩人的修為或許不成,但只是通過此陣,進入棲鳳穀卻不是難事。唯一需要提防的卻是暗中埋伏在陣中的魔教高手,若他趁著陣勢朝我們發動攻擊,倒也難辦。」
  丁原點頭道:「這個我曉得,我們先入陣再說,在這裏一直站下去,到天亮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蘇芷玉道:「丁哥哥,隨我來。」
  說完,蘇芷玉身形化作一縷銀色弧光,射向瓊浪峰頂,丁原亦驅動雪原劍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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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闖陣


蘇芷玉俏立在一塊山石上,盈雪劍已收入劍鞘。
  在身前數丈開外,一蓬蓬紅霧彌漫在山林之間,以丁蘇兩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十丈開外的距離。
  蘇芷玉悠然道:「小妹方才在峰頂俯瞰,這九光滅魂陣有四道門戶,正合風雲雷電四象之數。如今我們所站之處乃魔陣正南,為雷門入口。現在正是子夜陰氣極盛之時,正可藉此相沖雷火之威。」
  剛一進入魔陣,眼前頓時被漫天的紅光包圍,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雪原、盈雪二劍不約而同在鞘中微顫,低鳴示警。
  一道道熱浪從四面席捲過來,令丁原與蘇芷玉如墜銅爐之中。
  只見兩人腳下的青草俱都枯萎發黃,一片片焦枯的樹葉隨著山嵐飄蕩,乾涸的土地冒著乳白色的蒸氣,一股灼熱的氣浪從足下生起。
  若是常人,只怕走不出百步就要被灼烤而亡,化作了乾屍。
  蘇芷玉小心翼翼朝前邁了九步,然後停住不前,低頭端詳腳旁一個隆起的小土堆。
  這小土堆大約三寸多高,上面並排擺著三行九顆石子,平日看來也無什麼特異之處,可蘇芷玉卻輕蹙眉頭,右手玉指掐算半晌,才徐徐出了一口氣道:「原來那佈陣之人用的是「三三之術」,竟可以配著四象之陣生出三十六種變化,我方才險些小覷了他!」
  丁原於奇門遁甲毫無研究,聞言問道:「玉兒,莫非這土堆中也有什麼文章?」
  蘇芷玉嫣然一笑,俯下柔若無骨的纖腰,輕輕將土堆左角那顆石子移向中間,再將中央石子推到左下角。
  如此宛如弈棋一般,將九顆石子重新布列,在外人眼中卻看不出絲毫名堂。
  只見前方五丈開外,異變陡生,「轟」的一聲憑空爆起一簇紫光,竟形成了兩丈多高的一道光門。
  自光門之中,隱約傳來滾滾雷鳴,一團團黑氣洶湧撲出,卻被兩人的護體真氣逼到一旁,不得近身。
  但那黑氣中,濃重的腥臭味道,依舊讓人感覺異常難受,呼吸也受到了影響。
  丁原心中有些詫異,不明白為何蘇芷玉不祭起天心燈來?
  蘇芷玉沉吟片刻,說道:「丁哥哥,麻煩你朝西面走上三步。」
  丁原不明所以,卻依照吩咐做了,眼前突然紅光大盛鬥轉星移,竟看不見蘇芷玉所在,耳中聽見她悅耳的嗓音急道:「向南再退四步!」
  丁原不敢怠慢,辨了辨方位朝南跨出了四步。
  那紅光一散,恢復到先前情景,只是自己卻已經站在紫光門前。
  蘇芷玉見丁原無恙,也松了口氣,說道:「這是九宮幻門之一,若不識此陣玄奧,在外面一通亂走,永遠也無法打開此門,更不能通過九光魔陣。」
  丁原尚是第一次見識到陣法奇妙,暗道:「此次若非有玉兒前來,我只怕連這九光滅魂陣的門戶也找不到!
  「看來大千世界浩瀚如煙海,我卻險些做了井底之蛙。他日若得空閒,定要在奇門遁甲上花些功夫,不然任有通天徹地之能,陷入奇陣之中,也是虎落平陽。」
  丁原左腳剛踏進光門,迎面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一個披頭散髮、滿身流淌濃綠色濃汁的女鬼,雙眼放出懾人的金光,從樹後撲了出來,探出兩隻細長的枯爪抓向丁原。
  丁原正要反擊,蘇芷玉欺身到近前,出手如電,春蔥似的玉指按在他的右臂上,低聲道:「別動!」
  丁原一怔,還來不及多想,那女鬼已撲至丈許開外,森寒的陰風與腐屍難聞的氣味清晰可覺。
  可就在這時,那女鬼竟驀然幻化作一團綠霧徐徐升起,消失在紅濛濛一片的頭頂。
  丁原心裏一松,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芷玉微笑道:「這女鬼只是幻象,但切不可對她發動攻擊。否則氣機牽引之下,誘發陣勢,不僅女鬼會由虛還真,更將引得陣形變化,令我們陷入危境。這也是我不敢祭起天心燈的原由。」
  丁原回想方才情形,果然發覺有些蹊蹺,這女鬼雖模樣猙獰聲勢驚人,卻未讓他感到分毫的殺氣。
  但這種細微的差別於千鈞一髮間,往往容易被人忽略,要不是蘇芷玉的提醒,自己已然出手。
  這個時候,蘇芷玉臉上忽然微微一紅,鬆開握住丁原的纖手,一顆心莫名的連跳數下。
  丁原專注魔陣之中,也不曾留意身邊少女的變化,何況在他心目中,蘇芷玉宛如當日那個愛哭的小妹妹。
  蘇芷玉見丁原若無所覺,暗自幽幽歎息一聲,也不知是失落,還是因為躲過尷尬的寬慰?
  她收拾情懷,打量周圍景物,默默推算九宮四象的變化。
  兩人身外依舊是樹影婆娑,紅光彌漫,只是頭頂多了隱隱的雷聲滾動。
  而在十丈外的黑暗中,不知還隱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與殺機?
  蘇芷玉一邊計算陣法,一邊小心前進。
  雖然她在九光滅魂陣中,同樣分辨不出棲鳳穀的具體方位,但依照陣理觀測,理應位於九光滅魂陣的中央,這也合乎先前自高空所觀的情景。
  蘇芷玉忽而直行九步,又退三步,忽而左行三步,又朝右連退九步,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卻正合陣法之道。
  一路上雖有幻象叢生,卻未真的遇到襲擊。
  有時候明明看見,三丈外有一樹木,迎面就要撞上,可不管怎麼走,它總在那處,好像如影隨形,保持著與兩人三丈的距離。
  有時一條溪水攔路,可真的踏了上去,卻是實地,再等回頭看時,水流已在後方。
  此等稀奇古怪之狀層出不窮,丁原漸漸見怪不怪,只抱元守一,隨在蘇芷玉身側。
  如此在陣中行了多個時辰,前方傳來清冽水聲,隱藏在光霧深處,看不真切。
  丁原起初以為又是一條溪流,也不以為意,可走到近前才發現,居然是一道從天而降的瀑布橫掛擋路,也不曉得有多少裏寬?
  蘇芷玉站在瀑布彙聚起的碧潭邊,沉思一會,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情形,說道:「依照九璣天卦推算,我們入陣後,一共走了九百九十九步,正該是雷盡雲生,火滅水起的變化更替。」
  丁原以前也讀過些關於九璣天卦的書籍,曉得那是上古達者九璣子傳下的天算之書。
  據說原文不過四千五百八十九字,六百三十七句,分為上下兩冊,暗合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之數。
  然而這不過幾千字的巨著,卻字字珠璣,道盡天理玄妙,玄黃本真,為不世之仙書。
  可惜其後漸漸失傳,而眾多轉述研究者,亦無法恢復其精髓,惟傳聞在天道一書的下卷中有全文收錄。
  蘇芷玉所說的「雷盡雲生,火滅水起」的道理,他也懂得,於是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出路還是要著落在瀑布上。」
  蘇芷玉頷首淺笑道:「丁哥哥說的不錯,小妹正在想如何破解這水雲之門。」
  她蓮步輕移,朝前走了四步,一隻靴子已踏入潭水。
  蘇芷玉恍若不覺,微微停頓後,似計算了一下方位,朝著東北方又行了三步,正站在了一塊山石上。
  蘇芷玉回過頭來,朝丁原微微揮手道:「丁哥哥,你照著我的法子走過來。」
  丁原依言,走到蘇芷玉身邊,低頭一看,自己落足之處哪里又是什麼山石?分明是一葉丈多長的扁舟,通體似是一片荷花葉,漂浮在潭水上輕輕蕩漾!
  再回過頭去,什麼妖氛紅光全都不見,竟是一片風清月明的良辰美景。
  又向前瞧,那匹練一樣的瀑布,正中竟然豁然中分,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裏面黑雲吞吐翻滾,也不曉得深淺。
  忽覺著腳下一震,荷葉扁舟無風自動,朝洞口駛去。
  抵達洞口,蘇芷玉與丁原邁下扁舟,踏在潮濕的青苔地上,耳朵裏響起奇怪的隆隆聲。
  一陣陰風從洞中吹來,夾雜著令人欲吐的惡臭,蘇芷玉不禁掩鼻屏息。
  丁原抬眼沖裏打量,只見黑漆漆的洞裏,無數豆粒大的黃睛點點,閃爍著妖異的光彩,宛如鬼火一樣星羅密佈,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他功凝雙目,兩眼如寒星一閃,這才依稀透過重重黑雲,看見那洞壁上掛著成千上萬只黑羽蝙蝠,黃色的冷光便是從它們的眼中射出。
  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扁毛畜牲,丁原心中雖不畏懼也是一緊,想起神鴉上人的火鴉,與之相比,實在是小菜一碟了。
  好在那些蝙蝠只棲息在洞壁上,也不發作,蘇芷玉自然也已經看到,低聲道:「丁哥哥,這是九光滅魂中的幻象所生,只要依照陣法通過,就不會有事。」
  丁原嘿笑道:「這個鬼地方虛實莫辨,變化萬千,除非煉就通天神目,不然和瞎子也沒什麼分別。」
  蘇芷玉歎息道:「九光滅魂為魔教鎮教之寶,就算有天目照妖的修為也不管用。可恨我功力未夠,否則直搗中宮,毀了那九盞魔燈,便無須如此麻煩。」
  說話間,兩人進退有序,沿著洞穴向裏走去。
  那洞穴蜿蜒曲折,有時豁然開朗,有時僅數尺寬度,那些黑羽蝙蝠,幾乎都貼上身來。
  蘇芷玉聚精會神,一邊前行一邊演算,不敢走錯半步,不然就是黑雲滅頂之災。
  這次丁原也留心腳下步數,當踏出第三百六十九步時,異變突起,原本安靜待在石壁上的蝙蝠猛的振翅群起,黑壓壓一片壓向丁蘇兩人。
  蘇芷玉低聲叱道:「閉起眼睛,千萬別動!」
  丁原聞言,立刻合起雙目,就聽耳邊呼呼風嘯,大地仿佛在不住搖顫,就像地震了一般。
  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風聲徐止,周圍恢復一片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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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芷玉在丁原耳邊道:「丁哥哥,可以睜開眼了。」
  丁原徐徐睜開雙目,不僅蝙蝠已經消失,原先的洞穴也不知了去向。
  周圍分明是光霧繚繞,樹影搖曳,好像又回到起初的模樣。
  只是在前方十丈外,隱約可見一蓬白光閃爍,依稀是一個山谷的入口。
  丁原精神一振,與蘇芷玉對望一眼,喜道:「玉兒,莫非前面就是棲鳳穀?」
  蘇芷玉點頭道:「我們已到陣中,那白光可能是什麼寶物發出,正可抵禦魔燈,這才守得谷內平安,看來棲鳳穀裏果真有人在。」
  猛然聽見遙遙有一記冰寒的冷笑響起道:「哪里來的小輩,竟敢闖入我的仙陣?」
  這聲音不曉得從何處響起,卻自四面八方一同傳來,宛如說話人就在耳邊一般。
  蘇芷玉立時停下腳步,低聲道:「我們被人發覺啦,恐怕要有麻煩。」
  丁原嘿然道:「閣下既然自稱前輩高人,卻怎麼做出藏頭縮尾的事來?若還有半點志氣,就出來相見,我們在此恭候!」
  他的嗓音並不大,卻以純厚的真氣遠遠送出,即使是在數十裏外也可聽見。
  但在九光滅魂陣的結界之外,卻因受到陣法所阻,對裏面發生的任何情況都無法察覺,更不會聽見丁原的說話聲。
  那聲音哈哈大笑道:「老夫縱橫天陸的時候,怕你爺爺都還在穿開襠褲,你這小兒居然敢教訓起我來了?不給你些厲害嘗嘗,你還不知道天有多高?」
  蘇芷玉哼了一聲道:「你老人家就別大吹法螺啦,九光滅魂陣雖然厲害,卻太過凶戾,尚算不得天下一等一的陣法。莫說比起雲林禪寺的大日如來陣差了許多,那碧落黃泉劍陣也未必輸給閣下!」
  那人冷笑道:「你這女娃好大的口氣,今日就叫你知道九光滅魂的厲害!」
  說話間頭頂紫光爆漲,三盞紫瞳魔燈宛如幽靈,飄到了半空中煥放出妖豔的光芒,籠罩於方圓數裏的山野。
  那花草樹木、山石洞穴,無不蒙上了一層淒豔的紫光,說不出的詭異。
  蘇芷玉花容微變道:「不好!」
  話音未落,一記震耳欲聾的滾雷在空中炸響,排山倒海似的罡風,呼應著雷聲,宛如泰山壓頂轟擊下來,吞吐著駭人的團團紅紫光芒。
  四周的蒼松古柏發出「吱吱」異鳴,飛速挪動起來,猶如群鬼亂舞,百魔狂嘯,一陣天旋地轉,景物已是大變。
  蘇芷玉飛手祭起天心燈,柔和的紅色光華噴薄而出,正接著上空壓來的滾滾罡風。
  天心燈「叮」的長鳴,在光焰交擊裏劇烈搖晃,周圍爆出一蓬蓬耀眼的火花。
  丁原心頭警兆突起,不假思索的與蘇芷玉雙雙騰空躍起。
  腳尖剛一離地,下面「喀喇喇」的連串響動,地面紛紛開裂,形成一道道數丈寬的溝壑,一蓬黑氣蒸騰而出,打裏面射出一串串紫色火團。
  丁原人在空中雙拳一錯,卷起兩道強勁的罡風朝下轟去,卻是一招二十二字拳中的「此」字訣。
  火團被拳風一挫,紛紛橫飛而去,大多撞擊在樹木山石之上,擊得石木粉裂,散落一地。
  蘇芷玉盈雪劍鏗然出鞘,掠過一縷美到極處的電光,「哧」的將一個撲向丁原的黑色遊魂截滅。
  原來在火團之間,竟有無數的黑色霧狀遊魂,拖曳著冗長的身影殺了過來,由於是從地下冒出,連天心燈也無可奈何。
  此刻周圍的樹木已然停止,北面的古樹卻不知轉換到哪里去了,平地之上赫然聳起一堵直入雲天的山崖,橫亙住兩人去路,再看不見谷口的白光。
  這山崖之上密密麻麻,畫著無數丈許大小的圖形,宛如符咒圖騰,閃爍著血紅的暗芒。
  突然間,那些圖形「茲茲」作響,從崖壁上浮現起來,迅速變大,化作各式各樣的血紅滾雷,或疾或徐,仿佛萬馬奔騰碾壓而來。
  在魔陣南方卻是一蓬暗雲湧動,遮掩了半天天空。
  一縷縷黃色雲柱扶搖升起,在空中幻化成成千上百的雲霧魔卒,每個身高都在三丈以上,卻只有上半個身子,下體被團團黃雲籠罩,巨靈大手中揮舞奇形怪狀的兵刃,如滔天的巨浪撲擊過來。
  那魔陣東面更是驚險,天色泛出妖豔的紫藍,映照得山石樹木無比猙獰。
  層層雲嵐裏,無數道紫電劃裂天幕,縱橫交錯,宛如劈嶽崩山的天斧神劍,排山倒海的砍向兩人。
  在丁原與蘇芷玉西側,同樣也是驚濤駭浪迭起,呼嘯旋轉的狂風,竟如有形之體,閃耀著綠色幽光,形成一排排數十丈高的風柱,卷得地上亂石橫飛,險些把地皮也掀了起來。
  原來佈陣之人受到丁原與蘇芷玉的言語譏諷,又惟恐他們與穀內被困之人裏應外合,故此驅動紫瞳魔燈變幻陣勢,以求速殺二人。
  如此六面夾攻下,幸虧有天心燈庇護,不然只要一個疏忽,任你是大羅金仙也要形神俱毀。
  正在這個功夫,頭頂傳來一陣懾人的鬼哭狼嚎,膽子小點只怕五臟都要被驚裂。
  數十頭形狀怪異的凶禽魔獸,個個大如小山丘,自上方的光霧裏躥出,朝著天心燈如雨打梨花一陣猛攻。
  那天心燈不愧是上古寶物,在九光滅魂陣的五面攻夾之下,卻如銅牆鐵壁,柔和的紅光雖如風中殘燭卻始終不滅,抵擋住一次次猛攻。
  只是光芒籠罩的範圍在漸漸縮小,眼看風雨飄搖,漸不能支。
  更麻煩的是,那佈陣之人尚隱藏在暗處,若趁勢發動偷襲,兩人更難抵擋。
  丁原明白這些變化,多半是頭頂那盞紫瞳魔燈惹出的麻煩,但如今光霧蒸騰,哪里還看得見紫瞳魔燈的所在?
  他凝聚心神,以心頭靈覺朝上方探索,終於隱約感覺到魔燈位置。
  於是再無半點遲疑,揮手祭起三枚石磯珠。
  當日曾山送他石磯珠只為遊戲,沒想到這次下山卻屢屢派上用場。
  石磯珠發出三溜五彩絢光,瞬間消失在重重光霧中。
  半空驀然三聲悶響,散落下繽紛光雨,整個天地好像都猛烈的晃動數下,陣中的殺氣罡風短暫凝固,諸般幻象亦頓時一滯。
  石磯珠倏忽飛回,色澤黯淡許多,仿佛也受到重創。
  蘇芷玉明眸一閃,清叱道:「九宮飛升,四象絕殺,原來如此!」
  盈雪劍舞起一團雪光,迫得群鬼辟易,左手攬住丁原虎腰,兩人宛如飛鳥一樣,投向山壁。
  丁原一驚,但隨即想到蘇芷玉絕無帶著自己撞壁自盡的道理,這高聳的山崖必然隱藏著什麼玄機。
  果然蘇芷玉右手輕揚,腕上的靈犀鐲化作一縷銀光,正射中山崖上一副狀若「米」字的圖案,「轟」的將它擊成碎片,山石碎屑紛紛飛揚。
  那山崖竟然抖動起來,仿佛是一道浮光掠影的水幕一樣。
  丁原的腦袋觸到山岩的一剎那,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直如撞在了空氣裏。
  眼前白光閃耀、風聲呼嘯,如墜雲裏霧裏。
  驀然背後寒氣襲人,一股凜冽的殺機無聲無息逼迫而來,丁原與蘇芷玉竟也未能提前感應,可見來人修為之驚人。
  此際兩人的身軀尚有大半裸露在山崖之外,而天心燈又被蘇芷玉將將收起,端的是千鈞一髮。
  蘇芷玉心頭一緊,曉得是那暗中佈陣之人,眼見自己與丁原就要脫陣而逸,於是掩襲上來。
  對方掌握的火候不可謂不絕,正是兩人背身出陣之際,或早或晚,都斷不能陷自己於如此被動。
  但她亦清楚自己與丁原兩個人裏,必然要有一個回身去抵擋,這才能護下另一個人。
  但這留下之人,不僅有強敵在側,更是身陷九光滅魂陣,生望渺茫,不過這也總比兩人全都再陷在陣裏強。
  當下蘇芷玉主意已定,要犧牲自己,將丁原送出陣去,可她卻沒想到,丁原也是抱了同樣的念頭。
  丁原心念急閃,暗道:「若我不回身抵擋,只怕我和玉兒都難逃此劫。可是我若要回過身去,必然又將重陷絕陣不得脫身。
  「玉兒是蘇大叔水嬸嬸唯一的女兒,當年要不是他們送我到翠霞山,焉有我的這條命在?無論如何也需護得她周全,不能令蘇大叔他們傷心。我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即使死了也沒有什麼。」
  他的眼前又浮現起五年多前,蘇芷玉充滿稚氣的小臉,耳旁仿佛聽見那幼嫩的聲音說道:「丁哥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丁原再無猶豫,低聲在蘇芷玉耳邊道:「去吧,玉兒!」
  掙脫蘇芷玉的左手環抱,左掌在她纖腰上一送,雪原劍反轉過來,一式「中流砥柱」封住身前。
  蘇芷玉突感左手一空,已明白丁原用意,驚呼道:「丁哥哥!」
  她想在空中回轉身形,可腰間一股柔和大力湧到,將她送進茫茫白光之中,依稀聽見丁原平靜的聲音說道:「去吧,玉兒!」
  蘇芷玉雙目頓時濕潤,珠淚不覺盈滿眼眶。
  待要回頭再找丁原的身影,可一片白光迷離,哪里還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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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十招


丁原在電光石火間施展出「穿花繞柳」身法中的「風行」一訣,修長的身軀淩空倒懸,猶如楊柳飄蕩,雪原劍灌注十成的真氣劈出。
  甫一出劍,丁原心頭立刻感覺隱隱不妥。
  果然雪原劍所向披靡,一溜碧光爆起,將迎面襲來的罡風,風捲殘雲一般迫散。
  但在那道森寒的罡風之後,竟陡然生出一股沛然莫禦的回吸氣勁,像只巨靈神掌硬生生要將他拽出。
  丁原急中生智,身法由「風行」轉為「璿光」,人如陀螺疾轉化作一團旋風,順著回吸氣勁的來勢沖天射起,掙脫了禁錮。
  他似一片樹葉輕盈的漂浮半空,雪原劍橫握在手,上面卻被蒙了一層森藍的寒霜。
  這層寒霜自然是剛才那道罡風所致,丁原真氣一沖,雪原劍「茲茲」有聲,冒起一蓬淡淡的藍色霧氣,寒霜瞬即消融。
  九光滅魂的陣勢此際已然停歇,風雲雷電俱都飄渺無蹤,仿佛方才一切都未曾發生,惟有若有若無的紅霧淒迷朦朧,沉陷於靜謐無聲裏。
  丁原身後的那道山崖倏然消失,遠處的棲鳳谷穀口又再重現,隱約的銀白光芒,好似暗夜裏的天星。
  但丁原曉得,穀裏的人卻定然望不見自己,蘇芷玉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想來已經脫險。
  這時身前升起一團白茫茫寒霧,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霧氣裏漸漸顯現,嘿嘿冷笑道:「好個娃娃,居然要勞動我老人家親手來收拾你。」
  丁原定睛瞧去,隱約是個中年男子,但以仙魔兩道的修為而論,駐顏長青都不是難事,已無法以貌相人。
  這中年男子身材瘦長,面白如玉,鳳目微闔,頗具儒雅之姿,手中一柄玉如意,長約三尺,色澤圓潤,一望即知必是通靈寶物。
  儘管尚不清楚這男子的底細,但看他身如冰峰,步如雲行,丁原已明白,這回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如果以氣勢而言,也只有翠霞派的幾個老道士堪可並肩,至於雷遠、神鴉上人之流,已不值一提。
  丁原思量道:「看樣子他便是布下九光滅魂陣之人,料來我今日凶多吉少。但既然玉兒已經脫險,我即便與他同歸於盡,也無所牽掛。
  「只是這麼一來,我就再也見不到雪兒,此刻她在翠霞山正作著好夢吧,也不知這夢裏是否有我?」
  他抬眼望向天空,一片紅光濛濛,哪里看得見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拋除諸般雜念,朗聲回答道:「閣下不愧出身魔教,盡會躲躲藏藏,仗著一個破陣,就做起了縮頭烏龜。」
  中年男子雙目猛的一睜,兩道銳利如電的寒光,懾得丁原一震,若是功力稍差,這一視之威,就可叫人魂飛膽喪。
  丁原生性孤傲,豈肯示弱於他,亦是功透雙目,絲毫不讓的對視那男子。
  中年男子似未料到,丁原居然能在自己咄咄逼人的神光之下面不改色,更能與他以目光對峙,當下消去功力,雙眼恢復常態,哈哈一笑道:「你既能曉得此陣奧秘,自然也能識得老夫來歷。不錯,老夫便是當年魔教「風雲雷電」四大護法之首的風雪崖!」
  丁原暗吃一驚,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運氣總是這麼好,剛和天陸九妖裏的人物碰過面,卻又遇上了魔教的什麼護法。
  他曾聽曾山與姬雪雁提起過魔教種種,據說在百多年前,魔教聲勢鼎盛,赫然淩駕魔門三大派之上。
  魔教教主羽翼濃,號稱天陸魔道第一高手,排名尤在蘇真、楚望天等人之前,可謂如日中天。
  在羽翼濃左右,更有風雪崖、雲不歸、雷霆、電青堂四大高手橫行無忌,再配上九衛七使,端的是人才濟濟。
  可奇怪的是,二十年前魔教一場巨變,幾乎一夜間煙消雲散,絕跡天陸。
  對此自然有各種猜測,但誰都說不出其中的真正原由,沒想到丁原真是好運氣,在這裏居然撞上了魔教當年的二號人物風雪崖。
  風雪崖繼續說道:「我看你的身手,也是翠霞派弟子吧,剛才一招中流砥柱,使得有模有樣,可惜功力差了點,不然就用不著再施展「穿花繞柳」身法了。」
  丁原心裏一動,說道:「閣下剛剛說話,用了個「也」字,莫非此地還有本派其他同門?」
  風雪崖嘿然道:「告訴你也無妨,不錯!在棲鳳穀裏還困著你的兩個同門,可惜你也見不著他們了。」
  丁原一喜,暗道:「原來老道士與盛師兄果真都在棲鳳穀裏,以他們的修為,這風雪崖即便厲害,卻未必能是對手,多半是被九光滅魂陣給困在穀中不得出來,也難怪這麼多天不見老道士回山。
  「如今玉兒必定已經入了棲鳳穀,以他們三人聯手,這狗屁陣法再難起效。我現在先想方設法拖延時間,儘量支撐到老道士他們前來。」
   風雪崖似乎看破丁原心思,冷笑道:「小娃娃,我奉勸你不要妄想穀中的人能夠趕來救你。那個和你同來的女娃兒好像是蘇真門下吧,難怪懂得些九光滅魂陣的陣理,可惜叫她溜了。不過老夫方才已重新佈置了九燈列陣,以她的見識,再過幾個時辰也未必能進到這裏,你還是死了這條心。」
  丁原忍不住問道:「你如此處心積慮,究竟打算做什麼?」
  風雪崖鼻子裏一哼,說道:「老夫沒必要告訴你。如今老夫給你兩個選擇,要嘛自己了斷留你一個全屍,要嘛就麻煩我出手讓你形神俱滅。你要哪一種死法?」
  丁原見對方言辭咄咄,好像完全吃定了自己,不禁激起天生傲氣,回答道:「這兩種死法都太平常,不妨閣下留著自己選擇。」
  風雪崖眼中掠過一絲欣賞,淡然笑道:「老夫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傲氣的娃娃。如果不是怕露了行跡,我還真想放你一條生路。」
  丁原傲然道:「不必閣下假惺惺,我的命雖賤,但也不是誰想拿就能拿去的!」
  風雪崖點頭道:「好!只要你能撐過十招,老夫便送你入穀。」
  話音猶在,他身上驀然生出一蓬寒霧,偌大的身軀在霧氣裏倏忽不見,宛如化成了清風。
  「風遁!」丁原驚道。
  丁原明白,以自己的修為,根本無法破解對方的風遁之術,於是乾脆閉起雙眼,功透全身,靈覺如潮水一般朝四外蔓延。
  果然靈台警兆突生,丁原依稀感應到,風雪崖正借著風遁潛到自己右側,他想也不想,一式高山流水揮灑而出,碧瀑一樣的劍光飛流直下。
  可剛一出手,雪原劍發出一陣顫動,「嗡嗡」而鳴,正是要為主人示警。
  丁原一怔,背後湧來一股徹骨寒氣,龐大的殺機席捲而來。
  丁原立刻明白,自己一個疏忽,中了風雪崖的詭計,對方不曉得使了什麼伎倆,騙過自己的靈覺卻從背面掩襲,要待回身招架已經不及。
  剎那中,他想起老道士曾經給自己講解過的一式碧落派劍法,雖不曾真個煉過,卻也了然於心。
  於是,他毫不猶豫驅動雪原劍回轉,將一式「高山流水」化作了碧落派的「回天乏術」,頭也不回反手一劍挑出。
  風雪崖左掌堪堪切到丁原頭頂,對方背上陡然亮起一道碧光,半截劍鋒已刺向他的掌心。
  風雪崖見丁原應變自如,竟將翠霞派與碧落派的劍招互化,偏偏渾然一體,揮灑自如,也禁不住低喝了聲:「好!」
  他左掌改切為拍,驟然由極剛轉成至柔,輕巧的按在雪原劍身上,吐出一道九霄罡風,正是「金風玉露掌」中的一式「陰陽割昏曉」。
  雪原劍被掌力一震險些脫手,丁原心知不能硬抗,借著掌風翻飛而出,如翩翩大雁,蕩向三丈開外。
  饒是他運用身法卸去了部分勁力,胸口仍被擊得一悶,背後衣襟寸寸碎裂,隨著罡風飛舞。
  自從丁原學藝以來,還是頭一回在一個照面就落的如此狼狽。
  就聽風雪崖在背後喝道:「第二招!」
  人隨聲到,比風還快的身形,搶到丁原身後,玉如意點出漫天寒星,籠罩住丁原後背五處大穴。
  丁原曉得,如果自己不能及時回轉過身,不消三招就要斃於風雪崖手下。
  情急之中,兵行險著,身體突然以一式「高山」身法橫了過來,頭朝前,腳向後與地面平行,雙足斷不容發連環踢出,用的又是在思悟洞石壁上學得的「辟魔腿法」。
  這一手果然出乎風雪崖意料之外,他輕咦一聲,玉如意吞吐閃爍鎖向丁原雙腿,可丁原好像腳心長眼,一一以腿功化解。
  「蓬蓬蓬」數響,玉如意攻勢終於受挫而退,丁原只覺雙腿發麻,更有一股凜冽的寒氣沿著經脈直上。
  他深呼一口氣,以翠微真氣強行壓制住寒氣,身軀由橫轉縱,一連三個淩空筋斗翻出,這才能第一次面對風雪崖。
  可風雪崖猶如附骨之蛆,絲毫不給丁原喘息之機,玉如意風馳電掣點向丁原胸口。
  他先聲奪人,又以八成修為攻出,沒想到丁原居然能夠安然化解,頓時收起輕敵的念頭,以一招「颯遝如流星」強取丁原,意在用百年的修為速戰速決。
  丁原當然清楚自己若與風雪崖硬拼,無疑是蜻蜓撼樹。
  他在空中催動仙家真氣,橫飄三尺,雪原劍使出一招九曲青蓮,幻化九朵劍花,點向玉如意。
  這一式以虛禦實,以柔化剛,風雪崖心中也不禁暗自讚歎道:「這小子恁的機靈,如若不是功力遠遜於我,可能老夫也難吃住他。二十年未曾出山,沒想到翠霞派竟然出了這麼多青年俊彥!」
  風雪崖玉如意轉攻為守,卻以左手食指拈花輕彈,瞅准丁原劍招用老之際,連發九道「朔風指」。
  只聽一陣暴雨梨花般脆響,雪原劍劍勢盡消,九朵劍花幻滅無影。
  丁原右臂一陣酸麻,雪原劍身上冒起絲絲寒氣,倘若不是他全力抗衡,那朔風指力早已沿著劍刃侵入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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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歷過昨日激戰,丁原的經驗豐富不少,曉得此刻生死一發絕不能有一點鬆懈。
  他不等風雪崖玉如意出手,搶先轟出左拳,銀鉤鐵劃氣象萬千,正是二十二字拳中的「到」字訣。
  這還是丁原頭一回在實戰裏打出「到」字訣,他以前總覺得這式拳法剛則剛矣,可惜少了些變化,又不如「正」字訣那般大氣,可現下施展,竟在心頭多了一層明悟。
  這一拳揮出全無半點花巧,卻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不歸氣魄,仿佛要和對手拼得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風雪崖也不禁為之動容,玉如意隱忍不發,改以左手金風玉露掌劈出。
  沒想丁原左拳突然由剛變柔,水蛇一般一彎一繞避過掌風,直點風雪崖左肩。
  風雪崖見多識廣,可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不按常理,偏偏妙到巔毫的拳法,他哪里曉得這是曾山的神來之筆?
  左掌用老之下,風雪崖惟有將玉如意劈出,切向丁原左臂。
  可丁原好似已算准他有這手,拳頭猛然一頓,五指張開成掌輕輕拍在玉如意上,這正是「到」字第三劃的那一點。
  這一掌時機拿捏極准,正起到四兩撥千斤的妙用,玉如意竟被丁原左掌按的一沉,風雪崖胸前門戶立時大開。
  丁原被風雪崖連攻三招,幾乎每次都險到極處,直到此刻,方利用二十二字拳扳回些局面。
  好在風雪崖臨危不亂,身形朝後一退,錯過丁原的左掌掌風,亮起左腿,踢向丁原。
  丁原左掌只得順勢一封,架開飛腿,但左臂亦是一震,拳勢被迫微滯。
  風雪崖一個大意,差點被丁原所乘,眼中寒光一閃,左掌如泰山壓頂拍向丁原,口中喝道:「第五招!」
  丁原還未來得及收回左拳,一股奇寒的掌風已經迫到頭頂,頓時被壓的胸口一悶,全身如入冰窟。
  這一掌,風雪崖用了八成的功力,豈是凡響?
  丁原靈台一片空明,心神完全沉浸在激戰裏,無一絲雜念。
  他看清來勢,雪原劍鏘然立起,依舊是那招「中流砥柱」。
  但以風雪崖的造詣,焉能再上當?
  他先機而動,左掌五指淩空連彈,發出縷縷白光「叮叮」脆鳴宛如琴音,卻把雪原劍激得不住,震顫守勢全消。
  丁原心知不好,風雪崖的玉如意已如催魂令箭破過劍光,劈向丁原額頭。
  丁原變招不及,無可奈何只好左掌翻起,以「一」字訣硬接。
  這「一」字訣原本脫胎於翠霞派的「中流砥柱」,儘管是簡簡單單的一記封架,可妙用無方,守如鐵壁。
  無奈對方功力實在強過丁原太多,玉如意重重拍在丁原左掌之上,頓時有一股排山倒海的森寒真氣,由上而下湧入丁原左臂。
  丁原的左臂先是一股痛徹心扉的冰寒,衣袖上居然凝結起一層幽藍色的薄冰,繼而知覺全無,仿佛這手臂已被切斷。
  他的身體宛如從天降落的隕石,轟然墜向地面。
  「蓬」的一聲,丁原的雙足竟陷入地面數寸,泥土幾乎覆蓋到他的膝蓋。
  體內真氣受到劇烈震盪,再抑制不住一縷鮮血自嘴角逸出。
  他知這是生死關頭,努力平復錯亂的真氣,右手探指在左肩連點數記,注入一道純陽仙氣,這才阻住九霄罡風的奔騰之勢。
  饒是這樣,丁原眼前也是一陣暈眩,耳朵裏「怦怦」
  連聲,都是自己猛烈的心跳。
  他心中忍不住苦笑道:「有道是天外有天,我自以為五年修煉已有大成,至不濟也有和別人一拼之力。哪里曉得竟然連這個魔教護法的五招也接不下來!」
  他的胸口隱隱作痛,明白已受了內傷,左臂更是毫無知覺,看來自己是看不見明天的日出了。
  丁原徐徐吐出一口濁氣,暗想:「雪兒定然不曉得我現在命如危卵,再也不能回去見她了,但願她不會太傷心。不過大丈夫死則死耳,絕不能卑躬屈膝,說什麼我也要和他硬拼到底!」
  驀然右臂一熱,居然是雪原劍悄然散發出柔和碧光,將一道純厚的暖流徐徐注入主人的體中。
  這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的事情,那雪原劍原本是通靈紫竹,蘊涵天地精華之氣,此刻在風雪崖的九霄罡風刺激之下,油然生出一道熱流,將自己積累三百年的仙氣,毫不吝嗇的奉于丁原。
  這熱流自丁原右臂順著經脈流淌到胸口,一團暖融融的氣流不僅護住主人心脈,更將淤塞的經脈逐漸打通,令丁原精神一振。
  風雪崖心中更是吃驚,他給出十招之限原以為十分保險,想對方不過是個二十歲也不到的少年,就算從娘胎裏開始修煉,也不過十幾年的修為,可偏偏能奇招百出,將自己淩厲的攻勢一一化解。
  方才玉如意的一擊,風雪崖已用上八成功力,即使是天陸成名高手也未必能夠接下。
  可丁原非但硬接下來,反而震得自己也是氣血翻湧,不得不調運真氣,不然焉能給丁原喘息之機?
  他居高臨下,眼見丁原臉色又漸漸紅潤,雖不明了其中關鍵,可也知道不能讓這小子再緩過這口氣來。
  風雪崖冷喝一聲:「第六招!」
  玉如意上綠光噴薄,射出一道碧熒熒的絲光。
  這絲光在空中迅速盤成螺旋狀,不斷飛轉,漸漸化作一道數丈長的龍捲風,朝丁原射來。
  周圍的空氣急劇震盪,如百川會海被颶風吸入,發出「哧哧」輕響。
  雖然距離丁原頭頂還有數丈遠,可他已清晰感到那龐大的罡風沛然莫禦,不遠處的樹木喀喇喇連聲被折斷。
  丁原雖不曉得這是風雪崖的「百曲碧嵐」,可見其聲勢驚人,自己若不躲閃,一旦給捲進去,怕不成為齏粉?
  當下強行壓住體內傷勢,身形拔地飛空,宛如倦鳥投林斜射出去。
  可那百曲碧嵐如影隨形,不斷漲大,緊緊尾隨丁原,瞬間迫到他身後丈許。一股絕大的吸力,扯得丁原左右搖擺,好似風中的燭焰。想來先前將丁原從山崖中逼出的就是此招,可威力尚不及如今的一半。
  儘管丁原沒有回頭,也已感覺到百曲碧嵐越來越近,他雙腿一屈一彈,如黃鶴沖天,反手射出三道玄金飛蜈的真氣。可這三道烏光只是一閃便被罡風吞沒,剎那不見。
  這麼一耽擱又追進五尺,獵獵冰風割的丁原滿臉生疼,要不是護體真氣,可能頭顱早就碎裂成粉。
  丁原心中一驚,身軀輕盈側轉,雪原劍一溜碧光挑出,劍鋒點在追來的風端,不由嗡嗡震顫,幾乎要脫手而飛。他抱元守一,靈臺上清晰的浮現起百曲碧嵐的走勢軌跡,雪原劍就著罡風旋轉之勢飛快轉動,畫出一個個碧色光圈。
  但見第一個光圈剛被化去,第二個光圈已然生成,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一個個光圈好比縛龍繩索,不斷纏繞上罡風。
  雪原劍越轉越疾,最後竟比百曲碧嵐還要快上半拍。
  這個功夫,百曲碧嵐已爆漲到六丈多長,宛如一條翻滾的巨龍。奈何那龍頭被雪原劍牢牢牽引,隨著丁原的身影上下起伏,不能自主。
  風雪崖見狀,眼中寒芒一閃,修長的身軀似一頭巨鷹淩空撲來,人尚在數丈開外,漫天的掌力已破浪而到。
  丁原一聲清嘯,雪原劍一引一送,脫手飛去,化作經天虹光射向風雪崖,百曲碧嵐為仙劍牽引,亦呼嘯著席捲過來。
  風雪崖大驚之下,也不敢硬接,只得閃身趨避,滾滾颶風自他腳下奔流而去,當下立掌如刀,九霄罡風噴出一道銀白寒霧淩空切下,將六丈多長的颶風截成四段。
  他手中玉如意低鳴,送出四團幽綠光華,分擊在颶風之上,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這才化解了由自己發出的百曲碧嵐。
  風雪崖全力施為下,也不禁震得氣血翻湧,重重吐了口濁氣。
  丁原被壓制到現在,才算出了口惡氣,可沒等他來得及調勻氣息,耳中就聽見風雪崖冷笑道:「第七招!」
  人隨聲到,玉如意化做漫天碧星,籠罩住丁原上身。
  丁原頓時被對面一股龐大的罡風壓的透不過氣,左臂更是麻木難動,只得身形倒懸以雙腿連環踢出,依舊用了辟魔腿中的「鎖」字訣。
  風雪崖見這小子明明功力遠不如他,可偏偏能花樣百出,屢屢化解了自己的攻勢,如今居然又以辟魔腿來抵擋他的這招「昨夜星辰昨夜風」,心頭冷笑道:「任你滑如泥鰍,也休想逃脫我的手心!」
  他的玉如意轉實為虛,引開闢魔腿。左掌罡風內斂,無聲無息輕輕拍下。
  丁原覺察不妙已經慢了半拍,風雪崖的金風玉露掌已到了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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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冰人

這一掌金風玉露如果拍實,丁原即使再多顆金丹護體也要魂飛魄散,經脈爆裂而亡。
  風雪崖雖然眼見著自己就要得手,心裏卻老大不是滋味。以他的身分地位,居然被一個翠霞派的後生晚輩整整糾纏了七招才拿下,這件事情若傳了出去,別人多半不會說丁原如何難纏,反而會譏笑他無能。
  好在,只要殺了眼前這小子,此事就再無第三人曉得。
  可是就在此時,風雪崖心頭警兆乍現,只見一縷碧光由下而上激射過來,正是那把雪原劍。丁原與雪原劍朝夕相處數年,一人一劍靈性相通,彼此間息息相關,早已建立了微妙的感應。
  丁原於刻不容緩間,右手握住雪原劍反身一擋,金風玉露掌正拍在仙劍的劍身上。
  風雪崖百年的九霄罡風一吐,仙劍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衝擊,朝後一倒,貼到丁原的胸口。
  丁原只感到一股龐大的冰冷真氣洶湧地透進體內,直到把自己的身子漲得疼痛欲裂,剛剛才勉強壓制住的內傷重新復發,一蓬血霧不由自主地仰天噴出,身軀在掌力激蕩之下好似斷線風箏飄了出去,腦海裏一片混亂,幾乎靈台失守。
  風雪崖沒想到如此崩山斷嶽的一掌,居然還沒有震死丁原,只見丁原仰面摔落,嘴角又滲出了一縷鮮血,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手中猶自緊緊握住雪原劍,眼裏燃燒著桀驁不馴的火焰,努力地站穩身形。
  此時,風雪崖心裏升起了憐才的念頭,並沒有急於再發出第八招,冷冷說道:“小子,你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修為,著實不易。若你肯拜老夫為師,老夫不但可以饒了你的性命,更會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不出二十年,保證你成為天陸魔道數一數二的高手!”
  丁原以劍拄地,肩頭劇烈的起伏著,咳嗽了幾聲,然後呸地吐出了一口血痰道:“做夢!”
  風雪崖臉色一沉,憑他的身分,天底下不曉得有多少人,想盡辦法只求拜在他的門下,他都不屑一顧。
  但今日他見丁原不僅年少了得,更是天生一副寧折不屈的硬骨頭,不禁心生好感,這才有意放他一條生路。
  誰知道,這個小子居然不識抬舉,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對自己惡語相向,風雪崖頓時動了殺機。
  他嘿嘿一笑道:“好,有骨氣!你若能再接我三招,我一樣會放過你。”
  以丁原目前的情形,別說三招,就算一招恐怕也接不下來。但丁原天生傲骨,更不願屈求於人,於是昂然冷笑道:“三十招我也一樣接!”
  借著說話之際,他略略平復了一點傷勢,一點一滴的積聚著體內真氣,等待風雪崖的再次攻擊。
  風雪崖聽丁原說話的嗓音裏,中氣漸漸地又足了起來,心中暗自訝異道:“好小子,我像他這麼大時,只怕還差了一截。翠霞派的老牛鼻子們果然有點門道,竟然能調教出如此弟子。”
  他自然不曉得丁原曾經服食過九轉金丹與無憂丹,更經過翠霞六仙以六合回春大法為其洗髓易筋,造化之奇當時罕有所匹。
  當下風雪崖不再怠慢,嘿然道:“第八招!”
  他與丁原拼出了真火,身上原本除了玄冰玉如意外,尚有青梅定魂旗,通天縛龍索與暗風羅喉針諸寶,但他偏偏要和丁原在拳劍上分個輸贏,於是故意將諸般異寶皆棄置不用,僅以玉如意的招式與丁原周旋。
  也幸虧這樣,不然,丁原哪能撐得這麼久?
  風雪崖身如鬼魅,在常人的眼中不過是身形一晃,卻已經欺到了丁原左側,玉如意揮灑自如地劃過半個圓弧,吐出了一片濛濛碧光封住丁原退路,然後再一轉、一點,閃電般挑向了丁原的咽喉。
  而這邊,丁原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徒然硬撐而已,不僅半邊身子逐漸為寒氣所侵,幾乎凍僵;胸口更是像有一把鋸子在不停地拉扯,痛徹骨髓。他明白自己斷無再硬拼的資本,有心以身法趨避化解,怎奈風雪崖早已提防了他有這一手。
  無可奈何之下,丁原只得施展出飛瀑十八劍中最為輕靈的劍式之一:“春潮帶雨”,雪原劍在胸前連劃三道劍弧,漾起了潮水般的碧光。
  玉如意受到劍氣的阻滯,速度微微放緩下來,但依舊破空刺向了丁原。
  丁原強吸了一口氣,雪原劍疾風驟雨一般點出,猶如雨打芭蕉擊在了玉如意上,卻都是一沾即走,絕不硬碰。
  電光石火裏丁原連刺了十三劍,終於將玉如意激得一偏,恰巧從他脖子旁邊劃過。
  風雪崖見丁原在如此的劣勢下,居然還破解了自己的“青泉石上流”,也忍不住叫了聲:“好!”左掌矯如靈蛇般直插向丁原右肋。
  丁原的左手已不能動,雪原劍也用老不及收回,急中生智飛出右腿踹向風雪崖的小腹,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果然,風雪崖怎肯與丁原同歸於盡,就聽“嘿”的一聲,丁原右肋一陣麻痛,風雪崖已退出三丈,那一腳自然落空。
  只見丁原的衣裳,瞬間已被鮮血染成紅色,可知方才只要他稍一猶豫,如今性命便已不保。
  此刻他也顧不得肋部的傷勢,便運轉真氣封住周圍的穴道暫緩血湧,勉強穩住了身子沒有摔倒下去。
  而風雪崖一個大意也差點被丁原踢中,他低頭一看,下腹的衣裳上竟也粘上了幾點黃塵。
  風雪崖縱橫天陸百多年,何時碰過這樣的事情,何況對方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他當下袍袖鼓蕩,寒聲喝道:“第九招!”
  只見一隻左掌赫然膨脹數圈,泛起了一層詭異無比的金光,周圍空氣急劇凝結成細粒一般的冷霜,森森冒著白氣,這掌風竟比冰雪還冷!
  丁原腦海裏昏昏沉沉,好像有千萬匹野馬在耳朵中賓士,根本就聽不見風雪崖在說什麼?眼見金光閃動,風雪崖的左掌徐徐劈下,他已無力閃躲,唯有將最後一絲真氣注入雪原劍,全力揮出。
  “啪”的一聲,雪原劍便被風雪崖輕而易舉的擊飛出去,丁原一個踉蹌好險沒有摔倒,而金風玉露掌破雪凝霜,已經來到了他的胸前。
  丁原心中慘然一笑,迷迷糊糊想道:“看來我是真的撐不過這一關啦,也不曉得我死了以後,有誰會為我傷心?也許雪兒和阿牛會,但是時間久了,他們也會忘記我吧?”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的丹田裏猛然一熱,一道醇厚的甘流便噴了出來,瞬間流淌到全身乾涸的經脈裏。
  原來在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蘊藏在他體內的六十年先天真氣,再加上當日曾山送予的朱果效力,終於被激發出來了。
  丁原驀然一醒,看見風雪崖的左掌已經來到胸口,便下意識的右掌一橫。“砰”
  的兩掌相撞,風雪崖被震得微微一晃,而丁原卻是一口鮮血激射而出,身體像被骰石機彈出來一樣,重重地摔落在十丈外的泥地上。
  丁原猛烈的咳嗽了幾聲,一口口鮮血隨著呼吸嗆出了咽喉。
  他的全身一片冰冷,身上破碎不成形的衣裳上覆蓋著一層幽藍的冰霜,裸露在外的肌膚更是泛著淡淡的金光。
  幸好丹田裏汩汩流出的真氣護持著心脈,令他保持著最後一線的生機與清醒。
  他艱難的伸出右手,想撐著站起,可是掙扎了幾下還是頹然倒下。他的臉龐深深的栽在濕潤冰涼的泥土裏,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模模糊糊想起若干年前,巴老三的爪牙們就這樣把自己按在地上倡狂的踢打,想到剛來翠霞山的時候,被姬別天門下的徒子徒孫們任意的欺淩。
  丁原忽然感覺,這些事情距離現在仿佛是那麼的遙遠,可是又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風雪崖沉聲道:“小子,你要是後悔想求饒,現在還來得及。”
  丁原用唯一能動的右手緊緊抓起一把泥土,鮮血浸染的嘴角扯動出一絲笑容,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做夢!”
  風雪崖眉毛一揚,似乎稍稍沉吟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大步走向丁原。丁原努力翻轉過身,面朝天空躺在那裏,可是天宇被霧濛濛的紅光所遮掩,看不見一顆天星。
  他急促的呼吸著,算著自己最後的一點光陰,隱約看見風雪崖修長的黑影出現在眼簾裏,於是帶著一縷冷漠微笑道:“這是你自找的,小子!”
  丁原集中精力凝聚從丹田升起的那股真氣,這個時候他對自己已不抱任何僥倖,只是絕對不能就此放棄!小時候,娘親就曾經告誡過自己,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認輸!
  風雪崖凝視丁原俊朗的面容,淡然道:“小子,讓老夫送你上路吧!”左掌輕輕一揚,淩空拍下了一道掌風。
  丁原奮起最後的一點力量滾向一邊,右手一拳劈空轟出。
  風雪崖沒料到丁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居然還能夠躲閃還擊,雖然玉如意一揮接下了拳風,可是自己的一掌也落到空處,“轟”的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風雪崖“嘿”了一聲半俯身軀,左手五指成爪扣住了丁原的咽喉。
  丁原再也支撐不住,嘴裏熱血一口接著一口的噴出,全身僵直連動半個指頭都成了不可能的事;他朦朦朧朧望著風雪崖的面龐,嘴角那絲冷笑依然隱現。
  可是,風雪崖的臉漸漸地變成了自己的娘親,正伸開雙臂站在前面。丁原嘴唇微動,想叫喊娘親,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眼前一黑,頓時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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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崖的手凝固在丁原喉嚨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結束這個少年的性命,然而他的手在這一刻仿佛有千鈞之重,久久不能抓下去。
  “十招!”風雪崖喃喃的自語道,目光望著丁原昏死過去的軀體,神色陰沉。
  他已經用完十招,如果這一下抓下去,就是第十一招了,所以雖然他擊敗了丁原,可是真正的輸家還是自己。
  不過,這些只有他自己清楚,只需殺了丁原,就再無第三人曉得,然而風雪崖略一遲疑,還是緩緩歎了口氣收回了左掌。
  他好似是在勸說自己一般低聲道:“我風雪崖快意恩仇,為所欲為,平生卻最守信譽二字。既然輸了,那便認輸,怎能再做出苟且之事?”
  忽然間,只見頭頂紅光積聚,隱隱發出了滾滾雷鳴。
  風雪崖心有所感,曉得是谷中的人為了救丁原,已經闖進九光滅魂陣。
  他伸手取出青梅定魂旗在風中輕輕一晃,只見一朵猶如青色梅花的光焰爆起,在空中幻化成身高過丈的青甲力士。
  風雪崖吩咐道:“將這個小子送到棲鳳穀口,再回來複命!”說著左手淩空一抓,將跌落一旁的雪原劍放在了丁原胸前。
  雪原劍原是天生異寶,通靈聖物,無奈方才一戰已是靈性大損,與主人一般命懸一線,不然即使丁原昏死了過去,雪原劍也會自動護持在主人的身旁,又豈容風雪崖如此輕易地抓到手中?
  青甲力士朝風雪崖微微躬身,便輕鬆抱起了丁原,騰空朝棲鳳穀而去。
  風雪崖望著青甲力士遠去的身影輕輕說道:“小子,我雖然放過了你,可是閻羅王要不要留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卻說青甲力士把丁原放在了穀口,再自行回去複命,丁原的身軀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也不動,身上漸漸凝起了一層幽藍的冰霜,將他全身連著雪原仙劍一同包裹起來。
  時間一久,這層寒霜越結越厚,遠遠看去,丁原就仿佛是個水晶冰人。
  需知風雪崖的九霄罡風是何等厲害,丁原儘管有金丹護住心脈,也不過保他一口心頭熱氣而已,但卻阻止不了寒氣發作將他全身冰封。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光,穀口亮起一團白光,三道人影打從白光中走出。當先一人身著褚色道袍,面容奇醜,不是淡言真人卻又是誰?在他的右邊有一個少女,正是蘇芷玉。
  站在老道士左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膚色古銅,碧目虯髯,尤其是他身後背的一把重劍,竟有平常兩把劍身那般寬闊,劍鞘的厚度也在一指以上,似乎是剛與人惡鬥一場,這漢子模樣多少有點狼狽,可是依然不失氣度沉穩,神態自若。
  蘇芷玉一眼就看見橫躺在地上已經成了冰人的丁原,驚呼道:“丁哥哥?”聲音裏更透著一份驚喜之情。
  她先前被丁原一掌送出陣來,果真外面就是棲鳳谷穀口,身形尚未站定,就聽見一陣洪亮渾厚的嗓音問道:“姑娘,你是怎麼到了這裏?”
  蘇芷玉心頭猶如亂麻,更不曉得丁原現在是死是活,朝說話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見穀口左側的青石碑上坐著一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手裏拿著一個偌大的皮囊往嘴裏咕嘟灌了一口,目光精湛地瞧著自己,倒也無甚惡意。
  他似是隨意地在那裏坐著,可是卻氣勢如山,雄姿勃發,更兼佔據谷口的有利位置,將所有出入的通道全部封死,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蘇芷玉雖然關切丁原的安危,心中卻已經忍不住喝采道:“好一條大漢!”她當下微一躬身行禮道:“小妹蘇芷玉,與丁原丁大哥同來棲鳳谷找尋乃師淡言真人。請問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可知真人仙駕何處?”
  那漢子灑脫一笑,回答道:“在下姓盛名年,真人正在谷中。你找真人有何要事,丁原又在何處?”他雖然外表粗豪,但卻心思縝密,雖報出了姓氏可是並未表明自己的身分,顯然對蘇芷玉仍存有疑慮。
  蘇芷玉也顧不得太多解釋,說道:“原來是盛年盛大哥,暫且不說小妹的來意,還是請你與真人趕緊隨我入陣解救丁大哥,他為救小妹尚陷在陣中,命在旦夕。”
  盛年虎目放光,站起身來說道:“姑娘是說丁原陷在了九光滅魂陣中?”
  蘇芷玉點頭道:“正是!”
  盛年仰頭灌完最後一口烈酒,伸手一抹嘴道:“姑娘既能通過此陣,想必對陣勢變化也知道不少?”
  蘇芷玉暗暗欽佩盛年的才智,回答道:“小妹蘇芷玉,也曾隨家父蘇真修習一二,若能得盛大哥和真人相助,或許可以救出丁大哥。”
  盛年掃了一眼蘇芷玉背後的盈雪仙劍,大手一揮,將空空如也的酒囊拋到山石後,大步走上來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入陣救人!”
  忽然聽見穀內有人說道:“我和你們一起去。”一道身影飄然而至,正是淡言真人。
  蘇芷玉一驚,暗道:“這位道長好深的修為,他必定是聽見了我們剛才說的話,而我若不是聽到他的聲音,還尚不自覺,想來,他便是丁哥哥的師父了。”
  果然,只見盛年躬身道:“師父,您內傷未愈,還是讓我和這位蘇姑娘入陣解救丁師弟吧。”
  淡言真人微一搖頭,目光掃過蘇芷玉道:“姑娘,麻煩你引路。”
  三人再次入陣,此時陣形已然大變,即便是蘇芷玉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破解之道,唯有小心推進。風雪崖重傷丁原後騰出手來,又發動陣勢將三人困在其中,幸虧蘇芷玉蕙質蘭心,才保得三人無虞。
  其後,風雪崖利用九光滅魂陣的掩護現身,與盛年又激戰了一場。
  盛年這才得知,丁原已被其招出的青甲力士送到穀口,如今生死未明。
  於是三人不再戀戰,匆匆出陣回穀,而風雪崖亦不阻攔他們。
  三人果然在谷口見到丁原,可是他全身已被冰霜封凍,從外表看和死人無異。蘇芷玉快步走到了丁原身邊,探手一摸寒冰,忍不住微微一顫,急忙運功抵禦這徹骨的奇寒。
  盛年濃眉一緊,沉聲道:“是風雪崖的九霄罡風。”
  淡言真人頷首不語,彎腰從地上抱起了丁原道:“回穀。”便當先邁步朝穀中行去。
  蘇芷玉走在淡言真人後面,見他懷抱丁原毫無異樣,可知這老道士功力之深厚純正。若是換了尋常人,別說是抱著丁原走路,就是碰觸冰霜一下,也要凍得半死,哪里還能走路?
  盛年知道風雪崖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也不會再有精力來找麻煩,此刻多半打坐休養去了。他儘管和丁原從未謀面,可是也從淡言真人那裏,對這個同門小師弟略知一二,如今見他生死未蔔,掛念之下,也隨著蘇芷玉與淡言真人一同回到谷裏。
  雖然穀外被淒迷蒼茫的紅光所縈繞,可是穀中卻絲毫不受影響,空氣裏反而飄浮著淡淡的白光,恍若乳白色的晨霧。蘇芷玉一路走來,只見幽靜的山道兩側繁花似錦,樹木常青,不時有禽獸出沒。
  三人走了近裏許,前方山崖上隱約傳來隆隆的水流聲,一道瀑布從山崖的縫穴裏飛流而出,竟冒著白茫茫的熱氣。瀑水流下百多丈後彙聚成溪流,汩汩注入了不遠處的一個碧蘭色小湖泊裏。
  湖畔坐落有四間木屋,雖都不大卻十分雅致,其中一間築在湖面上,推窗即將湖光水色盡斂眼底。蘇芷玉暗想道:“這位盛大哥真是好眼光,居然在冰天雪地裏找到如此的世外桃源隱居,爹爹的聚雲峰也不過如此。”
  在臨湖木屋旁的一方石碣上,有一位白衣少女神情悠然,玉指捧起清澈的湖水,梳洗著如雲的秀髮。
  她的容貌極美,肌膚如玉脂一般白晰,只是鳳目頗為冷漠,眉宇間隱含著一絲煞氣。
  盛年遙遙對著那少女問道:“墨師妹,布衣大師起來了嗎?”
  白衣少女輕輕點頭,回答道:“大師正在做早課,可要小妹去請?”
  這時東面一間木屋的門被推開,一個慈祥蒼老的聲音微笑道:“諸位都醒得好早啊。”
  蘇芷玉順著聲音瞧去,只見一位體態臃腫,白須銀眉的布衣和尚正從屋裏出來。
  他的臉色紅潤和善,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八十歲,可是卻步履沉穩,手足矯健。
  在這和尚的右手中握著一串黑玉念珠,但其中有一粒大小如龍眼般的雪珠通體潤澤,徐徐散發著乳白色的柔和光華。
  蘇芷玉星眸一閃,微微詫異道:“驪雲珠,這位大師莫非就是百年前叱吒天陸的魔教護法雲布衣雲老先生?”
  她此際已然醒悟,先前在陣中看見棲鳳谷中的白光就是驪雲珠所發出的,也幸虧有它才抵禦住紫瞳魔燈,守住穀中的一片淨土。
  布衣大師悠然微笑道:“小施主好眼光,不過老衲並非雲布衣,雲老施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個出家的和尚而已。”
  蘇芷玉心頭一動,嫣然一笑說道:“此布衣非彼布衣,出家是空,布衣亦為空,是晚輩著相了。”
  布衣大師滿面慈祥恬靜,向蘇芷玉頷首而笑。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眼前這個沒有絲毫上乘修為,慈祥出塵的老僧竟然就是當年噬血陰狠、凶名昭彰的魔教護法雲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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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修

淡言真人橫抱著丁原走到布衣大師近前,道:“大師,麻煩請你救治小徒丁原。”
  布衣大師臉上的笑容略略一凝,目光從丁原的身上一掃而過,說道:“他就是丁原?”語氣裏隱約透著驚訝。
  蘇芷玉不由得心中奇怪,難道說,布衣大師也知道丁原不成?
  淡言真人沒有開口,卻略微一點頭。布衣大師見狀立即道:“真人將他抱到屋裏,老衲這就為他診治。”
  幾人走進木屋,淡言真人將丁原平放在床上,丁原身下的被褥頓時凝結起一粒粒細小的霜露,可見寒氣之重。
  而淡言真人更是功運周身,道袍上“哧哧”冒起了一縷縷幽藍的輕煙。
  布衣大師銀眉緊鎖,端詳了半晌才徐徐道:“他是中了風雪崖的九霄罡風,而且至少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如今他五臟六腑全身經脈已全部被寒毒所侵,導致氣血凝滯,呼吸斷絕,唯有從天庭透出的一點紅潤,顯示心脈尚有一線生機,想來是翠霞派的九轉金丹之功。”
  盛年問道:“大師,丁師弟還能救活嗎?”
  布衣大師搖搖頭,蘇芷玉心裏一涼問道:“大師,您是說丁哥哥他沒有希望了?”
  布衣大師歎了口氣回答道:“如果換成其他人,此刻生機早已斷絕多時,丁小施主福緣深厚,才保住了心頭最後一口元氣。”
  “若在平時,老衲只需以火絨草配合其他十六味輔藥熬成汁水,用《祛寒經》中傳下的陽鼎大法為丁小施主化去寒毒,不出七日即當痊癒。奈何無法出穀,急切間又要到哪里去找火絨草?”
  蘇芷玉家學淵源,一點即透,明白布衣大師所言非虛。
  這火絨草也非稀罕之物,南方的泥沼大澤中多有生長。可是它生性十分脆弱,一旦採擷,最多二十四個時辰便會枯萎雕零,藥力盡失,且又不能移植到北方苦寒之地。因此棲鳳穀中也不可能長期備有火絨草,而偏偏要用的時候又出不去。
  盛年問道:“大師,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布衣大師沉吟了一會,終於說道:“還有一個法子,卻極為兇險。必須有修為精深的仙家高手,以純陽真氣為丁小施主慢慢吸去體內寒毒,如此抽絲剝繭直到他身上寒冰化去,即算完成了第一步。”
  “但姑且不說丁小施主是否承受得住寒熱兩道真氣的夾攻,那發功之人若是修為稍差,又或是一個疏忽,就有走火入魔,寒毒反噬之虞,此法不到萬不得已,老衲亦不願說出。”
  淡言真人沉聲道:“我來,告訴我怎麼做?”
  盛年慨然道:“師父,你內傷還沒有痊癒,還是讓弟子為丁師弟驅毒。”
  他剛落下話音,卻聽見門口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盛師兄,我來助你。”
  蘇芷玉抬眼望去,正是先前在湖畔遇見的那白衣少女。她此刻已梳洗完畢,肌膚欺雪勝霜,冷豔絕倫。一對白玉似的裸足,一路行來竟是一塵不染,活脫猶如一尊玉觀音。
  布衣大師卻連連搖頭道:“女子不可。”
  白衣少女柳眉一揚,問道:“請問大師,這是為何?”
  布衣大師解釋道:“女子天生嬌媚,乃純陰之體,正與九霄罡風的寒毒相沖。這第一步是要用純陽真氣化去丁小施主體外和體表的寒毒,只有男子的陽剛功力才行。”
  盛年聞言說道:“既然如此,墨師妹就不必出手了,有我與師父當可對付。”
  布衣大師微微苦笑,說道:“諸位施主也不必爭了,即便順利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的救治卻更難。”
  蘇芷玉一怔,問道:“請問大師,這第二步又需要怎麼做?”
   布衣大師轉臉瞧向蘇芷玉,平和深邃的目光在她的秀容上停留許久,仿佛是對她一個人說道:“到那個時候,丁小施主體外的寒冰雖然已經化去,但身上的寒毒只 能解得十之七八,剩下的兩成都侵入內腑,難以用外力拔除,唯有依靠他自身的真氣度化。此時就需要一位元元女子以純陰之體與丁小施主男女雙修,如此陰陽調和,合力驅除內腑中的寒毒。”
  “雖然不需要合體交歡,卻需將兩人身上衣物全部除去,靜坐於空曠之處,以利寒氣消散。這女子不僅需有上乘的修為,更要捨得放下名節之念,實不易尋。”
  蘇芷玉聽到一半已然玉頰微紅,她雖丰姿優雅,心境通明,可是遇見這樣的事情亦難免感到為難與羞澀。
  這棲鳳穀中,除了湖畔的那名白衣女子,只有她是唯一的姑娘家,故此布衣大師說話時,眼神始終對著她。
  盛年看了一眼蘇芷玉,問道:“大師,可還有別的法子?”
  布衣大師面色如古井無波,緩緩搖頭答道:“若有其他辦法,老衲何以出此下策?”
  淡言真人一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動也不動聽著布衣大師把話說完,爾後低聲問:“他這樣還可以撐多久?”
  布衣大師答道:“難說,這要看他的修為深淺與天數造化,也許一天,也許五天,但絕對活不過七日。”
  淡言真人一聲不吭,輕輕起身朝門口走去。那邊的盛年,幾乎也在同時邁著大步走向屋外。
  布衣大師目光一閃,問道:“真人與盛施主意欲何往?”
  淡言真人身子稍稍一停,頭也未回的說道:“出穀!”
  布衣大師苦笑道:“兩位切莫意氣用事,風雪崖布下的九光滅魂陣詭異無方,鹵莽之下不僅取不回火絨草,更可能將兩位也深陷其中。”
  盛年“砰”的一拳捶在門框上,語氣鏗鏘道:“與其眼睜睜瞧著丁師弟氣息奄奄,坐以待斃,倒不如與風雪崖全力一拼,以求生路!”
  淡言真人儘管只是默然佇立在門口,但雙拳緊握微微顫抖,手背上的青筋隱隱跳動。
  蘇芷玉歎息道:“布衣大師說得不錯,如果沒有徹底明白九光滅魂陣的陣理便貿然闖入,無疑是九死一生。”
  盛年突然倒金山、推玉柱向淡言真人單膝跪倒,抬頭說道:“師父,弟子雖明知此行兇險,也不忍看丁師弟就此喪命,不然一生難安。請師父留此坐鎮,弟子盡全力也要闖出陣去。若是弟子一天一夜仍不回來,再請師父與大師另謀善法。”
  白衣少女星眸閃動,輕啟朱唇道:“盛師兄,小妹與你同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淡言真人伸手扶起盛年,徐徐道:“丁原是我的弟子,你留下!”
   蘇芷玉見盛年與淡言真人為救丁原不惜重蹈險地,慷慨悲壯,頓時心潮起伏,難以自己。她默默思忖道:“他們兩人在得知第二種法子需要犧牲女兒家的名節清白 時,竟想也不想便放棄,寧可冒著有去無回的危險,闖陣出穀去尋找火絨草解救丁哥哥。他們一個是丁哥哥的師父,一個是師兄,儘管有同門之誼,但從無托命之情。”
  “尤其是盛大哥,今日不過第一次見到丁哥哥,連話也未曾說上半句,卻肯赴湯蹈火,關山萬里,是何等重義輕死的好漢?”
  想到這兒,蘇芷玉的目光瞥過床上的丁原,又思忖道:“比起他們,丁哥哥曾經救過我數回性命,可謂情深義重。如今他命懸一線,我卻顧念著女兒家的清白猶豫不決,袖手旁觀。”
  “莫要說比不上淡言真人與盛大哥,就連秦總鏢頭那樣的血性漢子也不如。若丁哥哥果真就此去了,我又如何對得起他?”
  一念至此,蘇芷玉反而覺得心頭一片寧靜祥和,緩緩說道:“大師,請您施法解救丁哥哥吧,芷玉願與他雙修驅毒。”
  布衣大師深深瞧了蘇芷玉一眼,清澈的目光仿佛透視到她的心底,徐徐說道:“施主可要考慮清楚,老衲不願施主將來後悔。”
  蘇芷玉凝視人事不省的丁原,堅定的點頭。驀然間,覺得有兩道清冷的目光正默默凝視著自己,眼角餘光瞥去,卻是那白衣少女正朝她微微頷首,似是嘉許,似是鼓舞。
  淡言真人卻斷然搖頭道:“不成!”
  蘇芷玉平靜的說道:“芷玉已經完全想清楚了,請諸位不必為芷玉擔心。就麻煩大師趕快為丁哥哥驅毒療傷吧。”
  盛年的虎目注視著蘇芷玉,沉聲道:“蘇姑娘,你的盛情我們都心領了,但是這麼做,卻萬萬使不得。我想丁師弟此時若有知,也定然不會應允。在下即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殺出陣去為丁師弟取回火絨草!”
  蘇芷玉對著盛年恬然一笑搖了搖頭,忽然沖著布衣大師盈盈拜倒道:“為救丁哥哥,芷玉義無反顧,求大師成全。”
  布衣大師沉吟半晌,他久經滄桑,豈能看不出蘇芷玉的女兒情懷,微微心中一歎,頷首道:“好,如此就有勞施主,老衲這便將驅毒化冰的心法傳與諸位。”
  當下布衣大師先將融去丁原身外寒冰的運功心法,傳授給淡言真人與盛年。
  這套心法也不算複雜,但是每個細節都不容有失,即便是淡言真人與盛年,也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完全領會。
  盛年將這套心法在腦海裏從頭到尾默念一遍,感覺再無問題,才說道:“大師、師父,請讓弟子先來。”
  知徒莫若師,淡言真人深曉盛年天資過人,他這些年遊俠在外,更是屢有精進,一身修為直逼自己,有他打頭陣應該可以放心,於是微一點頭道:“小心些,若感到不支就盡速退下,切勿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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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年素知乃師沉默寡言,如今卻一再叮嚀自己,不由得心中感激,心想:“我若出了什麼岔子也就罷了,但是絕對不能因此連累丁師弟的療傷。不過總需全力而為,這樣也好減輕師父的負擔。”於是便慨然說道:“師父不必擔心,弟子一定掌握分寸。”
  布衣大師從袖口取出一個青色瓷瓶,倒出兩粒朱紅丹丸分給盛年和淡言真人,解釋道:“行功時,將它含在嘴裏,任其自動融化,雖然對九霄罡風並無太大作用,卻可稍禦寒氣。”
  盛年道謝後,將丹丸含入口中,壓在舌尖底下,再脫去靴子盤膝坐到床上,忽然朝白衣少女說道:“墨師妹,在下能否拜託你一件事?”
  白衣少女莞爾一笑,猶如雪蓮盛綻,明豔照人,她說道:“盛師兄可是想要喝酒?”
  盛年哈哈一笑說道:“正是,就麻煩你從酒窖中提兩壇上好的烈酒來,等在下行功完畢後以此驅寒。”
  白衣少女的秋波始終不離開盛年,回答道:“盛師兄之托,小妹自當照辦。”
  盛年朝她略一點頭道:“多謝!”而後便闔起雙目,依照方才學得的心法催動真氣。
  一個周天后,盛年只覺得全身微微發熱,一股熱流自丹田直沖霄漢,護持住心脈與內腑,雙手一先一後,貼上了封凍在丁原身外的寒冰冰面。
  他的右掌五指張開,掌心徐徐吐出了一股柔和的純陽真氣,汩汩注入冰面。寒冰上頓時響起了“哧哧”鳴響,一縷縷細微的幽藍氣體,在盛年渾厚的功力消融中蒸騰而起,瞬間便消失在空氣中。
  幾乎與此同時,布衣大師袍袖一揚,一蓬黃色粉末立時在屋子裏擴散,每個人的鼻子裏都聞到了一股辛辣之氣,頓感神清氣爽。
  盛年的左手也貼上了冰面,卻是五指併攏掌心略微朝上隆起,左臂真氣倒轉生成一道逆風,刹那間一絲寒毒湧入掌心,順著氣血流轉的方向,沿臂而上。
  只見盛年的右掌紅光隱隱,不斷哧哧逼出水蒸汽,左掌卻是毫無聲響,但原本古銅色的肌膚漸漸變藍,手背上結起一層薄霜。
  一盞茶的工夫後,盛年的臉色也起了變化,半邊面龐滲著紅光,半邊面龐竟是藍森森的泛著幽光,頭頂一道淡淡的青色水蒸汽筆直的騰起,直到屋頂也不散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盛年魁梧的虎軀微微震顫,頭頂的青煙也越來越濃。但他生性剛毅,依舊咬著牙支撐不肯收功。
  淡言真人見狀,便抬手將朱紅丹丸含進口中,盤膝在盛年對面坐下道:“我來!”
  盛年松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睛,低頭一看,胸口衣裳上居然已經覆蓋上一層結晶狀的藍色冰霜,連落腮胡上也結了冰渣。
  他收起雙手,從床上下來,白衣少女提過一個酒壇道:“盛師兄,你的酒。”
  盛年接過酒壇揮手拍開封泥,沖著白衣少女點頭謝道:“有勞墨師妹了。”
  白衣少女目光凝視在盛年臉上,低聲問道:“盛師兄,你不要緊吧?”
  盛年哈哈一笑,豪情依舊,朗聲道:“沒事!”
  他的鼻子猛地一顫,原來是聞到一股濃郁的酒香,不由得兩眼放光,立刻迫不及待捧起酒壇豪飲一通。
  那醇厚的烈酒順著喉嚨汩汩而下,一團暖意彌漫全身,盛年一口氣也不停,將一壇十斤的烈酒全部喝下,心滿意足的將酒壇放到桌上,用手一抹嘴道:“痛快!”
  布衣大師道:“盛施主,你方才真氣耗損不少,需要打坐調息。”
  盛年微笑道:“多謝大師關照,在下這就調息。”說罷,先瞧了一眼床上的淡言真人,見他面色沉靜毫無異狀,便放下心來在門邊盤腿坐下,心無旁鶩的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布衣大師注視了淡言真人片刻,低聲對蘇芷玉說道:“施主請隨老衲來。”便飄然走出屋子。
  蘇芷玉聞言跟了出來,卻被布衣大師引入隔壁的一間木屋。這棟屋子比他的臥室大出不少,木架上堆放著許多瓶瓶罐罐,草藥書籍,想來是布衣大師的丹室。
  布衣大師走到一排書架前取下一冊泛黃的圖冊,雙手遞給蘇芷玉道:“這便是聖教秘傳秘傳的雙修功法,老衲不便口授,尚需施主自行參悟。”
  蘇芷玉恭敬接過,只見封頁上用清秀的字體寫著“青府雙修秘錄”六個字,似出自女子的手筆。隨手翻開一頁,即便是淡雅矜持如她,亦禁不住紅暈了添頰,原來那頁上偌大一幅精緻的工筆劃,描繪的竟是一男一女合歡時的極樂之狀。
  布衣大師自也看到,他淡淡含笑道:“這幅圖描繪的是雙修心法的第四層境界,施主卻不必學它。只要領悟前三層的心法,已可救下丁小施主。”
  蘇芷玉心頭一松,恭敬道:“多謝大師。”
  布衣大師慈和的眼神望著蘇芷玉,說道:“老衲估計丁小施主體外的寒冰,到今天夜裏可以化解,所以施主有六七個時辰可以參悟此書。施主不妨便留在此處,若有什麼不解的地方,隨時可以來問老衲。”
  蘇芷玉點頭應道:“是,大師。”
  布衣大師雙手合十,朝蘇芷玉飄然一禮,便走出了丹室。
  蘇芷玉在桌旁坐下,略一定神,便揭開秘錄第一頁,她原本以為這第一頁上可能又是畫著男女歡好之姿,沒想到竟是一段上千言的語錄。
  蘇芷玉凝目誦讀,居然發現字裏行間皆是闡述天道和諧,陰陽平衡的箴言,不知不覺中忘記了起初的羞澀,細細的研讀,更不在意身外的時光飛逝。
  而那邊,淡言真人支持了大半個時辰後亦退下調息,由盛年繼續接上,如此迴圈反復,丁原身上的寒冰漸漸變薄,色澤也逐漸轉淡;到了掌燈時分幾人終於大功告成,將丁原體表的冰霜全部化去,露出了他的肉軀。
  但是,他的肌膚上卻依然泛著幽藍色的光華,顯然體內餘毒仍未被排盡。
  以淡言真人與盛年的修為,此刻亦是疲憊不堪,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都能支撐半個多時辰,可是到了最後,勉強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累得兩人筋疲力竭;盛年的烈酒越喝越多,越喝越快,屋子裏並排擺了十一個空酒壇。
  不過初戰告捷,每個人都頗為欣喜,蘇芷玉這時也將雙修秘錄的前三層心法參悟透徹,再向布衣大師又請教了幾個問題後覺得再無疑點,於是便雙手將冊子奉還給布衣大師。
  布衣大師卻微笑婉拒道:“老衲留著此書已無用處,便送給施主留做紀念。世人都以為聖教的雙修秘錄為妖魔邪說,不堪入目,只有真正參悟過的人,才懂得其中的真知灼見,至理名言。老衲希望此書將來會對施主的修煉有所裨益,亦算是老衲對施主表達的一點敬佩之情。”
  蘇芷玉也不忸怩,落落大方的收下道:“多謝大師!”
  淡言真人此時剛好收功,便徐徐睜開兩眼瞧著蘇芷玉道:“姑娘,如果後悔還來得及,這裏絕對不會有人埋怨。”
  只見蘇芷玉嫣然一笑,神色鎮定執著,回答道:“只要能救得了丁哥哥,芷玉無怨無悔。”
  淡言真人點點頭,站起身形突然朝蘇芷玉拱手作揖道:“多謝!”
  憑著他的身分,即便是面對淡一真人又或是蘇真也絕對不會行此大禮,如今卻對一個歲數不及他一個零頭的後生晚輩誠懇致謝,反而使得在場眾人對他更感欽佩。
  布衣大師說道:“老衲已經為兩位佈置妥當,蘇施主若願意,隨時都可以開始。”
  蘇芷玉平靜道:“晚輩已經準備好了。”
  布衣大師頷首道:“請施主抱上丁小施主隨老衲來。”說罷便邁步出屋,一縷山嵐吹過,正卷起他的寬大僧袍。
  蘇芷玉從床上抱起丁原,觸手可及皆是一片冰冷,他的身體就宛如金石一般堅硬,毫無常人肌肉的彈性。這是蘇芷玉十數年以來,頭一回與父親以外的男子肌膚相親,但是她心如明鏡,神態自然,看在淡言真人與盛年眼裏,也是暗自點頭贊許。
  她懷抱著丁原隨著布衣大師朝東走了近裏許,前方山崖兀立,在黑夜與白霧裏顯得格外淒清。
  在山崖腳下一個黑乎乎的天然洞穴,猶如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般靜靜匍匐著,洞口滿是青草野花,在風裏輕輕搖曳著。
  淡言真人與盛年走到洞口停下,唯獨不見先前所見的那名白衣少女,想來正在監視著九光滅魂陣的動靜。
  蘇芷玉走入洞中,布衣大師點燃了石壁上的油燈,昏黃的燈光將洞中照得朦朧一片。
  石洞大約有數十丈見方,收拾得極為乾淨,裏面除了兩個蒲團、一張草席之外再無餘物,但是在空氣裏,卻彌漫著一股幽香撲鼻的草木氣味。
  蘇芷玉一聞之下,便曉得那是布衣大師事先佈置的具有寧神驅寒功效的藥粉。
  布衣大師朝著蘇芷玉雙手合十說道:“不知施主還有不滿意的地方或者其他要求嗎?”
  蘇芷玉搖頭道:“這兒很好,有勞大師了。”
  布衣大師再向她拱手作揖,徐徐退出石洞,外面傳來了一陣沉悶的隆隆聲,一塊巨大的山石封住了洞口,也封閉起兩人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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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黯然

  蘇芷玉將丁原小心翼翼地放躺在草席上,朝他佈滿藍色毒氣的面龐審視良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為他解去衣裳。
  一天下來,丁原身上的衣服已經凍得又脆又硬,蘇芷玉費了半天的力氣,才艱難的將他上身的衣服全部退下,下體也僅留下一條褲叉兒。
  丁原雙目緊閉毫無知覺,任由蘇芷玉脫去自己的衣裳,更連呼吸也都停止了。如果不是蘇芷玉摸到他心口尚有些微熱,這般模樣簡直與死人無異。
  蘇芷玉的手指在丁原的褲叉兒上略略一停,卻還是脫了下去,她的目光盡力避開丁原的下體,以無上玄功守住靈台的清明。
  雖然蘇芷玉仍是處子之軀,但自幼便博覽群書,故對於男女之事亦非懵懂無知。
  望著自己曾經朝思暮想千百回的情郎面龐,蘇芷玉暗暗想道:“這一脫下,女兒家的清白不再,可是為了救活丁哥哥,也顧慮不了這許多。即便將來爹爹與娘親曉得此事,也必能體諒我的苦衷。”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緩解羅裳,兩人身上終於寸縷皆無,蘇芷玉完美無瑕的處女嬌軀,毫無保留的暴露在昏黃朦朧的燈光中。
  蘇芷玉將丁原翻轉身體,背面朝著洞頂,心中也略略放鬆。
  她默默回想了一下青陽雙修秘錄的第一層心法,雙掌輕盈的貼在丁原背心上,闔起雙目,抱元守一,漸漸地拋除諸般雜念,進入了物我兩忘的空靈境界。
  忽然間雙掌一熱,一道暖氣油然而生,蘇芷玉依照秘錄所記的運功心法,徐徐地將她修行了十多年的精純真氣注入丁原體中,卻發覺丁原的經脈裏空空蕩蕩,就好像是乾涸已久的河床,貪婪的吸食著自己的真氣。
  而另一方面,一道冰涼徹骨的寒流逐漸生成,仿佛感覺到有人侵犯進自己的領地,更威脅到了它的生存,這道寒流洶湧的在丁原體內奔流,一次次地掀起滔天巨浪,企圖撲滅重生的火種。
  《青陽雙修秘錄》分作乾坤兩篇,蘇芷玉修煉的是坤篇,丁原在人事不省的情況下,自然也無法以幹篇心法配合,好在用以驅除寒毒已經足夠。
  一個多時辰過後,蘇芷玉的真氣終於注入丁原丹田,兩股真氣匯流於一處,頓時水乳交融。
  此時,兩人的身上都是白霧騰騰,由體內蒸發出的寒毒浸潤在空氣裏,卻被布衣大師事先布下的靈藥所消融了。
  這時,淡言真人等人全都靜候在石洞之外,以他們的功力,要聽見石洞中的動靜,甚至是目穿巨石直接看到裏面,都不算是難事,可是淡言真人與盛年皆背朝洞門,耐心的守侯著。
  布衣大師身若常人,更不能知道石洞中的情景。他盤膝坐在洞口,兩個時辰過去,依然閉著眼睛動也不動,就仿佛入定一樣。
  盛年又喝幹了一壇烈酒,朝石洞瞥了一眼低聲問道:“大師,這麼久了,裏面還沒什麼動靜,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布衣大師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徐徐道:“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聽憑天意。不過老衲觀丁小施主面相,絕不是短命薄福之人。”
  “他眉宇之間雖隱含戾氣,註定前半生多有不順,需飽受世間磨難。但只要他秉持正氣,放開心胸,未來亦是不可限量!”
  淡言真人默然點頭,說道:“但願如此!”
  驀然高空傳來了一陣冷笑聲道:“雲二弟,你就真的不願再見為兄一面嗎?”
  三人聞聲抬頭,只見風雪崖修長的黑影淩空飄浮在一蓬紅光之中,銳利森寒的眼神,好似穀中彌漫的乳白色光華,直盯在布衣大師的臉上。
  在銷聲匿跡了一天一夜之後,這個老魔頭又再出現,看上去精神抖擻,一掃昨日激戰後的疲乏。
  話音剛落,那白衣少女從暗處一閃現身,向布衣大師微微一禮道:“大師,風雪崖來了。”
  布衣大師自袖口裏掏出一支銀白色的牛角,開口處對著嘴巴,將角尖朝向天空徐徐說道:“風施主請了,老衲如今遁避塵世之外,你我相見真如不見。”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更無仙家修為將聲音送出,可是透過那銀白色的牛角,布衣大師的語音竟然清晰無比的傳到了五六裏高空上的風雪崖耳中,就如同有人在耳邊輕語一般。
  風雪崖喟然一歎道:“二十年不見,你仍是如此固執,我不過是想和你聊上幾句,亦想知道主母如今的情況,看在故交兄弟的情分上,你連這點面子也不買嗎?”
  布衣大師輕念禪唱,回答道:“老衲心中唯有佛祖,主母兄弟不過都是前世因緣,老衲早已忘卻。”
  風雪崖眼見無論自己如何動之以情,這個和尚就是不肯鬆口,忍不住嘿嘿冷笑道:“什麼忘卻,老夫猜想主母現在就在棲鳳穀中,不然你為何不敢讓老夫入穀?那姓盛的小子經年累月在外奔波,又是在找尋什麼靈藥?”
  盛年虎目放光,喝道:“風雪崖,誰說我們不敢讓你入穀?你若有種就下來,盛某在此恭候大駕!”他的聲音遠遠送出,震得群山回蕩,一股豪氣直沖雲霄。
  風雪崖冷哼道:“你當老夫是三歲兒童,焉能中了你的激將之計?我們不妨就這麼耗下去,看看二三十年後,是誰先受不了?”
  洞外四人皆不再理睬他,風雪崖在雲頭佇立片刻,眼中掠過一道寒芒,掃過棲鳳穀底問道:“雲二弟,昨日闖陣的那小子死了沒有?”
  布衣大師答道:“丁小施主福緣深厚,自可逢凶化吉,安然無恙。”
  風雪崖不知為何心頭一松,仿佛連他也不願意丁原就此死去。
  這個表情落在眾人的眼中,不免感覺奇怪,想那風雪崖眼空四海,除了當年魔教教主羽翼濃外目無餘子,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一個少年的生死了?
  風雪崖自己倒沒有察覺什麼,繼續說道:“不錯,當年我們四人中,若論起奇門遁甲,老夫當為不二之選,但說到嘗遍百草、懸壺濟世,卻是你雲二弟的獨家本事。那小子雖然中了老夫的九霄罡風,應該還難不倒你。”
  布衣大師面龐平靜,淡然道:“多謝施主讚譽,老衲愧不敢當。”他和盛年等人,自然不會說出如今丁原與蘇芷玉正在雙修驅毒的事來,便任由對方去猜疑。
  風雪崖嘿嘿一笑道:“雲二弟,為兄倒是想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法子。那小子曾經接下老夫十招,固然是因為他的修為出乎了老夫的意料之外,但也是因為老夫當時輕敵,才會讓他僥倖逃脫。”
  “倘若這小子真的命大,不妨等他恢復後,再與老夫鬥上十招,若他能接下來,老夫便拍手走人不再糾纏,若是他接不下來,你便需讓老夫看上一眼主母,你可答應?”
  布衣大師瞧了一眼淡言真人,又望向盛年,一時之間難以回答。
  盛年哈哈一笑道:“風雪崖,你也算是天陸成名的頂尖人物,卻只敢做這種以大欺小的醜事,豈不是令旁人笑話?若閣下還有一點血性,不妨讓在下與你鬥上一陣,看看誰高誰低?”
  風雪崖不為所動,冷冷道:“盛年,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對於老夫的提議,你們可以考慮幾天,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陪你們耗下去。”
  而蘇芷玉與丁原在石洞之中,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隨著前兩層心法的完成,丁原身軀上的幽藍色寒毒亦漸漸消失了,身體微微生出熱量,也開始變得柔軟。
  不過,他的神志依舊沒有恢復,好在有了微弱的呼吸與心跳。
  蘇芷玉與丁原相向盤腿而坐,丁原就如同木偶一般坐在草席上,渾然不曉得身外之事,而蘇芷玉玉體上的水蒸汽卻越來越濃,朦朧的霧氣將兩人包圍在當中,看上去,一切仿佛虛幻般的不真實。
  但是蘇芷玉卻清楚的明白,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所有的事情亦都不可再挽回了。她此刻心頭別無他念,只是想趕快救醒丁原;然而想到一旦丁原真的睜開雙眼,便會看見玉體裸露的自己,又不禁感到一陣迷惘。
  面前這個男子與她真正相處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過屈指可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情思,便就此寄託在丁原的身上。
  即便是分離了五年多,她也時時刻刻不能忘懷在那黑暗陰森的土地廟中,丁原為了保護自己而接下了郝無行臨死一擊的場景。
  她不曉得自己的丁哥哥,是否也如她牽掛他一般,將自己深藏在心底?
  或許在丁原的心中,根本就沒有自己的存在,但這又如何?只要自己能喜歡他,默默的在一旁關注著他,便已經足夠。
  儘管她從來也未曾對丁原說過隻字片語的表白,可是在蘇芷玉的心中確信,她為了丁哥哥,即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乃至一切,都將毫不猶豫,無所畏懼。
  這些其實都不需要理由,如果需要,那麼用一個字的表達就足以解釋了。
  忽然,丁原的身軀略微顫抖,嘴裏下意識的發出痛苦的呻吟,一縷黑紫色的毒血從口中緩緩流出。蘇芷玉一喜,因為按照布衣大師的說法,這是丁原即將復蘇的徵兆,看來所有人的心血都沒有白費。
  兩道淡淡的白霧從丁原鼻中噴出,在氣機的牽引下被吸入了蘇芷玉的櫻唇,“轟”的一聲,兩人的真氣徹底融會貫通在一處,仿佛彙集成一條洶湧不息的河川,滾滾注入了蘇芷玉的丹田之中。
  蘇芷玉頓時感覺自己全身起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自丹田湧出的真氣,猶如清冽醇厚的甘露,自由遊走在體內的每一處經脈;以往苦心修煉多日也無法打通的關隘,此時就像憑空般的消失,任由浩瀚的真氣順利運行而過。
  莫非這就是秘錄所載的“陰陽初溶,龍虎交匯”的境界?
  雖然行功尚未結束,但蘇芷玉已經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軀體內的巨大變化,一夜之間,她的修為隨著雙修心法的成功而突飛猛進,達到了嶄新的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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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基礎上,或許用不了五年,她就可以突破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坐照境界,躋身天陸頂尖高手的行列,或許,冥冥之中這是上蒼對她的補償,即使她原本並不在意這些。
  這股真氣在蘇芷玉體內回繞九周天后終於達到滿盈,沿著她貼在丁原心口的右掌汩汩湧進,丁原的臉上紅光乍現,低低地哼了聲,全身“哧哧”冒起了乳白色的霧氣。
  丁原丹田中被深鎖了五年的仙家真氣終於被徹底激醒了,仿佛開閘的洪流般不可阻擋的奔騰而出,與蘇芷玉湧來的真氣合於一處。
  直到今天,丁原才真正擁有了百年的功力,那盤踞頑抗的餘毒,在如此龐大的力量洗滌滌之下,只能如風捲殘雲般的一瀉千里。
  丁原臉上的紅光越來越濃,身軀不停的顫動,蒸發出濃郁的銀白霧氣。突然“哇”的一聲,他情不自禁張口吐出一蓬血雨,撞在蘇芷玉的護體真氣上,瞬間消散。
  不過,這次血的顏色已經變成了鮮紅色。
  蘇芷玉一陣欣喜,曉得丁原恢復在即,也許很快就能蘇醒過來。這時丁原的嘴唇略微的翕動,迷迷糊糊喚道:“雪兒--”
  蘇芷玉嬌軀一顫,心情仿佛從盛夏落入了隆冬。
  她想起了那日在翠霞山思悟洞外曾山所說的話,頓時心頭百轉千回,不能自已。
  丁原兀自不覺,又輕輕的喚道:“雪兒,雪兒--”
  蘇芷玉忍住黯然的神思,柔聲說道:“丁哥哥,雪姑娘不在這裏,等你復原了就能回去找她啦。”
  丁原並沒有回答,雙目依然緊緊閉起,原來是下意識的發出呻吟。
  蘇芷玉莫名的心中一酸,暗想道:“這位叫‘雪兒’”
  的姑娘不知道是誰?丁哥哥即便在重傷昏迷的時候也在想著她!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像他掛念雪兒一般思念著他。
  “原來,在丁哥哥的心目中果真有了心上人,對他來說,我或許永遠不過是那個愛哭的小妹妹罷了。”
  想到這裏,蘇芷玉更是黯然神傷,默默思忖道:“如今丁哥哥還不曉得我與他雙修療傷的事情,等他醒來以後,究竟要不要讓他知道?”她一時間愁腸百結,無法平靜。
  布衣大師等人在石洞外守了整整一夜,雖然每個人都神情平靜,可是眼看這麼長的時間,裏面都沒有動靜,心中未免有些忐忑。
  即便是布衣大師,也開始擔心蘇芷玉和丁原是否出了什麼差錯。
  這時洞裏傳出了隆隆悶響,掩在洞口的山石被徐徐推開,蘇芷玉一襲水色長裙隨風飄逸,緩緩從裏面走出。
  只見她神情平和,步履輕盈,在她如畫般的眉宇之間,多了一層柔和晶瑩的光澤。
  眾人見她無恙,無不松了一口氣,布衣大師起身道:“有勞施主了!”
  蘇芷玉有些心神不寧地微微搖頭,低聲道:“丁哥哥還未醒來,但身上的寒毒已經全部拔除,應該很快可以恢復了。”
  淡言真人仿佛察覺到蘇芷玉的異樣,問道:“姑娘可有心事?”
  蘇芷玉一醒,搖頭道:“沒有什麼,或許是有些累了。”
  布衣大師一怔,以常理來說,修煉過雙修心法的人不僅不會感覺疲倦,反而應該是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才對,難道說真出了什麼問題?
  忽然聽見蘇芷玉道:“大師,真人,盛大哥,芷玉有一事相求,請大家務必答應。”
  盛年慨然道:“姑娘且說,盛某一定答應。”
  蘇芷玉輕輕道:“這件事情只限於我們幾人曉得,請幾位千萬不要再告訴旁人,尤其不能告訴丁哥哥。”
  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有些不解。若說不能告訴別人那自是應該,畢竟這涉及到女兒家的清白,可是怎麼連丁原這個當事人也要隱瞞呢?
  蘇芷玉從袖口裏取出秘錄,雙手奉還給布衣大師說道:“大師,既然丁哥哥已經安然無恙,芷玉便不再需要它了,還請大師收回。”
  布衣大師一怔,不曉得蘇芷玉為何要把秘錄還給自己?蘇芷玉心中一酸,暗想道:“布衣大師雖是得道高僧,可是他哪會明白,我這一生恐怕再也不用這本秘錄了,留著它只是讓我更加傷心而已。”
  蘇芷玉不等幾人回過神來,微一躬身道:“芷玉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請各位見諒。”說完便轉身朝湖邊走去。
  此時,蘇芷玉的心裏卻遠非外表那麼平靜,潮起潮落間,她暗自憂傷的想道:“這樣一來,丁哥哥就不會因為雙修的事情而感到愧疚,更不會影響他與那位雪姑娘……”
  我雖然不能在丁哥哥心中留下絲毫的影子,可是經過昨晚的獨處,我已經知足了。
  “等到這裏的事情了結,我便立刻回到爹娘的身邊,一輩子陪著他們,再也不離開聚雲峰。或許幾十年後,丁哥哥偶爾也會想起,曾經有我這樣一個妹妹,而我此生也難以將他忘懷。”
  一滴晶瑩的淚珠,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水色衣裳上漸濃漸淡,而少女的情懷卻怎能如那淚珠兒,在這個清涼的早晨隨風消融?
  白茫茫的霧光裏,蘇芷玉水色的身影漸行漸遠,逐漸消逝。
  布衣大師凝視著蘇芷玉遠去的背影,忽然一陣感悟,無奈的苦笑心道:“老衲白活了這麼多年,竟然連這女兒家的心思也沒看透。”
  “這位蘇姑娘,分明是心有所系。自古以來,無論是英雄豪傑,巨惡奸雄,卻都不堪一個情字,又留下了多少孽業!但願她能得善報,阿彌陀佛--”
  此時淡言真人與盛年走入石洞,只見丁原盤腿坐在草席上,身上披著一件外衣,自然是蘇芷玉為他所蓋上的。
  洞中煙霧彌漫,一蓬青色的光華,自丁原身上散發出來,一個身高三尺,貌若孩童狀的元神飄浮在他的頭頂,姿態神情與丁原本身一模一樣,卻蒸騰起粉紅色的霧光。
  盛年又驚又喜,說道:“元神出竅,沒想到小師弟的修為已到了如此高的境界!”話音剛落,丁原的身體猛一搖晃,臉上漲出了一片血紅。在他頭頂的元神“咿呀”而叫,顯得頗為恐慌。
  盛年與淡言真人同時臉色一變,雙雙欺身到丁原背後,各自出使出右掌抵住背心,注入渾厚的翠微真氣。
  淡言真人忽然“咦”了一聲,卻發現丁原如今正處於通幽境界的沖頂階段,體內一股龐大的真氣聚會于檀中穴內不得舒展,因此才有了走火入魔的徵兆。
  淡言真人從掌心吐出一道真氣,引導丁原胸口的氣團舒解,口中沉聲低喝道:“穩坐丹田無私欲,輕吐雲霧過紫府!”這是翠微九歌知著篇最後幾句真言之一,由老道士嘴中以“定心咒”的神功喝出,正如暮鼓晨鐘般敲在丁原的心頭。
  丁原不由自主運氣下沉,不再強沖檀中穴,那股真氣得淡言真人與盛年合力的疏導,徐徐下落納入丹田之中。
  而此刻的丹田真氣,已積聚宛如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如果順利的話,自可借著這個機緣一舉度過大劫踏入通幽境界,但微微一個不慎卻必將被其反噬,甚至牽累淡言真人與盛年。
  淡言真人與盛年雙雙盤膝坐下,全副心神緊緊關注著丁原的動靜,以兩人修煉了三個多甲子的精純真氣護持住丁原的心脈,説明他鼓氣沖關。
  這一坐竟又是一個上午,丁原身上的紅光漸漸變淡,頭頂的元神卻仿佛又長大不少,宛如一個少年的模樣。
  驀然丁原的身軀淩空飄起,口中呼出一團青氣,那青氣如一條靈蛇般盤曲而上,逐漸消融在洞頂;一蓬粉紅色的光芒爆開,丁原頭上的元神徐徐化作了一束霧狀的光華,收入丁原體內消失不見。
  淡言真人與盛年一起收手,各自輕吐出一口濁氣,他們曉得丁原如今非但無礙,更是修為精進,而且進入了通幽境界。
  縱觀天陸正魔二道修煉者不知凡幾,但終其一生能達到通幽境界的人已是鳳毛麟角。眼下惡名昭彰的天陸九妖中如天龍真君、神鴉上人之流,亦不過如此而已。
  而丁原年紀輕輕,修煉翠微九歌不過才五年的時間,竟然一日千里,遠超旁人。一方面固然有造化之功,得際遇之奇,但也是他福緣深厚,天資過人,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在中了九霄罡風的寒毒後就一命嗚呼,哪里還有眼前的光景?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丁原的身軀徐徐落回草席,身外青煙飄緲,紅光消隱。
  他的眼睛慢慢睜開,卻隱約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一股渾厚的真氣在全身流轉著,靈覺也比昏迷前敏銳了許多。他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多日不見的老道士,不禁脫口喜道:“老道士,你怎麼在這兒?”
  淡言真人淡然回答道:“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我自然就在這兒了。”
  盛年微笑道:“丁師弟,你受了風雪崖的寒毒不省人事,他將你放在了穀口外,我們接你回來請布衣大師救治。如今你終於醒了,我們大夥兒也就放下心來了。”
  丁原剛剛恢復神志,瞧著面前喜形於色的魁梧大漢,實在是有太多不曉得的事情,當下問道:“閣下便是盛師兄?我總算找到你了!只是那位布衣大師卻又是誰?”
  只聽見洞外有人微笑應道:“便是老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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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聯劍

 盛年在洞中簡略的將丁原昏迷後的事情敍述了一遍,卻將蘇芷玉與他雙修療傷的情節隱瞞下來,只說是他們按照布衣大師的解毒方法,方才救醒了他。而丁原更是因禍得福,飛升至通幽境界。
  丁原自把淡言真人離山后的情形也說了出來,提到天雷山莊找上關洛鏢局挑釁尋仇的時候,盛年的虎目中寒光閃動,說道:“我終究還是連累了秦總鏢頭,好在有丁師弟與羅師弟湊巧碰上解圍!”
  說著,便站起身來向丁原深深作揖道:“丁師弟,多謝你,這才未讓我鑄成大錯,抱撼終生!”
  丁原搖手道:“盛師兄何必這麼客氣,秦總鏢頭他們都是重義氣的漢子,換了誰都會出手相助。”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盛師兄,那個魔教的風雪崖,怎麼會在穀外布下九光滅魂陣來?莫非他與我們有何恩怨不成?”
  盛年先看了看布衣大師,然後回答道:“當日平沙島墨晶墨師妹身負重傷,我便帶她回棲鳳谷請大師醫治。不料風雪崖卻尾隨而來,不顧大師與我的勸阻,強行要闖入穀中,我與墨師妹便與他動起手來,如此僵持了數日,而師父也趕到了穀中。”
  “風雪崖眼看難敵,就在穀外以九盞紫瞳魔燈擺下九光滅魂陣,欲將我們圍困其中。布衣大師見大勢不妙,祭起了驪雲珠護住穀底,我與師父數次闖陣,都因不諳陣法無功而返,師父還險遭風雪崖暗算受了點內傷。如今他在穀外進不來,我們待在穀裏也出不去,兩邊就這樣耗上了。”
  丁原眼睛一亮,問道:“既然驪雲珠可以防禦魔陣,為何我們不靠著它沖出穀去?”
  但這話一出口,他立刻醒悟到自己問得實在多餘,以老道士等人的智慧,怎麼會想不到這點?
  果然,聽布衣大師回答道:“老衲的驪雲珠雖然可以保住谷地不受侵犯,可是也鎮不住風施主的紫瞳魔燈,一旦真的硬拼起來,只會珠毀燈滅,引起一場方圓千里的空前浩劫,所以是萬萬使不得的。”
  丁原苦笑道:“你們這麼耗上了不打緊,平沙島和太清宮的人在外面,一心一意要找盛師兄尋仇要人,更以為老道士也躲起來不敢見人了。”
  盛年歎道:“我原本想等墨師妹傷勢治癒就送她回平沙島,並向他們解釋其中的誤會。可是眼下風雪崖封鎖棲鳳穀,卻讓我們欲出不能,真是天意弄人啊!”
  布衣大師說道:“按照丁小施主方才所說,再過六日,三十天的期限就屆滿了。到時候真人與盛施主若還未出現,兩位清譽受損已是小事,只是引起三派之間更大的紛爭,卻是令人擔憂。”
  淡言真人沉聲道:“闖!”
  布衣大師搖頭道:“雖然我們多了丁小施主與蘇施主兩位強力援手,可是那九光滅魂陣,卻不是以人數多寡來決定勝負的。”
  “倘若不明了陣法的變化,就算有千軍萬馬,也是徒呼奈何。老衲以為我等都不可鹵莽行事,免得被風施主有機可乘。”
  丁原道:“大師,老道士,師兄,與我同來的玉兒似乎對於九光滅魂陣頗有研究,或許她可以幫助我們破解此陣。”
  盛年與布衣大師似乎對於蘇芷玉的來歷身世皆已知曉,但想到當時若蘇芷玉真有把握破解九光陣,又何需犧牲自己的清白來救治丁原?
  於是盛年道:“蘇姑娘雖然家學淵源,可惜終究比不上風雪崖這個老魔頭對九光滅魂陣浸淫多年,我看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讓蘇姑娘去冒險。”
  丁原微微感到失望,又想起已有大半天不見蘇芷玉,當下便問道:“大師,玉兒現在在哪里?”
  布衣大師微笑道:“蘇施主如今正在草廬歇息,丁小施主大可放心。”
  四人又在石洞中聊了一會,卻沒有誰再提起風雪崖邀戰丁原的事情;眼看時間不早,便一起起身出洞返回木屋。
  在路上,布衣大師和淡言真人走在前面,丁原與盛年並肩走在後面。盛年身材高大,丁原的身高還差他有半個頭,而他臉上的滄桑亦多出不少。
  盛年走在丁原身邊,看著這個小師弟,不由得臉泛笑意,猶如重返少年時光,但意氣風發間,卻有著太多的年少氣盛。
  盛年低聲道:“丁師弟,我雖然常年在外,卻也經常聽師父說起你,只恨不能早日相見。今天機緣巧合,叫我們師兄弟在此聚首,心裏由衷地感到高興。可惜穀外魔頭窺伺,危機未解,不然我定要與師弟大醉一場,不到酒幹天亮,決不收場!”
  丁原聽盛年語出摯誠,爽朗豪邁,不禁心生好感。
  但他也暗自有些奇怪,那個老道士沉默少言,怎麼教出的幾個弟子如阿牛、盛年,個個完全都不像這個師父?
  丁原說道:“好,他日若有機會,小弟必與師兄一醉方休!”
  盛年寬厚的大手一拍丁原肩頭,又用力搖了搖,儘管一句話也沒說,可是其間情誼,兩人已然明瞭。
  四人走近木屋,卻看見蘇芷玉正靜靜獨坐在湖畔邊,微風輕輕舞動著如絲的柔發,蘇芷玉面對波光粼粼、漣漪微蕩的水面,卻如同木塑般一動也不動。
  丁原揚聲喚道:“玉兒!”
  蘇芷玉的背影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丁原略感奇怪,走了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問道:“玉兒,你怎麼了?”
  蘇芷玉默默搖了搖頭,目光望向丁原,見他容光煥發,眼中精光深蘊,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憂傷。
  想到絕對不能讓丁原看出破綻,於是努力展顏微笑道:“我沒什麼,只是在想如何破解風雪崖的九光滅魂陣。”
  丁原不疑有他,聞言便放下心來,說道:“玉兒,你有想到什麼辦法嗎?”
  蘇芷玉輕輕道:“我先前小看了風雪崖,以為他的九光滅魂陣不過耳耳。可是先後兩次入陣較量,方才發現他在陣理上的造詣遠超過我,只怕也不在芷玉的爹娘之下。”
  “若非如此,芷玉應有八分把握破陣出穀,可是這次即使得到大夥兒的助陣,我也只有兩成把握,實在是兇險難測呀。”
  丁原苦笑道:“看來,我們當真跟風雪崖在這裏耗上了,其他暫且不說,我擔心阿牛傷勢好了,等不到我們便會獨自找來,說不定會困在九光滅魂陣中。”
  蘇芷玉用手指滑過手腕上的靈犀鐲道:“可惜棲鳳穀被九光滅魂陣全然封死,要不然爹爹憑著靈犀鐲發出的訊息,也可以找尋到這裏。若是他老人家來了,九光滅魂陣一定能迎刃而解。”
  就在這時候,高空遙遙傳來風雪崖的話音道:“小子,你果然沒死,嘿嘿,而且修為還更有精進,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你命大福厚了。”
  穀中被九光滅魂陣所蔽,阻隔了日月光輝,頭頂唯有紅光迷蒙,丁原抬頭朝上看去,只見風雪崖衣袖飄飄,隱身血霧之中,森寒的目光正逼視自己。
  他劍眉一揚,朗聲道:“閣下莫非有些失望,我卻不屑與你這樣藏頭露尾的小人說話。”
  風雪崖嘿嘿冷笑道:“小娃娃年紀輕輕,口舌竟如此毒辣!老夫豈能與你一般逞口舌之能?你若是不服,咱們便再來打過,老夫照舊讓你十招,若是你贏了,老夫立刻走人,你敢打嗎?”
  丁原還來不及出聲,卻聽見布衣大師在身後開口說道:“風施主,你若祭起青梅旗、縛龍索來,丁小施主年紀輕輕,即便是修為過人,也是無可奈何的,莫說十招,就是一招也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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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07-1-9 06:38 PM |只看該作者
  風雪崖哼道:“我風雪崖跟這小子過招,自然是憑各人的真實修為,絕對不會用身上的寶物。”

  蘇芷玉聽見風雪崖向丁原邀戰,於是收拾少女情懷起身說道:“風前輩,丁大哥中了你的寒毒,元氣未複,此戰由芷玉代勞如何?”

  她雖然未曾真的和風雪崖面對面過招,可是自忖支撐十招、甚或更多一點,應無問題。

  風雪崖哈哈笑道:“小丫頭,就算你爹娘在此,要同老夫過招也得多考慮三分。你當真擔心那小子的性命,不妨與他聯手齊上,老夫放你們二十招為限如何?”他目光老辣,自然看出蘇芷玉修為超過丁原,因此才以二十招為限。

  其實,風雪崖心中估計用不了十五招,就可以讓兩人雙雙落敗在他的手中。

  可是,丁原怎肯讓蘇芷玉涉險?他抬頭說道:“不需旁人,風雪崖,我丁原再接你十招就是!”

  狂笑聲中,風雪崖一挑拇指道:“好小子,可是如果你接不下來,你們這些人,便要答應讓我入穀。”

  這件事丁原可做不了主,於是轉眼望向其他人。

  布衣大師說道:“風施主,你真有把握二十招內擊敗兩位小施主嗎?”

  風雪崖嘿嘿笑道:“老夫一言既出,怎會反悔?”

  布衣大師點頭道:“好,既然如此,我們便應下風施主的挑戰,由兩位小施主以二十招為限,與你鬥上一局!”

  這麼多天來,風雪崖雖然將眾人死死地困在棲鳳穀,更揚言要耗上幾十年,可是心中也早已經感到不耐煩了,因此才想出與丁原再戰一場分個輸贏的辦法。

  此時他聽布衣大師答應下來,不由得精神一振,心想:“這個雲老二敢答應下來,一定有什麼詭計,可是不管怎樣,就憑那兩個小娃娃,在短時間裏,也不可能擋住老夫二十招的猛攻。與其這樣對峙下去,不如索性一搏!”

  當下便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萬一老夫勝了,你們便不能阻攔我入穀,更不可阻撓老夫拜見主母。”

  丁原聞言一奇,心想風雪崖口中的“主母”又是誰?

  難道說這穀裏還有其他人,卻為什麼沒聽眾人提起?

  而風雪崖布下九光滅魂陣封穀,似乎為的就是要見那主母一面,其中必然還有蹊蹺。

  淡言真人、盛年、墨晶與蘇芷玉等人,雖然不明白布衣大師為何突然答應下來,但想他平日的行事風格,一定自有他的道理,因此站在一邊也不插嘴。

  布衣大師含笑道:“如此就請風施主明日此時再來。丁小施主傷勢剛剛恢復,尚需修養一日,才能與人動手過招,想來,風施主也不會在乎多等這麼一天吧?”

  風雪崖暗想,就這麼一天的時間,也不怕這些人弄出什麼鬼來,於是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明日此時再見!”說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血霧裏。

  眾人曉得這一日一夜穀中自會無礙,便一起回到木屋中坐下。

  盛年問道:“大師,你與風雪崖曾相交數十年,對他可謂知根知底。不過丁師弟與蘇姑娘,是否真可擋住他二十招呢?”

  丁原與風雪崖動過一回手,雖然勉強撐了十招,可是差點兒就性命不保。

  就算蘇芷玉的修為在他之上,可是自忖兩人聯手,要想撐過二十回合,卻也沒什麼把握。而盛年所問的,也正好是他心中的疑問,因此也將目光投向了布衣大師。

  布衣大師從容一笑,回答道:“以老衲看來,雖然兩位小施主的修為亦是不凡,不過正常情況下,要想在風雪崖手下撐過二十招,最多也只有四成可能。”

  墨晶開口說道:“聽大師這麼說,想來是有什麼應對的妙計了?”

  丁原自蘇醒以後,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話,心中總覺得這個白衣少女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對誰都是愛理不理的。

  他豈知道墨晶心裏也正在暗自奇怪,堂堂的翠霞派師徒,怎麼會和魔道人物廝混在一起?想那布衣大師已出家為僧,如今修為全失,更救過自己性命,也就算了。可是,丁原怎麼會和蘇真這個老魔頭的女兒待在一起?
  如果不是看在其母是水輕盈的面子上,墨晶只怕連與蘇芷玉共坐一桌也不願意。
 她有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自古正魔兩道,不共戴天,如盛年、丁原這般豁達的名門弟子實在是少之又少。
  多數人自幼受師門清規的戒律教誨,早已將魔道中人視為洪水猛獸。
  墨晶的師父在天陸是出了名的脾氣暴烈,疾惡如仇之人,在她的教導下,墨晶對於魔道中人,自是比別人更多了幾分戒備與厭惡。
  布衣大師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墨施主高看老衲了,老衲雖心中已有一些法子,可是妙計二字卻不敢當。”
  丁原精神一振,問道:“不曉得大師想出的是什麼法子?”
  布衣大師道:“天陸高手對決,以二對一、甚至以三打一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但結果未必如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往往圍攻一方的人雖然多了,可是反而不如獨鬥那般揮灑自如。”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在一邊低頭沉思的蘇芷玉道:“蘇施主的令尊,當年便曾經受到過正魔兩道的圍攻,以寡敵眾的場面屢見不鮮,但是蘇真施主每每卻總能全身而退。這固然是因為他修為超凡,但圍攻他的人,也無一不是天陸的成名人物,諸位可曉得是什麼道理?”
  在座皆是才智傑出之士,聽到布衣大師的話,隱約都猜到了答案,只是沒有人開口說破而已。
  布衣大師不知為何,特別地關心蘇芷玉,慈祥的目光凝視著她問道:“蘇施主,你可曾聽令尊說起過這個問題?”
  蘇芷玉沉吟片刻回答道:“芷玉雖未曾聽家父提起過,但如今想來,一是圍攻之人儘管佔據人數優勢,可是未必肯齊心協力,往往各有私念,指望別人冒險強攻,自己卻躲在一邊撿便宜;人心不齊,聯手的威力自然就小了不少。”
  “再則,這些人雖都是成名高手,可是門派魚龍混雜,各自修為或高或低,招式五花八門,甚至可能會相互克制。這麼一來,人是多了,可是卻會相互牽制抵消,反而亂了陣腳。”
  布衣大師頷首道:“蘇施主說的正是其中最關鍵的兩點,其實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得,可是要解決卻十分困難。”
  眾人見布衣大師說的話題,似乎與明日的決鬥無關,可是卻隱約明白他提出的這兩個問題,必然是明日決鬥爭勝的關鍵所在。
  當下蘇芷玉問道:“大師,莫非你的克敵之法就在於此?”
  布衣大師回答道:“正是,老衲手中那一冊聖教秘傳的青陽雙修秘錄。除了煉氣篇外,還有一卷聯劍篇,這件事情,風施主亦是不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輕易地答應明日之戰了。”
  蘇芷玉心中暗道奇怪,先前布衣大師將青陽雙修秘錄交給自己的時候,明明就只有一冊,難道他手中尚有另外一冊?
  而其他人此時卻心中釋然,聯劍劍法在天陸正魔兩道雖不多見,可是也不是絕無僅有。譬如翠霞派就有一套“參合劍法”,可以同門師兄弟聯手,也可夫妻姐妹並肩,只是極少施展,因此並不出名而已。
  墨晶問道:“據我所知,各派的聯手劍法少則數十招,多則上百招,更有無數細小變化。蘇姑娘與丁師弟只用短短一天的時間,就能夠掌握了嗎?”她儘管對蘇芷玉存有成見,但是更曉得事情應分輕重緩急。
  布衣大師點點頭,回答道:“墨施主說得不錯,不過青陽雙修劍譜所記載的,卻不是什麼招式,而是兩人聯手的心訣。”
  眾人一愕,布衣大師解釋道:“別的聯劍劍譜教的是劍招,講究的是在招式上遙相呼應,相得益彰。而青陽雙修劍譜,講的卻是兩人如何在實戰中進行配合,發揮出最大功效的心訣。這好比有人給你的是一條魚,而青陽雙修劍譜,送的卻是釣魚的方法。”
  丁原詫異道:“世上竟有這樣的聯手劍法!不過聽起來,卻似乎跟劍陣有點相似?”
  布衣大師搖頭道:“與普通劍陣相比,那是有大大的不同,劍陣講求的是陣法轉換,青陽劍譜要的卻是心意相通,同生共死。”
  “想當年,創出這套劍譜心訣的兩位前輩,本來是聖教中的一對恩愛夫妻,兩人的造詣修為大相徑庭,但為了同修一套聯手劍法,他們花了十多年的時間潛心研究,才創下了青陽劍譜。只是他們兩人的修為實在太強,根本無需聯手,所以這套心訣,始終未有機會現於人間。”
  盛年恍然大悟道:“這麼說來,丁師弟與蘇姑娘,可以施展本門劍法聯手了?”
  布衣大師回答道:“正是這樣,不然老衲如何能答應風施主一天的時間?”
  丁原說道:“既然這樣,煩請大師將青陽雙修劍譜傳與我們吧。”
  布衣大師起身道:“請兩位小施主與老衲到丹室來。”
  三人進了布衣大師的丹室,布衣大師取出先前蘇芷玉交還的雙修秘錄放在桌上,道:“蘇施主,女兒家心細一些,便麻煩施主小心將秘錄首尾兩層封頁的夾層拆開。”
  蘇芷玉聞言,翻開了秘錄封頁,仔細打量了片刻,發現封頁的邊緣果然有密密的線口,只是常人並不會注意罷了。
  她小心的將首尾兩張封頁上的絲線拆去,從裏面的夾層中,取出了兩迭薄如蟬翼的帛紙。
  布衣大師接過帛紙輕輕打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些蠅頭小字。布衣大師介紹道:“劍譜也分為乾坤兩卷,兩位施主只需各修其中一卷。心訣的境界從淺入深,分為:同生、共死、靈犀、一體四層。”
  “本來,以兩位施主的才智,想要修煉貫通也非難事,只可惜時間緊迫,我們只能儘量先練到共死的境界。好在依老衲之見,若能修成共死的境界,則抵擋風施主二十招應可無礙。”
  丁原和蘇芷玉各自從布衣大師的手裏接過帛紙,布衣大師又道:“青陽雙修劍譜固然博大精深,可是要領全在那八個字上。兩位施主雖然未必能心有靈犀,可是老衲知道,當年丁小施主也曾捨身救過蘇施主,這同生共死四字,可以說是當之無愧的。”說著,便深深望了蘇芷玉一眼。
   蘇芷玉一震,心底思忖道:“大師為何要這麼做?難道,他已經看出我對丁哥哥的情愫,因此有意借著這雙修心訣來成全我們?可是,他哪里知道丁哥哥心中早有 了別的姑娘?”想來,那位姑娘必然比我好上十倍不止。我雖然曾與丁哥哥同生共死過,可是再也不可能心有靈犀,合成一體了。”
  而丁原又怎麼會注意到,蘇芷玉此刻心中的千頭萬緒,黯然情傷?
  他低頭掃視帛紙,忽然想起了雪兒。若是自己能夠將乾坤兩卷全部記下來,將來回到翠霞山與雪兒合璧雙修,豈不也是一樁韻事?
  這對小兒女手捧帛紙各懷心事,卻有誰知日後的風雨漫長,世事又有多少能如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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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卜十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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