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蝶的淚

cychance

　我一直很寂寞，直到遇到他，即使我已經木然地固定在展覽臺上，被臺下的人饒有興致地觀賞著，我仍然感激著他，感激他帶我逃離了沈寂單調的森林，讓我懂得了幸福和痛，或許短暫，或許飄渺，我亦永無追悔。因為，我愛他。
　　
　　我是一只蝴蝶，一只特殊的蝴蝶，當我從厚厚的繭中掙紮著疼痛著爬出來時，周遭是死一般的沈寂和漫無邊際的黑暗。我拼命地翕動著翅膀，每一下顫動都讓我痛入骨髓，我忍痛，終於，飛了起來，我在一片漆黑中亂飛，有時撞上石壁，有時撞上樹枝，然而我還是從一片漆黑中飛出來，外面世界的絢麗與光明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最後回望了一眼我出生的地方——一個幽黑的山洞。

　　後來，我才發現外面的世界的絢麗只市同漆黑的山洞相對而言的，我漸漸地討厭這片森林了，因為它一年四季總是單調的綠色，我經常擡起頭。望著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朵，很多次我想飛上高高的白雲，讓他帶我離開這討厭單調的森林，然而還未到半空，風便呼嘯著拍打我的柔弱的翅膀，讓我重重地墜落下來。

　　我每天孤獨地在森林裏飛，其他人都不肯和我玩，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知道有一天，我飛到一個池塘，看見自己投在水面上的影子，我驚呆了，原來我的身上是五顏六色的，完全不同於這森林裏的一切。原來我是這森林裏唯一的異類。即使這樣，我還是有一個朋友，唯一的一個。它是一只蜜蜂，叫做豆。

　　蜜蜂應該是這森林裏最見多識廣的吧。它們每個花開的季節都會飛到遙遠的地方去采蜜。因此豆總是對我描繪外面精彩的世界。它說他去過一片草原，那裏有許多和我一樣的蝴蝶，但都沒有我大，沒有我色彩斑斕。我說，我好想去外面看看啊。他便神秘地告訴我，外面有一種生物叫做人類，他們有兩只很長的手和兩只很長的腳，他們會把我抓去，做成標本，那樣我就再也沒有自由了。我問他什麼是標本，他便憨憨地搖頭。那時我便想著，被人類抓走多好啊，至少可以離開這單調的森林，哪怕是變成標本。

　　我總是傻傻地幻想，色彩斑斕的我絕對不會屬於這片單調的森林，總有一天，會有長手長腳的人類帶我離開。我越發厭惡起身邊的豆了。我討厭他灰中帶黃的膚色，討厭他又小又薄的翅膀，討厭他尾後難看的毒針，然而他絲毫不在意，仍舊每天跟著我。他說，他會保護我，誰欺負我就用他的毒針蟄誰。

　　日子一天天平靜地過去了，我所期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正在一片碩大的綠葉上吮吸甘甜的露水，一個巨大的影子飄了過來，停在我的面前，我一見便驚呆了。他有兩只長長的手，還有兩只長長的腳，那樣高大威猛，還有，他也穿著和我一樣的五顏六色的衣服，那一刻，我頓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這就是人類嗎，帶我離開的人類嗎？

　　這不是夢，這真實地發生了，那個人類——我叫他做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他笑了，月牙一樣的餓嘴唇上揚，我聽到他說，天啊，地球上最後一制仙女蝶！然後他拿出一個白色的象蜘蛛網一樣的東西，我開心地想，他是要帶我離開了吧。

　　突然，星捂著臉痛苦地叫了起來，然後我便看到豆用他的毒針拼命地刺著我的星，我叫道，住手！豆驚訝地看著我道，他便是人類，他要來抓你，你快跑啊！他說著便過來拉我逃跑，我冷冷地推開他，厭惡地道，我願意被他帶走，我要離開這該死的森林。然後，我鉆進那個小巧的“蜘蛛網”，讓星把我帶走。

　　我在網中回頭望了豆一眼，他正失望而哀傷地看著我，我心說，對不起，豆，我要離開這裏。

　　綠色的藤蔓依舊纏繞著高大的樹木，向各個方向散開，一群群的鳥兒仍然在枝上高歌，食人花揮動著它碩大美麗而誘惑的花朵，引誘著來往的昆蟲。永別了，單調的森林，永別了，豆。

　　當我再次從白色的“蜘蛛網”中出來時，我驚呆了，周圍是一片嘈雜，全然不同於森裏的沈寂，各式高大的建築象山峰一樣向藍天突兀，和星一樣穿著五顏六色的人類來來往往，我激動極了，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

　　然後星帶著我來到一座白色的房子，我聽到他說，寶貝我們到了。他換上一身白色的衣服，象極了天上白白的雲朵，他瓢了過來，我頓時有些癡了，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愛上了這朵白雲。

　　星慢慢地靠近，他用一個冰冷的東西將我夾在一張紙板上，然後小心翼翼地鋪展開我色彩斑斕的翅膀，我默默地順從著，我知道，他是要把我作成標本了。

　　我會死嗎？我看著星將一根尖尖地象豆尾後毒針一樣的銀針紮進我的胸口，但是我卻絲毫不覺得痛，我的心正在慢慢地融化，融化在我對他迷亂的愛中，雖然我知道，星不可能喜歡一只蝴蝶。

　　展覽會上，掌聲雷動，我面無表情地看著星向臺下的眾人品評著我的美。我很想笑一笑，不想破壞這喜悅的氛圍，然而我怎麼也笑不出來，只覺得胸中一股熱氣漸漸地升騰，我拼命吞咽著這股熱氣，頓時眼睛一酸，一滴晶瑩的水珠從眼角滑落，猶如初春清晨葉面上的露珠。

　　看，仙女蝶流淚了。臺下有人驚呼。

　　星也詫異地轉過身看著我，我看著他藍天一般深邃的眼睛，笑了，我感覺到我的意識正在慢慢消散，我五彩斑斕的身軀也仿佛變得蒼白。

　　星，來世，我一定是一個人，不是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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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星明白蝶的心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