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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奇幻】(↓新手↑)【大家支持下招角帖啦!】《洛辰帝國史— —洛辰建國》第五章:我的命屬於你 [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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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2-24 03:37 PM 編輯

「洛辰帝國始自神紀188年末。神紀188年,洛辰大帝聯結各部落,統一洛辰大陸,定都於樂帝城。其中,達克隆的族長「南泛.達克隆」在統一的過程貢獻尤大,是大帝最信任的人,亦即是後來洛辰帝國的第一任宰相。

《洛辰建國》是南泛.達克隆本人的自傳。故事發生時間早在興起時代初期,史實已經無從稽考,但它卻訴說了洛辰王族和達克隆氏族之間深厚的友誼到底從何而來。

帝國建立後,遙遠的亞達慕大陸上爆發了戰爭,自莫、仇兩國敗予大林帝國後,大林帝國統治了整個北洋大陸及亞達慕北方地區,使得部分亞達慕王國要聯合洛辰帝國來與之對抗,大林與洛辰之戰持續百多年,大林帝國更曾一度包圍洛辰帝國首都樂帝城。

但在洛辰大帝三世領導下,聯軍奪回亞達慕北方地區的控制。神紀470年,國健城之陷落標誌著大林帝國滅亡,使權力由亞達慕的傳統宗教社會轉移至西方。多個世紀以來,洛辰帝國成為樂神大陸的地區霸主。」

傳自《洛辰帝國史——洛辰建國》序章



這是一個關於洛辰帝國的故事



《洛辰帝國史》洛辰大陸地圖



目錄



序章:達克隆的悲歌

第一章:特洛亞與南泛

第二章:怪少年與怪夢

第三章:一路向北計劃

第四章:紅鷹神的通牒

第五章:我的命屬於你

第六章:黃赤荒土氏族

第七章:屠龍者的盛宴

招角帖:http://www.2000fun.com/forum-red ... tpost.html#last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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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1-17 01:09 AM |只看該作者

序章:達克隆的悲歌

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1-18 05:58 PM 編輯

達克隆氏族的村落裡,傳來深邃而柔揚的笛聲,所吹奏的是「山嶺逝去的英雄」。音樂像靈魂般輕輕地徘徊,在流過村落中心的小河裡蕩漾,使人不禁悲傷。

南泛.達克隆永遠從第二個音就能認出這首歌來,這是屬於他父親寧泛的悲歌。

那種樂器是南泛自己刻制的,一般笛子不能吹出這般遙遠的聲音來,他管它「喚靈者」。但從沒有人因為喚靈者的誕生而祝賀過南泛,族人只是一直沉痛於失去他父親的哀傷之中。

這也難怪,南泛的父親是位偉大的戰士。十四歲時,他仗著一把半臂長的銅短劍,就在鬥獸場打敗了三只饑餓的鼓鼻獅,那可是從來沒有人能挑戰的記錄,包括他的兒子也不能。相反地,南泛十四年來從來不敢到鬥獸場看一次成年競技,他害怕殺戮。

為什麼要在收成日吹奏這種曲?南泛心中不解地暗忖,他一前都沒親眼見過自己的父親,在族人口裡,寧泛善解人意、劍術高超、豹一樣敏捷、古人一樣睿智……就像神話故事裡的英雄般完美。他的死也非常傳奇,記得祖母老是在說他的故事,事情大概是他在大裂谷一戰英勇對抗北方人的入侵,最後被迫跳下懸崖。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南泛,成為勇者。」

看著舞動的火焰,南泛侊惚能看到父親的影子,那個像豹一樣敏捷男子,以及在他手中顯得短小的鹿紋劍。南泛撫摸著腰間的劍柄,這是唯一能讓他感覺到父親的方法,即使兩人素未謀面。那是寧泛用了一輩子的劍,雖然他只活了三十歲,但這把短劍沾過的血著實不少。

族裡沒有一個人認為南泛配用這把劍,這是一把英雄的劍,而他不過是個瘦削、膽小,和偶爾會造些玩意的小孩而已。若果不是祖母苦苦哀求,這把劍早就給了基爾——下任族長的角逐者。每次望到基爾傲慢的臉,南泛總覺得很不爽,尤其是他盯著哈娜看時,南泛都想揍他一頓。

也不是沒試過,但總被別人打得爬著回家罷了。

哈娜正巧在分派著收成日的食物,瓜果托在她纖白的手上顯得沉重。才不過十三歲,她已經有一副玲瓏浮凸的身材,姣好的臉吸引著每個男人的目光。當南泛苦惱著怎麼接下食物時,他卻看到基爾拉著哈娜的裙角不放。這種裙只得一片皮料,要是掙扎,那必定是被整件扯下收場。

身周的青年都大笑著,期待滿臉通紅的哈娜會如何應付,但南泛不同。

「基爾!放手……」他怯弱地說,因為眾人都把目光投向搞局者,南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然而,一支忽然飛來的羽箭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著。箭上的羽毛漆上紅色,看到的人臉上都堆積著懼色,因為那是一支北方人的箭,一支紅鷹氏族的箭。

「是北方人!北方人襲撃!」成年人大喊。

「拿起武器!」有人接緊著道:「把女人和小孩藏好!」

這些經驗老到的戰士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不到一句話的時間,便提著短劍和圓盾從草房裡跑出來。男人們臉上都充積著謹慎的表情,將圓盾擋在身前,防範敵人在夜裡的暗箭。他們熟練地圍成一個圓圈,把盾在抵外面,就像只受驚的穿山甲把自己保護起來一樣。

恕是如此,南泛知道達克隆人並不精於夜間戰,加上圓盾只能掩蓋前胸的要害部位,他們只會是活靶子而已。緊接的數支來箭越過了村落圍牆,將幾名爭相躲避的女人釘在地上,場面一迅間就混亂起來。火頭不知什麼時候由村口點燃了,達克隆侊惚四面受敵。

「移到暗處去啊!那兒箭瞄準不了!」和基爾等人一起躲在乾草堆後的南泛朝外面嘶吼,但他立刻被人用力打了一拳,那是基爾。

只見他驚慌地壓下聲音,像個懦夫般道:「閉嘴!被發現了的話,我們都得死!」

「要是他們打輸了,我們也得死!」南泛低聲道,試著勇敢起來。但即使是這樣,每當他不經意地看到地上的屍體時,都會有暈倒的衝動。這也許是眾神和他開的小小玩笑吧,南泛心想。

戰場上來不及感謝人。男人們也不管是誰喊的話,只是移到了火光映不到的地方,那就是村口的另一頭,他們卻在那裡碰著了紅鷹氏族的人。紅鷹人看起來高瘦結實,皮膚黝黑,頭髮和眼珠都是棗子般的暗紅,手中持著銅製長矛,穿上軟皮衣和綁腿,但人數明顯不及。兩方呆了會兒,然後就像是遇到了競爭者的大角羚一樣互相吆喝、納喊,都弓起背,用手中的武器指嚇著對方。

此時,南泛正看得緊張,卻見躲在草屋內的祖母朝自己招手。他思慮了一會,看見大人們都吸引著箭支,看來紅鷹氏的弓箭手都沒注意這邊了。

那座草房就在不遠,跑過去應該不會成為靶子,他安慰自己。

跑到半路,南泛才聽到了撕殺的聲音,他回頭瞥了一眼,看到紅鷹氏的戰士都被壓在木柵與盾牌之間,只能用手中的長矛刺殺盾陣中的達克隆人,但被短劍砍死的紅鷹人更多。就因為這刹那的遲疑,南泛完全沒注意到從木柵後冒出的弓箭手正瞄準著他的背,而大驚的祖母則忽然跑得比自己還快。

利箭咻的一聲貫穿祖母的胸口,她撲倒在南泛身後的地上,血流如注。被火光映著,她臉上的皺紋痛得縮成一團,半斑白的長髮散成一團,染滿地上的血。

「祖母!」

「快走!南泛……他們認得你……爸的劍……」她朝南泛的懷中塞進一個背包,使盡最後的勁推他。南泛的淚水早已淙淙地兩行流下,依舊拉著她不放,直至下一支羽箭在他身旁飛過。

「走……」祖母呼出了最後一口氣。南泛見雙倍於達克隆戰士的紅鷹人從村口湧入,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留下,也未及將淚水擦乾,便翻過木柵,頭也不回地朝山下的路跑去。

「是寧泛的劍!抓住那小子!」南泛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句「神族語」,意思是自己被盯上了。

他只能沒命地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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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1-17 01:50 PM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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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2-10 06:50 PM 編輯

第一章:特洛亞與南泛

這場雨洗擦了血跡斑斑的大地,沖去腐臭和銅鏽味。和往常的灰燼雨不同,落在雨衣上的每滴水珠都很潔淨,拉出一條長而透徹的長痕。南泛深吸一口雨霧,發現雨水中隱隱混雜著「草青味」……這個詞是祖母教他的,在她還能爬上生命之峰時,曾帶南泛到那兒,感受吹過青草後的風,嗅到這種味道。

除了生命之峰,還剩哪處山嶺有陽光,又有哪處山嶺有植物?在中界山谷裡嗅這種味道,簡直和忽然看見已死之人一樣。

紅鷹氏像是沒追來了,南泛心想。他緩慢地從樹洞裡爬出來,環顧四周也不見人影,他才敢深吸一口下午的空氣。昨晚好不容易擺脱紅鷹氏的追殺,整條腿仍隱隱作痛,走起來難免有些不便。

但南泛仍然決定沿著氣味去看看。

氣味從風的源頭傳來。他朝天上撒了一把枯葉,讓風靈洛尼坦為他指引道路。他急急整理一下油皮製的雨衣,戴上兜帽,踏著古老的枯木而去,腳下咔嚓之聲不絕,似乎正配合著枯樹墳裡的風雨,化作一首冷僻的樂曲。

隨著那股氣息,南泛來到一個古怪的地方,一個地上滿佈綠色的林間空地,毫不稀疏的嫩草充滿了這片不足二十步的土地,而雲中就這麼穿了個小洞,讓陽光吝嗇地灑在草坡上。如果不是下得正兇的雨迫令他清醒,他或許會以為自己在作夢。

南泛只知道到古代爆發了一場戰爭,滿地的鮮血和鏽銅令土地長不出綠芽,終日的戰火亦使天空被濃霧蓋上。除了山區,根本沒有一絲陽光能穿過天上的黑幕,大地也只剩下了冷寂和黑暗。他活在這壺子般的世界裡已經有十四年。

但地上居然長著植物,他竟是數十年來,首個在生命之峰外看見綠草的人。難道是創造神奧古斯①親自在這裡散播生命的種子,以致在戰爭時就消失了的綠色植物再次發芽?是太陽神胡爾②以畫石劃穿了天幕,使衪的榮光能再次落到地上嗎?

南泛呆想了好久,才察覺草坡上倒著一個被樹葉蓋住的青年。

第一個從南泛腦海裡蹦出來的念頭就是「亂世迫人」。

這個年代,有無數青年被卷進氏族的戰爭中。離別在所難免,所以有些人會選擇和意中人私奔。在數個月後,偶有旅行者會在樹墳裡找到他們的骸骨,上面還有被啃咬過的痕跡。

這個幾乎沒有草食動物的枯樹林,絕對不是個安全的地方。怪不得紅鷹氏人放棄了追逐,在狼群的繁殖季,他們才不是林裡最厲害的傢伙,南泛暗忖。

愛吃腐肉的渡鴉相繼叫了起來,像在附和,那聲音在幽靜的枯木林中顯得嚇人之極。

祖母到了喬伊絲③的聖殿了嗎?她會為看見父親坐在英靈廳而驕傲嗎?南泛默默地想起祖母的臉龐來,卻驚覺自己已經將她的笑容忘卻,昨晚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卻彷彿仍在眼前。南泛心裡不禁一沉,他甚至看到基爾和哈娜滿身血污地倒在乾草堆旁,基爾的劍也一樣。

再次傳來了渡鴉的叫聲,但這次不同,南泛遙遙看見十來個黑影在橙黃的天空下拍翼而去,叫聲充滿驚慌,看似什麼嚇著牠們了。會是紅鷹氏人的追兵嗎?南泛不禁一驚,屏息細聽林裡的變化。

是踐踏枯葉的聲音,很慢、很輕,像是位追蹤獵物的人。但南泛很快知道「他」有四條腳,而且比一般人來得輕巧。

「嗚!」

狼低吼的聲音由南泛後方傳來,他不用一眨眼的時間已經辨認得出來了。身體開始顫抖的他不安地乾咽了一下,試著使自己冷靜,然後轉身。

「吼!」

一個黑影直撲他的面門,當牠口中的腐臭才剛傳入南泛的鼻腔,白森森的牙齒卻已經來到眼前!他在急忙中舉起了左手來擋格,只覺一陣劇痛轟然而來……

「啊!」

不知那來的力量,他挪開了咬住手臂的山獸,但雙腳卻像軟掉了似的,不聽使喚。野狼躍開,而南泛跌坐在一棵枯樹旁,艱難地用完好的右手拔出了腰旁的鹿紋劍。

出鞘的清脆聲音使牠縮起前爪,重新打量眼前這獵物。南泛卻在盤算手中的劍能否傷到一頭小山般的野狼。這把劍雖然雕上了一只造工精細的裂谷大角羚,卻只有他前臂那麼長,加上它的主人對劍術絲毫不通,看來揮劍也是途勞。

南泛的左手臂多了四個不淺的血洞,溫熱的鮮血正流遍手掌、手背,在發抖的手指上溜盪著。痛楚陣陣地從傷處週遭傳到他裡面,翻滾著他的胃。

野狼向南泛低聲咆哮著,微彎的嘴角隱約露出了磨耗的犬齒,似乎在嘲笑他的恐懼。這是只有經驗的老狼,牠懂得玩弄獵物,而不是像幼狼一樣,撲上去就咬。

打從出生開始,我就注定是這樣沒用的嗎?南泛的最深處也在顫抖著。他的部落裡盡是劍術精純、勇敢決斷的人,他卻偏偏連只落單的野狼也會害怕。這看來也是生命女神喬伊絲和他開的玩笑之一。

眾神又為何要陷我於危難!他心中吶喊,如果我不是經過這裡,才不會碰上這等事,死的應該是躺在那兒的笨蛋!

南泛想到這裡,開始憤怒地揮舞手中的劍,嘴裡呼喝著無意義的話。手上的傷口卻使他的力氣消耗得更快,而且劇痛已經令他站不起來了。

怨天尤人亦無補於事,這頭野獸可罵不走,他自嘲般想。

南泛深吸一口氣以隱定心神,止住手上的搖晃。他知道自己必須一次就得手,否則就撐不下去了。

他用盡全力一挺身,短劍立刻順著空氣滑向了那野獸,但左手上的痛楚卻忽然深深地刺入骨中,使他呻吟起來。劍身只是在半空劃了個圓,便脫手掉到了數步外的泥水中,劍刃連半點毛皮也沒沾到。

死定了……父親,我和往常一樣不是一個勇者,他心想。然後哀悴地閉上眼,只求這痛苦的過程快點結束。

「嘟嘟……」

一陣雄偉的號角聲忽然貫徹了枯枝之間,幾近驚魂的鳥叫以及毛骨悚然的風嘯都忽然靜了下來。南泛心裡的恐懼一下子蕩然無存,只剩下莫名的安詳。他面前的野狼退縮了,不再咆哮,反而搖起尾巴來向他示好。

一個身穿著藍色斗篷的男人,正踏著輕快的步子朝南泛走來。他身後伴隨著幾只動物,黃毛兔、蹄葉鹿、甚至極其罕見的烈谷大角羚和兇猛的鼓鼻獅都乖乖地跟著他。這些都是生活在山區的動物,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出現在枯樹林裡,還跟在男人的身後。

枯葉上的滴答聲消去,雨好像停了。

那人細碎的腳步……不,應該說是輕鬆的舞步,踏著泥濘、落葉和枯枝,發出有節奏的「咔嚓」聲,淺藍色的瞳仁充滿著笑意,越走越近。最奇怪的是,他的皮靴子並沒有被地上的泥巴沾污,半點也沒有。

那件斗篷看上去光滑無比,看來是絲綢做的。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絲綢做的斗篷可以說是無價之寶,但亦毫無價值。從前,一匹綢段不知要許多獵人收集起蟲蛹,然後再經由女人接觸的加工以及編織才能造好,現在已經沒有氏族會花時間去織製這種奢侈品了。

他手中那支銀色的小號,看起來也並非平凡之物。雖然黃金遠比銀子珍貴,但從小號上複雜的雕刻和雞蛋大的綠寶石來看,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東西,即使是某些古老的英雄世家,這種寶物也鮮有聽聞。

「你就是南泛?看你!都長這麼大了!」那人來到南泛面前,緊緊地抱了他一下。

南泛能感覺到他身上完全沒被雨水沾濕。剛才還下著細雨,他卻全身乾透,像是從黃赤荒土來的一樣。南泛從未見過他,但他卻不但知道南泛的名字,話中還帶有早就認識南泛的意思。

他的相貌看來不似比南泛大多少。滿頭銀絲配上淺藍色的明淨眼睛,還真叫人以為他中了什麼咀咒,他的皮膚卻是健康的白裡透紅,並不算白皙,令兩者成了很大的對比,而且他全身沒有半點傷痕,根本不像是生活在這個混亂時代的人。

他看出了南泛警戒的神色,連忙陪笑道:「對了,都已經這麼久,你應該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爸爸寧泛的表兄……我叫『特洛亞』。」

「特……洛……亞?」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這個發音或許根本不存在於「神族語」之中。神族語裡並無沒意思的文字,但這三個音加起來,卻什麼意思都沒有。

祖母壓根底兒沒有說過爸爸有甚麼表兄,南泛心底咕嚕著。

南泛只好道:「那麼我應該叫你叔叔吧?德……特洛……阿叔叔,我爸真的沒有提過你。你到底住在大陸上那一個位置?」

「我並不是住在這片大陸上的人,而是在大海之外,遙遠的一片天地。」

南泛聽後,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凝視著他銀色的頭髮。

也許是見南泛起了疑,又被瞪得不好意思,那人解釋:「世界不單單只由一片大陸組成的,東方有一片更廣大的土地,那裡的人管它做『亞達慕』。亞達慕大陸上有你們想象不到的繁華城市與國都,還有數之不盡的宏偉建築物……但那兒的戰爭卻更殘酷,所以我回來了,我痛恨戰爭!」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皺起了眉,臉上痛苦的神色就侊惚別人的長矛都不是在交戰,而是刺到了他身上一般。

「葉堆中的人是我姪子,他比我早幾天到。」他道,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你的姪子為什麼不跟你一起旅行呢?」南泛問。他依舊打量著特洛亞的頭髮,但這次南泛看出了些端倪。

「因為……」

「你不是我叔叔吧?你的頭髮顏色根本不似大陸上的任何一族人,更不用說是達克隆了,我們是有著捲曲的棕髮。」南泛指著自己凌亂的頭髮,得勝般笑著。

「……呃,主子就說你能識破我的,他一向咬定我不懂說謊。」特洛亞歉意地摸了摸頭髮,指著葉堆中的青年又道:「或許你沒聽說過我。我真的叫特洛亞,樂神的使者,我是來指引那人找到你的。」

「你瘋了吧?」

南泛活了十四個春天,也從未聽過什麼樂神,「祂」顯然不是十二神裡的其中一個。

難道某個異端的邪神?南泛暗忖,稍為警誡地退後了一步,問道:「『樂神』是什麼東西?」

「我明白這樣說你是不會相信的……這樣吧!『和平之號』是我的信物,它的力量足以證明我是神的使者嗎?」特洛亞依然平和地笑著,南泛看著卻有種詭異的感覺。據長老們的說法,神只是會把神蹟展現在凡人面前,叫他們去完成某些使命,而不是派遣什麼使者。

「不能。」南泛誠實地道,他可是個忠誠的十二神信徒。卻見特洛亞微微一愣,居然問:「那怎麼辦?」

「你不是使者嗎?怎麼問我怎麼辦來了?」南泛可被弄得有些糊塗了,對方竟似是毫無準備地打算說服自己。

「我從未和凡人打過交道,要不這樣吧……這支號角就送你好了,你快相信我吧!」特洛亞一臉誠懇地說,還真的將那支神奇的號角遞到南泛面前了。

南泛面露難色,接也不是,不接又顯得無禮,手一下子不知該放哪兒去。

「拜託!我時間不多!他快要醒了!」特洛亞瞄了那年青人一眼,見南泛遲遲不作反應,便乾脆把號角塞到他手中。

號角銀色的外殼上方刻了一只雄壯的裂谷大角羚,南泛看得入神,只覺得和父親劍上那只有點相似。也不知是幻像還是現實,南泛見到大角羚在綠寶石的光輝下奔跑,自己亦有了身處遼闊草原的感覺……

「『特洛亞』是樂神族語,意思是『和平』……」特洛亞的聲音漸漸遠去。南泛卻像是被號角催眠了一般,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但當聲音傳到南泛耳裡時,他只覺一陣倦意襲來,也不管魔格納之靈是否會從土裡鑽進左手的傷口了,就這樣倒在草地上睡去。

他逃亡了一整夜,也該是時候休息會兒了吧?


注解


①創造神奧古斯:準確來說,奧古斯並非世界的創造者,而是位不常出現的自然之神,祂命名世界一切的事物,自然就是祂的一切。祂十分欣賞尊重自然的人。

②太陽神胡爾:掌管天上太陽的神,包括了早上的光輝和日落的美妙。衪也是天上最有才華的藝術家,每天都以畫石為世界畫上不同的光彩。

③生命女神喬伊絲:生命女神喬伊絲是位掌控生命創造的女神,其相貌無人可比,幾乎每個氏族都崇拜衪,因為衪代表著生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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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kson44 發表於 13-1-24 08:35 PM
這文被咀咒般的冷清

這文依舊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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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序章和第一章有點不協調。
序章的未句是「他只能沒命地逃跑」,
但第一章卻沒有被追殺的急迫感,
而且,南泛還能夠輕鬆地跟特洛亞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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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幾乎沒有草食動物的枯樹林,絕對不是個安全的地方。怪不得紅鷹氏人放棄了追逐,在狼群的繁殖季,他們才不是林裡最厲害的傢伙。

點評

江闊雲低  是氣氛上的不連貫。  發表於 13-1-24 11: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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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上「複雜」等同「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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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出了「一點」修改……功力不夠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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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2-10 06:51 PM 編輯

第二章:怪少年與怪夢

天色昏黃,空氣中略帶一絲淒寒。太陽神的畫石像乾透了般,失去往日的光芒。

南泛轉醒時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座紅土丘上,四周盡是赤色的砂岩,不遠處有一條村落,看來住著四百人以上。南泛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部族,達克隆也不過住了二百多人,在山中已經算是大氏族了。這裡就是黃赤荒土,祖母口中那片只由岩石和沙子組成的世界。南泛敢向諸神發誓,自己一定在作夢。

他雖然想去問路,卻從枕邊故事知道黃赤荒土的氏族對外人並不友善,只敢伏在高處望去。

村中心有一群面抹紅羽毛圖騰的少女,正圍著巨型火堆起舞,她們臉上的顔料是用紅土及動物鮮血混合而成的。火焰升到半空,照遍了在場每個人的臉。少女們擁有健康緊致的小麥色肌膚,棗紅色的蓬散長髮,純真而野性的紅色眸子更告訴南泛,這些人全都是達克隆氏的敵人——紅鷹氏人,也即是「北方人」。

少女們額上沁汗,似是火堆的灼熱所致。血紅的砂岩被搖擺不定的火光照著,顯得詭譎,一個又一個舞動的影子,亦令氣氛怪祕之極。

領舞的少女頭頂紅羽冠冕,身穿襲紅短袍,纖腰半露。她比眾人更是嬌俏,雙頰略瘦,五官細致,及腰的紅髮不見糾結。她眼裡凝神,紅瞳與火焰溶為一體,儼如與火共存的精靈。南泛不禁因她的漂亮而心裡一動,刹那就遺忘了族人與紅鷹氏之間的仇恨。

南泛猜紅鷹氏族正在舉行盛大的祭典,但他卻看不到任何人臉上有笑容。他們坐在火堆周圍,南泛聽不見有笑鬧聲。眾男女手中亦無叫人垂涎的食物,只是用他們暗紅的眸子盯著村後那個高曠的山坡看。

坡上有座由沙岩建成的神殿,立著十來支被雨水沖蝕得厲害的石柱,以及一個巨大的雕像。雕像是只鷹首人身的怪物,看其活現的神態,就似隨時都能將人活活撕裂。雕像的胸口還有一顆拳頭大的紅寶石,正閃動著不凡的光彩。

它……也許是祂,叫作「紅鷹大神」。

神殿內火光熊熊,南泛看到十多名高瘦結實的戰士手持銅製長矛和沾上動物油脂的火把,威迫著祭品一個個跳下前面的深谷。牠們猛力嘶叫、掙扎,甚至撞向長矛,弄得滿身是血。彷若不畏死亡的牠們,卻在懼怕山谷下某些東西。黃昏的剩光將祭品的影子拉長,映在血紅的岩石上,南泛才驀然發現他們是活人。

「不!快殺了我……別要我跳下去,救贖我的靈魂,殺了我吧!」

快走到崖邊的大漢駭叫著。見軟求不成,居然抓住了身邊戰士的長矛,驀然往自己身上刺去。那名紅鷹戰士似乎早已慣於這種情況,只是冷酷地抓穩了矛桿,朝大漢的腹中就是一腳,接著南泛聽到一聲怨怒的咆吼,大漢便如一只折翼飛鳥般摔落了深淵。

「砰!」谷底很快傳來一聲悶響,應該沒有想象中那般麼深。

「什麼東西……這是什麼東西!不要、不……」大漢驚悚的叫聲從谷中傳出,被絕壁擴大的回音只令聞者心驚肉跳,連早已司空見慣的酋長,臉上肌肉亦不禁一陣抽動。

「咔咔!」接著是骨頭被咬碎的聲音,實在沒有一人能露出從容的笑臉。

這些人都是來自各地的戰俘。他們不能為保護自己的族人而犠牲,並得到戰士應有的榮譽,而是成了某些東西的盤中餐,靈魂亦被禁錮於邪惡裡,永不歸天。

「不!不……啊!」又一位戰俘在鬼哭神號之際,從神殿被推下了谷中。

「大家,快起來反抗啊!我們人比他們多,即便戰死也總比掉下神鷹湖好!」

一名站在隊伍最後、缺了只左眼的戰俘忽然叫道。他乘身旁的戰士一愣,夾手把長矛奪過,當下倒槍一刺。只見那名紅鷹戰士腹中立刻鮮血直冒,眼中帶著不甘的神情倒地。眾人嘩然,局勢遽變,戰俘奪槍、戰士反抗……曾經的勝利者與戰敗者再次為了生存而決戰。

但戰鬥並沒維持太久,全因一個由神鷹湖冒出來的巨大身影攝住了每個靈魂。

「眾等愚物!」一把極不像人類的沙啞聲音操着古代語言——神族語吼道。

無論戰俘還是戰士,都呆在當下,因為那就是「紅鷹大神」。躲在土丘上看的南泛幾乎按壓不住自己的驚叫聲。一個真實存在的邪靈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見,祂們都是在神域戰爭遺下來的魔格納①追隨者,古時神域界②的守護者。

鷹人高如小樹,健壯得像能輕易撃殺任何生物,每走一步都使身周的砂岩柱搖晃起來。祂眼裡血紅的映光甚至能令寶石黯然失色,羽毛也是純紅色,只有脖子一帶有幾根黑色雜毛。祂手上是五指利爪,看似比戰士的長矛更為鋒利,或許被它輕輕一碰,連髮絲也會瞬間斷掉。

酋長好不容易從恐懼中回過神,急忙以雙膝跪在祂面前,聲音顫抖地說:「偉大的主,我本來打算…… 」

紅鷹大神伸出利爪,抓住了酋長的腦袋,他不敢掙扎,只是疆硬地跪著,繼續道:「天上有顆拖著火光的星晨殞落在中界山,我們急需你的指引……」

「不可能!」

紅鷹大神似乎因這事暴怒起來,眼神充滿殺意。祂手爪略微用力,痛得酋長一陣怪叫,儘管酋長在人類之中算是壯碩,但在紅鷹面前卻只能哀道:「請……請饒了我……」

「廢物!」

紅鷹大神的手一緊,酋長可憐的腦袋立刻如同泥土一樣被揑得粉碎,紅色液體的混着灰白色物質流了祂滿手。他的身子如同破木偶般癱倒在一旁,血不斷在半個顱蓋流入石隙之中,把神殿中央染得一片紅色。

南泛目睹這一切,即使他嗅不到神殿裡充積著的血腥,也幾欲作嘔。

「找出那顆星殞落的位置,然後殺了『他』!」紅鷹大神咆吼著,祂血紅的眼睛幾乎要把天空都燒燼。無論是戰士還是俘虜,臉上只剩下畏懼的神色,都瑟縮在神殿角落,動彈不得……

「哇!」南泛大叫一聲,只覺自己全身冒汗,心正怦怦地猛跳,像是經歷了一場戰鬥。他全身黏糊糊的,感覺和掉進一堆爛水果裡再爬出來沒兩樣。

真正地醒來了,他心道。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用皮護手擦去滿額冷汗。

剛想撐起身子,南泛就撫到地上被先前那場雨打濕的嫩草,觸感就像初長出來一般。然後,他才發覺自己的左手完全沒有半點傷痕,腿也好好的,輕易就能坐起,但傷處和肌肉的痛楚卻仍然印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或許也是夢吧,他對自己說。

天色早已昏暗,面前的火堆正好讓驚魂未定的南泛看到坐在他對面的人。那人是南泛見過最好看的人,那張臉就像被生命女神祝福過似的。他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體格卻比尋常小孩要強壯,他有著健康的膚色,瞳仁和頭髮都是深邃的黑色。

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純綷靜靜地坐在火堆前,用燻焦的樹枝玩弄著木柴。火中不時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柴枝應該都半濕著,點起這冓火可真要花上一陣功夫。他身上只圍著一張獸皮,身上也不似帶了打火石。

他到底怎麼將濕柴點燃起來?南泛疑惑地想。正當問題來到口邊,那人卻比南泛先開口。

「噩夢?」

「什麼?」南泛一下子呆住,好不容易記得自己的確發了個怪夢。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揚,從地上拔起一株怪花。但在南泛的記憶中,剛才草地上卻不曾有過這種植物。兩片米白色的花瓣交疊起來,就像這晚的弦月,花蕾是淡淡的淺黃,像個小月亮,長伸出來,懸在兩片花瓣的正中央。最特別的是花莖上有七個白色水泡,重量使它彎向了一邊。

「我父親管這個叫『七里月光』,它的種子能使人睡得好些。」年青人將其中一個水泡摘了下來,放到南泛手裡道:「甜甜的,很好吃。」

這種叫「七里月光」的花還真是頭一次見到,真的能放進口裡嗎?南泛心中不禁起疑。

年青人也沒有催促,他把花放到了一旁,又問南泛:「有吃的嗎?」

「有……你等我一下。」

南泛將那顆種子放到嘴裡,騰出手來翻背包,卻不敢咬破。祖母非常體貼,南泛在替換衣服的下方找到了兩條肉乾和幾塊大麥餅。他看著食物,眼中難以自控地湧出了淚水,舌尖卻也不經意地壓破種子,一陣清澗的甘甜立時在口腔內飄逸開來,及時提醒他在客人面前不能失禮。南泛很快就在肩上擦去悲傷,只留下一小塊沾濕的深色布片。

那支鑲滿寶石的和平角號居然也靜靜躺在背包裡,像在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夢,至少特洛亞是真的。

「你怎麼知道這種花的?」南泛對草藥也算是略有認識,特別是中界山一帶,但「七里月光」卻是聞所未聞。他把一個麥餅分開兩半,又遞了一片肉乾給青年,道:「麥餅有點硬,請別介意。」

「謝謝。」他笑著在南泛手中接過食物,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南泛只好將目光移到別處。他見柴枝拾了不少,省點用的話應能挨過晚上。當然,如果不下雨的話。火要是熄掉,就只能和林中的狼群為伍了。

「特洛亞叔叔把和平之號交給你了?」年青人忽然問。

南泛遲疑一會,道:「對,就在背包裡。」

「我真不明白他怎麼想的……我叫洛辰,你就是南泛對吧?」年青人簡潔地說,話裡沒有半點多剩的客套話。這卻使南泛有種怪異的感覺,諸神在上,今天遇到兩個活人已經是巧合了,怎麼他們都認識自己?

那人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疊起了雙手,卧倒在火堆旁。南泛見他安心地閉上雙眼,完全沒有對夜晚應有的戒心,只得輕嘆一口氣,守在火堆旁。反正他才剛醒來不久,也沒有意欲再睡一次。

天上被稱為比莫利和都亞蘇的兩輪彎月選擇在今晚結合,柔和的黃光和冷辟的藍光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只以閃爍星辰為瞳的眼睛,彷佛緊盯著地上每一個人。那就是神視察凡人世界所用的鏡子,它被叫作「神域之眼」。

諸神仍顧念地上的事,南泛應該感到安心才是,但事實上他卻努力地想去忽略這只無處不在的眼睛。自南泛懂事以來,它都令他不寒而慄。諸神看著你的一舉一動,南泛想到就覺得不怎麼舒服。

達克隆已經完了嗎?南泛心想,哈娜、基爾、長老們……每一個達克隆人都被殺了,還是在帶到神鷹湖的途中?自己雖然沒什麼朋友,但少了族人的晚上還是令他很不習慣,也許是血統裡某些古老的連繫吧。

陽光初滲,偷偷穿過黑暗,將天空照得黃澄。不知怎麼披在南泛身上的油皮雨衣,也給曬乾了,可以摺起收好。他身旁的火堆還未熄滅,似乎是睡著之後,洛辰添了些柴火,還替他蓋上雨衣,免得著涼。

但洛辰卻不見人影。

南泛注意到那株七里月光還放在他坐過的石塊旁。地上的草有被壓過的痕跡,那正是洛辰昨晚躺的位置。南泛伸手一摸,感到草坡還帶微溫,看來他只是剛走而已。他到哪裡去了?南泛擔心地想,枯樹林這麼危險,要是他遇上了野獸怎麼辦?他身上可沒有武器!

南泛從不會丟下任何人不管,即使是討厭的基爾和他的同黨也一樣。他急急地將東西打包,又在火壺裡保留了些炭灰,待下次生火的時候用。炭灰是能保溫的,只要熱力足夠把枯枝或枯葉點燃,要升起一冓火就很簡單了。

清晨的泥土因為有露水滋潤而顯得溼黏,加上昨天雨水的關係,離火堆較遠的地方很可能留下足跡。南泛很快有所發現,但不只一個人的足跡,而是兩個。洛辰沒穿鞋子,那是左方的足跡沒錯,但旁邊卻是些有著奇怪坑紋的足印。南泛從未見過這種痕跡,但它的主人應該和人一樣以雙腿行走,重量也相差無幾。

事情自昨天起已經很不對勁,南泛心想,先有個吹著怪號角的怪人叫「特洛亞」自稱是「樂神」的使者,又有個怪少年叫「洛辰」,那怪發音在神族語同樣毫無意思。然後是怪夢、怪足印……該死的!是犯著什麼怪東西了嗎?

當南泛撥開樹叢,就發現即使在早上,枯樹林仍然黑得可怕,陽光虛弱地散佈在幾處,林中僅有的飛蟲都集中在稍為溫暖的光源下,務求使翅膀不被冷空氣凝結。怪詭的鳥鳴在樹冠之間迴盪,久久不散,或許會化作風、化作恐懼,然後一直在林中流傳下去。

他走了百來步,便發現自己已經迷路了。察看四周,不見有任何路跡,連自己的足印也被陳年的枯葉隱藏起來。南泛試著折返,但四周像忽然變了個樣,他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反而像在繞圈。

「洛辰!你在哪?」南泛大喊道。怪鳥被嚇得一陣亂叫,「啪啪」的拍翼聲自他周圍傳出,聲音最後在林中消散。奇怪的恐懼感在南泛心裡萌生,他害怕自己就像那些鳥鳴,迷失在林裡,化作塵土,一直被禁錮在這兒。

「洛辰!」南泛再次呼喚,聲音卻變得無力、顫抖。

一些像瓷器碎裂的聲音自附近傳來,聲音有節奏地響著,離他越來越近。南泛心裡害怕之極,慌忙地退到一棵樹前,以防背後被襲。他根本不知道靠近的是什麼,只得屏住呼吸,緩緩地拔出腰間的鹿紋劍,彷彿父親的劍能帶給他勇氣。

籍著枯木的縫間,南泛看見一團藍色的幽光……那種光絕不是來自太陽神。幽光漂浮在枯葉上,它所到之處都發出碎裂聲,地面便接緊著出現水晶般的足印。他清晰看到足印有五個腳指,就像人一般。

幽光漸近,南泛這才發現有個瘦小的輪廓站在光團裡面。它的身體呈透澈的淺藍色,每當浸沐在陽光下,皮膚便會閃著光芒。它有人的形體,卻耳朵尖直,沒有口鼻,眼睛也空洞得像個雕像,不見瞳孔。

南泛要掩住嘴才不致驚叫起來,諸神在上,他眼前竟是一個全身由水晶造成的小孩!

「他」也發現了手持短劍、滿臉驚慌的南泛。只見結晶的尖耳朵抖動了一下,然後凝視著他,從無神的眼睛裡看不到惡意,反而有種寂寞和失落的感覺朝南泛湧來。

他是想我放下武器?南泛直覺地想。雖然他不太願意,但還是收劍回鞘,依然站在小孩十步之外。兩人都沒有動,但小孩是疆硬的站著,南泛卻是因為警惕而繃緊了身子。

良久,小孩緩緩地朝他招手,看似堅硬的晶體居然柔若無骨。

是叫我跟他走嗎?南泛心中不禁發毛,中界山裡完全沒有水晶小孩的傳聞,跟著他的人可能都歸天了吧?

南泛仍然隨了他,大概一頓飯時間,兩人走到一片林間空地。水晶小孩行了個挺標準的道別禮,先是左膝半屈,然後右手一擺。南泛朝他擺手的方向見到特洛亞和洛辰就站在不遠處,好像在談些什麼。

南泛歉意地向水晶小孩點頭,表示起初誤解了他。只見水晶小孩傾著頭,從腳開始變成粉末,然後化作一陣風,在南泛驚訝之際消失不見。南泛敢發誓他從來沒有張開口,但自己卻在那一刻聽到寶石般清澈的笑聲。

是某些好心的森林靈在引導我嗎?南泛暗忖,不禁對這片鳥不生蛋的枯樹林多了些好感。

他總覺得忽然現身在特洛亞和洛辰面前不是太好,只好站在樹後聽著兩人對話。

「主子很擔心你,真的不帶點什麼旁身嗎?這一行非常危險,即使是你親自行動,他依然很有保留。」特洛亞道:「你知道魔格納的追隨者還活著,對吧?祂們恨不得殺盡你這種人。」

「幸好父皇選對了南泛,他才沒比你這身打扮嚇個正著。要是我帶著什麼在身邊,會嚇到其氏族的。我自會說服他們,請轉告父皇,要他別擔心。」洛辰笑道,然後靜了會。

「至於追隨者……」

南泛察覺到兩人臉上凝重的神色,就奇怪他們何以將這些神話故事當作事實。南泛的確是夢見紅鷹大神沒錯,但那不過是些靠口述流傳至今的神話故事而已,神域戰爭、魔格納……這樣說吧,現在連故事中最常見、擁有神力的英雄也不見一個,那些故事又豈能當真?

特洛亞沉默了好久,才開腔道:「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本來也不打算現在說,以免影響你的計劃,但……」

「什麼壞消息。」洛辰抬頭,一字一字斬釘截鐵地說,聽來起來像命令,而非問題。南泛很詫異,他和自己都差不多年紀,口吻卻像個地位不凡的成人。

「主子限你在三年之內臣服各部,否則就會派我弟特立塔來征服這片大地。你知道,他未嘗一敗。」特洛亞如實地說。

「父皇他要派兵?他不能干擾凡……」南泛看到洛辰似乎很憤怒。他自己也在懼怕,一個能征服整片大地的人,他帶了多少支長矛,又有多少把利劍?

特洛亞急忙朝洛辰打了個眼色,道:「噓,聲隨風飄,事必有因。」

「好吧……不過三年之期,真的不能寬限?」洛辰皺眉問。特洛亞展現出笑容,反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婆媽了?」

沒有一件事能令南泛如此震驚,即使是袓母為自己擋下了箭,他也沒有像現在那樣愣住。

「南泛,你在這兒幹什麼?」

洛辰的聲音嚇得南泛一身冷汗。在他思慮時,洛辰竟全無聲色地走近,特洛亞也不見了,就像先前一樣神祕地消失。

南泛好不容易從發愣中抽離,連忙靠在樹上,裝作輕鬆地說:「沒事,只是想採些蘑菇罷了。」

「是嗎?」洛辰低頭一看,說道:「顔色鮮豔的野菇多數有毒,你還是別採的好。」

南泛只見腳下是一朵叫作「復仇之矛」的毒菇,上面的傘尖如同一支染血的矛。他心裡不禁暗罵諸神的狠心,一腳將之踏碎。


注解


①混沌之神魔格納:在遠古的神域戰爭中被諸神擊敗,並封印在死神魔帝斯的無盡烈焰裡。代表著疾病、災禍和紛爭的神。

②神域界:是天外一道映著光的「帶」,人們相信在神域戰爭後,諸神就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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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2-17 06:00 PM 編輯

第三章:我們一路向北

兩人沒有說話,漫無目的地在林中走著。

洛辰穿上了南泛給他的皮背心和綁腿,看起來更像個氏族人,而不是蠻族。

中界山正值初夏,谷中吹起溫和的風。草青味比昨日濃了幾分,而且遍佈周遭。枯樹林到處都是一個樣子,只是腐朽的枝幹上悄悄地多了許些青苔。外人或不會注意到這些微少的改變,南泛卻住在這兒十四年了,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是誰帶來了生命的氣息,也沒閒去管。南泛心裡唯一介懷的事,就是那個不嘗一敗的特立塔。

「洛辰。」南泛決定打破疆局:「你有聽過有水晶小孩出沒的傳聞嗎?」

「耳朵尖尖,走路時會有水晶足印的?」洛辰回道:「克里斯圖只會在迷失者面出現,你剛才迷路了吧?」

「克里斯圖?」南泛說:「那個水晶小孩的名字是克里斯圖?」

「沒錯,祂是一個靈。」洛辰說道:「祂沒有口,但有感覺,心裡的寂寞是常人不會懂的,畢竟祂在神域戰爭之前已經存在了,那祂大概有上千年沒說過話了吧?」

「祂為什麼要引導迷路的人?」南泛問:「只是因為好玩嗎?」

「別人的道謝是填滿祂永恆孤寂的唯一方法,但由於不能說話,所以祂僅僅能引導迷途,千年以來就成為了一種習慣。」

「你不是這片大陸上的人,又年輕,怎麼知道的東西比我還多?」南泛慚愧地道,對這個外人多了分佩服。

「其實我在這裡成長……」洛辰抬頭望向天上比狼毫還密的灰色雲朵,深吸一口氣,然後嘆道:「為什麼人總是背負著一些東西呢?」

南泛不太明白他的話,但看出洛辰微揚的嘴角上有些無奈。南泛只得解下背包,遞給洛辰道:「要不你來背好了。」

「哈!」洛辰不禁失笑:「我的『同行』,要是特洛亞和特立塔加起來有你一半幽默就好了。」

南泛聽後愣了一陣。「同行」這個詞在達克隆是指朋友的意思,南泛知道族人從不隨口說出來,除非對方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我直說好了。」洛辰很快止住笑意,正色道:「我必須和你們的族長談談。」

「你成年了嗎?」南泛猜他應該沒通過「儀式」。達克隆氏族的年輕人,必須在鼓鼻獅的爪下生存,才算成人,而未成年者在族裡並沒有話語權。雖然族裡比自己年幼四個春天的孩子也有這個勇氣,但洛辰究竟不是一個達克隆人。

洛辰接著道:「什麼意思?」

「在達克隆,要有面對鼓鼻獅的勇氣才有話語權的。」南泛解釋。

洛辰思量了一會,說道:「如果必須這樣做,我會在到了達克隆後在眾神之前面對鼓鼻獅。」

這句話使南泛微微一愕,他還想不到怎麼回應。告訴他達克隆已被攻陷,而族長還未選出來嗎?南泛雖不曉得達克隆現在怎麼了,卻知道族人絕不會投降。一旦自己把達克隆的位置告訴洛辰,就是要他們犧牲在特立塔手下了。

「我與狩獵隊分散了,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南泛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用皮護手擦去臉上的泥污,弄得好像哭了起來似的。這是他慣常的把戲,總是能騙倒村裡的獵人把分剩的食物給他。

接連幾天都烏雲密佈,要看清太陽和星象簡直不可能,南泛猜自己這樣說絕對萬無一失。

「我知道方向。」洛辰道,他在腰拔出了一根畢直的刺,約食指般長,在陽光下散發著銀光。南泛心裡不禁疑惑,難道說他連星象都不用看,靠一根刺就能找到方向?

「只要用毛皮磨擦,再將它置在樹葉上並放進水盘,就能指出南方。」洛辰在地上撿起一片還未腐爛的葉,又問:「能給我你的水袋嗎?」

南泛聽後背脊一寒。這聽起來就像是騙小孩的魔法一樣,但要是真的找到了方向怎麼辦,帶他到達克隆的廢墟去?

為了完謊,南泛只好裝出驚喜樣子,心中卻百般不願意地將水袋交給他。

刺在木碗裡轉了半圈,竟在漸漸穩定,然後指著兩人的後方,若果洛辰的方法有效,刺尖正是指向了南方。南泛對這兒的山勢也算清楚,當他知道生命之峰就在刺所指的方向時,不禁暗暗叫苦。

「南泛。」洛辰輕輕叫喚,把他從沉思帶回枯樹林,指著後方道:「那兒就是南方了,你的村落在什麼方向?」

「太好了!」南泛臉上興奮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笑道:「就在……就在北方!我們快回去吧!」

洛辰露出一個微笑,簡潔而愉快,完全沒有懷疑南泛的話。他輕易就相信了,南泛心中卻沒一如概往地有任何成功感,反而添上莫名的內疚,喚起第一次撒謊時那種遙遠,但熟悉的感覺。南泛記得自己弄破了父親遺下的護身毛皮,卻對祖母說是和基爾打架時被撕掉的,然後袓母看出他臉紅,揭穿了謊,還狠狠地打他一頓。自此,南泛再沒因為說謊臉紅過。

北行三天,路跡遂漸難辨,從這裡經過的人或動物想必寥寥無幾。外型古怪的枯樹正伸出光秃的枝杈張牙舞爪,宛如一只怪獸的雕像。當夜裡的林間傳來鳥嗚,就會有狼嚎伴隨,叫南泛難以入眠。

直到一天,路上出現了些與眾不同的足印,那是屬於狼的爪印,而且不止一匹,路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南泛估計有二十只以上。洛辰察覺得到他的憂慮,從樹根旁拾起了一束狼豪,遞到他手中。

「灰色、細密,才剛換毛而已。」他說。

春夏交接,是狼繁殖和換毛的季節,亦是牠們最具攻撃性的時候,有狼群甚至主動攻撃村落。即使一群有經驗的獵人遇上狼群,也難免一場惡鬥。為免與餓狼群碰個正著,旅行者絕不會選這個時候出門。

怎會恰巧碰著這種時候?南泛暗忖,諸神就不能有一刻是仁慈的嗎?

「倦了嗎?要不我們休息一下。」洛辰道,他臉上的笑容就像不把狼群當作一回事。

難道他有辦法躲開狼群?南泛可不敢妄下判斷,這些天遇到的人和事都怪異之極,就連洛辰是誰自己也不甚清楚。看著洛辰輕鬆地跟在自己身後,南泛總覺很不是味兒,情況就像天地之間,就只剩他一人在煩惱似的。

風增強了。南泛心中暗叫不妙,要是風把味道吹到狼鼻子去的話,那麻煩就大了。

風靈洛尼坦求你讓風止息,令狼群察覺不到我們吧。南泛雖然一直默念著,卻感到風力越來越強,洛尼坦像是刻意在和南泛開玩笑。

風靈洛尼坦求你聆聽我的禱告,讓風止息!南泛暗道,但地上的枯葉和枝丫都驀地被吹得沙沙作響,風比剛才更猛。

「你在向洛尼坦禱告?」洛辰也發週圍的環境不太對勁,眉頭略皺,道:「祂是最愛惡作劇的自然靈,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而已。」

「連神靈都要戲弄我的話,還有什麼可以依靠?」南泛有些憤怒地說:「就只有自己嗎?」

「樂神與你同在。」洛辰以堅定的眼神對他說:「別忘了叔叔給你的和平號角。」

雖然不知道這異端的目的,南泛自嘲地想,但祂已經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吧?

雲後的微弱光線快將在地平線消失,夜幕來了。枯樹的影子被拉得長極,緊接著前一個樹影,深伸到林裡。一個個枝杈似是怪物的利爪,勾畫在體無完膚的大地上,隨風搖曳,發出沙沙噪聲。林間傳來烏鴉和貓頭鷹的笑語,像在嘲弄夜裡不能視物的人類。

此刻,這兒是牠們的地盤。

急速而尖銳的狼嚎貫徹整個枯樹林,打響牠們第一聲狩獵號。接著是此起彼落的附和,也難以估計山谷裡到底住了多少匹狼。聽著踏破枝杈的咔嚓聲就在百步之近,南泛的血管不由自主地搏動起來,也管不住額上冷汗直冒。

南泛扒開背包,把躺在底部的銀色寶物淘了出來。它仍然是那般引人注目,南泛能從光滑的外殻上看到自己慌張失措的臉,和天邊暗橙色的剩輝。

狼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不到四十步距離的地方,那是匹有疑獅般大小的巨大黑狼,要是牠抬起頭,必定比成年人還要高。牠眸子裡散發著妖異的綠光,和身後數十頭灰狼的黃眼睛並不一樣。

其他狼的毛色都以灰為主,為何偏偏這只是純黑色?南泛心中一懍,在枯樹林外的達克隆住了這麼久,從來沒聽過有黑毛綠瞳的巨狼!

牠看似首領,不單是身形遠勝狼群其他成員,通身的毛皮也漆黑油亮,尖尖的耳朵機警地立著,目光矍鑠,尾巴豎舉,威嚴盡勝群狼。黑狼低聲咆吼著,那沉實的嗓音像要把南泛手上的號角震掉。

是我自己在顫抖,是吧?南泛心道。

黑狼徘徊在距南泛不到十步的地方,齙起鋒利的前齒,看似比父親的鹿紋劍還要映亮。牠身後的狼群彷如一道黑壓的牆,密佈在林中。牠們肩上的肌肉豎動著,一步步地靠近兩人。

狼就喜歡這樣玩弄獵物,向無路可走的牠們步步進迫,當被恐懼壓得無力反抗的時候,狼便一口咬穿獵物的喉嚨,呑嚥那温熱、激噴而出的鮮血。

黑狼已經到了洛辰的跟前,他們警戒地注視著對方。

洛辰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竟笑了起來。他向南泛道:「吹起號角!」

「停!別吹那玩意兒!」聲音聽來成熟,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年青人所發出。

剛才是誰在說話?南泛大驚,卻不見身週有其他人。

「你知道我最討壓這玩意發出的噪音!」黑狼怒道,以兩條後腿站立起來。

狼皮化成了一張黑披風,掛在牠的右肩上,細長的狼首倒長了回去,變成一張黝黑的俊臉,臉上仍掛著怒容。他有著高尖的鼻子、略為粗獷的劍眉以及方正臉型,棕黑色的短髮未及眉間,整齊的鬍鬚長得起棱。他穿著和特洛亞一樣的長筒皮靴,身後的碩大的狼爪印也全化成了坑紋足跡。

「誰叫你開這麼大的玩笑?我們的南泛可嚇不得。」洛辰朝那人責怪道。又拍著南泛的肩膀,對他說:「這人的兄長特洛亞和你見過面。」

特洛亞的弟弟?南泛臉上一沉,立即會意這人便是特立塔,那個戰無不勝的人。

「我可沒什麼時間自我介紹,主子有東西要我交給你。」他沒看南泛一眼,徑自把背後的布包解下來。布包有半人多高,像是某種沉重的板塊。他將布包雙手遞給洛辰,就退到狼群中央,輕撫著牠們頭上剛硬的毫毛。

特立塔用眼角瞟了南泛手裡的和平號角不放,臉上閃過一分懼色,好像不太想留下來。南泛心裡奇怪,難道和平號角會吃了他不成?

「好好使用,它是跟我歷練多年的好朋友。」特立塔說完,便轉身朝林中走去。眼前的狼群也隨著特立塔的離開散去。南泛目送牠們,嘴裡卻連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畢竟是風靈洛尼坦把牠們喚來的,那自己的味道一定不錯,他知道狼群要是改變主意可就壞了。

狼群的身影隱沒在林中。南泛立即從綁在腰間的火壼裡拿出木炭,大概半頓飯時間,便生起一小個火堆來。

南泛藉著火光瞥向洛辰,他正在用手打量那布包裹。

當他把包裹的布拿下來時,南泛看到一把片體銀色的巨劍,洛辰要用雙手握住柄,才能舉到眼前,劍身和他差不多高,約莫是鹿紋劍的三倍。上面不像達克隆的劍般刻著動物圖騰,而是開了三道畢直的深痕,由劍尖伸延到護手上。南泛不知道這些深痕的作用,卻對它的平均分佈讚嘆不已,達克隆人雖在鑄劍工藝上非常出色,但如此平衡的裝飾也還是罕見之極。劍刃在火焰映照之下閃閃生輝,深痕折射出不一樣的沉實光彩。

「這是特立塔的配劍,雖然和它的主人一樣代表著紛爭。」洛辰凝視著劍上的火焰,說道:「但它不愧是把非常好的武器。」

「這是用什麼造的,我從沒見過這種金屬,是摻了雜質的銀嗎?」南泛不禁對這把劍起了興趣,卻不是它戰鬥的能力,而是鑄造的材質。南泛說到底也是個愛造小發明的人,新的材料對他的吸引力非常大。

「『鐵』你聽過嗎?」洛辰說了一個南泛完全沒聽過的神族詞,大概是堅硬、銀黑色的意思。

洛辰見南泛臉上盡是不解,只得笑道:「我們還是吃晚飯吧。」

「肉乾已經吃完了。」南泛告訴他,拿出一個麥餅,掐開兩半道:「麥餅也要省點吃,我們不知道要走多久。」

「沒人知道人生的路要走多久。」洛辰嘴裡忽然蹦出一句話:「但走下去就會有目標了。」

南泛注意到洛辰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他,彷佛知道些什麼祕密似的。

「嗯?」

洛辰擺擺手,示意沒事:「早點睡,明天還有路要趕,我來守夜吧。」

南泛用雙手枕高了頭,躺在葉堆上,洛辰那句話卻一直纏繞在他的腦海裡。直至南泛把夜神蘇比芙①請到夢裡,將衪的美貌歌頌了好多遍,才能勉強睡去。要是沒有這個愛美的女神,那些老是失眠的人可真不幸。


注解


①夜神蘇比芙:女神蘇比芙會接手胡爾在早上未完成的工作,為漆黑的天空點上片片光輝,是天上最有才華的女藝術家。祂同時是是掌握睡眠的神,人類能透過歌頌衪的美貌而得到良好睡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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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紅鷹神的通牒

兩人穿過更多的枯樹林和半乾涸的死水潭。倦了就搭起火堆,睡在一旁,餓了就吃野菜和果實。在一點生氣都沒有的林木之間,洛辰總是有方法找到能填飽肚子的植物,但他到底怎麼辦到?答案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中界山嶺間雖談不上每天都放睛,但每月一、兩次還是有的。但每次在山谷中抬頭,卻都是看到死灰色的雲朵,使南泛的心情和谷壑一樣沉得深不見底。他數十天以來一直盼望著陽光的溫暖,只求某天能走出這個充積著死亡氣息的地區。

大概是某個清晨時份,南泛從寒冷裡張開眼,看見火堆已經熄滅,似乎是乾冷的北風把他喚醒了。洛辰的臉是緊接出現在他眼前景物,他正興奮地盯著南泛,近到南泛甚致能從他的黑色眸子裡看到睡眼惺忪的自己。

「南泛,你看到嗎?」洛辰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雲終於開了!」

南泛這才注意到洛辰的背後有一道刺眼的強光,遠比閃電、星晨都要亮,就像當初遇到洛辰時,那種劃穿天空的光茫。難道是太陽神胡爾?太陽神回來了嗎?

南泛急忙爬起身來,也顧不得自己踉蹌的腳步,只是抬頭看著晨光,根本掩蓋不住臉上的驚訝。陽光就在他眼前,穿過迷濛的天空,像瀑布般灑落到昏暗的凡間,把每片陰暗都逐出大地。那一條條的光柱,斜斜地降落在冰封的山嶺、孤寂的樹林以及南泛面前的大石上。林中牽起一陣停不下的鳥嗚,此起彼落,充滿歡愉。

陽光是溫暖的,熱力由皮膚表面徑直傳到了心裡。昨晚的寒冷完全被驅走,只留下太陽柔和的熱力,在南泛裡面散開。石頭上的青苔也像剛從夢中醒來,臉上充滿了健康的綠色,舐著身上殘留的露水。

洛辰招手叫南泛跟來,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林中。

樹梢長出嫩芽、小草冒出綠端,青苔佈滿陽光所到之處,昆蟲在四周飛舞、交尾。

枯樹林裡隱約有些東西在動,南泛把手擱在眉上,以遮擋刺目的光。一只裂谷大角羚正把新生命帶到這世界來,先是被胎盤包著的頭伸了出來,然後是四條瘦弱的腿隨母親的脈動顫抖著。母羚咬破了胎盤,初生的精華再次回饋給女神喬伊絲,小羚被賜予了生命。南泛目睹牠從羊水裡面爬了出來,讓母羚舐乾身子,再用四條瘦長的腿試著站起……

是誰救了這片大地?南泛驚訝地想,神嗎?

洛辰半跪在微濕的泥土上,右手搭肩,口裡喃喃唸著一些南泛不懂的話,但他隱約聽到洛辰說自己的名字。他像在向神靈祈禱,不過這種半跪的姿勢卻是在表示對血親的敬意,而非神靈。

自古時留下的每種禮節,從小時候就要開始學習。向神祈禱的禮節是雙膝禮,表示「神所在處不能以腿走近」。單膝禮是對老一輩所行的禮節,比如族長。加上搭肩就是指「吾源」,只對有血緣關係的人所行。

洛辰怎可能犯這種錯誤?南泛暗忖,這可是對神靈的褻瀆啊!連古代的英雄,也不敢稱神靈為「吾源」吧?

就在南泛思考的時候,一片飄落的紅色尾羽抓住了他的注意力。這支羽毛長得可怕,單單是前半端就比一整只松雞要大,而且看上去堅韌非常,彷彿用金屬鑄成。上面的赤紅就像鮮血和烈火般,深深地使人沉醉其中,有伸手接下的沖動。

南泛將手遞到羽毛之下,刹那,他眼裡只有那一片紅色。

「別碰那羽毛!」洛辰驀然仗劍擋在他前面,以鋒利的劍尖挑起了羽毛,凝視良久才道:「天上沒拍翼的聲音,亦無鳥的影子,尾羽從何而來?這絕對是不祥的東西。」

南泛心中有道莫名的怒火冒起,連一向怕事的他,竟也壓抑不下:「你別自以為是了,別以為這樣嚇我就能奪去我的羽毛,羽毛是我的!」

洛辰沒有答話,劍尖一偏,紅色尾羽便沿劍身落到石上的青苔去。南泛看見整片綠色一下子就被奪去,只剩下枯乾的棕色,然後化作塵土,順石邊掉落。他當下呆住,心裡慶幸自己沒碰到它。

洛辰眉頭緊鎖,坐到一旁,直瞪著地上不放。南泛看得出他有些心煩,猜是自己一時的失言令他失望了。

「聽過天鷹族的故事嗎?」洛辰忽然問,以平常的眼神直視南泛歉意的雙目。

南泛記得袓母和自己說過有關天鷹族的神話。他想說話,但看見洛辰沒有半點怒氣時,喉裡卻發不出聲音來了。他彷彿有種想被罵一頓的感覺壓在心頭,然而,唯一會罵他的袓母已經不在。

洛辰接著道:「那是在奧比都成為天帝之前許久了,天鷹族是一個鷹首人身的上古神族,曾擔當神域界的守護者,抵擋妄想進入神域的人類,但衪們崇尚戰端,對入侵者那無止境的屠殺引起了諸神的不滿,諸神卻束手無策,因為天鷹族當時佔有神域界的一半。」

南泛並沒把故事聽在心裡,只是愣在一旁。洛辰也注意到了,沒再把故事說下去,站起來道:「我去找早餐。」

他沒回頭地走進了才剛佈滿嫰芽不久的林子裡。南泛知道洛辰提起天鷹族必定是因為那支紅羽毛,他便走近察看,眼見這支羽毛的根部很長,並不是如他起初所想的是尾羽,而是翼末端的飛羽。羽毛前端筆直起棱,雄偉剛勁, 正是屬於鷹的。但羽毛比南泛的手臂還要長,要是真的有這種生靈存在,那必定這一只像樹般碩大的巨鳥。

風靈洛尼坦能背得動這種怪物嗎?南泛想著不禁冷汗直冒,擔憂地望向天空。乾燥的北風正把來自黃赤荒土的沙塵吹至,灰雲很快便被趕開,陽光急不及待地擴散到另一片土地。

一陣勁風驀地掠過地面,南泛看見羽毛騰空而起,朝自己的臉飛來。

「洛尼坦你這……」南泛還未把話說完,便嗅著一陣腐臭拂過他的臉。他閉上眼,就這樣暈倒在地。

良久,南泛猛然睜開雙目,只見羽毛還停在鼻尖上,他的臉卻沒有像青苔那樣化成塵埃然後粉碎掉。但事情遠比他想像的糟,眼前的景像全改變了。他再次看到一片赤色的亂石地,岩巖直指著陰暗的天空,尖銳的頂端或高或低,猶如一根根參天巨柱,挺立在天地之間。銹紅的岩柱上佈滿了刀痕似的蝕刻,每個深劃的口子都訴述著它們古老的故事。

風沙擦過南泛的臉,感覺就像火被燒過的灼痛。他咳出鑽進口裡的沙子,連忙拉上兜帽,蓋住大半邊臉,可風沙依然在攻撃他毫無防避的手背。南泛慌張地環顧四周,希望找到一絲熟悉的境物,但他只看到一片廣闊無際的紅色荒原。

一尊紅鷹大神的雕像矗立在最高的岩柱上,就是先前在紅鷹氏族的神殿裡、胸口有顆巨大紅寶石的那尊。雕像在遠處的風沙裡約隱約現,最後消失於漸強的沙塵暴中。

「又是黃赤荒土!」南泛拔出鹿紋劍,胡亂地揮舞著,一邊憤怒地咒罵:「祢們這些可恨的神靈都害怕現身嗎?偏要借夢境來傳話!」

「不。」一把沙啞的聲音蓋過了風沙和南泛的喘氣聲,以古老的神族語道:「現於凡人之前,有辱吾身。」

巨大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上。南泛注意到岩柱的影子漸漸有序地排得整齊,彷彿在向身影行禮。南泛握緊鹿紋劍,他辨認出那聲音,來者就是紅鷹大神,那個空手就把人的頭蓋砸碎的惡魔。

「就是祢指使紅鷹氏族進攻達克隆的!」淚水從南泛的臉上汩汩滑下:「是祢殺死了我的袓母!」

父親的劍似乎將勇氣給予膽小的南泛,他像個戰士般咆吼,嘴裡發出的聲音宛如有經驗的成年人,而不再是小孩。他仗劍朝紅鷹大神奔去,心裡充滿了仇恨,由族人的悲歌所織成的仇恨。

身影就在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南泛隔著暗黃的塵暴看到祂碩大的身型。祂比南泛見過的任何生物都要龐大,彷如一棵小樹。祂上半身全是紅色羽毛,下半卻像人一樣。祂的腰間圍上了一條鑲滿紅寶石的皮製裙甲,使南泛眼裡看到的幾乎全是紅色。

南泛的身體究竟是個瘦小、稚弱的小孩,這些特徵在紅鷹大神之前顯得更清晰。

「南泛.達克隆。」祂的喉中發出了低沉的嗓音:「汝離家很遠了,但吾仍會給予回頭的機會。」

南泛沉著氣,朝紅鷹大神的大腿揮出奮力的一劍,那已經是他所能砍到最高的位置。紅鷹大神只是輕輕退避,南泛就要追出數步再刺出另一劍,彷彿一個在巨人腳下跳舞的矮子。

無論南泛怎麼砍,每次都剛好差了許毫。擁有巨大身軀的紅鷹大神反應並不遲頓,反而敏捷之極。祂的寶石裙甲正隨動作華麗地擺動,南泛卻汗下如雨,氣喘如牛,肌肉都在抗議著。

「在吾的夢裡。」紅鷹大神不懷好意地道:「汝不可能砍中吾,而且只能接受吾的建議。」

「我不會回去的,反正達克隆也再沒有容下我的地方了!」南泛心裡開始害怕,口中卻堅定地說:「我會帶洛辰到北方來摧毀祢邪惡的神殿,他的戰士將踏平祢的雕像!」

紅鷹大神喉裡傳來難聽的笑聲,不屑道:「洛辰?汝未免太無知。每個人都應懼怕他,除了吾,吾命中注定要弑盡這些混血。」

混血?南泛暗忖,心裡浮現一個埋藏已久疑問——洛辰是什麼人?

「你根本不知道洛辰是什麼人!」南泛緩下揮劍的動作,孤注一擲地說了這句話,嘗試從紅鷹大神口裡套出更多關於洛辰的消息:「祢的無知將使祢的靈魂熄滅在死神魔帝斯手裡!」

「吾知道一切!」紅鷹大神怒道,周圍的天氣迅間陰暗起來:「神之子統一大陸的預言是永遠不能實現的,他不可能打敗吾!」

「神之子」統一大陸的預言?南泛心中一驚,洛辰是神之子?

縱使南泛聽到了這個消息,但善於控制情緒的他怒容不改,吼道:「他絕不會敗給你這惡魔的!」

「爾愚不可及,是不?」

紅鷹大神鋒利的爪子忽以閃電的速度架住南泛的脖子,他像老鷹爪中的小鳥,被懸空在岩石上。窒息的感覺迫使他劇烈掙扎,但他卻動不了這枷鎖毫絲。下顎被緊緊地托著,臉漲得深紅,使他連想說半句話都極難。

「這是吾僅剩的憐憫。」紅鷹大神在南泛耳邊輕道,使人作嘔的腐臭氣息立即把四周都淹沒,南泛屏住呼吸,但卻知道自己肺中沒剩點什麼。

「無知的人類,若仍是不識抬舉,汝會連靈魂都留不下來。」

紅鷹大神另一只巨爪抵在南泛腹上,鋒利的尖端一分一分地深入,鮮血很快淌了出來。他把肺僅有的空氣都呼喊出來,意圖抗衡這痛苦,但爪子依然繼續深入。冷冰的感覺隨著他漸被淘空而來,鮮血淋漓的內臟被拖了出來,空氣中充滿著腥氣。南泛無聲地嘶喊,眼看著自己裡面什麼也不剩。

「若果汝仍執迷不悟,那帶他到神鷹湖,讓第一個洛辰族人成為最後一個吧!」

南泛眼裡的景物由赤紅轉為黑白,聽著紅鷹慢慢隱沒的笑聲,他艱辛地呼出最後一口氣,然後逐漸地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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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樓主好。
樓主文風偏向歐式,描述多。
故事是有趣的,不過不同人喜愛不同風格,我比較喜歡輕鬆風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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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mzero0 發表於 13-2-13 03:54 PM
吾……樓主好。
樓主文風偏向歐式,描述多。
故事是有趣的,不過不同人喜愛不同風格,我比較喜歡輕鬆風格, ...

諷刺啊,我最努力寫的一部,也就是我最不受歡迎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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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kson44 發表於 13-2-13 10:14 PM
諷刺啊,我最努力寫的一部,也就是我最不受歡迎的一部。

"完美無暇得過於平淡,反而沒有缺陷美",也許可以用來形容這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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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我可真無從入手,怎樣改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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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kson44 於 13-3-2 01:20 AM 編輯

第五章:我的命屬於你

一把聲音在黑暗中呼喚:「南泛!」

「南泛!」那是洛辰的聲音,但他在哪?南泛什麼都看不到。

「南泛!快醒來!」

「洛辰,你在哪兒?」南泛驚慌地大喊著,他的手四處亂抓,希望能碰到什麼,可身周卻空沒一物。刹那間,南泛只覺得地面消失了,自己正在往下掉。

「別慌,冷靜下來。」南泛嘗試穩定心神,但相對洛辰那平靜異常的聲音,他還是顯得極為慌張:「南泛,我就在你身旁。現在聽我說,我需要你慢慢睜開眼睛。」

南泛照辦了。他看到天上溫暖的陽光,以及洛辰擔憂的樣子。輕風拂過他耳旁,吹進了柔和的生命力,像是女神喬依絲的細語。

「我還活著?」

「你沒死。」洛辰道,但南泛察覺到他的語氣殊異,事情似乎不止是自己活下來這麼簡單。

「怎麼了?」南泛問道。洛辰的神色逐漸暗淡,往日常見的笑容不知所踪。

「吿訴我!我是怎麼了!」南泛感到惶恐不安。

「七里月光本來能保護你免受詛咒,要不是太陽出來……」

「詛咒?什麼詛咒?」南泛驚慌地撫著自己的臉,然後是身體,一陣悶痛隨即從他腹間傳出。隔著皮衣,他摸到了些濕腻,伸近眼前一看,竟滿手是血。南泛連忙拉開衣服,看到五個巨大的紅印烙在腹部,那正是紅鷹大神在夢中用爪刺穿的位置。

「這是腐血咒,按你的情況……一百天後就會腐蝕全身了。」

「怎麼會這樣?洛辰,你必須救我!只有你才能……才能……」南泛幾近哭了出來,用力搖晃著洛辰的肩膀:「你什麼都知道,你一定能救我的!」

洛辰好像面有難色,他把坐在地上的南泛拉了起來,平靜地道:「只剩下兩個選擇了。」

南泛聽後立即精神一振,卻從沒有想過這些「選擇」背後到底會有什麼代價。他的呼吸因為興奮而變得急促,連話也有些含糊:「是什麼?快告訴我!」

「只要施咒者死去,詛咒自然就會解除。」洛辰緩慢地說。

「這不可能吧?一百天內我們不可能趕到紅鷹湖,更別說是殺死紅鷹大神了!還有第二個選擇,對吧?這個一定比較簡單。」南泛不安地乾嚥了一下,洛辰的表情實在使他太不習慣了。

「第二個選擇是……」洛辰長嘆了一口氣,道:「殺了我。」

「不!」南泛腦裡的想法和口中的話幾乎在同一時間蹦出來,他難以置信地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洛辰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解下了背後的雙手劍,把它丟到一旁。劍身隔著油皮布包碰在地面的石塊上,傳來了沈實的金屬聲,嗡嗡地回盪著。洛辰又把背包擱在南泛面前,解下皮背心和綁腿,整齊的放在地上。

「你在幹什麼?」

「你說的沒錯,第二個選擇的確比較簡單。」洛辰闔上雙目,試著冷靜地道:「與其爬上高聳的果樹,不如抱起地上的瓜,前人的話準沒有錯。拔起你的劍,然後殺了我,再用血洗淨傷口,詛咒就會解除,我是不會反抗的。」

南泛能聽出他的聲音像風中搖曳的枯枝一般無力,原來他也會害怕。

「你到底是誰?殺了你為何就能解除詛咒!」

雖然從紅鷹大神口中得知洛辰可能是「神之子」。但南泛很清楚,最後一個半神人的死都已經是數十個春天之前的事了,諸神也早在神域戰爭後就回到天上。洛辰若果真的是「神之子」,那消息絕對會震驚每個氏族。

洛辰沒有回答,時間磨耗著南泛所剩無幾的耐性。

鹿紋劍出鞘,直抵在洛辰的喉頭,南泛的手因用勁而使劍尖不住搖晃,劍身上的光澤也隨之流動,映著南泛充滿威脅的臉。他內心有只野獸在咆吼,語氣聽起也是一樣:「快說!你到底是誰?」

「樂神之子。」就在南泛幾乎要刺下去時,洛辰說話了:「父親使我的血具有治療人的力量。」

「不!你不會,半神人會為血統犠牲一切,而不是救助一個凡人!你這樣做必定另有意圖……是以為良心的掙扎會使我無法下手吧,沒錯,一定是這樣!但你錯了!」

南泛踏前了一步,鋒利的劍尖刺破了洛辰喉頭上柔軟的皮膚,紅色的血沿著劍身,淌到了柄上,然後沾濕了包在上面的布帶,化出一朵紅暈。洛辰眉頭一皺,卻沒後退半步。

當南泛再踏一步的時候,腳下忽然傳來蛋殼碎裂的聲音。他定了定神,見是幾顆不同種類鳥蛋。它們堆在地上,其中一顆被南泛踩破了,蛋清流得四處都是,微腥的氣味使他清醒了些。

那洛辰找來的早餐?南泛不禁自責。在陰雲蓋頂的時候,洛辰一直在照顧自己。現在太陽神再臨大地,自己竟想在諸神眼下殺死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看到劍柄上的鮮血,南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為了生存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

「同行,我下不了手。」噹啷一聲,短劍被丟到地上。南泛往後坐倒在地,舒了一口長氣,心裡的重擔彷彿隨之而去。

洛辰聽後睜開眼,看見地上碎開的蛋殼,笑說:「幸虧有這些鳥蛋?」

南泛不禁被他的從容逗得笑了起來:「對,沒錯,就是鳥蛋救了你。」

洛辰的笑聲就像神域界的音樂,有著能使人快樂起來的力量,南泛完全不後悔讓他活著。

「劍傷很容易會吸引魔格納之靈的入侵。」南泛見洛辰用手掩住脖子上的傷處,但血還是從指間溢出。他便從一棵長有紫藍色花苞的植物上摘下了兩片葉子,歉意地說:「敷在傷口上能止血。」

「謝謝。」洛辰將葉子嚼碎,敷在劍傷處,又在綁手撕下一帶皮條,把草藥固定。他與南泛分了剩餘的鳥蛋。把殼揑碎後生吃來作早餐,味道不是太好,兩人要掐著鼻子才能下嚥,但卻對自然滿懷感激。

一切都改變了,從前的枯樹林聞起來像腐巧的木頭和死去的動物。但現在槡樹上低垂下來的翠綠枝杈,卻正隨喬依絲的輕喃緩緩擺動,吹過陣陣生氣。這又是誰的傑作呢?一定不止是生命女神這麼簡單。

「感謝你做出了這個決擇。」洛辰忽道:「依照氏族傳統,我的命屬於你,直到我償還你一命為止。既然如此,我將追隨你到紅鷹氏族,並殺死紅鷹大神,償還你給我的命。」

「別開玩笑了吧,你我都知道一百天什麼都不足夠。」南泛苦笑:「就當是我運氣不好算了,你不用償還什麼。」

「紅鷹大神知道我是誰,以及我的力量。祂也知道我不會反抗,所以你成為他的劍了,祂正是希望借你的手將我解決。」洛辰拾起鹿紋劍,將劍柄交到南泛手裡,露出一個微笑:「但顯然祂不懂得用雙刃劍,而你絕對會是反撲祂的劍鋒。」

「我這輩子沒踏出過中界山脈一次,連紅鷹氏族在哪都不知道啊。更不用說在一百天內趕到了,忘記這件事吧……」南泛站起來,收劍回鞘,長嘆了一口氣,往回走去。

洛辰急忙拉住他道:「你的父親要你活下去!」

「他只是要我成為勇者……」南泛糾正。

洛辰堅定地說:「活著的勇者。」

洛辰不知什麼時候拔出了南泛腰間的鹿紋劍:「這把劍只代表了寧泛的勇氣,而你,南泛,你擁有寧泛一切的特質,你才是他最珍貴的遺物!」

「把劍還我!」南泛怒道,嘗著奪回短劍。洛辰只是輕巧地躲開,南泛都頭髮都沒碰到他半條。

「除非你重拾這劍代表的東西。」洛辰將鹿紋劍收到身後,像一棵樹般擋在南泛與劍之間。

「你根本不會明白!」南泛用盡全身的力量,以及他對諸神玩笑的怨恨,一拳揮向洛辰的小腹:「你生來就是神的兒子,而神擁有不死之身,你才不會明白失去是什麼感覺!」

「不……」洛辰聽到後竟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挨了他一下重撃。但也許是南泛拳頭實在無力,又或是洛辰站得很穩,他連半步都沒有倒退。

「對不起,我以為你能擋開……」南泛立即退了一步,卻見洛辰像感覺不到他的拳頭般,只是徑自道:「我和父親的距離就像你和寧泛一樣遠,我也從沒到過祂那裡。」

南泛心裡一震,和洛辰都沉默了,四周的鳥鳴都要比兩人的呼吸聲大。

「讓我幫助你吧。」洛辰最終開腔。

南泛點頭的幅度比水的漣漪還小,但對洛辰來說已經足夠了。

兩人來到了一處山道,左右都是岩石壁,寬闊得像山脈的舌頭,如果不是太過陡峭,在上方建數條村落亦不成問題。山道的末處只看到小片天空,如同喉頭的入口,準備將到訪者送到胃去。爬過幾處齙牙般的亂石,南泛只覺得汗流浹背,抬頭才發現上方還有更多的險要之處。他亁脆坐在一塊灰色的大石上,示意洛辰也休息一下。

「紅鷹大神何以會出現在凡人世界?祂不是在戰爭時就被消滅了嗎?」南泛乘歇息之際,也試著弄清楚一些問題。

「我可以把天鷹族的故事接下去。」洛辰擦擦手掌:「你要聽嗎?」

「最好不過了。」

「引薦天鷹為神域守衛的,就是混沌之神魔格納。當『神域戰爭』爆發,祂們成了魔格納的追隨者。戰場是一片落後的大陸,因為諸神覺得,這樣戰禍便波及不到自己所眷顧的民族。」

南泛不敢相信諸神會丟下這片大陸,卻也無法解釋為何天空永遠滿佈烏雲,以及植物老是長不高。

「戰爭將近結束時,神域聯軍以為已殺盡所有天鷹族,就任由這片被戰火摧殘的大陸自生自滅。但天鷹族一位大將躲到乾涸的湖底,因此逃過追殺……」

「那個乾涸的湖就在黃赤荒土?」

「沒錯。」洛辰道:「也就是紅鷹氏族的所在地。」

「就是在我夢裡出現的紅鷹湖!」南泛一拍大腿,站起來道:「那兒還有一座破舊到不行的神殿廢墟和紅鷹大神的雕像!」

「這樣的話,我們趕快起程吧。」洛辰也站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畢竟紅鷹大神給自己定了死期,又建好墓碑,我們總不能遲到。」

不久,兩人抵達中界山脈的邊緣,南泛面前是大片由黃和紅構成的景觀,他遠眺一望無際的沙海及奇形怪狀的岩柱,腳下不其然一軟,坐倒在地,不能動彈。

這兒亦是枯樹林的終結。但準確來說,枯樹林這個稱呼已經過時了,被長久抑壓的生命力一下子爆發出來,綠色散佈在每一個角落,這情境或許就像神域戰爭之前的「春天」。南泛和洛辰就在山的最高處,看見烏雲正漸漸消散,陽光穿過天空的間縫,普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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