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FUN論壇

 

 

搜索
2000FUN論壇 綜合論壇 網絡文學&故事鑑賞 長篇小說發表區 [轉] 蕭鼎~《誅仙》 第一 至 二十六集(完) ...
返回列表 發新帖 回覆
樓主: 883516
go

[轉] 蕭鼎~《誅仙》 第一 至 二十六集(完) [複製鏈接]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1#
發表於 09-6-26 10:36 AM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青雲山後山之中有兩個重要所在,其一就是青雲門最重要的聖地「幻月洞府」,千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青葉祖師便是在此閉關悟道,從此青雲門冠絕天下,領袖群雄。

而在青葉祖師之後,幻月洞府遂成青雲門最神聖之地,千年來只有掌門才能進入此地。

而另一處,便是祖師祠堂。

顧名思義,自然便是供奉青雲門歷代祖師的地方,從開創青雲門的青雲子到青葉祖師再到歷代先輩,都在這祖師祠堂中有著靈位,每日香火不絕。而且每逢重要日子,青雲門都會在掌門帶領之下,到此隆重祭祖,也算是青雲門中一個重要所在。

不過除了祭祖的日子,這裡卻是冷清之極。當林驚羽將那四個魔教徒眾引開跑入此地的時候,只見偌大的一片空地上,聳立著一座氣勢雄偉的殿堂,四角飛簷,琉璃瓦頂,古香古色門牌紅柱,彷彿都在這片寧靜中訴說著昔日的歷史。

一陣陣的輕煙,從深邃而顯得有些陰暗的殿內飄出,從外面看去,只見裡面燭火點點,更有長明燈微微搖晃,懸掛半空。但是,除了在殿前默默掃地的一個身著樸素衣衫的老者,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時,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那個老者緩緩抬起頭,向這裡望來。

林驚羽心中一陣後悔,當時他只想著先把這些魔教之人從幻月洞府之前引開,不料卻誤入祖師祠堂,這裡供奉著歷代祖師靈位,若是被魔教之人破壞,他當真是萬死不能辭其咎!

一念及此,林驚羽頓時停住腳步,斬龍劍在身前一橫,轉身面對追來的假上官策等人。

這時,遠處樹林中突然有飛鳥驚起,一陣喧嘩。

林驚羽心裡一驚,看著那方向是張小凡所在之處,不由得一陣擔心。但終究知道面前乃是大敵,強自定住心神,凝神戒備,暗中下定決心,便是今日死在此處,也絕不能讓這些魔教賊子踏進祖師祠堂半步。

斬龍劍彷彿有靈氣一般,碧光閃耀,襯著它主人的那張臉,堅毅之極。

祖師祠堂前那個掃地的老者,目光望到了林驚羽手中的斬龍劍,身子忽地震了震。

那邊魔教四人互望一眼都笑了出來,這些人顯然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一眼便看出此處必定是青雲門重要所在,看來此番必定大有收穫。

假上官策得意笑道:「小傢伙,我看你資質不錯,如今青雲門已然走頭無路,不如你投入我門下罷,老夫擔保你將來飛黃騰達!」

「呸!」林驚羽心中一陣厭惡,冷笑一聲,理也不理。

假上官策居然也不生氣,嘿嘿冷笑道:「好,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了你!」說罷一使眼色,其他三個黑衣人登時攻了上去。

林驚羽緊咬牙關,斬龍劍碧波蕩漾,橫在身前。那三個黑衣人所用法寶,一個是黃色飛劍,一個是份量雄渾的長戟,還有一個最是古怪可怖,乃是用數個人骨所製的白骨劍,陰氣森森。

林驚羽以一敵三,咬牙苦戰,斬龍劍綠光縱橫,守衛原地,竟然不曾稍退,但漸漸的卻還是處於下風。

林驚羽少年入青雲門下,天資極好,蒼松道人極是看重他,非但悉心教導,甚至連大有來頭的斬龍劍也傳給了他,也不知是不是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往昔他所敬仰的那個人的影子。

而林驚羽也的確不曾辜負蒼松道人的苦心,短短數年之間,憑藉著自己優異的天賦,以及那一股深埋在內心裡為父母親人報仇的信念,道行竟是突飛猛進,數年間已是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

只是任憑他用功再勤,但修行終究受時間限制,不可能太過激進。此刻面對三個黑衣魔教徒眾,正面裡那個長戟不斷砸下,旁邊飛劍則瞄空偷襲;更頭痛的還有那把白骨劍,陰氣森寒,在那魔教之人的操縱之下,忽隱忽現,每擋了一次,陰氣襲來,他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一顫。

如此苦鬥數十回合,林驚羽縱然全力防守,斬龍劍的碧芒卻還是漸漸被那三個黑衣人給壓了下去,眼看著他敗象畢露,終於是支撐不住地退了一步。

站在後面的假上官策一聲冷笑。

這一退登時就止不住腳步,那三個黑衣人精神大漲,法寶齊出,林驚羽大汗滾滾而下,接連後退,欲要站定而不能。

忽地,那把神秘的白骨劍突地消失,林驚羽正接擋當頭砸下的長戟,再一劍盪開從旁偷襲的飛劍,不料腳下一痛,登時站立不住。竟是那把白骨劍不知何時鑽入地下,潛行而至,登時將他右腿上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鮮血淋淋而下。

林驚羽大吼一聲,斬龍劍凌空斬下,這仙家神兵撞在白骨劍上,劈啪微響,白骨劍主人頓時跌了出去,隱見那劍上暴出了細微裂痕。

用白骨劍的那魔教之人一陣心痛,連忙將白骨劍收回細看。但這時另兩人法寶已至,風聲凜冽,林驚羽身處死地,用盡最後一份力氣,馭起斬龍劍橫在頭頂。

「轟隆」一聲大響,只見異光亂閃,火星四射,也不知是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量,斬龍劍生生將這兩件法寶擋了下來,但林驚羽眼前也是一黑。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他一時失神之間,突然看到剛才還站在遠處的假上官策赫然出現在面前,對著自己獰笑。

林驚羽大驚失色,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胸口處一陣鑽心疼痛,一股尖銳之極的力道直鑽了進來,瞬間刺破他所有護體真法。

「啊!」

林驚羽嘶吼一聲,整個人飛了出去,口噴鮮血,連斬龍劍也拿握不住,劍身在半空中翻騰,最後刷的一聲倒插入地,正好在那個掃地的老者身前。

碧光流轉,漸漸黯淡。

林驚羽性子向來頑強,低頭看著胸口,卻見一片血肉模糊中,真正的傷口卻只有一個指尖大小。但此刻一股銳氣直衝進體內,勢如無堅不摧的細針一般亂衝亂撞,體內經脈痛苦不堪,欲待起身再度迎敵,不料腳下一軟,竟是站不起來!

他大口喘氣,那邊廂假上官策等人卻是哈哈大笑,得意之極。

「小傢伙,怎麼樣?我只不過用了五成的法力,便將你打的如此,你還不快快降了!」

林驚羽臉上肌肉抽動,顯然體內極是痛苦,但迫在眉睫的大難,卻更是令他焦慮萬分,一想到背後的祖師祠堂,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著慢慢爬起。

魔教等人也不攔他,只在一旁看猴戲一般看著熱鬧。

那錐心的疼痛彷彿要衝上了頭頂一般,林驚羽還沒站穩便又是一陣眩暈,轉過頭大口喘著粗氣,踉蹌著向那掃地老者面前的斬龍劍走去,口中喘息道:「老人家,這裡危險,你快、快、快走……」

那老者看起來像是青雲門中日常打掃祖師祠堂的人,面容枯槁,臉上皺紋深如刀割一般。說也奇怪,林驚羽與魔教眾人大戰,他卻也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觀看,既不逃走,也不說話。

此刻只見他向走過來的林驚羽胸口看了一眼,忽地淡淡道:「『離人錐』!你是魔教長生堂的刺客周隱吧?」

魔教那四人笑容一窒,假上官策神色忽然冷了下來,道:「想不到這裡居然還有高人。不錯,我是周隱,閣下又是何人?」

那枯槁老者卻沒有回答他,自顧自道:「離人錐本是魔教奇寶,威力絕大,但落在你這般人品下賤之人手中,卻只淪為暗算人的器物,端是辱沒了這枚奇珍!」

周隱大怒,但一時搞不清這神秘老者身分,又見他雖然看去顫巍巍的,但說話口氣卻大的嚇人,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怒道:「閣下究竟是誰?」

那老者嘆息一聲,道:「我是誰?嘿嘿,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是誰了……」他說話之時,面容悲愴,語氣裡滿是蒼涼之意,隨即轉過頭來,對著怔在一旁的林驚羽道:「孩子。」

林驚羽嚇了一跳,連忙道:「是,前、前輩。」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彷彿露出一絲微笑,道:「你是何人門下?」

林驚羽不知怎麼,此刻對著這個老人突然竟有說不出的敬畏之情,當下低聲道:「弟子是龍首峰蒼松道人門下……」

話說了一半,忽然想起蒼松道人如今竟已背叛了青雲,頓時一陣莫名滋味湧上心頭,心中一酸,竟是說不下去了。

那老者點了點頭,低聲道:「是蒼松啊!他收徒弟倒是挺有眼光的,嘿嘿。」

只見他說話聲中,顫巍巍伸出手去,握住了身前那倒插在土地之中的斬龍劍。

林驚羽看著他緩慢的動作,忽然一陣緊張,彷彿內心也期待著什麼一般,竟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一雙枯槁而蒼老的手掌,不知道經歷過幾多風霜,當他再一次接觸到堅硬而冰涼的劍柄,然後,握緊了它!

祖師祠堂裡面,忽地傳出一陣幽幽的鐘鼎聲。

「嗆啷……」

突地,原本黯淡的斬龍劍霍然騰起綠芒,盛放的光芒彷彿天際的驕陽,刺目而不能逼視!那老者緩緩將斬龍劍拔出,每上一分,斬龍劍彷彿也在激動的顫抖一般,龍吟不絕,那震人心魄的聲音迴盪開去,直沖九天。

老者站直了身子,緩緩將碧芒大盛的斬龍劍放在身前,用手輕輕撫摸。那被歲月侵蝕而起了老繭的手,卻如撫摸心愛的女子一般的溫柔。

斬龍劍呼嘯著,即使隔了老遠的林驚羽和魔教眾人,竟然也感覺到斬龍劍突如而來有靈性般的激動。

林驚羽愕然望著那把他幾乎認不出來的斬龍劍,在那老者手上放射出無與倫比璀璨的光輝。而那個枯槁的老者在握住了這柄神劍之後,整個人竟也彷彿變了模樣,無形的氣勢洶湧灑開,彷彿是傳說中的上古劍神。

「孩子,你看好了,斬龍劍不是像你那樣用法的!」老者在洶湧澎湃的碧光中淡淡說道。

話音才落,忽地只見碧芒瞬間爆發,整片空地剎那被綠色籠罩,幕天席地。銳嘯聲中,斬龍劍從老者手中飛馳而出,如電芒銳閃,疾衝而出。

魔教眾人看著那老者氣勢如此之大,早就留心提防,此刻一聲呼喊,同時馭起法寶攻來,只有周隱站在最後,眉頭緊皺,卻沒有出手。

那三人幾乎還是採用剛才對付林驚羽一樣的辦法,長戟正面攻擊,飛劍騰起,白骨劍正欲偷襲,不料那老者根本不理黃色飛劍與白骨劍,斬龍劍化做如山光柱,排山倒海直攻而來。為首使長戟的那個魔教徒眾大驚失色,連忙馭起長戟招架,只聽得一聲脆響,斬龍劍如削冰切雪一般,生生將長戟切為兩斷,更無絲毫停頓,當頭斬下。

「嘶……」

在林驚羽目瞪口呆之中,在眾人驚懼眼色裡,那個魔教之人從頭到腳被生生切為兩半,血雨飄灑。而幾乎沒有停息,滿天血污之中,此刻幾乎如惡魔一般的綠芒倒捲而起,衝向另外兩人。

本來攻向那老者的飛劍和白骨劍,此刻心膽俱裂,哪裡還敢進攻,立時向後飛竄,同時急招法寶。只是那斬龍劍銳芒盈天,轉眼即至,在眾人眼皮底下生生撞了上去。

幾乎連一聲驚呼都沒有,綠芒將那兩人淹沒了,片刻間碎裂之聲暴起,也不知在那兩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林驚羽冷汗涔涔而下,神志幾為之所奪!

站在最遠處的周隱臉色大變,知道此老者實在是可怖的高人,自己絕非其敵,立刻轉身飛走。

不料那綠芒如山呼海嘯一般,間中竟還夾雜著殷紅的血色,如電芒飛過,直追而來。

周隱道行畢竟比其他人高上一些,手中忽地一抖,隱見黑氣一閃,這漫天綠芒竟然在他面前頓了一頓。

而下一刻,周隱突然失色,失聲道:「是你!你是萬……」

話聲未落,那充盈天地之間的如山綠芒,赫然將那苦苦支撐的黑氣壓倒,當頭劈下,斬在周隱胸口。

周隱一聲慘呼,整個人被打得遠遠飛了出去,眼見是不活了。

片刻之間,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四個魔教之人,竟然都死了。

滿天碧芒,忽如長鯨吸水一般,收斂到了斬龍劍上,飛回到那老者手中。

林驚羽微微張大了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那老者微微搖頭,彷彿自己也在嘆息著什麼,隨即又深深望了手中的斬龍劍一眼,便將他擲給了林驚羽。

林驚羽下意識地接住,只聽那老者返身向祖師祠堂走去,口中緩緩道:「斬龍劍,取南疆極苦之地萬載綠晶所鑄,誅殺奸邪無數。欲用此劍,必要勇往直前,以攻為首,縱修行不夠,亦要決心將強敵盡數斬殺,非如此不可發揮其神力。你當牢記在心!」

林驚羽愕然,但眼看著老者就要走入祖師祠堂,忽然醒悟,急道:「前輩,今日魔教大舉攻入青雲,懇請您一定要出手……」

那老者的身體忽然頓了頓,卻沒有轉過身來,只淡淡道:「青雲門高手如雲,掌門真人道玄更是天下不世出的奇才高手,有他在,又有什麼好怕的?」

林驚羽踏前一步,悲聲道:「可是,可是掌門真人已然受了重傷了!」

那老者明顯是吃了一驚,霍地轉過頭來,道:「是什麼人能夠傷到道玄?」

林驚羽突然沉默,那個兇手他自然知道,但此刻要他說出蒼松道人的名字,不知怎麼,竟是一陣悲傷,彷彿說出了口,就要和那個人斷了什麼一樣,一時竟沒有說出話來!

那老者卻接著問道:「道玄呢!他現在怎樣了?」

林驚羽道:「掌門真人受了重傷,但不知為了什麼,進了幻月洞府去了。」

「幻月洞府!」那老者面色忽地沉靜下來,半晌對著林驚羽,卻更像是對著自己,微嘆道:「青雲門千年巨派,你怕什麼啊?」

說著,老者再一次緩緩轉身。林驚羽失色,驚道:「老前輩,難道你眼看青雲陷入危難而不救嗎?」

那老者彷彿有些悲涼的一笑,道:「少年人,青雲門建派垂兩千年之久,內裡的實力,豈是你能夠知道的!你放心就是了。」

林驚羽不明所以,正要再度懇求,忽然間只覺得手中原本安靜的斬龍劍,突然劍身大熱,如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綠色光芒,再度亮起。

林驚羽愕然看著手中的斬龍劍,忽有所感,轉頭向幻月洞府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山峰之間,一道豪光沖天而起,而自己手中的斬龍劍,也彷彿就是對著那裡,低低鳴叫。

「出世了,終於出世了!」

不知什麼時候也望向那裡的老者,滿臉都是滄桑的複雜表情,低低地道:「孩子,你運氣很好,很快就能看到那傳說中的古劍『誅仙』了!」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2#
發表於 09-6-26 10:37 AM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幻月洞府方向的那道豪光,越來越是明亮耀眼,伴隨而來的,隱隱更有低沉的異嘯之聲。

站在祖師祠堂前邊的枯槁老者,向著那道光彩奪目的豪光凝望著,怔怔出神,直到林驚羽在驚異之餘,向他問道:「老前輩,那就是我們青雲門鎮派至寶──古劍誅仙嗎?」

老者默默地點了點頭,忽然轉過身子,彷彿不想再理會什麼一般,低聲道:「誅仙一出,又是在這青雲山上,以道玄的修為道行,天下絕無人能抗。你去吧!」說到這裡,他的身子已有一半隱沒到這個祠堂中的陰影裡去了。

林驚羽忽有些不捨,叫了一聲:「前輩!」

那老者頓了頓,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忽地道:「他日你若有心,便看機會私下找到道玄,向他說祖師祠堂裡的那個下人,悶了百多年,現在想要你時常來這裡說說話,你看他答不答應吧?」

林驚羽一呆,奇道:「什麼?」

那老者卻沒有回答他,身子整個的沒入黑暗之中了。

林驚羽怔了片刻,隨即轉過身看去,只見這片刻工夫,那道光柱又似亮了幾分,幾不能目視,同時他心中也記掛著張小凡還在外面,當下立刻向外跑去。

這一路小跑,轉眼又回到了剛才的地方。林驚羽向場中看去,身子一震,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剛才那個三岔路口上,還站著兩個人,張小凡站在那裡,但另一人卻是小竹峰的陸雪琪,但最令他驚愕的,竟是這周圍空地之上,赫然血跡斑斑,連旁邊樹木枝葉之上,也灑滿了鮮血,恍如地獄一般。

而剛才與張小凡對峙的那個黑衣人,不知什麼時候死在了地下,整個屍體枯乾蒼白,彷彿全身的鮮血都被抽乾了一般。

一絲不好的預感飄上了林驚羽的心頭,他立刻向張小凡處跑去,大聲道:「小凡,你沒事吧?」

從林驚羽出現的那一刻到現在,張小凡都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反而一直與陸雪琪直面相對,但他們這兩個本來關係微妙的兩人,陸雪琪此刻卻赫然拔天琊神劍在手,全神戒備著張小凡。

林驚羽自來便視張小凡如親兄弟一般,此刻一看陸雪琪竟有對張小凡不利的勢頭,大怒道:「陸師妹,妳做什麼?」

隨即他身子擋在了張小凡的面前,迎著陸雪琪。

陸雪琪的臉色本來就很複雜,似驚怒,似痛惜,眼神中更有幾分哀傷,此刻突然看見林驚羽插到他們中間,不由得失聲道:「你……」

一隻血手,幾乎也在同時突然放上了林驚羽的肩膀,把他白色的衣袍染紅了一塊。鮮紅的血散發的血腥氣息,從那隻手上飄來,鑽到了林驚羽的鼻子裡。

林驚羽吃了一驚,嗖地轉過身來,吃驚地道:「小凡,你沒事吧?」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泛著微微暗紅光芒、閃耀著幾絲痛苦神色的眼神,張小凡神色木然,嘴唇動了動,終於,那紅色的光芒弱了下去,他低聲道:「我沒事。」

林驚羽這才鬆了口氣,隨即道:「嗯,掌門真人可能要馬上出來了,我們準備好隨他殺回去!」

張小凡點了點頭,沉默不語,只是把手掌中的燒火棍握的更緊了。

旁邊的陸雪琪注視著他,半晌緩緩把天琊收起,一個字也沒有說。林驚羽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她,本想問問剛才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就在這個時候,從幻月洞府方向,一直低沉迴盪的異嘯聲突地大盛,隨之霍然拔高,聲動天地,那道毫光更是燦爛無比。

光暈之中,一道人影緩緩升起,道玄真人沐浴在璀璨的光芒之中,右手從手掌到肩膀,赫然被一團耀眼熾熱的白光所包圍,竟是一點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拿的是什麼。

而剛才他還受了重傷不能御空的身體,此刻卻看不出有任何的妨害,彷彿這誅仙古劍一出,連他的身體精氣也完全補足一般。

道玄真人一身墨綠色的道袍,在那光柱內獵獵飄動,就連他的臉色,也被手邊璀璨的白光倒映的特別蒼白。而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身下的林驚羽、張小凡等人,直接往前山玉清殿的方向飛去。

林驚羽等人都看呆了眼睛,這誅仙古劍還未出手,聲勢就已如此之大,真不知道若運用出來,當會如何強大?

三人怔了片刻,隨即醒悟過來,向前山追去。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樹林深處一個窈窕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望著漸漸遠去的張小凡背影,臉上神色複雜之極,默然無語。

正是碧瑤。


從道玄真人走了到現在,在青雲山前山,以玉清殿為中心的正魔大戰,已然是慘烈無比。

回溯至百多年前,同樣在青雲山山麓之下,那時正道之中三大巨派青雲門、天音寺、焚香谷共同對付魔教,一舉而勝。但如今焚香谷無人在此,天音寺高手包括主持普泓神僧卻反被魔教之人假冒焚香谷門人所傷,現在除了普空、法相幾人,幾乎就是青雲門獨力支撐。

然而,青雲門垂二千年的名門巨派,今日終於讓人知道了它底蘊之深。田不易、商正梁、曾叔常等首座自不用說,其他七脈之中另有十幾位白髮蒼蒼的長老一起出手,加上天音寺的普空、法相,魔教高手雖竭力強攻,亦占盡上風,卻始終無法擊潰他們。

這場中近數十位當今天下一等一的修道高人在此劇鬥,饒是玉清殿這被仙家道法所加固建築的殿堂,終於也是禁不住無數飛來飛去、馳騁縱橫的法寶的撞擊,巨大的屋頂轟然塌下,塵土瀰漫。

眾人大驚,紛紛飛起,從地面直鬥到天空,地方大了,反而更好施展。

但見滿天光芒閃耀,數十個戰團閃爍天空,銳芒閃閃,不時如流星銳嘯而過!青雲山頭,彷彿都淹沒在無數燦爛的法寶光芒之中。

魔教中人無數千奇百怪的法寶都盡數用了出來,反觀青雲門這裡,多數長老用的都是仙劍,但在這些將太極玄清道修煉到上清境界的長老手中,那道道仙劍毫光使的是縱橫無盡,幻化無方,若不是魔教高手太多,只怕還未必落於下風。

不過田不易等人雖然還可支撐,但腳下普通青雲弟子處,情勢卻岌岌可危。魔教此次大舉來襲,事先實已做了周密安排,尤其是鬼王更是具體布置,料定因為張小凡身懷異寶與天音寺不傳真法,青雲門高手必然齊聚玉清殿。所以在對付青雲弟子的時候,根據蒼松道人所報,埋伏高手,突起發難,果然收到奇效,青雲弟子亂成一團,死傷無數。

只不過鬼王卻沒有料想到一件事,那便是青雲門的護山靈獸──水麒麟。

水麒麟自從千年前青葉祖師過世之後,便一直待在碧水潭中逍遙自在,從未真正發威,便是百年前青雲山麓的正魔大戰,水麒麟也沒有下山參戰,所以這一代的青雲門人,包括蒼松道人,都不知道水麒麟的威力到底如何?

但在被魔教與青雲弟子的爭鬥喚醒之後,水麒麟身為鎮山靈獸,自然的盛怒出手。這一下猝起變化,幾乎就讓局勢改變。

但見得水麒麟站立在此刻波濤洶湧的碧水潭中,整個潭水圍繞著這隻巨獸急促旋轉,十數道一人環抱的水柱從水麒麟身邊被這隻千載靈獸以靈力馭起,間中隱隱還夾雜著無數過往被水麒麟吞噬的怨靈亡魂,四面出擊,攻向魔教徒眾。

起先魔教眾人還不把這異獸放在眼裡,紛紛圍攻,不料與那水柱一觸即潰,水麒麟威力竟是奇大無比,片刻間被水柱撞死了七八個,被水中怨靈困住致死的又是七八個,魔教中人心膽俱裂,四散而逃,青雲弟子則精神大振。

片刻後這局勢已驚動了還在玉清殿上的魔教四大宗主,先是派下數個高手,最後連三妙仙子和毒神也先後下來,這才穩住局勢,將水麒麟漸漸困住。

三妙仙子與毒神都是四大宗派的一派之主,身分非同小可,道行自然也是遠遠勝過其他魔教高手。他二人一下場之後,三妙仙子使一柔白奇絲,目難可見,只見她細細舞動,彷彿織就一張無形之網,水麒麟幾番馭動水柱衝突,剛猛無匹,卻被這柔弱難見的無形之網給擋了下來,削於無形。

至於毒神,則是看了水麒麟與三妙仙子激鬥片刻之後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一柄半尺來長、清光流轉的小刀,握在右手,左手則拿著一只玉瓶,拔開塞子,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片刻之後,彷彿毒神已然催動念力,那柄小刀赫然光芒大盛,向前吞吐銳芒,毒神輕輕一揮,登時如切豆腐般將最靠近自己的一道水柱切斷,然後迅速左手一揚,一些在空中看去藍色的粉末落到了剛才水柱升起的地方。

水麒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回過頭怒吼一聲,那潭水巨響一聲,竟從原地又騰起了一道更巨大的水柱,直向毒神襲來。毒神卻面不改色,果然不過片刻,水麒麟忽地大聲咆哮,這道攻向毒神的水柱轟然散落,落回潭中,而那附近的潭水,竟已經全部成了深藍幽暗顏色。

就這樣,毒神一面切削,一面灑毒,轉眼間水麒麟馭起的水柱竟被他滅了一半左右,而三妙仙子面無表情地在另一面,以合歡派秘傳的「纏綿絲」緊緊困住水麒麟攻來的水柱。

這時明眼人一看即知,水麒麟在這兩大魔教高手的夾擊之下,已然是必敗無疑了。

高處,玉陽子和鬼王並肩向下注視,見局勢初定,玉陽子神情得意,道:「有兩位宗主合力,這畜生再厲害也不打緊!」

鬼王微微一笑,隨即望向天空,見在眾人圍攻之下,此刻青雲門雖然還在頑抗,但畢竟寡不敵眾,已是吃力萬分,遂笑道:「玉陽道兄,今日成此大功,日後在聖教之內,你聲望便再也無人可及了。」

玉陽子轉頭向他看了一眼,心情歡暢之極,哈哈大笑。

鬼王在心裡冷笑一聲,但面上則笑道:「如此,為免夜長夢多,不如我們一起出手,將這些青雲門的傢伙……」

玉陽子意氣風發,道:「好,我就與你一道出手!」

鬼王點頭笑道:「道兄先請!」

玉陽子呵呵一笑,騰身而起,手臂伸展,銀色光芒閃過,手中出現了一面黑白兩面的奇鏡。

鬼王在他背後,臉色忽地陰沉下來,目光深處有道寒芒閃過,身子一動,似乎正想做些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天際忽地傳來一聲低沉的異嘯。

突然,整座青雲山脈,屹立千萬年的通天巨峰,彷彿微微顫抖!

突然,所有人手中的仙劍法寶,都微微發熱低吟,向著那道燦爛豪光!

通天峰高聳入雲,千百年來一直晴朗的天空,漸漸的,暗了下來。

只有那一道天際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熱電,掙脫了禁錮,翱翔在九天之上,飛馳而來。

瞬間爆發!

燦爛無比的光輝照射天下,那在光芒深處的人影,持劍向天。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愕然望天,就在這一錯神間,碧水潭中的水麒麟狂吼一聲,卻沒有再攻向毒神和三妙仙子,相反的,所有的水柱轟然合併,組成巨大無比的水幕,托著水麒麟直衝上天,飛向那個光芒深處!

蒼天之上,有靈獸嘶吼,迴盪不絕。

一直站在鬼王和玉陽子身邊,默默關注著戰局的蒼松道人,在那道光芒出現之後臉色就開始蒼白,此刻看到了水麒麟轟然上天飛去,身子更是搖晃了一下,失聲道:「誅仙!」

鬼王與玉陽子同時變色,鬼王驚道:「你不是說只有將太極玄清道修煉到太清境的道行,才能馭使誅仙古劍,才能催動『誅仙劍陣』?」

蒼松慘笑,道:「不錯,可是我沒有想到道玄他……」

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經停止了交手,田不易等人落回地面之上,青雲門中,個個是神情激動。

這一把曾經在青雲門祖師青葉手中威懾天下的傳說古劍,今日竟然在青雲門最危險的時刻,再度出現在掌門真人道玄的手中。

半空之中,水麒麟飛至道玄身下,低聲吼叫,獸頭微低,彷彿也對著這柄古劍,有著說不出的畏懼與尊敬。

道玄整個人隱沒在光芒之中,緩緩落在了靈獸水麒麟的頭頂。

深深,呼吸!

持劍,向天!

蒼穹中,盛放的光芒裡,突然響起了迴盪的奇異的吟咒聲,如滿天神佛低唱,如九幽惡魔獰笑。無名的震懾感,淹沒了青雲山頭的所有人。

突然,通天峰後山處,幻月洞府方向,一道紫氣雄雄而起,直照在水麒麟和牠頭頂的道玄身上。片刻之後,從遠方各處,看那方位,竟是從青雲山其他六座山峰的不知名處飛來的六道燦爛奇光,分做:黃、青、赤、綠、橙、藍六色,一起籠罩在了一起,最後七道奇光,匯聚到道玄手中直到此刻已然燦爛奪目的古劍誅仙之上。

天地變色,轟然雷響!

半空中一聲巨雷炸響,狂風雄烈,人群中無不變色。通天峰上沙石飛走,塵土飛揚,七道奇光源源不絕,在放射著璀璨光芒的誅仙古劍上方,緩緩出現了一個閃耀著七彩顏色的氣劍,不斷變大,同時從這主劍之上,不斷分離出各色氣劍,越來越多,瞬間布滿天空,將整個通天峰山頭映的七彩流轉,美艷無匹!

蒼松道人身子微微顫抖著,低低呻吟地道:「誅仙劍陣,誅仙劍陣……」

此刻毒神和三妙仙子也飛了回來,蒼松道人臉色蒼白,道:「這陣法乃是青雲開派祖師青雲子所創,又被當年的青葉祖師費百年心血修繕,以古劍誅仙催動,威力不可想像。我們、我們還是快退吧?」

鬼王臉色一變,但玉陽子已然怒道:「胡說,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一人一劍而已,又能怎樣?」

蒼松道人苦笑搖頭,急轉頭對毒神道:「宗主,這誅仙劍陣以玄妙咒力催動,本來已經極其厲害,我青雲門開派之初,都是靠這陣法禁制才勉強支撐下來。後來青葉祖師出世,以天縱之才,匯聚青雲山七脈山峰千萬年奇煞靈力,再用古往今來第一奇劍誅仙的無上劍靈為媒所鑄,直有開天破地之奇功,我們萬萬不可力敵啊!」

毒神臉上變色,但要說看著這一個以前從未見過的誅仙劍陣就讓今日幾乎到手的鴨子飛了,他卻無論如何不能立刻下這個決心。

旁邊的玉陽子更不用說了,一臉的不甘願,只有鬼王一跺腳,當機立斷道:「這陣法威力太大,我們不可力敵,走!」

玉陽子與毒神乃至三妙仙子都是一怔,正要爭辯,卻只在這猶豫片刻之間,天空中那璀璨耀眼的誅仙劍陣,已然起了變化。

古劍誅仙上頭的那只七彩氣劍,顯然是這陣法主劍,此刻已然變得碩大無比,橫亙在蒼穹之中,就連巨獸水麒麟看去也遠不如它。至於滿天的單色氣劍,更是密密麻麻,如雲霧一般,望之心驚。

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景,卻沒有任何讓人興奮的感覺,只有一陣一陣的肅殺與冰冷。

道玄真人在水麒麟上,身子隱約搖晃了一下,同時念動法咒,右手誅仙古劍揮動,左手法訣並指如劍,向著下方劃去!

「嘶……」

誅仙古劍上,一陣的光芒閃爍,片刻之後,無數凌駕在半空之中的氣劍,夾帶著無比凌厲之勢,衝了下來,直向魔教之人衝去。

劍落如雨,天地肅殺!

無數的魔教徒眾舉兵相抗,但那氣劍竟如無堅不摧一般,毫不容情地直刺而下,功力稍淺的頓時就被深深打入地下,鮮血飛濺。

通天峰上,頓時鬼哭狼嚎,慘叫聲不絕於耳,無數斷肢碎肉飛濺,血肉橫飛、腥風血雨,有如地獄一般。此情此景,連青雲門和天音寺的人都微微變了臉色,天音寺的法相微微低頭,低聲念佛。

魔教四大宗主臉色大變,轉眼間周遭之人在這不可思議的奇陣之下,幾乎個個帶傷。眼看著這個誅仙劍陣劍若雨下,天空中那柄七彩主劍又不斷分離出更多的單色氣劍,籠罩範圍越來越廣,幾乎要把整個通天峰頭包圍起來!

鬼王揮手擋開一支射下的氣劍,只覺得身體大震,這氣劍之中所蘊含的煞氣靈力,竟似無窮無盡一般,看來果然如蒼松道人所說,吸收了青雲山七脈山峰的天地靈氣,實非人力所能抵擋。更何況這還只是單色氣劍,若是那柄可怕的七彩主劍攻下,只怕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四大宗主之中,鬼王向來足智多謀,當此危難之際,鬼王念頭急轉,突地發現天空中道玄真人身體不停搖晃,顯然極為吃力,急喝道:「諸位,道玄老賊重傷,無力完全操控此陣,我等立刻合力攻向一處!」

本來魔教之人亂成一團,幾乎是憑本能抵擋著這半空中落下的奪命劍雨,此刻陡然聽鬼王一喝,更不多想,以鬼王為首,通天峰上幾乎所有的魔教高手飛馳而起,向最東邊單色氣劍最少的地方衝去。

一路之上,慘呼不絕,天空中如惡魔獰笑一般奪人性命的氣劍,在蒼穹間蕩起一朵朵可怖而鮮麗的血花。青雲門和天音寺的人都看的呆了,竟忘了去阻擋魔教之人,不過就是他們想起,只怕也力不能及,這滿天落劍如雨,他們若是亂動,只怕自己先傷在了這劍雨之中。

終於,在丟下了將近百具的屍體之後,數十個魔教高手從最東邊衝了出去,四大宗主包括蒼松道人在內,個個身上帶傷,但終究還是逃了出去。

漫天劍雨,終於緩緩減弱,慢慢停下。

無數散落的血花,悄悄落下,化做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面,將通天峰籠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天空裡的氣劍漸漸消失,道玄真人隨著水麒麟緩緩落下。田不易等人此刻方才驚醒,立刻迎了上去,但才接住道玄真人,還不等他們說上一句話,赫然只見道玄真人身子一歪,倒在迎上來的田不易懷裡,暈了過去。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3#
發表於 09-6-26 10:38 AM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眾人亂做一團,連忙將道玄真人扶進玉清殿中,不過此刻的玉清殿裡,也早就是殘破不堪,原本雄偉的建築此刻坍塌了一半以上,到處都是碎石斷木。

田不易等人讓年輕弟子迅速整理出一塊空地,從旁邊拖過來一把椅子,讓道玄真人坐下。周圍各個長老首座身上有什麼靈丹妙藥的,拿出來都來不及,恨不得一下子都讓道玄吞了下去。

過了片刻,道玄身子動了動,長吁一聲,緩緩醒了過來。

田不易等人看著道玄真人臉色慘白的幾乎毫無血色,尤其是腹部那個傷口,原本凝固的血漬不知什麼時候竟擴大了數倍,幾乎染黑了整個道袍下擺,眾人不由得都面有憂色。

道玄真人顯然大傷元氣,醒來之後,連話都不能立刻說出口。田不易連忙把自己精心煉製的大黃丹給他服了三粒,過了一會,藥力行開,道玄真人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這時周圍的長老弟子都圍了過來,林驚羽、張小凡和陸雪琪等人也趕到了此處,一見掌門真人傷的如此之重,不由得臉上失色。

片刻之後,宋大仁、齊昊等人也趕了回來。

道玄真人精神稍復,睜開眼睛,見周圍田不易等都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當下強笑了一聲,道:「我還撐的住,不妨事。」

田不易等人這才鬆了口氣,其中有人想起了那柄傳說中的古劍誅仙,卻見道玄真人雙手空空,並不見誅仙蹤影,而玉清殿外,靈獸水麒麟也沒有回到碧水潭中,而是趴在那裡,不過在牠附近,也不曾見到誅仙古劍的影子。

道玄真人緩緩向四周看了看,臉色微變,只見周圍站著的青雲門中的人,幾乎少了一半不止,驚道:「剛才我走之後,這裡、這裡傷亡如何?」

站在離他最近的田不易猶豫了片刻,低聲道:「掌門師兄,你還是先養好傷……」

道玄截道:「快說!」

田不易窒了一下,轉過身向周圍看了一眼,彷彿也要再次確認一般,然後才低聲對道玄說著傷亡。

這一戰,青雲門委實是傷亡慘重。在魔教圍攻之下,二十五位長老戰死了十四人,重傷的也有四、五個,便是七脈首座,除掌門道玄真人之外,龍首峰蒼松道人背叛,朝陽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不幸而死,剩下的田不易和風回峰首座曾叔常,也盡是神情委頓,傷痕滿身,只有小竹峰的水月大師因為護送天音寺普泓大師等人,反倒並無什麼大礙。

道玄真人身子晃了晃,險險又支持不住。青雲門往昔足以自豪的實力,在這一戰之中,幾乎損失殆盡。

田不易臉上亦有悲憤之意,低聲道:「掌門師兄,如此血海深仇,我們必當報仇,只是眼下你身體要緊,切不可太過傷心。」

道玄長嘆一聲,閉目頓足道:「我道玄對不起青雲門列代祖師啊!」

他聲調蒼涼,說不出的痛心,眾人聽在耳中,一時都默然無聲。

這時,旁邊廢墟之上,一塊木頭突然撲通一聲掉了下來,從廢墟角落裡探出了個腦袋,眾人嚇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那個已經瘋了多年的王二叔。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進這個玉清殿裡,而在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中,他也不知躲在哪裡,此番就這麼爬了出來,一身塵土,灰頭土臉的,但看他神色,卻似乎不是很害怕,傻笑不已。

這時站在一旁的張小凡和林驚羽同時走了過去,畢竟他們與王二叔關係匪淺。林驚羽把他拉到一邊,替他檢查了一番,果然身上除了幾處擦傷,竟是安然無恙,這運道卻是強過了無數道行比他高出千百倍的青雲門人。

二人長出了一口氣,對望一眼,眼中都有僥倖神色。張小凡此刻心情已經稍稍平復,彷彿體內的那股兇猛戾氣,隨著蒼松道人的離開,特別是剛才在後山與那個魔教黑衣人的一場廝殺,而漸漸平靜下去。

一念及此,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光不自主地向另一頭望去。只見剛才目睹了他猙獰異狀的陸雪琪,此刻面沉如水,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魔教眾人拚死殺開一條血路,衝出了道玄真人發動的誅仙劍陣,逃下通天峰來。

在青雲山腳,鬼王首先鎮定下來,連聲喝止,將驚魂未定的眾人擋住。當下四大派系重新清點人手,片刻之後鬼王、毒神、玉陽子和三妙仙子等走到一起,相望無言。

青雲門受傷慘重,魔教也並不好過。

自從百年前魔教大敗之後,這些年來魔教中人無不勵精圖治,時至今日,魔教實力總和四大宗派,已勝過了正道三大巨派的任何一門。不料今日一戰,且不說後來道玄真人發動了誅仙劍陣,首先在玉清殿上,與青雲門長老同歸於盡的便有十數人,之後更有十幾人死在了誅仙劍陣之下,四大派系中俱都傷亡了許多弟子,損失極大。

此刻蒼松道人因為身分特殊,也走過來與他們站在一起。

玉陽子性子倨傲,又遷怒於門下傷亡,冷冷看了他一眼,轉過頭走了開去,一點也不給他面子。

蒼松道人臉色微變,倒是鬼王城府頗深,修養還好,居然還笑了笑,道:「蒼松道兄,你們青雲門實力果然深不可測,這誅仙劍陣,更是有鬼神不測之能,厲害,厲害!」

蒼松道人搖了搖頭,對鬼王道:「鬼王宗主,只怕你還不知道,剛才的誅仙劍陣,恐怕還只發揮出了一半威力。」

「什麼?」站在旁邊的三妙仙子失聲而呼,蒼松道人向她看了一眼,忽地心神一蕩。只見那美貌女子膚若凝霜,剛才大戰之際,只見她面無表情下手凶狠,但此刻看去,卻突然發現在那冰霜表情之下,更有絲絲媚態,勾人心魄,一時竟看的呆了。

「咳咳!」

毒神在旁邊咳嗽了兩聲,蒼松道人畢竟修道多年,頓時驚醒,醒悟到這三妙仙子身為合歡派的宗主,果然有妖媚之術,且不露痕跡,絕非尋常艷女可比。

當下他不敢多看三妙仙子,只道:「我雖然以前並未見過誅仙劍陣施展,但青雲門中典籍卻曾記載,當年青葉祖師全盛之時,與魔教……嗯,與聖教相抗之際,施展出誅仙劍陣,除了巨大七彩主劍橫亙蒼穹之外,其餘六色氣劍,皆按照六座山峰方位整齊而列,且範圍之廣,將整座青雲山脈七大山峰盡數包圍,而落下劍雨威力之大,更不是今日我們還可以勉強抵擋的!」

鬼王沉默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嘆道:「你們這位青葉祖師,當真是了不起!」

毒神皺了皺眉,道:「也就是說,誅仙劍陣威力之大,我們只怕畢生也難破解了?」

鬼王搖了搖頭,臉上卻泛起微笑道:「我看不然。」

毒神等人一起看了過來,道:「怎麼,鬼王老弟,你有什麼看法嗎?」

鬼王淡淡道:「以今日之戰看來,一則道玄雖然可以掌握誅仙古劍,催動誅仙劍陣,但明顯顯得勉強,誅仙劍陣威力大打折扣。二來這誅仙劍陣威力如此巨大,其耗費精元靈力,又豈是等閒?我料定道玄此刻必定舊傷復發,縱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不錯!」這一聲附和之聲卻非毒神等人所發,而是玉陽子又走了回來,聽了這一番話,忍不住說了出來。

毒神老眼望了望鬼王,臉色忽然一變,道:「鬼王老弟,莫非你想……」

鬼王斷然道:「不錯,我正是要重回青雲!此時此刻,正是青雲門自青葉以來,千載之下最脆弱的時刻,我們若不趁此除去心頭大患,更待何時?而且青雲門斷斷料不到我們剛衝出死地,竟敢再殺回去,又是出其不意,必然大獲全勝!」

周圍魔教中人,一時盡數啞然變色,饒是毒神這等見過無數世面的老不死,也被鬼王所言震住。

鬼王環顧四周,奮然道:「今日正是雪我聖教百年奇恥的大好時刻,諸位在聖母明王座前與我一道立下重誓,今日何不奮力而戰?」

魔教中人面面相覷。這些人自然並非是膽小懦弱之輩,但就在片刻之前,剛剛在青雲山上逃得性命,如今竟然轉眼又要殺回山去,鬼王這份膽略,或者應該說是根本無視生死之想法,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半晌,竟無一人出聲回應。

鬼王面色漸漸難看,終於搖頭嘆息道:「大好機會,爾等……唉!」說罷,長嘆一聲,滿臉看去似乎都是心灰意懶的樣子,緩緩走回到自己鬼王宗門人所在。

青龍、幽姬等人迎了上來,青龍正想說些什麼,鬼王微微苦笑,低聲道:「未足與謀,未足與謀啊!」

說罷,嘆息一聲,道:「罷了,日後我們再說,今日到此為止,我們回山去……嗯,碧瑤呢?」

此話一出,青龍與幽姬都是身子一震,幽姬面蒙黑紗,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聽著聲音,顯然大是震駭,驚道:「當時在玉清殿上,我們與青雲門中廝殺,碧瑤對我們二人說了要前去找你,難道……」

鬼王臉色大變,急道:「從上山之後我就沒見過她。」

青龍失聲道:「難道她還在青雲山上?」

鬼王額頭之上,片刻間冒出點點汗珠,隨即決然道:「瑤兒乃我至親骨肉,我絕不能棄之不顧,我這就上青雲山去。」

青龍急道:「宗主,萬萬不可,這、這、這實在是……」

鬼王眼神疾閃,心中瞬間轉過千百念頭,突然轉身,大聲對著毒神等魔教眾人道:「諸位,我意已決,為雪我聖教百年奇恥,我鬼王宗寧可粉身碎骨,也要對得起聖母明王。此刻青雲門死的死、傷的傷,掌門道玄老賊更是重傷近死,決然無法再施展誅仙劍陣。我鬼王宗這就殺回山去,若能成功,乃是聖母明王庇佑;若是寡不敵眾,便讓我等死在青雲山頭,他日黃泉之下,參拜聖母明王,也當問心無愧!」

說罷,鬼王更不看眾人一眼,當先飛身而起,果然向青雲山方向而去。青龍與幽姬對望一眼,立刻緊緊跟上,隨後鬼王宗門人弟子更不多言,紛紛跟去,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毒神等魔教大眾人馬,呆若木雞一般的站在原地。

半晌之後,毒神等人回過神來,但還不等他們說話,只聽得背後魔教門人之中,漸漸泛起喧嘩嘈雜之聲。毒神等人心中暗暗叫苦,回過頭來,只見多數魔教門下,面上已有激憤神色。


青雲山通天峰上,此刻籠罩在一片沉重氣氛之中,一眾人等圍在道玄真人身邊,低聲安慰著什麼。

林驚羽和張小凡站在一旁,替王二叔整理衣裝,把他身上的塵土拍掉。王二叔似乎也對他們二人有點印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任由他們擺布,眼睛卻只看著外邊水麒麟處,呵呵傻笑。

張小凡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一酸,忍不住又想起當年的舊事,長嘆一聲,林驚羽聽在耳中,觸動心思,感同身受,伸過手拍了拍張小凡的肩膀。

二人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傷心之意,一時無語。

這時,剛才被水月大師領人護送到安全地方的普泓大師等人,也被水月送了回來。但見普泓大師此刻的臉色,已然比剛才的慘白好了許多,想來周隱的離人錐雖然厲害,但與普泓大師的大梵般若相比還是差了許多。

這段時刻,普泓大師已然逐步將離人錐古怪刺勁逼出了體外大半。但饒是如此,普泓大師看去依然虛弱的很,旁邊很快有人也搬過一張椅子,普泓大師在法相和普空的攙扶下坐在了道玄真人身邊。

普泓大師喘息幾聲,向周圍看了看,但見得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死人和殘破的殿堂,長嘆一聲,合十頌道:「阿彌陀佛!」

道玄真人向著普泓大師微微點頭,苦笑一聲,道:「大師傷勢如何?」

普泓大師搖了搖頭,道:「老衲還死不了,倒是掌門真人要多多保重才是!」

道玄真人搖頭嘆息,眼光向遠處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張小凡處,彷彿想起了什麼,轉頭對田不易道:「田師弟,你叫你那個徒弟張小凡過來一下。」

田不易臉色一變,但不敢違命,只得轉身,道:「老七,你過來,掌門真人有話對你說。」

一時眾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大竹峰門下弟子。張小凡更是心頭一震,但師命難違,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片刻之後,眾人散開一片空地,張小凡孤零零站在道玄真人面前,低聲道:「掌門。」

道玄真人看了他半晌,低聲道:「你到了現在,還是不肯說出你的秘密嗎?」

張小凡身子一震,只覺得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自己身上,其中有關切的、有鄙視的,但更多的,卻是疑惑!

道玄真人嘆了口氣,緩緩道:「張小凡,你入我青雲門下之後,我們青雲門可有虧待你的地方?」

張小凡立刻搖頭,道:「掌門真人,沒有,沒有那回事。師父師娘對我極好……」他話說到這裡,田不易身子明顯的震了一下,臉上神色複雜之極。

「可是,」張小凡臉上神色痛苦之極,腦海中兩番念頭不停交戰,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

「說!」

忽地一聲大吼,聲動全場,直如雷鳴一般,將眾人都嚇了一跳。張小凡不由自主竟是退了一步,向那人看去,頓時一陣驚心。

發出此大吼的人,卻非青雲之人,而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空。普空在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年輕時降妖伏魔,憑藉手中的佛門奇寶「浮屠金缽」不知殺死了多少妖孽。後來年歲漸大,領悟佛意漸深,這才逐漸隱居天音寺內。

今日青雲血戰,普空大開殺戒,以一身神鬼不測的佛門道行血戰魔教,此刻一身僧袍上下,到處都是血污,看去哪裡還像佛門高僧,簡直如地獄惡鬼一般,也難怪張小凡等人嚇了一跳。

這一次天音寺眾人到青雲山來本是懷著興師問罪之心的。天音寺從不外傳的無上真法「大梵般若」,竟然會被青雲門一個小小弟子學會了,這如何得了?此刻普空看著張小凡吞吞吐吐,心中惱怒,加上今日殺戒已開,說不出的心煩意亂,忍不住做出佛門獅子吼來!

張小凡被他巨雷般的聲音一喝,呆了片刻,還沒回過意來,後面與林驚羽站在一起,一直傻笑著看著水麒麟的王二叔卻被驚動,轉過頭向這裡看來。

一個凶神惡煞一般的和尚,滿身血漬,怒氣沖沖地盯著張小凡,好像要吃人一般的惡鬼!

玉清殿上,瞬間一片沉寂。

「啊──」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在這個殘破的玉清殿上驚叫而起。

王二叔面無血色,整張臉慘白一片,整個人都抖了起來,顫巍巍指著普空,尖叫道:「鬼!鬼!鬼!鬼啊……」

這聲音如此淒厲,雖然此刻在朗朗白日,但大殿之上,所有人竟是同時感覺到一陣寒意。

甚至剛才還怒氣沖沖的普空,此刻也反被王二叔嚇了一跳,亂了手腳,有點說不清楚的急忙辯解道:「你、你說什麼,我哪裡是什麼鬼?」

但王二叔彷彿中了邪一般,整個人拚命發抖,旁邊的林驚羽竭盡全力安慰,竟是不起絲毫作用。只見他整個人慢慢縮了起來,竟然是不敢再看普空一眼,雙眼緊閉,顯然驚嚇之極,口中只不停地道:「鬼!鬼!是他殺了人──別殺我,別殺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陣陰霾無聲地籠罩了這個地方,張小凡與林驚羽的身子同時僵硬,特別是張小凡,他的眼睛深處,彷彿又有紅光隱隱泛起。

普空被眾人注視,氣急敗壞,怒道:「我根本不認得此人,你們看什麼看?」

林驚羽慢慢鬆開了抓著王二叔的手,走到張小凡的身邊,不用看他也知道,張小凡現在和他一樣,竭力控制著自己,但那粗重的喘息聲,已然透露出他們內心的激動!

「他、為、什、麼、說、是、你?」林驚羽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地問道。他的臉色與張小凡同樣可怕,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滿是憎恨之意的同時,還留著一分清醒。

普空大怒道:「我怎麼會知道?他不過是個瘋子!」

張小凡與林驚羽同時變色,青雲門中的人也多半側目皺眉。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的一聲佛號,坐在普空背後的普泓大師突然開口,聲調慘痛,低聲道:「阿彌陀佛,種下惡孽,便得惡果。罪過,罪過!」

此言一出,剎那間全場一片鴉雀無聲,普空身子更是如木頭一般,半晌才緩緩轉身對著普泓大師,澀聲道:「師兄,你說什麼?」

普泓大師面色蒼白,也不知是身體的傷,還是心中愧疚,只見他閉目垂眉,半晌低聲道:「法相。」

自從王二叔突然發病之後,就一直臉色難看而慘白的法相,身子震了震,道:「弟子在。」

普泓大師緩緩道:「不必隱瞞了,你說給他們聽吧!當年師弟做了錯事,今日絕不能再次冤枉這位張施主了。」

張小凡腦海中轟然一陣作響,隱隱有個聲音在呼嘯著,抓扯著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來,向無數錯愕的臉上望去,然後落在場中林驚羽與張小凡的身上,最後停留在了張小凡的身上。

「當年,殺害青雲山腳下草廟村全村村民的,的確是我們天音寺的人所為!」

「什麼!」

片刻之間,無數驚駭、震驚、不信、憤怒的聲音如爆裂一般,在青雲山玉清殿上爆發出來,連道玄真人、田不易這等修養的得道高人,也忍不住臉上變色,而林驚羽更是一把拔出了斬龍劍,碧光蕩漾。

只有張小凡的一顆心,忽地就這麼悠悠沉了下去,那麼的深,那麼的沉,然後,泛起的是久遠的熟悉的冰涼的感覺,深深的血腥戾氣,籠罩了他!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4#
發表於 09-6-26 10:39 AM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憤怒的責罵聲,終於也漸漸平息下去。法相根本不管其他人,甚至連狂怒的林驚羽手中殺氣騰騰的斬龍劍也不看上一眼,一雙眼睛只望在張小凡的身上,既是擔心,又是痛惜。

待眾人完全安靜下來,法相才緩緩又講了下去。

「那個兇手,是我的三師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師。」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聳動,眾人已經完全被驚呆了。

張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彷彿整個的天空,都塌了下來,而自己,不過是個很可笑很可悲的人啊……

那深深鏤刻在魂魄深處的悲傷,此刻彷彿化做了惡鬼,將他的心狠狠啃噬!

悲哀之後,你還剩下什麼?

燒火棍上,漸漸亮了起來,微微泛亮的青光,夾雜著淡淡金色,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住那層冰涼的紅色血光。從來不曾這般強烈的戾氣,彷彿千萬年來集注在噬血珠和攝魂之內的血腥氣息,伴隨那無數怨靈亡魂一起憤怒嘶吼的絕望,同時湧進了他的胸膛!

而在紛亂之中,前方法相的聲音清晰地繼續著:「當年普智師叔來到青雲,面見道玄掌門,勸說將佛道兩家真法一起修習,或有可能參破長生之謎,不料被掌門真人婉言拒絕。」

道玄怔了一下,隨即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

法相繼續道:「當日普智師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廟村中,見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廟之內。也就是在那一晚……」

他的聲音忽然停頓,大殿之上一片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只聽到張小凡越來越是粗重的喘息聲音。

法相理了理情緒,鎮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著張小凡,道:「就在那個晚上,普智師叔突然發現有個黑衣人夜闖草廟村,想要擄走這位林驚羽師弟。」

林驚羽一怔,眾人頓時都向他看去,法相接著道:「普智師叔遂立刻出手相救,不料那黑衣人居心叵測,表面看來是擄人,其實竟是為了對付普智師叔,意圖染指普智師叔身上所藏的魔教邪物噬血珠!」

眾人嘩然。

法相道:「噬血珠是普智師叔多年前在西方大沼澤中無意找到。他老人家為使其不再禍害世間生靈,便用佛門真法將這邪珠封起,並用天音寺重寶『翡翠念珠』加以鎮壓。只不知道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如何知道了這事,首先在林師弟身上藏了絕毒的七尾蜈蚣咬傷普智師叔……」

田不易愕然道:「七尾蜈蚣,難道是蒼松……」

這一次,輪到林驚羽臉色更加慘白了。

法相頓了頓,接著道:「其後普智師叔在身受劇毒之下,與那人拚死相鬥,終於重傷在那人施展的青雲門『神劍御雷真訣』之下,幾近油盡燈枯;但他也終於以『大梵般若』反挫重創於他,令黑衣人驚走。而在這場激烈鬥法之中,張小凡張師弟也來到了草廟之中。」

青雲門中的人,此刻臉色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法相繼續說道:「之後,普智師叔自知必死,但他老人家畢生心願始終不曾達成,實在難以甘心。便在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個、一個……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便是將天音寺至高無上的大梵般若真法傳於一位弟子,再讓這個小小年紀的少年拜入青雲學習青雲道法,如此從不相通的佛道兩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同時修習,他老人家的畢生心願,也就達到了。」

道玄真人冷笑一聲,道:「普智道兄果然厲害,深謀遠慮,但不知為何他不傳於資質更好的林驚羽,反而選了這個張小凡?」

法相頓了頓,道:「普智師叔以為,林師弟資質太好,若拜入青雲門下,必定倍受師門長輩關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

青雲門中眾人面面相覷,田不易搖頭道:「厲害,厲害……」

法相又道:「如此,普智師叔也因為真心喜歡張師弟心地質樸,所以將千年來從不外傳的大梵般若私下傳了給張師弟,之後又怕噬血珠若還在自己身上,萬一那黑衣人折回,不免落入奸邪之手,遂將噬血珠交於張師弟,讓他找個無人知道的懸崖丟棄,只不過,」說到這裡,法相忍不住嘆息一聲,道:「不想張師弟多半因為念著舊情,竟將這邪珠一直帶在了身上。」

大殿之上,眾人這才解開了一個謎團,原來噬血珠的來歷竟是這般,而張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這般而來的。

此刻,法相臉上出現了痛心神色,緩緩道:「本來若是如此,普智師叔也不過是肆意妄為。但無人料想的到,在這個時候,竟然發生一件……普智師叔他原是本著悲天憫人之心,寧願自身受盡噬血珠邪力煎熬,也要以本身佛法將這邪物鎮住。不料這天長日久,噬血珠的邪力竟暗中滲入普智師叔魂魄深處,平日時普智師叔有佛法護體,渾然不覺,但當日他油盡燈枯,才剛離開張師弟等人,走到村子之中,忽地想起,縱然自己傳了佛門真法給張師弟,但他卻未必能夠順利拜入青雲!」

法相神色慘痛,連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道:「此刻普智師叔佛力大減,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想出了將草廟村全村村民殺光,則青雲門看在孤兒分上,必定將這兩個孩子收錄門下,於是,於是……」

「啊!」林驚羽狂吼一聲,終於忍耐不住,斬龍劍和身向著法相砍去,道玄急道:「快,快攔下!」

不等他話音落下,田不易等人早將他攔下。林驚羽淚流滿面,痛哭不已,在田不易等人阻擋下依然掙扎不止,嘶聲道:「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天音寺以普泓、普空為首,眾僧人盡數低頭,面有愧色,低聲頌佛號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彷彿連他也要很大的念力才能消化這個不可思議的真相,過了一會,他忽然向法相道:「剛才你說普智油盡燈枯,那這個事情真相,你們怎麼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師叔曾經結交一個異人,得到一枚奇藥『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藥,任你有再重傷勢,三日之內也能激起你身體全部潛力,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後,縱然傷勢復原,也一樣必死無疑。普智師叔便是服了這枚奇藥,終於在三日之內趕回了天音寺,將這前因後果與我恩師普泓大師細細說明。我當時服侍恩師,在一旁也聽到此事。普智師叔此刻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痛悔當日種下滔天惡孽,萬死不得以償萬一,終於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視著張小凡,緩緩地道:「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所有這些事,都是我們天音寺普智師叔的錯,與張小凡張師弟並無關係,請各位青雲門師叔,千萬莫要責怪於他!」

道玄真人微微嘆息,長出了一口氣,正想說話,忽地安靜的大殿之上,響起了一陣低低的慘笑聲。

「責怪?是誰要責怪我?」

這笑聲陌生而冰涼,帶著無盡的恨意,一直低著頭喘著粗氣的張小凡,緩緩的,緩緩的抬起頭來。

那一雙完全赤紅、如血一般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著法相。

法相緊緊皺眉,低聲道:「張師弟,你,你要保重身體,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未來日子還長……」

「你!去!死!」

忽地,張小凡從牙縫之中,生生吐出了這三個字,眾人無不失色,只見此刻的張小凡完全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渾身殺氣騰騰,面目肌肉扭曲,猙獰無比。

遠處,王二叔突然再度驚叫:「鬼!鬼!又來了一個鬼!」

而這一次,他的手指,竟是指向張小凡。

眾人失色,普泓大師不顧身體重傷,竟然霍地站起。只見張小凡右手中的燒火棍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夾雜著攝魂魔棒的黑氣,將張小凡籠罩其中,連面目也漸漸開始模糊。

法相失聲道:「張師弟,快快丟了那個邪棒,你已經被邪力所侵……」

「哈哈哈哈哈哈……」

張小凡仰天慘笑,聲音淒厲:「什麼正道?什麼正義?你們從來都是騙我。我一生苦苦支撐,縱然受死也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麼……」

他張開雙臂,仰天長嘯:「我算什麼啊──」

這慘厲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動人心魄,催人淚下。

場中之人,無不變色,法相飛身而上,急道:「張師弟,快放棄此物,否則你就要墮入魔道,萬劫不復……」

張小凡昂首望天,彷彿一點都沒注意到法相衝來,眾人一時屏息,眼看法相要抓到這個燒火棍,不料半空之中一聲嬌喝,一道白光從橫裡襲來,法相猝不及防,半空中悶哼一聲,倒飛了回去。

眾人大驚,只見綠影一閃,碧瑤赫然現身在張小凡身前,面對著前方無數正道高手,竟是凜然不懼。

她眼眶之中微微泛紅,顯然為了張小凡而傷心,更不管其他人,轉身一把抓住張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全部都在害你!」

張小凡混混沌沌的應了一聲,但面前這個女子,不知怎麼,卻是在這個天地孤寂的時刻,他所唯一相信的所在,不由自主的抓緊了那隻溫柔的手,跟著她走!

但這滿殿滿堂的正道高手,如何能容的下他們放肆,尤其是片刻之後,許多人認出了碧瑤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獨生女兒,頓時炸開了鍋。

今日青雲門死傷無數,盡拜魔教所賜,與魔教實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片刻間已有人將去路擋住,更有人喝問出來,開始懷疑張小凡是否真的與魔教有關係?

陸雪琪、齊昊等人臉上失色,田靈兒等人竭力辯解張小凡剛才還在與魔教中人作戰,但這聲音如此微弱,轉眼間便被盛怒的聲浪淹沒。

片刻之後,大殿之上的正道中人,將這兩個年輕男女圍在了中間。

張小凡瞪著血紅雙目,身子微微顫抖,慘笑不停,只覺得腦海之中翻來覆去都是慘烈血腥景象,卻又似乎根本是一片空白,這平生的信仰、信念,竟在今日完全被摧毀了。

碧瑤卻比他冷靜的多,此刻緊緊握著張小凡的手,與他站在一起,低聲道:「小凡,別怕,就算是死,我也和你在一起!」

張小凡聳然一驚,腦海中彷彿清醒了片刻。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大喝傳了過來:「誰敢害我女兒?」

刷的一聲,鬼王身影出現在這個玉清殿上,眾人目瞪口呆,瞬間嘩然。

片刻之後,青龍、幽姬等鬼王宗門人紛紛現身,將張小凡和碧瑤圍在中間。

鬼王向周圍看了一眼,此刻單以鬼王宗一派實力,委實與青雲門及天音寺兩派有些差距,但他看去卻是毫無懼色,負手而立,顧盼自得,轉頭對碧瑤微笑道:「瑤兒,妳帶著小凡先走。」

碧瑤點了點頭,正要舉步,但這般將正道眾人視若無睹的行徑,如何能夠得逞,而且張小凡此刻身分大是特殊,青雲門、天音寺這兩大門派,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此人走了。

道玄真人怒道:「攔下了!」

他這一喝而出,早就忍耐不住的正道高手登時圍了上去,瞬間這個殘破的玉清殿上又是打成一團,不過此刻的情勢卻和不久之前完全倒轉過來,變成是正道中人圍攻鬼王宗。

眼看著不過些許工夫,鬼王宗已然處於下風,碧瑤依然緊緊抓著張小凡的手,擔心的看著周圍,倒是鬼王一直面帶笑容,神情自若的觀看著場中局勢。

周圍正道中人的壓力越來越大,鬼王宗等十數個人已經被壓到了一個小圈子中,眼看形勢岌岌可危,不料就在這個時候,玉清殿外突然銳嘯響起,異芒亂閃,片刻間慘呼聲不絕於耳。

正道中人大驚,片刻後赫然只見人影飛舞,正是毒神、玉陽子和三妙仙子率領其餘魔教三大派系趕來支援。

魔教高手紛紛下場加入戰鬥,形勢瞬間逆轉。毒神緩緩走到站在那裡,一臉欣慰的看著他們的鬼王身邊,目光望向前方的戰團,臉上也有微笑,但嘴裡卻低聲道:「老弟,算你狠!」

鬼王微微一笑,道:「老前輩為我聖教不顧一切,甘冒奇險,他日必然名傳千古,為後世聖教弟子傳頌。」

毒神苦笑一聲,瞪了他一眼,低罵道:「放屁!」


這番魔教大隊人馬趕到,青雲門本來已經元氣大傷,田不易等人雖然勉力支撐,但無奈寡不敵眾,頓時被壓了回來,形勢漸漸危急。

道玄真人目視全場,雙目如要噴火一般。一日之內,往昔神聖不可侵犯的青雲山被這些魔教中人殺來殺去,真是青雲門建派以來的奇恥大辱。

但更重要的卻是眼下的困境,在這個片刻間,他又下了什麼決心,抬起了手臂。

魔教中四大宗派的宗主此刻都未下場,眼光幾乎全部盯在這個道玄真人身上,一看便知這老賊又想拚死再度催動誅仙劍陣,豈能讓他順意,片刻間四道身影如電芒射至,不約而同地向道玄真人撲來。

便在這個時候,彷彿受到了什麼召喚,一直趴在玉清殿外的靈獸水麒麟,忽的一聲咆哮巨吼,衝了進來,勢頭極猛。這等上古巨獸,其實力絕不在任何修道高人之下,這一番衝擊風聲凌厲,被打到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鬼王等人被牠阻了一阻,轉眼間水麒麟已然衝到了道玄真人身邊。

只見牠匍匐在道玄真人身旁,巨口一張,吐出一物,道玄真人伸手接過。

魔教眾人大驚,放眼望去,只見那果然是一柄長劍,但此刻全無光彩,似為某種奇異石頭所鑄,劍身劍柄都為一體,看去竟是一把平凡無奇的石劍,而且隱隱望到那劍身之上,紋路橫生,彷彿還有些破舊,更有淡淡裂痕橫在劍身之上。

原來這誅仙古劍竟是這般模樣,而藏在水麒麟口中,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片刻之後,當這誅仙古劍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異變陡生,剎那間從那古劍劍身之上,泛起了不可思議的熾熱白光,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將偌大的玉清殿完全籠罩起來,眾人一時震駭,都紛紛停手。

但在光芒之中,卻見道玄真人的身體又是搖晃了幾下。

鬼王等人何等見識閱歷,幾乎不用說什麼,頓時一起撲上。田不易等人怒聲叱喝,但已然來不及援手,不料道玄真人身子雖然虛弱,左右扶在水麒麟身上,右手持誅仙古劍向前一揮,瞬間白光如巨濤一般排山倒海湧來,毒神等人一起發力,兩相對撞,轟然大響。

原本破了一半的玉清殿,此刻連殘存的頹牆斷壁也轟然倒塌,瞬間塵土飛揚。鬼王等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四個人臉上都變了顏色,這誅仙古劍威力之大,實在不可思議。

但饒是如此,道玄真人在誅仙古劍光芒籠罩之中,卻是噗的一聲噴了一大口鮮血出來,不過他竟是不顧一切,強撐著飄上水麒麟的身上。水麒麟大吼一聲,張牙舞爪地向天空飛去。

天地之間,突然便只剩下了那道誅仙毫光,閃爍著璀璨光芒,越來越盛。伴隨著陣陣頌咒之聲,那柄燦爛無比的七彩氣劍,又再度出現在天空,不斷分離出單色氣劍,流光溢彩。

魔教中人無不失色,毒神狠狠一跺腳,急道:「這陣法威力實在太大,不可力敵,我們先退。」

鬼王雖看著道玄真人搖搖欲墜的模樣,怎也搞不清楚這人明明重傷欲死,怎麼還能催動這等大耗精元的驚天法陣?只是這陣法既然發動,威力便非同小可,他終究不敢拿魔教弟子性命做賭注,當下長嘆一聲,飛身而起,示意門下弟子撤退。

碧瑤拉著張小凡便欲飛走,突然面前人影一閃,赫然竟是陸雪琪擋在身前,而她手中那柄天琊神劍,藍光閃耀。陸雪琪寒聲道:「張師弟乃我青雲門下,妳快快放了他!」

碧瑤如何肯放,怒道:「我將他留下給你們殺?你們先殺了我好了!」

說罷更不多話,傷心花凌空打去。

此刻誅仙劍陣已然籠罩在通天峰頂,天地漸漸暗了下來,鬼王宗有人看到碧瑤與陸雪琪戰在一起,立刻便回頭幫忙,正道這裡也紛紛出手,頓時又亂做一團。

張小凡心中痛苦不堪,只覺得一股凶戾念頭在腦海中呼嘯狂喊,一種要將無數人性命屠滅的可怕卻誘人的毀滅感覺,充斥在他腦海之中。

燒火棍也彷彿隨著主人心意,紅、青、金三色光芒輪轉流換,但很明顯的,那片紅光越來越盛。

法相在一旁看了大急。從當日空桑山見到張小凡開始,因為當年那個秘密的緣故,他就對張小凡另眼相看,此刻無論如何不願見張小凡墮入魔道,一閃身便向張小凡手中的燒火棍抓來。

碧瑤大急,但被陸雪琪等人纏到,只得急叫道:「小凡,小心!」

不料張小凡彷彿什麼也沒聽到一般,任由法相抓住了燒火棍。法相大喜,但片刻之後突然臉色大變,只覺得燒火棍上兇猛戾氣如潮水一般湧來,而面前那個原本老實質樸的張小凡,突然現出了獰笑,如惡鬼一般的獰笑。

「啊!」法相大聲慘呼,被張小凡用燒火棍重重一擊打在胸口,口噴鮮血倒飛而去。

張小凡仰天長嘯,雙目赤紅,縱身殺入戰團,搶到碧瑤身邊。燒火棍紅芒大盛,彷彿也狂歡不已,與主人一起狂笑著撲向死亡與鮮血。

陸雪琪等人紛紛退避,無論怎樣,他們面對著張小凡還是無法全力出手。但此刻的張小凡卻似乎已經完全墮入瘋狂,眼中恨意無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間已然逼退眾人。

碧瑤大喜,一拉張小凡,道:「我們走!」

二人身子騰空而起,飛向殿外。

而此刻天際之上,滿布氣劍如山如海,誅仙劍陣已然向魔教等人發動攻擊。而這一次,道玄真人彷彿也豁出去了一般,不但滿天劍雨凌厲落下,天空中那柄巨大的七彩主劍,竟然也被無形咒力操縱著,帶著開天破地之勢,隆隆衝下。

這陣法主劍,威力豈是等閒,一劍攻下,瞬間數丈範圍之內血肉橫飛,近十人連喊聲都無就魂飛魄散,甚至餘威所及,玉陽子躲避不及,竟然連左手也被生生切了下來,登時慘呼一聲,身形化做如電銳芒,破空而逃。

而同時天空中的道玄真人也是精疲力盡,身子一歪,險些從水麒麟身上掉了下來,好不容易才支撐的住。他向下看去,只見這一會工夫,魔教之人已然逃去大半,但仍有少數還在通天峰上,而這最後一人,正是張小凡,碧瑤正拉著他急切而飛。

道玄在半空之中,已然看到張小凡墮入魔道,剛才他與法相、陸雪琪等人交手時刻,出手狠厲無情,且此刻神態瘋狂,顯然已經完全不可理會。

但此人身上,卻懷有青雲門和天音寺兩大真法,手中更有不世出的邪物,若放虎歸山,只怕將來造成的殺孽,遠遠勝過尋常魔教之人。

道玄在心中低聲嘆了口氣,但心意在這片刻間已然決定。縱然日後自己被天下人議論,也絕不能留下這絕世禍胎。

當下道玄真人拼起最後靈力,剎那間天空中所有彩色氣劍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陣法的七彩主劍,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轟然而響,震動天地,如遠古天神狂怒一般衝了下來,直向張小凡打來!

「啊!」且不說魔教中人失色,便是正道中人,天音寺與青雲門中眾人無不變色,田不易與蘇茹臉色蒼白,田靈兒驚叫一聲,暈了過去。

而在旁邊,陸雪琪緊緊握住天琊神劍,面無血色,連帶著手中的天琊也微微顫抖。

那一道驚天巨劍,當頭擊下,未到地面,咯咯巨響已然發出,張小凡附近一丈方圓地面盡數迸裂,狂風呼嘯,將他籠罩其中,已是必死局面。

張小凡瞪紅雙眼,人為無形劍氣籠罩,掙脫不得,心中悲憤恨意難以抑止,眼睜睜看著天空那柄恐怖巨劍帶著無邊殺意迅疾落下,張口狂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聲音震動四野,天地變色,唯獨那誅仙奇劍卻彷彿是誅滅滿天神佛的無情之物一般,依舊毫不容情地向他擊來,眼看著張小凡就要成為劍下亡魂,粉身碎骨。

忽地,天地間突然安靜下來,甚至連誅仙劍陣的驚天動地之勢也瞬間屏息……

那在歲月中曾經熟悉的溫柔而白皙的手,出現在張小凡的身邊,有幽幽的、清脆的鈴鐺聲音,將他推到一邊。

彷彿沉眠了千年萬年的聲音,在此刻悄然響起,為了心愛的愛人,輕聲而頌:

九幽陰靈,諸天神魔,以我血軀,奉為犧牲……


她站在狂烈風中,微微泛紅的眼睛望著張小凡,白皙的臉上卻彷彿有淡淡笑容。

那風吹起了她水綠衣裳,獵獵而舞,像人世間最淒美的景色。

張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張開了口狂呼,卻被狂風逼了回來;他瘋了一般躍起撲向碧瑤,卻被神秘氣息彈開,血紅的雙眼中流出了紅色的淚,淌過他的臉頰。

那個風中的女子,張開雙臂,向著滿天劍雨,向著奪盡天地之威的巨劍。

……三生七世,永墮閻羅,只為情故,雖死不悔……


劇烈的狂風突然轉了方向,變成了圍繞在碧瑤身邊的巨大漩渦,那個婉約而美麗的女子被狂風推上半空,迎著那七彩流轉的巨劍。

她是那一刻,天地間唯一的光彩!

片刻……

無數的血色霧氣從她的體內瞬間噴出,在她身前凝做晶瑩如紅玉的血牆,同時白皙面容之上,飄出九道若隱若現的輕煙,融入血牆之中。

那血牆瞬間沸騰,如熾熱的癡情之火燃燒不止,帶著所有的熱情絕望焚燒,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燦爛光輝,逆天而上!

與那誅仙主劍,轟然相撞!

燦爛的光輝如此耀眼,沒有人可以睜開眼睛。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震動了整個天際蒼穹,勢不可擋的誅仙劍倒飛而回,滿天的氣劍一陣紊亂。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亂石橫飛,山體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現了無數巨大裂痕,彷彿末日到臨。

隱約中,一個苗條而淒婉的身影,從半空中緩緩落下。

天地間,忽然全部安靜下來,只有一個聲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不啊……」


無盡的黑暗,籠罩著整個世界,他在黑暗中發抖,不敢動彈,不敢面對,不敢醒來!

可是,他終究還是醒了!

顫抖的手,慢慢的握緊,再放開,慢慢的,睜開眼睛,彷彿這樣,也需要他全部的勇氣。

一間普通的石室,裝飾簡單而樸素。他慢慢的下了床,什麼都不敢想,甚至連放在手邊的燒火棍,也沒有再看一眼,彷彿受到什麼指引一般,他走向門口,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是長長的通道,有不少人安靜地忙碌穿梭,但是不管是誰,一看到他,都立刻退到一旁,低下頭去。

他茫然走著,彷彿有個聲音在召喚他一般。很快的,他走到了一個拐角,那裡有間大的石室,門口虛掩著,拐角的另一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是記憶中一個叫青龍的人的語氣。

「鬼先生,您是天下第一奇人,求你看在聖母明王面上,救……」

伴著一聲嘆息,黑暗中有個低沉的聲音道:「鬼王宗對我有恩,並非我不盡力,只是碧瑤小姐用的乃是我聖教中最慘烈的『厲血毒咒』,也就是我們自古相傳的癡情咒。這毒咒將人一身所有精華血肉以咒力生生激發,再攝取本身三魂七魄熔煉,如此不顧一切,所以才有逆天之力,但用這毒咒之人,必定魂飛魄散,永不超生,我也實在沒有辦法!」

青龍澀聲道:「鬼先生,可是……」

那聲音截道:「我明白你要說什麼。不錯,碧瑤小姐身上的奇寶『合歡鈴』的確在那一刻,硬生生將她逼出的三魂七魂強行攝了殘餘一魂下來,守在鈴身之中,所以小姐肉身才得以不滅。但、但這等回魂之術,早已失傳千年,只有千年前南疆惡地,一支曇花一現的黑巫族聽說有此奇術,但也早已滅絕。這、這恕我實在無能為力!」

青龍啞然,半晌才道:「但、但宗主他這般不吃不喝數日,現在又已經……鬼先生,他一向敬重於你,你勸勸他吧!」

那聲音緩緩道:「鬼王宗主傷心過度,待時日一長,自然會好起來的……」

青龍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身子一震,像是發現了什麼,轉頭向那裡看去,只見那個虛弱而蒼白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到門口,然後彷彿鼓起了最大的勇氣,終於走了進去。

再無聲息。

青龍低頭默然,黑暗中,彷彿也有個人傳來低沉的嘆息聲。

石室中,白玉石台之上,美麗的女子安靜地躺在那裡,彷彿靜靜沉眠一般。她的父親,坐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就這般癡癡地望著女兒。

張小凡怔怔地望著,無聲地流下淚來,雙腿一軟,終於是再也堅持不住,坐倒在碧瑤身邊。

那一張溫柔而恬靜的臉龐,從此成了他一生記憶之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寂靜的石室中,隱隱有悲泣之聲,輕聲哽咽:

「妳為什麼這麼傻……我還沒有對妳說,我在那口古井之中,看到的人是妳啊……」


青雲山。

小竹峰。

夜已深。

陸雪琪默默站在山峰上,向著遠方眺望,但見夜色冰涼,滿天星光閃耀,彷彿譏笑世間俗人掙扎於紅塵之中。

腳步聲響起,她熟悉而尊敬的師父聲音,在她背後響了起來:「琪兒,妳怎麼又站在這裡?」

陸雪琪沒有說話。

水月望著她,忽地嘆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低聲道:「妳又想起了那個人?」

陸雪琪沉默著,面上忽有痛苦之色,道:「師父,本來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本來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啊!」

水月彷彿也沉默了下去,半晌才柔聲道:「這都是命,琪兒。日後妳與他再見時候,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了,妳自己要記得清楚。」

說罷,她嘆息一聲,轉身走了開去。

只剩下陸雪琪一人站在原地,山風吹來,她只覺得身上一陣冰涼,默默望著遠方,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地道:「再和他相見的時候……」

夜涼如水,照著她孤單身影。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5#
發表於 09-6-26 10:40 AM |只看該作者
第九集

第一章 十年


黑色的烏雲盤旋在夜空,天幕陰暗的彷彿壓向地面,從蒼穹上飄落的雨絲,在凜冽呼嘯的風聲中,捲過蒼茫的大地。

荒野之地,前不見村後不見地,四下茫茫,只有一條古道從遠方延伸而來,又孤單地向遠處延伸而去。

夜空黑雲裡,有低沉雷聲響過,天地間的雨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大地肅穆,荒野上除了風聲雨聲,四下漆黑,只有在古道邊上,孤零零地燃著一點燈火,透露著些許光亮。

這是個荒野小屋,老闆姓何,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是距離此地一日路程的小池鎮出身,在這個荒僻之地,古道之旁,自己辛苦建起了一個簡陋屋子,為南來北往的旅人提供個歇腳喝茶的處所,以此賺幾個辛苦錢。

此刻何老闆正坐在自己店舖裡的櫃台之後,耳邊凝神聽著屋外淒厲呼嘯的風雨聲,眉頭微微皺起,輕輕嘆了口氣,這樣壞的天氣,想來多半是不會再有客人來了。

他的這間小屋位在小池鎮和西方一座大山空桑山之間,門外的那條古道,自古便是商旅之道,也是通往更東方的大城──東海昌合城的必經要路,所以不時有旅人經過。

眼下,在這風雨之夜,這間荒野小店裡居然還有著幾位客人,默默地坐在陰暗昏黃的小屋內,躲避著屋外的淒風苦雨。

「劈啪。」

何老闆面前的油燈燈心發出了輕微的爆裂聲,把這個老實的中年人從昏昏欲睡中喚醒。屋外的風雨聲一陣緊過一陣,「嗚嗚」地彷彿哽咽一般,看來這一夜,這裡的客人是走不了了。

他這般想著,抬頭向自己店裡的客人們望去。簡陋的小屋裡只擺著五張桌子,此刻有三張桌子旁邊坐著客人。最邊角處的一張坐著一位單身男子,那裡是燈火難以照亮的陰暗處,那個男子孤獨地坐在那裡,連面容也模模糊糊。

而靠近些的兩桌,一桌邊上坐著一個氣度不凡的老人和一位正是荳蔻青春的少女,老人的手邊還有個竹竿靠在桌子上,上邊有塊布條,寫著「仙人指路」四字,看來是個江湖相士。

至於最後一桌,卻是人最多的一路商旅,共有四人,在他們身後的角落堆滿了貨物,此刻中間還有個年輕人輕聲咒罵著這個鬼天氣。

「好了,別說了。」四人中另一個看去年齡較大的老者喝了他一聲,轉過頭來向著何老闆笑了笑,微帶歉意道:「何老闆,今天這風大雨大的,還連累你陪我們熬夜了。」

何老闆微笑搖頭,這一行商旅時常往來於這條古道之上,來他這小店歇腳也有許多次,所以也算是熟客了。當下道:「沒關係,我熬夜也是尋常的事,不過今日從白天開始就黑雲壓頂的樣子,怎麼先生你還要趕路來著?」

那老者聞言一怔,隨即與同行的其他人對望一眼,苦笑道:「其實我們又怎麼不知道今天天氣不好,但出門在外,實在是有難處啊!」

何老闆「啊」了一聲。

那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道:「何老闆,如今這個世道,難啊!」

何老闆吃了一驚,道:「怎麼了?」

那老者苦笑了一聲,道:「從十年之前,本來已經消失許久的魔教,突然又重新出現,聽說還在青雲山和正道那些神仙們大大的打了一仗。從那以後,這十年來魔教非但沒有被正道消滅,反而日漸興盛,到處都聽說他們與正道爭來鬥去的。」

何老闆默然,那老者嘆息一聲,續道:「他們鬥他們的,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到,偏偏這爭鬥之下,天下大亂,如今盜賊橫行,搶家劫舍者不計其數,我們在外混口飯吃的,天天都提心吊膽,生怕就遇到了強人,這才匆匆趕路,不料卻被風雨阻在了這裡,麻煩何老闆了。」

何老闆搖頭道:「這沒什麼關係,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口裡正說著,忽然從遠處角落裡傳過一個聲音,淡淡地道:「這麼說來,這位先生可是以為,如今天下大亂,盜賊橫行,都是你口中魔教所為了?」

那老者一怔,還未說話,前邊坐著相士和年輕少女那桌處,目光也向他們看來。那少女明眸燦亮,姿容秀麗,嘴角邊有淺淺酒窩,看去惹人憐愛。

此刻她忽然開口向那商旅老者微笑道:「這位老丈!」

那老者向她看來,道:「什麼事,姑娘?」

這年輕少女輕聲道:「老丈,你面瘦而紋多,但面形未破,主一生雖多波折但仍算平安。只是你天庭六分處有道小疤,橫在臉中,阻了命線、財線,主你老來之際,或有大劫。如今看你歲數,不如還是少說些話,也少些禍端。」

眾商旅一起變色,那老者更是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這一老一少看來,但這二人卻都沒有什麼反應,泰然自若。半晌,那老者臉色陰晴不定,向周圍張望一眼,終於還是坐了回去,向那少女拱手道:「多謝姑娘指點。」

他這一番坐了回去,小店裡立刻沉靜了下來,剛剛在角落裡那個有些神秘的男子此刻似乎也安靜了下來,沒有再說話。

只是這長夜漫漫,委實難捱,過了許久,那邊商旅中人漸漸開始聊天,說來說去,卻是談起了十年之前在青雲山那一場正魔大戰。

這些行旅商人不過是些普通百姓,自然不曾到現場看過,不過傳聞這個東西,也就是為此而生的。而且那些正道修真的高人們向來都是神秘莫測,正是老百姓口中最好的談資。

說著說著,幾個年輕人的聲音漸漸大了些,其他人也都聽見,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總之,那時候青雲門的形勢已經危在旦夕,幸好道玄老神仙功參造化,用手指輕輕一點,頓時天上落下驚雷閃電,聽說方圓百里都聽得見那聲巨響,這才將魔教的人擊退!」

「放屁!」忽的一聲輕喝,卻是與那少女坐在同一桌的氣度不凡的老人所發出。眾人都吃了一驚,向他看去,只聽那老人道:「若是道玄真的那麼厲害,怎麼青雲山一戰,青雲門會死了那麼多人?連七脈首座都死了兩個,其他的長老弟子更是死傷無數,你當魔教那些魔頭是吃白飯的啊?」

眾人啞然,他旁邊的少女眉頭大皺,低聲道:「爺爺,我剛才還叫人不要多話,怎麼你的話這麼多?」

那老人呵呵一笑,原本頗有鶴骨仙風的臉上突然變得有些得意,低聲道:「小環,妳不要嚇我,我早就讓妳看過我的命格,雖然一生飄蕩,但老來走運,主平安到老,有人送終。呵呵,不妨事,不妨事!」

那少女才喝了口茶,險些被他的話嗆到,咳嗽了兩聲,怒目向老者盯了一眼,那老者卻洋洋得意,絲毫不放在心上。

這一老一少,正是行走天下的江湖相士周一仙和他的孫女小環。如今距離上次青雲山正魔大戰已經過去十年,小環也已經發身長大,出落的秀麗漂亮,只是仍然跟隨著周一仙浪跡天涯。

此時周一仙似乎癮頭被勾了起來,也不顧與別人是第一次見面,把凳子一拉,居然就坐到了那些商旅中間,開始高談闊論起當年那場青雲之戰,小環在旁邊為之氣結,卻也無法可施。

周一仙口才極好,再說他行走天下,也是靠一張嘴的本事,說起來生動活潑,栩栩如生,遠遠勝過了剛才那幾個年輕人,片刻後連何老闆也忍不住走了過來,眾人圍在一起,聽著周一仙縱橫睥睨,談笑間回首往事……

「啊!」

聽到精彩激烈處,那幾個年輕人同時發出驚嘆聲,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老丈難道你當時也在場嗎?竟知道的這麼仔細?」

周一仙一怔,隨即用手輕拍衣衫,搖頭嘆息道:「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向來都不願插手了,就讓那些青雲門小輩去做吧!」

眾人吃了一驚,登時有了肅然起敬的心情,不料這時旁邊卻聽見「噗」的一聲,卻是小環將剛剛喝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咳嗽不止。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隨即回過頭來,呵呵微笑,這時旁邊有個年輕人道:「老丈,那最後青雲門那個姓張的弟子到底怎麼了,難道真的反出了青雲門?」

周一仙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才搖頭道:「這個卻不清楚了。當日場中一片混亂,似乎連那個張小凡也昏迷過去,最後被魔教的人給搶上,從此就不知所蹤了。」

周圍的人一陣唏噓。其實張小凡身世,實乃青雲門、天音寺的重大秘密,絕不會外傳,但當日揭開秘密之時在場人數頗多,特別又有魔教中人在場,所以這時日一久,天下竟也慢慢傳開了。只不過周一仙此刻說的,卻彷彿自己當日就在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上親眼目睹一般。

何老闆嘆息一聲,道:「也不知道那少年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怎麼樣了……」忽地,又是那個坐在角落的神秘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絲隱約的滄桑。

周一仙轉過頭去,看著那個坐在陰影中的男子,道:「怎麼,這位兄台,莫非你知道嗎?」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就算你們曾經見過他的人,如今想必也認不出來了……」

小環皺了皺眉,道:「他怎麼了?」

那男子卻沒有再說話了,只把自己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

屋外風雨,漫天席地,彷彿又淒厲了幾分……


空桑山,萬蝠古窟。

八百年前,魔教前輩黑心老人在此開創了煉血堂一系的鼎盛時代,號令魔教,震懾天下。但如今後輩弟子不肖,此地荒涼凋落,很是淒涼。

而隱藏在萬蝠古窟深處地下的那個死靈淵旁,此刻卻已經被無數突如其來的外敵占據。

以古篆龍飛鳳舞刻著「死靈淵」三個大字的巨石邊上,煉血堂一系最後的門人都聚集在此處,背靠著巨石,而再退後幾步,就是深不可測黑暗的死靈淵。

而他們的人數,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人,包括年老大、劉鎬、野狗道人等人都在其中,個個身上帶傷,神情委頓中帶著驚恐。在他們的面前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十具屍體,數倍於他們的黑衣人,將他們包圍起來,無一例外的都在胸口繡著一個骷髏。

年老大深深呼吸,強自鎮定心神,開頭說話,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嘶啞:「諸、諸位鬼王宗教友,我們煉血堂只是聖教中一個小小的派系,從來不敢得罪鬼王宗,不、不知道鬼王前輩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哼!」一聲冷哼,從無數黑衣人中傳出,一個胸口骷髏繡的是金色,與旁人截然不同的黑衣人走了出來,看來是個首領,淡淡道:「年老大,如今聖教之中形勢已然很是明顯,鬼王宗主也數次發書與你,但你居然還是牆頭草一般,今日應付我們,明日又拜在長生堂門下,莫非你心裡不把鬼王宗主放在眼裡嗎?」

年老大臉上失色,知道如今聖教之中,以四大派閥為首的內鬥日益慘烈,各個小派系若不依附,不時便聽說被神秘人物滅派的傳聞。而如今鬼王宗突然大舉殺入,自己在煉血堂裡苦心經營多年的心血實力,幾乎被他們一舉而滅,而擺在眼前的形勢,也是相當明顯了。

果然,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年老大,我再和你說一次,如今鬼王宗主雄才大略,統一聖教指日可待。他老人家是看得起你才要收你們煉血堂歸到旗下,你可不要不識抬舉。」

說到後面,他聲音中已經滿是威脅的意味。

年老大額頭之上滿是汗珠,雖然情勢明顯,自己這小小的煉血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敵得過鬼王宗,但祖師傳下來的基業,難道就要毀在自己的手裡嗎?

這個決心可當真不好下!

那黑衣人看見年老大的猶豫神色,眉宇間一冷,忽然道:「年老大,我勸你一句,你現在面對的是我,還算你運氣,但你可知道此次主持攻打空桑山的是誰?」

年老大身子一抖,黑衣人已然冷笑道:「你也猜到了吧!不錯,正是我們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厲。若是他來了,你們的下場可就……」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旁邊有人輕輕咳嗽了兩聲,這黑衣人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也白了一白,彷彿就算是他,對那個名字也有著深深懼意。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息,也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但突然就充斥滿了整個偌大的空間。鬼王宗的所有黑衣人立刻都繃直了身體,剛才領頭的黑衣人面色也微微蒼白,仔細看去,隱約可以看見他眼角在輕微的抽搐。

是什麼人,竟然讓他如此的害怕?

腳步聲,漸漸響了起來,彷彿從這個深淵中無盡的黑暗深處傳來,慢慢地走出。

一步,一個血印!

所有的黑衣人忽如潮水一般,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幽幽青色的光芒,帶著微紅的血光,在黑暗中輕輕蕩漾,緩緩前行。

煉血堂的人臉色盡皆慘白,毫無血色。

鬼王宗在十年之前,還沒有鬼厲這一號人物,但教中傳聞,十年前正魔血戰之後,鬼王宗宗主鬼王將一個正道叛徒收到門下,視同己出,更將傳聞中落到鬼王宗手裡的聖教經典「天書」第二卷盡數相傳。

而這鬼厲除了道行進步的不可思議之外,性子更是變得天翻地覆,好殺嗜血到了令魔教中人也驚心動魄的地步。

近年來,魔教之中內鬥日益慘烈,而鬼厲,這個當初青雲門的樸實弟子,赫然變成了鬼王宗的第一號戰將,帶領鬼王宗弟子縱橫殺戮,滅門無數,手中一根「噬魂棒」(這個稱呼乃是魔教中人私下所取)不知吸噬了多少人的鮮血,加上鬼王的另眼相看,很快就成了鬼王宗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而這個人,十年之前,煉血堂的這些人卻都是見過的。

人群之中的野狗道人向他望了過去,那個在黑暗中漸漸現身的男子,帶著那般濃烈的血腥氣息,彷彿是從他的身體深處散發出來的一般。

場中站著無數的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的容貌,依舊恍如當年,沒有什麼變化,眉宇間的模樣,都歷歷在目,只是野狗的心卻砰砰地開始跳個不停,彷彿站在面前的,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凶戾的狂獸。

「你們……」

他緩緩地說了第一句話,聲音平穩而帶著幽厲,迴盪在這個地方:「降不降?」

無數人站在他的身後,卻沒有人靠近於他。

煉血堂眾人面面相覷,年老大汗水涔涔而下,連身上的傷口也根本沒有感覺,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場中一聲怪叫:「你去死吧!」

眾人失色,只見片刻間在鬼厲身旁地上,突然暴起一道刀光,向他小腹刺去,而行刺之人披頭散髮,神色狂亂而茫然,兩隻腳竟然已經被人砍斷了,血流如注。

看著此人似乎乃是煉血堂門下弟子,身受重傷,恐懼痛苦之中終於喪失了理智,瘋狂大叫著向鬼厲刺去。

只是片刻之後,夾雜著血腥紅光的玄青色光芒,從鬼厲的右手發出,籠罩住了這個人。

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又重了幾分。

變得枯乾的人體無力地向旁邊倒去,煉血堂眾人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有些年輕弟子的身子都開始發抖,鬼厲眼中卻漸漸泛起了紅色的微光,又一次地緩緩道:「你們,降不降?」

而他手中那根難看黑色的噬魂棒(燒火棍),漸漸地也亮了起來。

身後,所有的黑衣人彷彿一同吸氣,同時邁上了一步。

無與倫比的、可怖的氣息鋪天蓋地一般湧了過來,淹沒了所有煉血堂的人。

突然,煉血堂人中爆發出了一聲大喊:「不,不要,我、我、我降了!」

伴隨著這個聲音,一個年輕弟子跑了出來,離開了煉血堂眾人,衝到鬼王宗處,但下意識地遠遠離開了鬼厲所在的位置。

這一開了頭,立刻就起了反應,煉血堂中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時有人走了出來,年老大長嘆一聲,知道終究大勢已去,慘笑道:「罷了,罷了!」

說著,他越眾而出,眾人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走到鬼厲面前,從懷裡拿出一只黑色巴掌大的鐵牌,上邊刻著一顆黑色的心,雙手奉給鬼厲,慘笑道:「這是煉血堂『黑心令』,煉血堂八百年基業,到了今日就算完了……」

「胡說!」

就在此刻,忽的一聲大喝,但聲調中卻微帶顫抖懼意的聲音,從他們背後發出。眾人都吃了一驚,轉頭看去,赫然只見在剛才那塊巨石前頭,竟還站著一個人,沒有跟隨他們一起走上前去。

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盯著年老大,重重喘息,但口中卻大聲道:「老大,當初你引我入煉血堂的時候,我們一起在黑心祖師神像之前立過重誓的,此、此生不渝,你、你怎麼能這樣?」

年老大臉上愧色一閃而過,低下頭來沉聲道:「野狗,形勢比人強,你不要自尋死路,快過來吧!」

野狗道人在無數雙目光圍觀之下,尤其是前頭那雙隱隱散發著可怖紅光的眼睛,更是如刺到他心裡一般,讓他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甚至連他的雙腳,也因為恐懼太甚而控制不了的微微發抖。

只是,他竟然在發抖中慢慢地搖頭:「不行,老大,不行,你要我怎樣都行,但要我反叛煉血堂,不行!」

他對著前方,神色茫然而帶著空虛,彷彿什麼都破滅一般,低低地道:「我從小長的像怪物一般,人人都嫌棄我,便是我親生爹娘也將我丟棄。我被野狗養大,受盡磨難屈辱,只有在入了煉血堂後,才輪到我去欺負別人,揚眉吐氣。當時我就在祖師面前發下重誓,今生必定跟定煉血堂,死也不後悔……」

眾人愕然,年老大注意到鬼厲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心中焦慮。沒想到平日裡這野狗一向欺軟怕硬、貪生怕死,現在卻突然變得這樣。

但總不能因為這野狗一人,卻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當下狠心道:「好,你偉大,那你就一個人撐著煉血堂吧!」

說著,手一扔,將手中的黑心令拋了過去,野狗下意識地接住,但隨即身子劇烈顫抖,大口喘息。

年老大等人都隱沒在鬼王宗的黑衣人中去了,只剩下野狗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散發著光芒的巨石下,面對著無數黑衣人,而站在他面前不遠的,赫然就是傳說中嗜血好殺的魔鬼!

幽幽而帶著凶戾之氣的目光,落在野狗的臉上。

野狗覺得自己幾乎看到了惡鬼,若不是身後的巨石撐著,他簡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的住。只是,在這番極端恐懼之中,他卻低低地用顫抖的聲音道:「你殺了我吧!」

說著,他握緊了手中的黑心令,閉上了眼睛,冰涼的鐵牌彷彿溶入了他的身體,一起等待著毀滅和死亡的來臨!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6#
發表於 09-6-26 10:41 AM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遠行


四周寂靜而無聲,彷彿迴盪在耳邊的只有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音,對死亡未知的恐懼如無盡冰冷的海水,將野狗淹沒。

他不由自主地發抖……

無數雙目光凝望下的這個人影,很是可憐而孤單,只是他意外的堅持著,發抖的手抓著的那面黑心令,依然很緊、很緊。

這模樣竟忽然有幾分熟悉,彷彿許多年前,那一個倔強而堅忍的少年,有股莫名的堅持。

眼中的紅色光芒悄悄褪去,手臂在黑暗裡無聲地擺動,頓時無數的黑衣人如潮水一般向外湧去,轉眼消失的乾乾淨淨。

野狗的喘息聲慢慢的平和下來,心中有些奇怪,但仍然害怕,慢慢的張開一絲眼縫,卻望見這個地方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只剩下了包括他在內的兩個人。

瀰漫在空氣裡的血腥味道,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那個人,背對著野狗,站在前頭的死靈淵上,默默地向下凝望著,彷彿在那世間最深沉的黑暗中,有他過往的回憶。

有風,輕輕吹來,人渺小的身軀襯著這巨大的死靈淵,很是脆弱。野狗心裡忽然掠過一個念頭,趁現在沒人,就這樣把他推下去……

這念頭一旦產生,頓時如火燒一般在他心頭縈繞,灼的他全身發熱,忍不住躍躍欲試。只是他心頭這般狂亂的想著,身體卻彷彿抗拒他的意志一般,一動不動。

直到,那個人轉過身來,望著他。

野狗只覺得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從頭涼到了腳底。

「你剛才是不是想把我從這裡推下去?」他淡淡地道,彷彿在說著什麼事不關己的事情。

「鐺!」

黑心令從野狗手裡滑落,掉到地上。野狗慌忙拾起,臉色也白了幾分,但隨即繃直身體,彷彿給自己壯膽一般,大聲道:「你要殺就殺,我、我可不怕你!」

這個被人稱呼為「鬼厲」的男子,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我不殺你。你若是死了,煉血堂就真的絕後了,只怕黑心老人在地下也要死不瞑目。」他向前走去,越過野狗,口中繼續道,「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野狗一怔,隨即大聲道:「你帶人把我們煉血堂幾乎都滅了,還要我跟著你?」

鬼厲沒有理他,只是向前走著,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來:「你道行太低,而且現下若無我,鬼王宗先要殺你,便是你那些投降的同門,如年老大一眾,看你堅持煉血堂,豈不顯得他們太過無恥,也是一樣要殺你的。」

野狗啞然,額頭上冒出汗水,但見那人身影漸漸沒入黑暗,越走越遠,終於一跺腳,快步跑著跟了上去,口裡大聲道:「哼!我才不怕死,但是為了復興煉血堂,我才委屈自己……」

黑暗中,腳步陣陣,他們一前一後行走在這萬蝠古窟之中。忽地,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在後頭的人開口道:「喂,張小凡,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的聲音忽然消失。黑暗深處,突然如有妖獸嘶吼一聲,濃重的血腥氣息頓時圍了過來。野狗不寒而慄。

半晌,這氣息才慢慢的退去,前頭的那個人,在黑暗中沉默許久,才淡淡地道:「這個名字,我已經忘了很多年了。」

野狗長出了一口氣,但實在忍不住又道:「那我以後叫你什麼?」

沒有回答,那個人繼續向前走去。野狗嘴裡咕噥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在咒罵什麼,但還是跟了上去。

在他們前方的,依然是無盡的黑暗。


青雲山。

這座在世人眼中神奇而神秘的仙山,十年之後,依然如人間仙境一般。

那一場正魔廝殺所帶來的破壞,早已經被修繕一新,只不知道,留在深心處的傷口,可也曾癒合了?

十年前一場大戰,朝陽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雲道人不幸過世,龍首峰首座蒼松道人叛出,除了掌門道玄真人,六大首座去了一半,可謂元氣大傷。

如今朝陽峰和落霞峰都已經由本派長老接任首座之位,唯獨龍首峰一脈,因為蒼松道人之故,原本僅次於長門的第二大脈卻在青雲門中抬不起頭來,而在本脈內部公推之後,出人意料的,竟是由年輕一代的齊昊接任了首座之位。

而彷彿是一個趨勢一般,在青雲門中各大派系裡,年輕一代出線的機會越來越多,如風回峰的曾書書、大竹峰的宋大仁、小竹峰的文敏、陸雪琪,都已經替他們的師長做著越來越多的事情。

便是在長門之內,這些年來,道玄真人也已經漸漸不問俗事,而將日常瑣事交給了得意弟子蕭逸才處理。


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柔和的陽光照著巍峨的殿堂,顯得莊嚴而神秘。祠堂裡依然顯得陰暗,那些長明燈火和點點香燭的微光,依舊祭奠著青雲門無數祖先的靈魂。

林驚羽在祖師祠堂前的空地上,獨自一人,閉目盤坐。散發著碧綠光芒的斬龍劍,輕輕飄浮在他的頭頂,發出綠色的光圈將他籠罩,在陽光下閃現著神秘的奇光。

他的臉龐,已不見了當初的天真,卻多了堅忍與滄桑。

在他身後,祖師祠堂的陰影深處,有兩道目光靜靜地凝望著他。半晌,有個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是那個皺紋滿面的神秘老人,他緩緩地走出陰影,在祖師祠堂的台階上坐了下來,目光停留在林驚羽的身上,許久之後,他淡淡道:「可以了。」

斬龍劍的碧綠光芒應聲而收,林驚羽深深呼吸,睜開雙眼站了起來,轉過頭望著老人,露出笑容,道:「前輩!」

老人看著他年輕的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你的資質真的很好,又這麼用功,進境遠遠比我料想的要好多了。」

林驚羽臉上掠過感激之色,深深彎腰,低聲道:「前輩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

老人輕輕揮手,轉而嘆息道:「轉眼間,又是十年了。我也沒什麼好傳授給你了,而且你也在這祖師祠堂裡陪了我十年,今日你就回去吧!」

林驚羽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那老人卻沒有理他,只道:「龍首峰一脈之中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林驚羽回過神來,點頭道:「是。前些日子,齊昊師兄曾來此看望過我,對我說了一些。」

老人點了點頭,道:「今日聽說青雲門裡新一代出色的弟子,都聚集在通天峰上,可能有什麼事情,剛才長門那裡也有話傳過來,你也去一趟吧!」

林驚羽嘴角動了一下,望著老人,隱隱有不捨之意。那老人笑了笑,臉上彷彿也有淡淡的黯然,但隨即消失,揮手道:「大好男兒,不必做此姿態,去吧!」

林驚羽深深吸氣,一鞠到地,道:「前輩,這十年授業之恩,巍巍如山,弟子刻骨銘心,日後必當以一身所學,仗義除魔,回報師門,不負平生志氣!」

老人含笑點頭,道:「好,你去吧!」

林驚羽又行了一禮,看了看周圍景色,終於是霍然轉身,挺直了身軀,大步向前走去,離開了這個祖師祠堂。

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彷彿也有些耀眼。

老人望著他的身影怔怔出神,也不知什麼時候,在他身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走了。」那個身影淡淡地道。

老人嘴角動了動,緩緩站起身來,轉過頭望著這個人,這個在青雲門中至高無上的掌門。

「多謝了。」他忽然這麼說道。

道玄真人彷彿也微微吃了一驚,皺眉道:「什麼?」

老人穿過他的身子,向祖師祠堂的殿堂裡走去,口中道:「多謝你肯同意讓這個年輕人陪了我十年。」

道玄真人沉默了片刻,也慢慢走進了祖師祠堂。在大殿正中,供奉著無數青雲祖先前輩靈位的靈台前,燈火香燭,明滅不定,照的人臉色也陰暗不定。

那個老人走到靈台之前,從靈台前頭的香案上拿起一隻嶄新的香燭,在另一隻香燭上點著了,替下了旁邊一隻快要燃燒殆盡的殘燭。

道玄真人默默地看著他緩慢而熟練的動作,忽然道:「當年我甘冒大險,瞞著諸位師長將你救下,你卻連個謝字也沒有。為何今日一個少年,你反而謝我?」

那個老人沒有說話,退後了一步,處身在陰影中,手裡還拿著剛剛換下的那只殘燭。他抬起頭,向上凝望,青雲門歷代祖師的靈位,威嚴聳立在他面前,神聖而莊嚴,如山一般的氣勢,彷彿將他這個渺小的人輕易壓倒。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這般凝望。

道玄真人在他身後,看不到此刻那老人的眼神,但他卻看到,那殘燭上滴下的灼熱的燭油,一滴一滴,落在那隻枯乾的手掌上,再慢慢的凝固。

那隻手掌,也彷彿在微微顫抖。

陰影深處,遠遠的,彷彿傳來幽幽的嘆息聲……


林驚羽到了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時候,這裡已經站著十幾個人了。這些人中,有他熟悉的,也有他陌生到只見過幾面,僅知道是同門的人。

但無一例外的,在場的人心裡都知道,此刻站在這裡的年輕人,都是青雲門年輕一代的翹楚。

而在人群之中,最出眾的莫過於兩人,一個自然是冰冷清艷的陸雪琪,另一位卻是如今一身首座服飾、氣度不凡的齊昊。說起來其他各脈的首座都未前來,齊昊也是唯一一個到場的六脈首座。

齊昊轉眼一看,正看到林驚羽走了進來,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著走了上去,一把抱住林驚羽,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林師弟,你不是在祖師祠堂守靈,怎麼來了?」

這十年間,林驚羽對外一直是以守靈的藉口住在祖師祠堂的,而那個來歷神秘的老人,更是關係到青雲門往日一段秘辛,所以眾人都不知曉,此刻他自然也不會說什麼,只笑道:「十年期滿,我也出來了,正好有人知會我來這裡一趟,沒想到齊師兄你也在這裡。」

齊昊微微一笑,道:「掌門師伯通知了各脈年輕弟子中的出色弟子來此,說是有要事商量,我正好無事,也就過來看看。」

他們師兄弟正談話間,旁邊走過來一個男子,身材高大,正是大竹峰的首徒宋大仁。十年不見,他的樣子倒也沒什麼改變。

當年宋大仁與齊昊等人也算熟悉,此刻便走過來寒暄一陣,片刻後他目光落到了林驚羽的身上,微笑道:「林師弟數年不見,更是英俊挺拔,想必道行又精進不少罷?」

林驚羽微微低首,微笑道:「宋師兄你太過獎了。」

宋大仁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身後卻又傳來一個聲音,道:「啊!齊師兄,還認得小弟嗎?」

齊昊向那說話之人看去,笑道:「曾師弟,我忘了誰也不敢忘了你!」

來人正是風回峰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曾書書,而在他旁邊一起走過來的,卻是小竹峰中的兩位美女文敏和陸雪琪。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個冷若冰霜的陸雪琪,只有宋大仁向文敏看去,呵呵一笑,文敏含著笑,嗔了他一眼。

齊昊等人也與文敏、陸雪琪見過,曾書書道:「齊師兄,當年你繼任首座之位的時候,小弟犯了錯事,正被家父圈禁,未能到場祝賀,莫怪莫怪!」

齊昊大笑,道:「曾師弟說哪裡話,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曾書書微笑點頭,隨即向周圍看了一眼,道:「齊師兄,這次掌門師伯把我們叫來,不知道有什麼大事?」

齊昊搖手道:「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有聽說西方某地出了什麼事,掌門師伯想要派出年輕一代出色的弟子歷練一下。」

「啊!」周圍人都發出了聲音,許多人都頗為好奇和興奮。曾書書本來也是笑容滿面,但忽然間神色一凝,彷彿想到了什麼,齊昊發覺,微訝道:「曾師弟,怎麼了?」

曾書書苦笑了一下,道:「年輕一代,出色的弟子,下山歷練?」他輕輕搖頭嘆息,道,「這個話,我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他與齊昊對望了一眼,忽然間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當年的四個人,如今……

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望向那個美麗的女子。陸雪琪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又似把什麼都深埋在深心,那雙明眸轉動,目光在林驚羽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想看出什麼影子一般,但終於,還是移開了。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大殿之上,鐘鼎之聲響起,眾人立刻肅立。片刻後掌門道玄真人在蕭逸才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向眾人望了一眼,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眾人一起施禮,齊昊站在最前頭,道玄真人微笑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坐吧!」

但眾弟子中,除了齊昊如今的身分已然不同,在道玄真人的下首坐了下來之外,其他的人還是站著。

道玄真人看了身邊的蕭逸才一眼,道:「逸才,你來說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是,師父。」

說著,他走了出來,向四周眾人望了一眼,朗聲道:「諸位同門,今日請大家來此,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我們青雲門最出色的弟子前去完成。」

他說到這裡,眾人登時一陣騷動,蕭逸才微笑了一下,繼續道:「近日,天下間紛紛傳聞,說道西方大沼澤之內,近日忽有異光沖天,數日不止,恐有驚世異寶將要出世。本來天降靈物,唯有德者居之,我們也並無興趣。但這消息傳開之後,卻聽說魔教妖孽大舉西進,意圖染指。」

「什麼?」

「可惡!」青雲門眾年輕弟子頓時怒形於色,紛紛叫出聲來。

蕭逸才待眾人聲音小了些,微笑道:「這消息若是假的,倒也罷了,但萬一若是真有著奇珍異寶,落入魔教手中,豈不是為虎作倀。青雲門向來為天下正道領袖,故掌門真人決定,從本門年輕一代中挑選出出色的弟子,一起前往西方大沼澤,持正道義,斬妖除魔。」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忽然又帶些神秘的味道,道:「諸位師弟,此外還有一個要緊處,聽說今日天音寺和焚香谷也派出了弟子前往西方大沼澤。自從十年前那一場大戰之後,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這兩派明著和我們一團和氣,但暗地裡窺視著正道領袖之位久矣。希望大家不要丟了本門的臉面!」

眾人又是一陣喧嘩,頓時有人喊了出來:「掌門真人放心,我等絕不丟青雲門的臉面!」

「正是,這一次定要讓魔教,還有天音寺、焚香谷的人看看我們的厲害!」

道玄真人微笑點頭,站起身來,道:「此次去西方,或有凶險,魔教中人更是奸險狡詐,你們平日就要留心。」

眾人齊聲道:「是。」

道玄真人向蕭逸才道:「那你安排一下,早早動身吧!」

說完,他目光有意無意的望了站在人群中的林驚羽一眼,然後轉身便向內堂走去,眾人恭送,待他身影消失,蕭逸才便回身劃分人員。

那邊廂,林驚羽向齊昊道:「怎麼,齊師兄,這次你不去了嗎?」

齊昊失笑道:「林師弟,如今我走不開了。」

林驚羽醒悟,臉上一紅,道:「啊!師兄你已經是本脈首座了,我卻沒有想到。」

齊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次是你第一次行走天下,正是個大好機會,我可盼著你大展神威、一舉成名呢!」

林驚羽笑道:「師兄你說笑了。」

齊昊笑了笑,但隨即臉色有些陰沉,看著周圍無人,對著林驚羽低聲道:「林師弟,不瞞你說,自從十年前師父……蒼松道人背叛青雲,結果搞的我們龍首峰一脈一直抬不起頭來,尤其朝陽峰、落霞峰二脈弟子,見了我們便如仇人一般。師兄我這個首座,做的也是辛苦的很,所以很是盼望你這次出去,能幫我們龍首峰爭上一口氣!」

林驚羽默然無語,片刻後微微點頭,低聲道:「齊師兄,我知道,你放心就是,我必定不讓你失望。」

齊昊微微一笑,臉色也鬆開了些,伸出手拍了拍林驚羽的肩膀。

正好此時宋大仁走了過來,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笑道:「怎麼,這次龍首峰是林師弟出去嗎?」

齊昊笑道:「正是,不知大竹峰去的是誰?」

宋大仁呵呵一笑,道:「自然還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大師兄去。」

齊昊微笑道:「宋師兄道行高深,有你在,我們青雲門更是如虎添翼。」

宋大仁口才自然沒有齊昊這麼圓滑周到,當下笑談了幾句,正要走開,忽又回頭,對齊昊道:「對了,齊師兄,我師娘最近有些想我靈兒師妹了,你回去之後,叫她回大竹峰一趟,住上幾日吧!」

齊昊笑道:「宋師兄,你還不知道呢!今日一早,在我離開龍首峰來此之前,靈兒已經回去大竹峰,說是想念母親了。看來岳母和她還真是心心相印的母女呢!」

宋大仁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聲音爽朗,迴盪在玉清殿上。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7#
發表於 09-6-26 10:42 AM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舊地


青雲山,大竹峰。

雲氣縹緲在山間,如溫柔的白色絲帶,輕輕變幻著。清晨裡微帶濕潤的空氣,還有清新涼爽的風兒,越過那一片翠綠的竹林,拂過大竹峰的山頭。

那一片以守靜堂為中心的建築,在晨光中安靜地佇立著,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寧靜……

只是一陣吠叫聲音突然傳來,中間夾雜著「吱吱」叫聲,打破了這裡的安靜。毛色光鮮的大黃從遠處疾跑而來,小灰則騎在牠的背上,用手緊緊抓著大黃脖子上邊的毛支持身體,同時另一隻手在空中揮舞著,很是興奮的樣子。

十年前,張小凡從這裡去了通天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這兩隻動物都變得鬱鬱寡歡,尤其是小灰,一反往日好動性子,悶了許久。至於大黃也不好受,整日裡垂頭喪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牠太過喜歡張小凡煮的東西,那段時間裡每次代替張小凡下廚的杜必書拿出食物餵牠們,必定遭到大黃小灰一陣咆哮,吃完之後多半還有白眼,很不滿意的樣子,可憐的杜必書為此也很是鬱悶了許久。

只是時光如水,悠悠而過,當年的記憶彷彿也漸漸淡去,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小灰和大黃又開始在大竹峰的山頭上打打鬧鬧,玩耍不休,只是縱然如此,牠們在夜深入睡時刻,卻總是回到當年張小凡的房間,彷彿期待著什麼。

雖然,這麼多年來,這房間裡永遠都空無一人。

「嘶!」

大黃突然在急奔中停下腳步,巨大的慣性讓小灰幾乎從牠背上摔了下來,幸好牠的手抓的夠緊,這才勉強穩住身體。大黃大聲地吠叫著,突然回過頭來,卻是張著嘴吐出老長的舌頭,去追逐自己的尾巴,身子便在原地不停地打轉。

小灰在牠背上坐的穩穩的,咧著嘴大聲「吱吱」而笑,很是興奮快樂的樣子。這個枯燥的遊戲大黃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對牠們來說,卻彷彿是最好玩的事物。

清晨的微光灑在牠們的身上,大竹峰上迴盪著兩隻動物的聲音,人們還在沉睡,這大好的時光,彷彿只留給牠們。

遠方,後山那片青翠的竹林,隱隱傳來山風吹動竹葉的嘩嘩竹濤之聲,悠悠迴盪,就連從那個方向吹來的風,也彷彿帶著竹葉的清香,和那片竹林裡的氣息。

忽然!

大黃停下了追逐自己尾巴的腳步,小灰在牠的背上,也幾乎是同時抬起頭來,張大了嘴巴,向那片竹林望去。

青山,翠竹,風過,如海……

沙沙,沙沙,沙沙……

「吱吱吱吱!」小灰忽然尖叫起來,大黃的反應也有些奇怪,只是聲音小的多,吠叫了幾聲,但片刻之後,兩隻動物彷彿都知道了什麼一般,小灰抓緊了大黃,大黃立刻撒開四腿,迅速地向後山那片黑竹林裡跑去。

熟悉的後山小路上,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人來這裡做功課了,草木茂盛的連原本的山路也漸漸模糊,但大黃卻彷彿天生靈覺一般,在樹林間穿梭著,越跑越快,很快就跑到了那片竹林之前。

翠綠的竹林裡,幽深而帶著一絲神秘,大黃在竹林外頭停下了腳步,低聲「嗚嗚」地叫了幾聲,小灰則從牠背上跳了下來,蹲在一旁,望了望牠,又向竹林深處張望了一眼,不時用手抓抓腦袋,彷彿也有些猶豫。

但只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小灰下了決心,只見牠向大黃「吱吱」叫了兩聲,當先向竹林裡走了過去,說是走其實也不太對,但小灰卻奇怪的沒有爬上竹子,而是用前肢在地上扶著,帶著一蹦一蹦的姿勢,慢慢地向裡而去,看牠的模樣,既是小心翼翼,卻又似乎滿懷期待。

大黃嗚嗚叫了兩聲,也邁開腳步,跟在牠的身後,走進了這個竹林。

一猴一狗,慢慢穿梭在幽靜的竹林中,很快消失了身影。


早晨的光線被茂密的竹葉擋住,但從那縫隙之中,依然有道道光線,化做手指般大的光柱,從竹林上方灑下,落在地面之上。

小灰和大黃在竹林間慢慢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竹林深處的某個地方,有片小小的空地,有些眼熟,依稀記憶中,彷彿是當年張小凡初次來此,辛苦砍竹的地方。

小灰停下了腳步,蹲在空地之上,用手抓了抓腦袋,向四周張望。

幽深的竹林裡,一片寂靜。

卻彷彿有什麼莫名的氣息,浮盪在這裡。

令心跳慢慢加快……

「噗!」一個輕輕的腳步,踏在這竹林深處的安靜中。

小灰與大黃同時轉頭,那一個身影,在一棵粗大的竹子背後,緩緩現身。

竹林裡突然又寂靜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突然有歡呼之聲,小灰蹦了起來,身子化做灰色的光線一般衝了過去,跳到半空,躍進了那個人的懷抱!

牠緊緊抓住那個人的衣衫,大聲歡笑,毫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歡喜,「吱吱吱吱」的笑個不停。

那個人環過手來,曾經的凶戾之氣此刻無影無蹤,眉宇之間滿是許久不見的柔和微笑,將小灰摟在懷裡。片刻後忽然又有感覺,低頭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俯下身子,撫摸正在蹭著他的身體的大黃的頭,微笑著道:「大黃,你還好嗎?」

大黃自然不會說話,只是低聲嗚嗚叫著,尾巴不停地搖晃著,用頭輕蹭他的手心。

他的眼角,彷彿在無人見到處,隱隱倒映著光芒:「只有你們,還是像從前一般的對我啊!」

他輕聲嘆息,深深呼吸,這個竹林裡,曾經熟悉思念的味道。

「嘩嘩!」

忽地,又是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卻是野狗道人從背後竄了出來,但看他破舊道袍上被荊棘撕了幾道口子,便知他走錯了路。

野狗道人滿臉晦氣,向曾經的張小凡,如今的鬼厲抱怨道:「喂,臭小子,你是不是發瘋了,想找死也不用這樣吧!這裡可是青雲門,萬一被人發現了,我們就算有十條命也死定了!」

突然,剛才對著鬼厲還十分溫順的大黃回過頭來,脖頸上的毛髮豎起,齜牙咧嘴,顯然對著野狗十分的沒好感。片刻之後,大黃吼了一聲,居然就撲了過來。

野狗大吃一驚,但見這幾乎有半人來高的巨狗突然撲來,心裡先是咯登一下,下意識伸手握住自己的獠牙法寶。

不料此刻鬼厲在前邊淡淡道:「你要是敢用法寶傷了這隻狗,我就把你手腳都砍下來,再扔到山下守靜堂前面去。」

野狗愕然,怒道:「你說什……」

但話未說完,大黃竟然已經撲到,野狗失神間登時被這隻巨狗撲倒,頓時狗吠聲怒罵聲不絕於耳,人狗翻騰,踉踉蹌蹌,稀里嘩啦!野狗道人與大黃一起滾到了遠處一處荊棘背後,看不見人影狗身,只聽見不時有怒叫聲傳來。

「哎呀!死狗,你還咬……喂,臭小子,你個畜生,還不叫這隻狗鬆手,不,鬆口,啊……死狗,那是人腿,不是雞腿啊!快鬆口,別咬啦……啊啊啊……」

鬼厲對遠處野狗的慘叫聲充耳不聞,轉過頭看著懷裡的小灰,眉宇間都是笑意。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見十年不見,小灰彷彿又長大了些,抱在懷裡的感覺,也似乎比從前重了許多,便是連牠雙目間的那一條痕跡,也彷彿大了不少。

而小灰在最初的喜悅激動過後,此刻依然咧著嘴笑著,與往日一般的爬到他的肩頭,習慣性的伸出手去摸弄他的頭髮。

鬼厲靜靜地站著,隨即慢慢向外走去,走到竹林邊上,向著遠處眺望,山前那一片被雲霧遮擋的地方,曾經是自己最溫暖的家。

他怔怔出神,深深望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黃得意洋洋地從竹林深處跑了出來,搖頭晃腦,尾巴更是搖晃不停,蹦到鬼厲身邊,「汪汪汪」叫了幾聲。

鬼厲微笑,伸手拍了拍牠的腦袋。

片刻之後,野狗道人踉踉蹌蹌從黑竹林中走了出來,身上的道袍又破爛了幾分,連一張狗臉上也多了幾道抓痕,至於腳下的傷口更是隱約可見。

此刻看到大黃趴在鬼厲身邊,心裡有些害怕,竟是不敢走過去,遠遠的怒罵道:「死狗,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遲早有一天我宰了你!」

大黃霍地回過頭來,衝著野狗道人咆哮了一聲,野狗魂飛魄散,登時連退了幾步,但大黃看著也只是嚇嚇他,片刻後也沒追來,反而轉過了頭,野狗這才放心,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罵了。

向著山下望了半晌,這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卻已經悄悄落下,為這片青山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衣裳。

鬼厲合上雙眼,深深呼吸。

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子,伸手將肩頭的小灰抱在懷裡,看了一眼野狗,道:「我們走吧!」

野狗巴不得聽到他這一句話,急忙走了過來,口中嘀咕道:「這不是沒事找事嘛!為了一隻猴子,冒著性命危險……」

大黃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站起身子,看著鬼厲。鬼厲伸手拍了拍大黃的頭,笑了笑,左手一揮,一道閃著玄青色光芒的黑棒出現,正是當年的「燒火棍」,托著他的身子,直上青天。

野狗啞然,抱怨道:「臭小子,你以為是在哪裡啊!連走也走的那麼囂張……」

他正自抱怨處,忽然,大黃大聲咆哮起來,野狗嚇了一跳,連忙馭起法寶,跟著鬼厲去了。

黑竹林前,大黃獨自一個身影,大聲地吠叫著,一直、一直吠叫著……

牠的狂吼聲,迴盪在這個山間,一直叫個不停,直到有一隻白皙的手撫在牠的頭頂,柔聲道:「大黃,怎麼了?今天怎麼會跑到這裡,還叫個不停?」

大黃彷彿有些激動而喘息,轉眼看了看如今已是少婦的田靈兒,又回過頭,向著天空大聲吠叫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田靈兒皺了皺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奇怪,道:「怎麼了,大黃?對了,小灰呢?牠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大黃也不知道聽懂了她說的話沒有,但依然對著天空,聲嘶力竭地吠叫著。

田靈兒望向天空,但只見藍天白雲,青天無限,依稀有條雲氣從雲層中劃出,馳騁蒼天,很是壯觀。不知怎麼,她心中忽然一陣惘然,一時竟是望著癡了。


青雲山以南,數千里之外的一個荒僻之地,有一座高山,名叫「狐岐山」,乃是魔教鬼王宗的總堂所在。

這十年間,魔教勢力日漸昌盛,高手紛出,但其內部爭鬥卻日益慘烈,簡直比與正道相爭還要激烈。鬼王宗本是魔教中四大派閥之一,這十年來宗主鬼王更是勵精圖治,雄才大略,將鬼王宗調理的日益壯大,隱隱然有取代萬毒門成為魔教第一大派系的模樣。

如今的鬼王宗,上一代高手除了神秘莫測的四大聖使浮出水面之外,還有個神秘人物「鬼先生」出現在鬼王周圍,平時只聽人聲,不見人影。但最惹人矚目的,卻是鬼王宗年輕的一代,尤以倍受鬼王看重的鬼厲為其中翹楚,鬼王更是不惜破格將他提為副宗主,視同己出。如今天下皆知,鬼厲肯定就是下一代的鬼王宗宗主了。

在魔教之中,內鬥不但激烈而且無所不用其極,不知有多少人試過離間鬼王與他手下這第一號戰將的關係,但全部都失敗了。

而在僅有的極少數瞭解那一段往事的人心中,對著這兩個人堅固到幾乎牢不可破的關係,卻有著淡淡的感傷。

黑紗輕輕遮住了臉龐,那一個神秘的黑衣女子──幽姬,此刻默默地坐在鬼王宗最重要的一個房間裡。房間不是很大,但是很冷,究其原因,是因為在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座晶瑩剔透的白色冰台,絲絲寒氣,從幾乎透明的冰台之上,飄蕩起來。

一位美麗的女子,穿著她心愛的綠色衣裳,安靜地躺在上邊,在絲絲飄起的白色寒氣中,她的臉看去有些蒼白,彷彿也透明一般,有冰涼的美麗!

她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手掌中,彷彿與她的身體已經連為一體般的,是一只金色的小鈴鐺,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彷彿凝望著這個世界。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低沉的「隆隆」聲,這個房間厚重的石門被人推開,隨即又關上。

腳步聲響了起來,有人走到了幽姬的身旁。

幽姬緩緩抬頭,能夠進入這個房間的,就算是全鬼王宗,也不會超過四個人。

鬼厲有些蒼白的臉龐浮現在她的眼前,她在黑紗背後的心裡,輕輕悸動了一下,隱約記起,這個男子每一次進入這裡,臉色便越來越是蒼白。

只不過男子的眼中,卻完全沒有幽姬的存在,那個安寧地躺在那裡的美麗女子,此刻,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身心。

這個石室裡突然變得很靜,如死一般的寂靜。

幽姬輕輕起身,向後退去,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這個男子身上。他的身影,看去彷彿又孤單了幾分,至於在外面那個世界裡,時常在他身上出現的可怖的血腥氣息,在這裡卻完全感覺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在這裡,才是他唯一得到安寧的地方。

她最後望了那個男子一眼,走了出去,細心地將石門關好,隨即一怔,一身白衣的青龍站在旁邊。

「什麼事?」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

青龍向那個石門望了一眼,道:「他回來了?」

幽姬黑紗動了動,彷彿微微點了點頭,道:「是,在裡面陪著碧瑤說話。」

青龍皺了皺眉,輕輕嘆息一聲。其實他們心裡都知道,所謂的說話,不過是鬼厲一個人低聲自語罷了,至於碧瑤能不能聽見,那卻是另一回事。只是這事情太過傷心,他們誰都不願談起。

幽姬默默站了一會,忽然道:「張小凡他每次回來,第一時間都會來到這裡……」

青龍臉色微變,截道:「三妹,他如今已經被鬼王宗主賜名叫做鬼厲,我和妳說過多次,不要再用這個名字叫他。」

幽姬黑色的面紗之後,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但只聽她連聲調也沒有絲毫改變,繼續道:「……但是宗主,卻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裡了。」

青龍看了看她,終於還是長嘆一聲,道:「這十年來,宗主他髮間鬢邊的白髮,多了多少出來,妳總歸看的到吧?他不是不想這個唯一的女兒,只是把痛楚藏在心裡罷了。」

幽姬又是一陣沉默,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抬頭道:「尋找黑巫族的事,進行的怎樣了?」

青龍搖頭,道:「黑巫族只在千年前曇花一現,這如今卻去哪裡找尋,真是半分頭緒都沒有。」

幽姬慢慢轉過身子,向外走去。

這間讓碧瑤沉眠的石室,自然是在鬼王宗的極僻靜處,平日裡都少有人來,此刻石室外頭的甬道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青龍望著幽姬走開的背影,忽然開口道:「妳最好離鬼厲遠點。」

幽姬身子忽地一震,立刻停住了腳步,整個人彷彿都繃直了身體,但隨即慢慢的放鬆了下來,轉過身,透過黑紗盯著青龍,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青龍卻不再看她,轉眼望向那個石室的石門,淡淡道:「我知道妳對碧瑤心懷愧疚,認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但是妳對那個男子,私下的關心已經有些過了。」

幽姬不說話了,但是這個甬道裡突然變得幾乎比剛才的那個石室裡還要冰冷,無形的殺意彷彿從那個黑衣女子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

「你是不是說,我竟然對這個少年,有了情意?」她一字、一字地吐出。

青龍對著前方的殺意彷彿沒感覺一般,神色也不曾變化,只慢慢地道:「三妹,我沒有這麼說,我只是想提醒妳,因為碧瑤的緣故,鬼王宗主和這個男子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很微妙的。我跟隨鬼王宗主多年,知道他儘管將鬼厲視同己出,但有時傷心碧瑤如此,只怕也有幾分恨意。」

說到這裡,他回頭過來,深深望著幽姬,輕聲道:「三妹,妳要好自為之。」

幽姬在遠處,冷冷地哼了一聲,冷然道:「不知所謂!」說罷,轉過身子,走了開去。

青龍苦笑一聲,搖頭微微嘆息。


石室裡。

鬼厲坐在碧瑤的旁邊,凝望著那張美麗而帶著些許蒼白的臉,輕輕地道:「我回來了,碧瑤。」

……

「這一次出去,又替妳爹滅了一個門派,就是當初我們認識的那個煉血堂,妳一定還記得吧?」

……

「不知道怎麼,剩下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妳,想到了我們是在這裡認識的,竟然殺不下手了。碧瑤,妳會怪我嗎?」

……

「前幾日,我偷偷避過了守衛,暗中上了大竹峰一趟,順便把小灰帶回來了。妳見過小灰嗎?就是我從小養大的那隻猴子……」

……

「我去了黑竹林,妳猜我見到了什麼了?」

……

「原來,那根倒在地上的黑節竹還躺在那裡。碧瑤,妳還記得嗎?就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坐的那根竹子……」

……

「原來,什麼都沒有變,碧瑤。」

……

「碧瑤……」他輕聲地念著,隱約中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在這個石室裡浮蕩。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8#
發表於 09-6-26 10:43 AM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王村


白髮鬢邊生,年華似水流!

鬼王把目光從波平如鏡的水面移開,微微嘆息了一聲,轉過頭來,微笑道:「許久不曾照過鏡子,今日一見,卻看到白頭髮又多了幾許。」

站在他身後的鬼厲面無表情,淡淡道:「你多心了。」

此刻,狐岐山中的一個小湖畔,一個石亭築在了湖心,只有一道古舊木橋連接到湖邊岸上。鬼王和鬼厲此刻站在這個湖心石亭之中。

鬼王背負雙手,神情自若,道:「我聽說這次前去空桑山,雖然將煉血堂收服,但唯一剩下的一個不肯降服的野狗道人,卻被你保了下來,可有此事?」

鬼厲看了鬼王一眼,但見他臉上神色一片平和,也不知心裡想著什麼,當下緩緩點頭道:「不錯。」

鬼王笑了笑,轉過身去望著青綠如玉的湖面,淡淡道:「往日你率人攻伐,向來殺戮殆盡,怎麼今日對著此人,卻留了情面?」

鬼厲沉默了片刻,道:「煉血堂如今雖然式微,但八百年前畢竟乃是領袖一時的門閥,非比一般小派。」

鬼王站在那裡,也不見有什麼反應,也不知道他對這個解釋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過了半晌,他忽然道:「說起來你手中法寶之上,噬血珠本是黑心老人的遺物,算來你和煉血堂,只怕也有幾分香火之情。」

鬼厲緩緩抬眼,向鬼王望去,鬼王卻正好轉身,也向他看了過來。

他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撞,鬼厲的目光是陰冷的,鬼王的目光,卻是深邃而平和的。

鬼王忽然笑了笑,道:「最近傳說在西方死亡沼澤之內,有異寶出世,你可知道?」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聽說了。」

鬼王悠然道:「聽說非但正道中人蜂擁而去,連萬毒門、合歡派中高手也打算插手,至於總堂就在死亡沼澤附近的長生堂,更是當仁不讓。」他頓了一下,向鬼厲道:「你怎麼看?」

鬼厲卻沒有立刻開口說話,沉默了許久,鬼王對他也似乎特別有耐心的樣子,毫無著急的神色。半晌,鬼厲緩緩道:「這一次我們收服煉血堂,教中除了四大派閥之外,最後一個較有實力的派系也被瓜分完畢。」

鬼王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點頭道:「不錯。」

鬼厲道:「魔教之中,向來山頭鼎立,四大派閥無不想彼此侵吞。往日迫於正道外力,才共同抵禦外敵,如今自然不同於當年。而眼下教中勢力逐漸排定,再進一步,便是四大派閥激戰,只不知道由誰先動手罷了?」

鬼王拊掌微笑道:「好,好!說的好。」

鬼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十年來,你非但傳我天書二卷,更將平生所學、策謀決斷,一一相傳,我若是連這也看不出來,豈不是辜負了你的苦心。」

鬼王微笑著望著面前這個年輕人,如同看著一件自己親手打造的完美珍貴物品,歡喜中隱隱還有一分自傲,只聽他道:「那也不盡然,我傳你東西,卻也要靠你自己領悟。這些年來你進境之快,實在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為以你資質,至少也要修煉三十年以上,不料只用了十年,你便已有大成,難得、難得!」

受了鬼王這般誇獎,鬼厲臉上卻似乎沒有什麼笑容,彷彿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一般。

不過鬼王也不在意,這些年來,面前的這個人從當初的張小凡,變成今日的鬼厲,往日的性情早就變的天翻地覆,除了容貌依然,其他的幾乎再也沒有什麼當年的影子了。他頓了一下,道:「那依你看來,我們聖教之中,四大派閥既然免不了一場廝殺,你覺得我們先動手的好呢!還是靜心等待?」

這一次鬼厲卻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道:「先發制人!」

鬼王盯著他,道:「好!那你以為先對付哪一派?」

鬼厲道:「長生堂!」

鬼王眉頭一皺,但眼中已有讚賞之色,道:「為何?」

鬼厲道:「如今鬼王宗與萬毒門實力最強,合歡派與長生堂稍次。合歡派向來低調,但長生堂堂主玉陽子道行雖高,卻自傲自大,一向以當年青雲山正魔之戰中主持人自居,以為魔教中唯他獨尊。如此蠢材,不選他還有誰?」

鬼王微微一笑,道:「不錯,說的好。那若是你來主持,當如何進行?」

鬼厲微一沉吟,道:「此次便是良機。死亡沼澤之中有異寶出世,玉陽子必定視做囊中之物,絕不容外人染指。但正道眾人蜂擁而至,我們可待長生堂與正道火併,其後兩敗俱傷之際,再暗中連結萬毒門、合歡派一起下手,這等落井下石之事,他們必定不會推辭。如此一戰必可成功!」

鬼王望著他,沒有說話。

鬼厲緩緩抬頭,向鬼王看去,淡淡道:「怎麼?」

鬼王彷彿看他看的有些出神,片刻後醒悟過來,慢慢把目光收回,彷彿在深心處嘆息一聲,淡淡道:「沒有,你說的與我所想,幾乎都是一樣的。」

鬼厲不說話了。

鬼王淡然一笑,道:「你再休息兩日,便去死亡沼澤吧!」說著,他從懷裡拿了一緘封好的信封,遞給鬼厲,道,「具體安排之事,我已經在這信中寫的清楚了。到了大沼澤之後,鬼王宗一切人物,皆聽你調遣。」

鬼厲慢慢接過此信,收到懷裡,沉默了片刻,向鬼王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離去。但就在他才走了幾步,忽聽背後鬼王道:「還有一件事……」

鬼厲停了下來。

鬼王的聲音悠悠傳來,道:「你與我說話之間,怎麼稱呼我們聖教,還是一口一個『魔教』?」

鬼厲沉默了許久,冷冷道:「我入教十年,這裡整日征伐血鬥,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更是無時不有,怎麼配的上一個聖字?」

鬼王大笑,隨即道:「哦!那原來你出身的那個正道之中,又是如何?」

鬼厲的身子彷彿微微抖了一下,片刻之後,只聽他道:「正道中人所做兇惡之事,也不比魔教中人差了!」

鬼王饒有興趣地望著他,道:「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心中以為的,卻是什麼是『正』?」

鬼厲沒有回答,沉默了許久,抬起頭望了望天空。

青天,白雲。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道,彷彿對著自己說一般。


那個從背後看去有些孤單蕭索的身影漸漸遠去之後,鬼王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他深邃的眼睛裡,彷彿閃爍著神秘的光,閃耀不停,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這時,有個聲音從另一側傳了過來,開口道:「宗主,我……」

鬼王打斷了他的話,道:「青龍,上來吧!」

「是。」青龍從木橋上走了過來,順著鬼王的目光向遠處看了一眼,道:「剛才副宗主也在這裡嗎?」

鬼王點了點頭,道:「什麼事?」

青龍道:「萬毒門的那個老怪物又差人秘密過來,詢問宗主何時派遣人手進入死亡沼澤,大家一起共行大事?」

鬼王冷笑一聲,道:「你回覆他們,三日之後,鬼王宗與萬毒門、合歡派一起入澤。」

青龍點了點頭,道:「好。」

鬼王沉吟了一下,忽然似想到了什麼轉頭對青龍道:「青龍,你怎麼看鬼厲?」

青龍一怔,抬眼向鬼王望去,只見鬼王眉宇間一片平和,但目光深深不可見底,心中沒來由的一寒,一時竟忘了回答。

鬼王笑了笑,道:「怎麼了?」

青龍驚醒,隨即沉吟,神色間卻有些遲疑。鬼王看在眼底,微笑道:「青龍,你我相交多年,有話但說無妨。」

青龍搖頭苦笑,隨即道:「這般說吧!我如他這般年紀時候,道行沒他高,城府沒他深……」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了下來,鬼王皺了皺眉,道:「怎麼了,還有什麼,說罷!」

青龍猶豫了片刻,向鬼王望去,道:「手段沒他狠!」

鬼王望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緩緩轉過身去,望著碧波如鏡的湖面。青龍在他背後,慢慢道:「這些年來,尤其是最近兩年,鬼厲行事手段越來越是激烈凶狠,動輒殺人,在權爭中更是辣手無情。而且我們鬼王宗年輕一代之中,較出色的人才如殺生和尚、燕回等人,盡數都聚集在他的門下。」

鬼王淡淡道:「你覺得這樣不好嗎?」

青龍緩緩搖頭,道:「也不是,只是當年他……怎麼如今竟變做了這等模樣?」

鬼王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其實我當初也看走了眼。」

青龍一驚,道:「宗主,你說什麼?」

鬼王道:「我傳他天書二卷的時候,本以為以他資質,至少要三十年才能有成,但這十年間,特別是最近五年,鬼厲的修行突飛猛進,直可說是一日千里,只怕他是內秀於心,連我也不曾看出來!」

他說到這裡,一直背對著青龍的眼眸中,彷彿也閃過一道不為人知的寒光,但他的聲調卻沒有任何的改變:「他性子堅忍執著,堅韌不拔,於修道一途實是大大有益,但我仍懷疑,只怕其中還有其他緣由。」

青龍皺眉道:「難道他還有什麼秘密?」

鬼王搖了搖頭,道:「你應該知道他身懷青雲門道家真法和天音寺的大梵般若吧?」

青龍點頭道:「不錯。」

鬼王緩緩道:「以我暗中觀察,他非但在我們聖教天書真法上已有大成,便是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與佛家的大梵般若真法,同時也突飛猛進。這三門真法,難道暗中竟有相輔相成之奇效嗎?」

他轉過身子,對著青龍笑了笑,道:「以他此時的修行,再加上手中那件奇異法寶『噬魂』,縱然是你有乾坤清光戒,只怕也只有五成的勝算。」

青龍微微一笑,道:「老了,比不過年輕人了。」

鬼王忽地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有此事?」他微笑著,悠悠地道:「我當年看出這少年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而如今他成就卻更在我料想之上。鬼王宗若有此人接班,來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只是……」

鬼王負手而立,卻突然住口不說,走到亭子邊上,向外眺望。

青龍安靜地站在旁邊,向著鬼王望去,那一個掌握重權的身軀上,此刻卻突然隱隱有了一分蕭索,默默地傳達著那沒有說出口的話。

碧瑤……


三日之後,鬼厲離開了狐岐山,向西南而去,同時帶在身邊的還有猴子小灰,除此之外,野狗道人也跟在身邊。本來野狗道人還不想去死亡沼澤那個凶險之地,但鬼厲只淡淡道:「我走之後,擔保狐岐山這裡比那沼澤還要凶險百倍,你信不信?」

此話一出,野狗道人立刻白了臉色,嘴裡還硬氣的很,但腳上卻已經跟了出來。

神州浩土,廣袤無垠,其中自然以中原大地最為富庶。而在中原之外,北方乃是冰天雪地的極北苦寒冰原,人跡罕至;東方則是浩瀚無邊的大海;至於南方,在中原之外有十萬大山,聳立邊陲,連綿不盡,那裡荒山惡水,瘴氣毒物不可勝數,傳說中更有古怪奇特的奇異荒野蠻人,茹毛飲血,凶殘無比。

而在神州浩土的西面,則是有兩大凶地。西北方向,是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世人稱之為「蠻荒之地」,其上百年無雨,氣候乾燥之極,偶爾有些許綠洲,卻也多為猛獸凶物所占,自然普通人一進便是死路一條。而在傳言中,蠻荒深處,有一處宏大聖殿,正是魔教發祥之地。

至於西南所在,便是世人談之變色的巨大死亡沼澤。此處的氣候與西北蠻荒之地截然相反,一年之中,十日裡倒有七、八日是下雨的,各種奇異植物多如牛毛,繁茂生長。這等陰冷潮濕所在,向來便是世間巨毒惡獸毒蟲所居之處,而此處特有的劇毒沼氣,更是每逢下雨日子便從沼澤中腐爛的泥土裡騰騰升起,人若吸進,若無適當解藥,不出半刻便劇毒攻心而亡。除此之外,千百年間被雨水浸泡腐爛的動物軀體、樹木花草,將這裡變做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稍微不慎踏錯一步,便被吸入無底沼澤之下,永遠不見天日,悲慘而死。

如此凶險之地,平日裡自然不會有人前來。但就在不久之前,世間突然紛紛傳聞,西方死亡沼澤之內,突騰起巨大金色光柱,直衝雲霄,一日夜不息,便是在深夜之際,也將那處天空照的亮如白晝。三日之後,這金光才漸漸散去,從此之後,死亡沼澤之內,似乎便總有巨大異嘯之聲,隱隱傳來,讓那些住在死亡沼澤邊緣的人們,恐懼不已。

這消息一旦傳開,登時轟動天下。以修道之人的眼光看來,靈物神器,向來都有自身靈性,這等巨大金光,自然便是奇珍異寶出世的前兆,召喚有緣人前去。而從這金色光柱來看,這異寶之神奇,實在是非同小可,一時間天下震動,正邪高手紛紛雲集。

而在表面上那一片紛擾之下,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暗流,洶湧流動。


離死亡沼澤還有半日路程的東方,有個荒涼凋落的小村莊,名叫「大王村」,因為村中村民信奉某個叫做「大王」的神秘神靈而得名。只不過這個神靈向來不靈驗的很,既不保佑這裡的村民陞官發財,也不保佑他們五穀豐登,衣食無憂。

其實想想也是,生活在這樣一個死亡沼澤邊上,時不時便不知從哪裡突然竄出一隻怪獸,又或是跑出一隻毒蟲,咬死家畜事小,每年死在這上面的人,也不在少數。如今有點本事的人,早就已經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到中原去了,留在這裡的,多半也是沒什麼生氣的人。

但就在這幾日,大王村上卻突然熱鬧了起來,來來往往的都是修真的高人。雖然大王村並非進入死亡沼澤的唯一入口,但卻是離死亡沼澤最近的有人居住地,在進入死沼之前,多數人會來此購買些乾糧清水,幾日下來,居然讓大王村這裡的村民發了點小財,多了幾分生氣。

而同時地,因為這裡是離死亡沼澤最近的地方,所以關於死亡沼澤裡的金色光柱還有奇異嘯聲,也都是這裡的村民最先發覺,並由此傳播開去,因此也有不少人到此打聽消息。

只不過人多了之後,自然正邪都有,幾日下來,在大王村這個小小地方,不知已經發生了多少次的爭鬥,有些倒霉的傢伙,還未進死亡沼澤,已經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了,真是冤枉。

閒話少提。這一日,鬼厲和野狗也來到了大王村,站在村口,只見村裡面人來人往,居然頗為熱鬧,一反往日死氣沉沉的景象。

走到村子裡,野狗東張西望,皺著眉頭嘀咕著什麼。

猴子小灰這幾日頭一次看到這麼多人,有些興奮,趴在鬼厲肩頭吱吱叫著,鬼厲拍了拍小灰,看了野狗一眼,道:「你幹什麼?」

野狗道人沒好氣地道:「我在找客棧,走了這麼久還不找個地方好生休息一下?真是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連個客棧都這麼難找!」

鬼厲淡淡道:「怎麼,你以為這裡有客棧嗎?」

野狗吃了一驚,道:「什麼?」

鬼厲轉過眼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見這些人多半衣著光鮮,明顯不是大王村裡辛苦生活的人,道:「你以前來過這裡嗎?」

野狗呸了一聲,道:「誰吃飽了撐的來這個鬼地方!」

鬼厲看了他一眼,道:「不錯,這裡既無外人前來,本地村民又一窮二白,要客棧何用?」

野狗啞然,一張狗臉上面色又苦了幾分。

正在此時,忽聽到前方大街上傳來一陣吆喝聲音,有人大聲道:「預知五十年前程,能斷三百年運勢,鐵口神相,筆判陰陽,欲知後來日子,且來看上一相!」

鬼厲與野狗都怔了一下,一起向那聲音處看去。只見大街邊上,擺著一張破舊木桌,旁邊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掛著一塊帆布,寫著「仙人指路」四字。竹竿之側,一個氣度不凡的老者朗聲喊話,剛才的聲音就是他發出的,而在他旁邊,有個昏昏欲睡的年輕女子,容貌生得頗為俏麗,此刻趴在桌子邊上,一臉無奈的表情。

不用說,這兩人便是周一仙和小環了。周一仙帶著小環浪跡天涯,本事不高,卻偏偏喜歡往熱鬧的地方去,前一段時間聽到死亡沼澤的傳聞,立刻不顧小環的反對,拉著她就來到了這大王村上。

此刻用周一仙的話來說,就是盤纏用盡,英雄末路,不得已只好當街看相,只不過他口中吆喝著,到後面卻漸漸變了樣子:「……諸位過往客官,本仙人得祖師真傳,能克制天下劇毒。今死沼之內,沼氣劇毒,只要諸位配上了我所賣的這個香囊,必定百毒不侵、金剛不壞……」

小環在旁邊低聲嘆了口氣,在這裡坐了幾個時辰,爺爺叫的起勁,但實際上卻一個香囊也沒賣出去。當地人相信但買不起(周一仙開了黑心的高價),外地人卻偏偏都是修真道上之人,個個見多識廣,那眼睛瞄過來都是寫著「騙子」二字。也還好諸位正道大俠忙於奪寶,不與這相士計較,否則要是平日哪個高人弟子熱血突然沸騰,要為民除害,只怕還吃不了兜著走了。

眼看著周一仙還在精力充沛地叫著,小環有些不耐煩,站起身來,正要叫住爺爺,忽然間面前一花,卻是木桌前面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人,是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淡藍衣衫,眉目清秀,只是面色不知怎麼看去有些蒼白。

「小姐,我想看相。」那個年輕人嘴角邊有淡淡的微笑,平和地道。

小環皺了皺眉,向他打量了一番,這時周一仙也發現了這裡的情況,連忙走了回來,滿臉堆笑,道:「客官,你想看什麼,財運還是姻緣?要怎麼看,看面相、手相還是測字?」

那年輕人微一沉吟,道:「我也要進這死沼中去,你就幫我看看這運勢如何吧!」

周一仙呵呵笑道:「沒問題沒問題,來,客官請坐。嗯,先說一下,我們是祖師真傳,相術無雙,所以看一次要十兩銀子……」

那年輕人一怔,道:「這麼貴?」

周一仙笑而不答。

那年輕人隨即眼光轉了轉,又看了看小環,微笑道:「那好吧!十兩就十兩。這樣吧!妳先幫我測個字。」

小環望了他一眼,從旁邊拿過一張白紙,遞過瘦筆,道:「那請客官你先寫一個字在……」

不料那年輕人接過筆,卻笑道:「不必,我就寫下我的名字,妳倒是幫我測測,我這名字運勢如何?」

說著,在這白紙之上,寫下了三個字,遞給小環。

小環怔了一下,接了過來,看向白紙之上,耳邊聽到那年輕人微微笑道:「我叫秦無炎!」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89#
發表於 09-6-26 10:44 AM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看相


小環微微皺眉,一雙眼睛卻漸漸明亮了起來,仔細看著手中白紙,上面「秦無炎」這三個字,寫的是工工整整,筆畫端正圓潤,連接拐角處內斂而圓滑,相當漂亮的一手字。

小環眼睛眨了眨,忽地一笑,道:「這位客官,你名中有『炎』,本是雙火至陽之勢,但中間以『無』字鎮壓,峰迴路轉,則為陰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陰寒之地大利!」

她把白紙往桌子上輕輕一放,看著秦無炎道:「西方死澤,正是陰濕之地,你此番前去,運道必定不差。」

秦無炎臉上浮起一絲笑容,年輕卻蒼白的臉龐上看去似乎也有了幾分血色,點頭道:「多謝姑娘,這是十兩銀子,請妳收好。」說著從懷中拿出十兩紋銀,放在桌上。

小環看了看,沒有動手,旁邊的周一仙卻伸手過來,將那銀子收到懷裡,呵呵笑道:「多謝客官。」

秦無炎笑了笑,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又從懷裡拿出了十兩銀子,放在桌上。周一仙一怔,道:「客官,你這是……」

秦無炎從容道:「在下還有一位朋友,也要到那死澤之中,麻煩姑娘也為他測上一字。」

小環一怔,秦無炎已經拿過紙筆,在上面寫上二字,遞給小環,微笑道:「他叫鬼厲!」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圍的聲音,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有人悄悄退去,有人悄悄靠近,街角屋頂,人影隱約,這裡雖是白日,卻突然變得有幾分陰寒。

在場中人自然也感覺到了這莫名的變化,周一仙微微皺眉,向四周張望一眼,還未說什麼,小環卻已經將白紙推了過去,淡淡道:「對不住,客官,測字一道,必定要本人親書,方可測算。」

秦無炎也不生氣,只微微一笑,道:「是嗎?」

看他樣子,卻沒有離開罷休的意思,還是站在桌子前面。小環臉色一變,正在這時,忽然從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在紙上寫下「鬼厲」二字,然後有人淡淡地道:「姑娘,請看看我這二字。」

小環轉過眼,向他望去。

一轉眼,彷彿就是十年光陰!

小灰在他肩頭趴著,靈動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著,而他的眉宇之間,卻彷彿什麼也不曾改變,依稀當年的模樣。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靜,暗處明處裡,圍繞著這兩個年輕人,彷彿有兩團勢力,彼此監視、對峙著……

小環怔了半晌,接過了那張紙。

「鬼厲!」

她輕輕念道。

這兩個字,便遠遠的沒有秦無炎寫的字漂亮,下筆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筆一劃都極是清楚,行筆間力道似欲收斂,卻偏偏在每一筆收尾處似乎壓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許鋒芒,自有股自傲之氣撲面而來。

小環的眼睛此刻也彷彿越加明亮,片刻後她放下白紙,停頓了一下,才道:「這位客官,你要問什麼?」

小灰在鬼厲的肩膀上突然跳了下來,落在桌子之上,拿起了那枝毛筆,頗為好奇地玩弄起來。

鬼厲看了小灰一眼,道:「我也要到這死亡沼澤中去一趟,便請姑娘看看我的運勢如何?」

小環望著他,忽地一笑,道:「人皆有魂魄,死後魂魄不散者,多為陰靈鬼體,為世人所懼,客官取這等淒厲名字,分明未信鬼神,何必問我?」

鬼厲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旁邊秦無炎卻突然笑了一聲,開口道:「錯了,錯了,姑娘錯了。」

小環倒是被他說的怔了一下,道:「我什麼錯了?」

秦無炎眼裡有淡淡光華,對著小環,但眼角目光卻是掃著鬼厲,微笑道:「上古時候,天煞明王開天闢地,幽明聖母創萬物生靈,乃是恆久確實之事,如何能夠不信?」

魔教之中,向來尊崇二聖,也就是天煞明王和幽明聖母,普通教眾從來都是信仰無比的,不過在正道中人看來,自然是歪門邪道。只是這秦無炎淡淡說來,卻彷彿質問什麼一般。

在他身後,大街之上無形的壓力,隨著他轉首之間,忽爾高漲。

鬼厲緩緩轉身,面對著他,秦無炎也同時轉過身來。

兩個年輕人,在這個簡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對視。

四周一片寂靜,周一仙突然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一陣暈眩,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起來。他偷偷向四周張望,片刻後便發現許多看去與這裡毫無關係的人,或傾聽,或偷瞄,有些更是乾脆直接注目此處,而手中更是拿住了法寶,頗有隨時要放手大殺一場的架勢。

鬼厲的瞳孔微微收縮,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道:「毒公子?」

秦無炎此刻面上的微笑也漸漸消失,有凝重之色,但聲音依然平穩,道:「血公子!」

「啪!」

忽地,一聲低沉的聲音在場中突然響起,大街之上兩股暗中緊張對峙的人群陡然驚悚,原本緊繃的場面在那片無聲之中卻彷彿一聲銳嘯一般,險險的就要爆發。

就連鬼厲和秦無炎仍保持平靜的面容之上,他們的眼角也彷彿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個微帶驚慌、尷尬的聲音,在場中響了起來:「沒、沒事,我、我不是故意……」

眾人望去,卻是周一仙緊張之下,失手把剛才收的銀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小環額頭見汗,怒目瞪了他一眼,周一仙面上一紅,訕訕然說不出話來,但在他心裡,卻是一陣震動。

這十年之間,魔教勢力大盛,年輕一代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的三人,有好事者將之並稱為「三公子」,即:萬毒門秦無炎,稱為「毒公子」;鬼王宗鬼厲,稱為「血公子」;剩下的一個是合歡派的金瓶兒,人稱「妙公子」。

魔教四大派閥之中,只有長生堂年輕一代,沒有人名列其上,後繼乏人。

這些年來,這三個年輕人在魔教之中可謂是呼風喚雨,年紀輕輕便已經手握本派重權,蹤跡所至,時不時便是腥風血雨,爭伐血戰在所難免,但彼此之間卻從未碰過面。故有人曾道,待到有一朝這三人終於面對面之日,只怕也就是魔教四大派閥真正的大廝殺開始之時。

而此刻,魔教裡勢力最龐大的兩大派閥,萬毒門與鬼王宗,就在這兩個年輕人彼此凝視的目光中,對峙著。

場中的氣氛異常寧靜而緊張,周一仙只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來了,有心想偷偷收拾拉上小環溜走,但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敢妄動一下,否則這兩個年輕人都是凶名滿天下的煞星,自己可是萬萬惹不起他們。

便在這個時候,秦無炎忽地一笑,道:「鬼厲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終於有幸見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這一笑,立刻就把在場緊張的氣氛緩解了許多,周一仙幾乎立刻感覺出來,原本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壓抑過來的無形壓力,隨著他的一笑,也開始慢慢退卻。

鬼厲雖然沒有笑,但面上神色卻也緩和下來,在他們二人心間,也許都知道,如今畢竟不是他們爭鬥的時候。

「秦兄過獎了。」

秦無炎彷彿剛才那一陣對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厲兄大駕到此,想必死澤之內那份異寶,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鬼厲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厲乃末流之人。這事物若是毒神前輩想要,只要他老人家開口,必定無人敢搶的。」

秦無炎臉色微變,立刻道:「家師早已不問世事,再說若有所屬,也該是經營此地的長生堂玉陽子前輩才是。」

鬼厲望著他,緩緩點頭,道:「秦兄說的甚是。」

他二人對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秦無炎雙手一拱,轉過身子,負手而去,看他身影飄然瀟灑,若不知他身分的,只怕多以為是個俗世翩翩公子。

隨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原本熱鬧的大街之上,剛才還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間走的走,散的散,片刻間已消失了一半。

鬼厲緩緩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環身上,小環明亮的眼卻絲毫沒有畏懼神色,迎視著他。

鬼厲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周一仙,最後目光回到了小環身上,忽然嘴邊浮起淡淡一絲笑容,低聲道:「妳長大了。」

那久違的笑容突然出現,彷彿一縷春風融化了些許冰雪,不過,卻只是一拂即過,待小環回過神來的時候,鬼厲已經抱起猴子小灰向西而去。周圍的人或遠隨、或近跟,漸漸的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麼,小環心頭忽然一陣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個年輕人的背影望去,只見遠遠的彷彿有人群簇擁著他,但卻並無一人敢接近,除了在他肩膀的那隻猴子。

便是那身影,彷彿也有幾分蕭索。

她默默看著,怔怔出神。

「喂,小姑娘!」突然一聲大喝,在她旁邊響起。

小環與正在收拾的周一仙都吃了一驚,轉眼一看,卻是個相貌奇異,臉型如狗的道人站在面前,道:「小姑娘,看妳很會算命的樣子,也替妳家野狗道爺算個命吧!」

小環看了他一眼,道:「哦!客官想算什麼,看相或是測字?」

野狗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吱吱」叫聲,眾人一呆,卻是猴子小灰不知怎麼,居然跑了回來,三步兩步竄到算命攤子邊上,一雙眼睛滴溜溜打轉,在這三人身上看來看去。

野狗瞪了小灰一眼,惡聲道:「催什麼催,你家道爺難道會把這個小姑娘吃了不成?」

說著轉過頭來,對小環道:「我不識字,妳就給我看看面相。」

小環微微一笑,道:「客官,你想問什麼?」

野狗怔了一下,皺眉想了想,道:「我、我身負重擔,妳看看我將來會不會做出一番大功業來?」

小環凝視他的臉型半晌,道:「你面容奇特,萬中無一,卻絕非是成大功立大業的異相。你額頭三紋早生,卻將功德紋擠到一旁,且功德紋從中斷絕,後續無力,」她微微笑道:「若無貴人相助,你這一生便難有成就。」

這一番話小環說的輕輕鬆鬆,野狗道人卻聽的面如土色,面色難看之極,偏偏這時周一仙湊了上來,呵呵伸手笑道:「客官,多謝十兩銀子!」

野狗道人狗眼一瞪,大怒道:「呸!這個女人胡說八道!你家野狗道爺向來福大命大,什麼難有成就,還敢向我要銀子,找死啊!」

周一仙嚇了一跳,小環倒是神色不變,野狗正想轉身走人賴帳的時候,忽然一直蹲在旁邊的猴子小灰「吱吱」叫了兩聲,突然跳了起來,蹦到野狗身上。

野狗道人頓時嚇了一跳,手舞足蹈,怒道:「死猴子,你幹什麼……」

話未說完,小灰卻已經趁著他揮舞手勢又跳了開去,這一次卻是落到了小環面前的桌上,對著小環咧著嘴,呵呵而笑。

小環看著猴子極是可愛,臉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幹什麼?」

小灰左手伸到腦袋上抓了抓,眼珠子轉了一圈,便把放在身後的右手伸了出來,攤開到小環面前。

小環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一下,只見猴手之中,卻是一錠紋銀,看著大小只怕有三十兩不止。這時背後野狗道人也是一驚,伸手到懷中一摸,登時大怒:「畜生,居然偷你家道爺的錢,反了反了!」

隨即手上灰光一閃,獠牙法寶亮了出來,手一抬,就要向小灰當頭打下。

小環臉色一變,左手縮到了袖子裡頭,正待做些什麼,但猴子小灰卻向野狗吱吱尖叫,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張牙舞爪,看牠氣勢,彷彿比野狗道人還要囂張。

野狗道人手到半空,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幾番不情願,最後卻還是把法寶放了下來,惡聲惡氣道:「好,算你狠!將來總有一天,叫你這隻畜生和那個臭小子一道來求我!」

說罷,恨恨轉身,走了開去。

猴子小灰一蹦老高,回過頭來,向著小環張嘴呵呵而笑。小環越看越是喜愛,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小灰的腦袋,輕聲笑道:「謝謝你啊!小猴子。」

小灰眉開眼笑,用猴爪不停摸著腦袋,就連尾巴也時而伸直搖晃,時而蜷曲起來。

周一仙把掉在桌上的銀子收好,心中也大是高興,走過來伸手想摸小灰猴頭,嘴裡道:「呵呵,好猴子,好猴子……」

「吱!」不料小灰突然尖叫一聲,張口一咬,若不是周一仙手縮的快,險些便被牠咬了一口。周一仙呆了一下,卻見小環一臉歡笑,摸著小灰腦袋,一人一猴融洽之極,不知為何卻對自己如此,面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小環越看越覺得小灰可愛,不由得伸手把小灰抱在懷裡,逗弄小灰玩耍。周一仙在旁邊開始收拾東西,嘴裡卻老大的不服氣,搖頭晃腦嘆息道:「唉!如今這是個什麼世道,連猴子也這麼好色……」

小環臉上一紅,瞪了爺爺一眼,怒道:「爺爺,你說什麼?」

周一仙尷尬一笑,不敢再說,但轉過頭去,卻依然做聖人憂心狀:「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小環懶得再去理他,轉過頭想了想,走到一旁,從自己包裹中拿出一個用紙包住的小包,輕輕打開,只見裡面卻是兩串晶瑩鮮艷的冰糖葫蘆,一縷甜香,絲絲入鼻。

小環拿起一串,遞給懷裡的小灰,小灰接過,卻離開了小環的身子,跳回桌子上,眼珠子滴溜溜打著轉,看著手中的冰糖葫蘆,末了,小心翼翼的放到嘴裡,用舌頭舔了一下。

小環趴在桌子邊上,笑嘻嘻地看著牠,道:「甜吧!很好吃的哦!」

小灰猴眼眨了眨,頓時點頭,手裡拿著冰糖葫蘆,興高采烈地在桌子上跳來跳去,片刻後跳下桌子,向小環用拿著冰糖葫蘆的手揮了揮,隨即向大街遠處跑了去,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小環看著牠的身影漸漸消失,笑著搖了搖頭,心裡很是喜歡這隻機靈之極的猴子,可惜不是自己的,心中多少有些遺憾。轉過頭來,卻發現周一仙也望這猴子小灰的去向,怔怔出神,嘴裡似乎在念叨什麼,不由得道:「爺爺,人家不過是一隻小猴子,你一大把年紀,居然還記恨著,也不怕被別人笑話!」

周一仙哼了一聲,道:「妳懂什麼?我是剛才突然想到,這猴子好生厲害,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野狗道人這等修真人身上偷了銀子出來,要是我也養一隻這樣的猴子,那還不是想偷多少銀子就有多少銀……」

小環氣結,怒道:「爺爺!」

周一仙回過神來,尷尬一笑,不敢接話,埋頭收拾東西。

小環瞪了他一眼,轉過身來,收拾包袱,把那剩下的一串冰糖葫蘆包好,忽聽得旁邊一聲清脆笑聲,有人道:「怎麼三年不見,妳居然還是這麼愛吃冰糖葫蘆?」

小環一怔,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女子,身著鵝黃衣裳,瓜子臉,眉目如畫,雙目含媚,第一眼清麗無方,第二眼便風情萬種,傾倒世人。

小環驚喜,笑了出來,立刻放下手中之物,拉住那女子的手,笑道:「姐姐,怎麼是妳?」

那女子顯然和小環極是熟悉,伸出手捏了一把小環白生生的臉,笑道:「三年不見,妹妹妳越來越是漂亮了,連我一看都忍不住動心了呀!」

小環臉上一紅,嗔罵一句:「不正經!妳怎麼來了這裡?」

那女子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卻向西方,也就是剛才秦無炎和鬼厲所往之處,望了一眼。

小環怔了一下,道:「妳也要去死澤裡面!?」

那女子眼睛眨了眨,片刻間又是動人心魄的俏麗笑顏,道:「妹妹,妳想不想進去看熱鬧啊?」

小環微微皺眉,道:「可是那裡面實在是……」

那女子輕笑一聲,道:「妳怕什麼,有我在呢!難道還能讓人欺負妳不成?就算妳不在意,我也會心疼呢!」

小環白了她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也好,反正我們也許久不曾見面,我也想和姐姐多說說話兒。」

說著,她轉頭向周一仙道:「爺爺,你去不去?」

周一仙顯然也是知道這個女子身分,料得有此人在,必定無礙,當下笑道:「去,當然要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對小環道:「妹妹,那我們走吧!」

說著摟著小環肩頭,在她耳邊不知悄聲說了些什麼,小環吃吃笑了出來,二人慢慢走去,卻是把一大攤子事物,都丟給了周一仙收拾。

周一仙怔了一下,搖頭嘆息,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苦嘆世風日下,人不敬老……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0#
發表於 09-6-26 10:44 AM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死澤


天空灰濛濛的,看去壓的很低,有一陣沒一陣也不知道從哪裡吹來的陰風,拂過身體的時候,便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一片亂草叢生的沼澤旁,間中有條隱約的小路,向裡延伸而去。

曾書書等一眾青雲門弟子站在死亡沼澤的入口處,向裡張望,只見舉目茫茫,到處是水草茂盛,偶爾有孤零零一棵樹木挺立其中。空氣中隱隱傳來帶著些腐壞的氣味,而在沼澤上空,飄蕩著如灰紗一般的薄霧,讓人只能看到附近地方,越發顯得神秘莫測。

曾書書皺了皺眉,轉過身來,青雲門以蕭逸才為首的十三名年輕一代弟子,面色都有些凝重。

自古以來,死澤即有「有入難出」的惡名,誰也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兇惡事物。此次青雲門一眾西來,論蕭逸才身分修行,隱隱然都是眾人領袖,此刻他向死澤深處注目良久,不動聲色地向眾人道:「昨日,焚香谷李洵師兄傳書給我,字裡行間很客氣地表示,要與我們青雲門一道剷除妖孽,所以他們先行一步,已經進了這死澤之中了。」

他身後眾人一陣騷動,只有陸雪琪面色淡然,站在師姐文敏身邊,向死澤之中默默凝視。而在另一側,第一次下山的林驚羽則冷冷地哼了一聲。

蕭逸才淡淡道:「其實焚香谷什麼意思,大家心裡都清楚的很,此次若是被他們先行奪到那件無名異寶,他們聲勢自然大振,這日後正道領袖之位,只怕也有人想輪著坐上一坐了。」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隨即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不過大家也不必著急,我料想這裡異兆早現,但直至今日仍無人得到那件異寶,可見其中必定頗多曲折艱險。他們求功心切,便由得他們去,只是我們入了這死澤之後,一切都需小心謹慎。這死澤惡名遠播,凶險難測,而且說不定還有魔教妖人在此,進去之後,大家必定要互相照應,切記,切記。」

曾書書道:「蕭師兄說的是,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也進去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也好。進去之後,大家不宜離的太遠,還有,更不要隨便落到地面,以免被毒蟲所傷,或者失足落入無底沼澤之中。」

眾人紛紛點頭,蕭逸才右手一揮,祭起「七星仙劍」,飛身而起,當先向內飛去,隨後,青雲門弟子紛紛起身,化作道道顏色各異的奪目光芒,緊隨而去。

片刻之後,這一批青雲門年輕菁英便消失在死澤的迷霧之中。入口的空地上,突然也陷入了一片空曠的寂靜,只有水草之間,忽然不知從哪裡冒上來了一個水泡,「咕嘟」一聲,在這裡遠遠傳了開去。


「啪」,周一仙重重的一個巴掌,打在了自己的右邊脖子上,只見脖子上頓時紅了一塊,但叮咬他的那隻蚊蟲卻已經嗡嗡嗡地飛開,似乎還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踅了一圈,這才心滿意足地飛走。

周一仙面有苦色,面上不時見到被蟲子叮咬的小包,雖然不厲害,但顯得很是狼狽,此刻他嘴裡大聲抱怨,道:「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哪來的這麼多該死的蚊蟲?這、這才一天的工夫,老夫我就被吸了一半的血去了!」

走在前面的小環轉過頭來,有些擔心,道:「爺爺,你沒事罷?」

周一仙怒道:「廢話,妳看我有沒有事?」

小環皺眉道:「奇怪,這些蚊蟲也真是的,怎麼專叮你一個人?我和瓶兒姐姐都沒有事。」

站在小環身邊那個身著鵝黃衣裳的美女,此刻也停下腳步,回首看來。她帶著小環和周一仙行走在這個沼澤中間,周一仙小心翼翼卻經常還是一腳泥土一腳水印,她卻似行雲流水,點滴污漬也不曾沾染身上。

周一仙心中氣惱,看看旁邊正好有棵小樹,當下小心過去試了試,地上土壤還算硬實,便一屁股坐下,大聲道:「走累了,休息一會。」

小環微帶歉意,望了望旁邊那個鵝黃衣裳的美女,被她稱作瓶兒姐姐的女子笑了笑,道:「沒關係,我們就休息一下吧!」

小環感激地看了看她,隨即向四周看了看,只見四野茫茫,稍遠處便是漸漸濃厚的霧氣,看不真切,這一路行來,要不是這瓶兒姐姐帶路,她還真走不進來。

此時她便忍不住道:「姐姐,是不是我和爺爺拖累妳了,不然妳御空而行,不是快的多?」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妨,我到這死澤之中,本就不是趕路的。」

小環怔了一下,道:「姐姐,妳不是為妳們合歡派來奪這死澤中的異寶的嗎?」

原來這個鵝黃衣裳的清艷女子,正是與鬼厲、秦無炎齊名的金瓶兒,也不知道小環與周一仙是怎麼和這個鼎鼎大名的魔教新一代高手認識的。

但金瓶兒顯然對小環青睞有加,很是寵愛,聞言微笑道:「是啊!不過這次來的人這麼多,我們慢慢來,不急。」

小環心中奇怪,但細想之下,料是她合歡派門中秘密,不好再問下去,便轉開話題,道:「姐姐,我們進這死澤已有一日了,這一路走來,我看妳似乎十分熟悉,難道妳認得路嗎?」

金瓶兒搖頭道:「我從未來過這裡。」

小環一怔。

金瓶兒看了看她,只見小環一雙明亮眼眸滿是疑惑,不由得笑道:「妳聽說過有一本古書殘卷,記載了世間種種異聞怪事、奇珍異獸……」

小環凝思片刻,道:「莫非是『神魔誌異』?」

金瓶兒點頭道:「正是,此書乃是上古異人所著,傳說原有九篇,但多已失傳。除了流傳下來的『妖獸.靈獸篇』、『精怪篇』,還有一篇『山水篇』殘卷,被我無意中得到,裡面末尾處,便有這裡死澤中的一些記載。」

小環這才明白過來,但還沒等她說些什麼,另一側周一仙處又是一聲脆響,接著便聽到周一仙大聲咒罵,多半又被什麼不知名的蚊蟲咬了,吸了血去。

小環到底和他是祖孫女,心下關心,隨即想到這一路上蚊蟲雖然眾多,但卻對自己和金瓶兒秋毫無犯,只叮周一仙,這中間必定有些古怪,自己自然沒有這個本事,便落在了金瓶兒身上。

當下她回過頭來,看了看金瓶兒,金瓶兒笑了笑,若無其事道:「妹妹,怎麼了?」

小環苦笑一聲,道:「姐姐,我爺爺他……這個,我知道妳神通廣大,不如妳幫幫他吧!」

金瓶兒向周一仙看了一眼,眼中頗有不屑之意,但轉過頭看到小環懇求的目光,聳了聳肩膀,道:「罷了,看在妳的面上,就便宜他了。」

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個白色小玉瓶,遞給小環,道:「這瓶中有些藥水,叫他塗抹在身上,蚊蟲自然遠避。」

小環欣喜接過,滿臉笑容,道:「謝謝姐姐。」說罷連忙走到周一仙身邊,把瓶子遞給他,周一仙在那裡怔了片刻,突然間跳了起來,大聲怒道:「有這個好東西,妳居然不……」

金瓶兒面色一寒,盯了過去,周一仙登時沒了聲音,似乎是有什麼虧心事一般,低下頭拿過瓶子,倒出藥液,塗抹在周身,片刻之後只覺得一陣清香,果然剛才還在旁邊飛舞擾人的蚊蟲頓時沒了聲音,這一下整個人身心都放鬆下來。

小環慢慢走了回來,把瓶子遞還給金瓶兒,猶豫了片刻,低聲道:「姐姐,妳還介懷我爺爺當年做的錯事啊?」

「哼!」金瓶兒面色微微一寒,道:「三年前在東海邊上,他一陣胡言亂語,卻幾乎將我置於萬劫不復的死地,若不是妹妹妳發現的早,又自損一年陽壽,為我施展『收魂奇陣』,替我除了附體妖靈,我此刻早就生不如死。這等老匹夫,要不是……」

小環輕輕拉住金瓶兒的手,低低叫了一聲:「姐姐。」

金瓶兒看了她一眼,微微嘆息一聲,隨即面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滿是愛憐神色,拍了拍她的手掌,道:「罷了,罷了,有了妳這個好妹妹,我早就把以前的事放下了,只是有時候看著妳那個爺爺,還是不怎麼順眼,忍不住要叫他吃點苦頭。呵呵,好妹妹,妳可不會怪我吧?」

小環微笑搖頭。

金瓶兒含笑欲言,忽地面色一冷,迅疾轉過身來,喝道:「什麼人?」

小環與周一仙都是一驚,舉目四望,卻只見四周一片霧氣茫茫,水草茂盛,除了偶爾水面上冒上來的水泡,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但不知怎麼,看著金瓶兒向來從容的面色,此刻卻突然凝重而謹慎,而且一反她與小環談笑時溫柔安靜,冷靜中透露絲絲殺意,猶如換了個人一般,彷彿來的是不可掉以輕心的強敵。

片刻之後,在遠方濃霧深處,忽地傳來一個聲音,淡淡地道:「金仙子,我等約好了昨日在『黑水溝』見面,商議大事,怎麼妳卻不來?」

金瓶兒此刻似乎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臉色微微放鬆,但眼中警惕之色卻絲毫不減,而說話口氣也是一點都不客氣,冷然道:「我不認得路。」

霧氣之中的那人似乎一窒,半晌沒有說話,許久之後才道:「怎麼,看金仙子的意思,莫非合歡派對此間之事,沒有興趣了嗎?」

金瓶兒哼了一聲,眼望前方,道:「三日之前,我合歡派門下弟子四人在大王村西北六里處被害,身中『黑蟾散』劇毒,可是你下的手?」

霧中之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不是。」

金瓶兒冷冷道:「黑蟾散乃是萬毒門獨門所有,這又怎麼說?」

那霧中之人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才淡淡道:「金仙子,若是我出手,根本不必用毒。」

金瓶兒又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顯然在這一點上,倒沒有什麼異議。

那人又道:「不過既然關係妳我兩門,又扯到了我身上,待此間事了,我自然會給妳一個說法,妳看如何?此次西來,異事頗多,只怕另有蹊蹺,望仙子妳慎重考慮,以大事為重。」

金瓶兒微微皺眉,沉吟片刻,轉過身來,對小環道:「小環妹妹,妳和妳爺爺先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到前面去和別人商量些事,天黑之前就回來。」頓了頓,她放低聲音,道:「我給妳的那件東西,妳還在嗎?」

小環點頭,拍了拍左手。

金瓶兒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輕聲道:「死澤危機四伏,我就在前面不遠地方,妳若有事,我瞬間即到。只是妳萬萬不可隨意走動,特別是遠離此處。」

小環點頭道:「姐姐放心,我曉得。」

金瓶兒微笑,放開手,道:「妳一切小心,有事叫我便是。」

說罷,她又向周圍望了一眼,隨即身子忽地騰空,衣裳之下現出一道紫色光華,托著她俏麗身影,向前飛入到濃霧之中。

小環看著金瓶兒的身影消逝在霧中,隨即轉過身子,走到周一仙身邊,只見此刻周一仙靠著那棵小樹,少了蚊蟲騷擾,頓時清閒了許多,但嘴裡還是抱怨道:「早知道這裡是這個樣子,打死我也不來了。」

小環笑道:「也沒人逼你來,還不是你自己要跟上的。」

周一仙哼了一聲,隨即對小環道:「我說,妳還是和那個女人離的遠些比較好,這幾年妳沒聽說天下傳聞她殺人無數,同時放蕩無比,勾引了無數良家少男……」

小環呸了一聲,面有薄怒,道:「爺爺,你怎麼這麼說!」

周一仙吐了吐舌頭,沒再說下去。

他們二人便在這裡等候,眼見著原本就陰沉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金瓶兒卻還是沒有回來,小環慢慢的有些擔心,有心想去前邊看看,但顧忌著金瓶兒交代的話,加上自己也沒有什麼信心,終究不敢走去。

又等了一會,小環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抬頭看看天色,卻見天空中烏雲漸厚,看這樣子,不但是天要黑了,只怕多半還是要下雨的樣子。

小環忽地失聲輕呼,想起自己來時匆忙,什麼都記得帶了,卻把雨具給忘了。這時如果下起雨來,豈不大是糟糕。連忙轉頭向周一仙問道:「爺爺,你帶傘了嗎?」

周一仙一怔,道:「傘?」片刻之後立刻會意,抬頭看看天色,一時啞然,吶吶道:「我、我以為妳帶了。」

小環著急道:「啊!這下可糟糕了,萬一下起雨來,這可怎麼辦?」

周一仙抬頭向四周張望,只見附近只有自己身後這一棵小樹,其餘的都是池塘水草,哪有什麼避雨的地方,不由得叫苦道:「這可完蛋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躲雨吧?」

小環立刻搖頭道:「不行,瓶兒姐姐說了,我們不能亂走,否則會有危險的。」

周一仙沒好氣道:「不能走?不能走等雨下來,我們只怕有得肺癆的危險了!」

小環此刻也是眉頭緊皺,正著急處,忽然前方一陣輕響,卻是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小環心中一喜,一聲「瓶兒姐姐」險些脫口而出,卻忽然閉上了嘴。只見前方濃霧之中,快步走出了一個人影,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小的影子,同時傳來一陣似乎有些熟悉的抱怨聲音。

「跟著你那個臭小子,實在是道爺我倒了八輩子的大霉,天天提心吊膽不說,居然還要到這個鬼地方被蚊子吸血叮咬,乾脆,你叫他直接把我的血吸乾了得了!」

「吱吱,吱吱……」

小環一怔,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在大王村裡曾看過相的野狗道人,而跟在他背後一蹦一蹦的,卻是猴子小灰,只不見了鬼厲。

野狗道人走著走著,眼睛一瞄,卻看到小環和周一仙正站在前方,面有奇怪神色望著自己,也是吃了一驚,道:「咦?你們不是那兩個看相的,怎麼會在這裡?」

小環還沒回答,野狗背後的小灰眼尖,登時認出了前方那個女子是熟悉之人,吱吱叫了兩聲,手腳用力,登時蹦到小環身邊。

小環一見是牠,立刻展顏微笑,彎腰將小灰抱了起來,也不顧忌小灰這一路走來,手腳之上有些污穢,笑道:「你怎麼來了這裡呀?」

小灰彷彿也聽得懂她的話一般,咧嘴而笑,隨即猴爪向後一指,對著小環不停比劃,嘴裡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小環自然不明白牠的意思,但似乎猜到小灰的意思是鬼厲就在前邊,心中一動,暗想難道瓶兒姐姐是去和鬼厲見面不成?

也就在她這一猶疑間,只聽著天空中忽地響起一聲炸雷聲,隆隆傳開,片刻之後,「嘩嘩」之聲大作,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小環尖叫一聲,用手遮頭,抱著小灰下意識地跑向周一仙,著急道:「爺爺,怎麼辦?」

周一仙卻也是苦笑不已,倒也乾脆,將身上衣衫往頭頂一翻,道:「沒辦法,走也不能走,躲又沒處躲,淋吧!」

小環啞然,只見漫天席地,天地一片灰色濛濛,雨勢漸漸變大,轉眼間肩頭已經濕了一半,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晶瑩動人。猴子小灰此刻居然也老實了不少,身子縮成一團,蜷縮在小環懷裡。

「嘿嘿!」

忽地,旁邊傳來幾聲訕笑,小環轉眼看去,卻是野狗道人不慌不忙,居然從背後一個包袱裡拿出了一把雨傘,撐了起來,看去樣子得意無比。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1#
發表於 09-6-26 10:46 AM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好人野狗


死澤之中,伴著越來越大的雨水,漸漸還刮起了風。

猴子小灰身上的皮毛都濕了,貼在身上,此刻蜷縮起身子,一動不動地躲在小環的懷裡,只有一雙機靈的眼睛,還是滴溜溜轉動著,看看遠處,又看看小環。

雨絲漫天落下,原本陰暗的沼澤此刻顯得更加灰暗,周圍一片灰色濛濛。

周一仙翻出衣袍蓋住腦袋,坐在小樹之下,小環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片刻後苦笑一聲,輕輕蹲下,把小灰抱的緊了些,以免讓風雨打到牠,至於自己,反正這時也是淋了,也是無法可想。

野狗道人得意洋洋,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看他神色,自然是找不到什麼見義勇為、拔傘相助、憐香惜玉等等字眼,只聽他道:「嘿嘿,小姑娘,想不想要傘呀!被雨淋很難受吧?」

小環在風雨中抬頭向野狗道人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雨水打在她白皙美麗的面上,迸開如散落的珍珠。

野狗道人窒了一下,本來他過來是想讓小環求他要傘遮雨,然後本野狗道爺再大大恥笑這少女一番,最後得意地揚長而去,做壞人做到這種地步,果然是很痛快極舒服的!

不料小環居然大出他意料之外,什麼話也沒說,更不用說開口求他,一肚子得意算盤頓時落空,野狗道人很是惱火,狠狠盯了小環一眼。

這一眼,卻不知怎麼,讓他有些走神。

面前那年輕而美麗的少女,靜靜蹲著,無聲地忍耐風雨。天地間風雨呼嘯,忽然間在野狗眼中,彷彿所有的雨點都落在她微微有些單薄的身子上。

衣服濕了,貼在身上,黑色的秀髮有些凌亂,有幾縷落在她的腮邊,襯著因風雨而蒼白的臉頰,有驚心動魄的淒涼的美。

她的肩頭,原來是有些瘦而薄的,每一顆雨珠落下再彈起再散開如晶瑩的碎屑,彷彿輕輕顫抖,若隱若現的白皙的肌膚,貼著衣裳。

野狗道人忽然急轉身,不再看她,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雨傘,似乎要提醒某人一般一疊聲地道:「我是壞人,我是壞人,我是壞人……」

小環本來不打算理他的,但這一下反而有了些好奇,看這野狗古怪行徑,嘴裡還莫名其妙說著什麼,奇道:「道長,你說什麼?」

野狗道人嚇了一跳,不知怎麼心中有些發虛,瞄了小環一眼,看見小環眼中神色奇怪,正望著自己,雪白的臉上,雨水滑落。

便是她的身影,在風雨中,也有幾分的楚楚可憐。

「要你管!」野狗忽然大怒,大聲咆哮。

小環怔了一下,聳了聳肩膀,低下頭去,卻見猴子小灰正看著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向牠吐了吐舌頭。

小灰咧嘴,吱吱笑了兩聲。

風吹雨飄,這一場風雨似乎永遠都沒有結束的時候,小環漸漸覺得身子有些發冷,正擔憂時,忽然間「咦」了一聲,只覺得頭上風雨突然小了許多,抬頭一看,卻是愣住了。

野狗道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走回到她身邊,伸出手把傘遮在她的頭頂,只片刻工夫,雨水就打濕了他的身子。

「喏,傘給妳!」野狗道人彷彿是跟某人過不去一般,惡聲惡氣地道。

小環站了起來,驚訝道:「道長,你……」

野狗道人眼光在她臉上瞄了一下,卻見小環微微驚愕的臉上,有晶瑩水珠正悄悄滑落,還有的落在她細長的睫毛上,倒映著她亮晶晶眼眸裡的美麗光彩,動人心魄。

野狗道人頓時如被火燒了一般,把傘往她手裡一塞,立刻走開,也不顧滿天風雨,大聲罵道:「妳們這些小女孩,整天就愛裝可憐,可惡,可惡!」

小環拿著傘,望著野狗道人的背影,忽地笑了出來,聲音如風雨中依舊清脆悅耳的風鈴,大聲笑道:「道長,你是個好人呀!」

野狗道人不敢回頭,「呸」了一聲,怒道:「胡說,你家道爺從生下來就是個壞人的種,一輩子都要和妳們這些正道好人作對到底!」

小環撐傘站著,微笑地望著野狗道人的身影。

野狗道人傘方離手一會,全身上下已然濕了,向四周張望一下,卻也找不到什麼地方躲雨,最後還是走到周一仙坐著的小樹底下,哼了一聲,也學周一仙模樣,把衣領往頭上一扯,蓋住腦袋,悶聲不響,任憑風吹雨打。

周一仙向旁邊野狗道人的醜臉看了看,見他臉色複雜古怪,又是懊惱,又是尷尬,忽地笑出聲來,一笑之下,登時忍耐不住,幾乎連撐衣服的手也顧不上放下了,「哈哈哈哈」笑了不停。

野狗道人惱羞成怒,怒道:「你笑什麼?」

周一仙指著他哈哈大笑,連風雨打在臉上也不顧了,大笑道:「我是壞人,我是壞人……」

野狗道人登時面紅耳赤,原來周一仙耳朵居然頗尖,小環沒聽怎麼清楚的話,他居然在遠處聽見了。

此刻周一仙看見野狗道人做了好事卻似乎違背什麼原則一般,很是惱火的樣子,實在是忍耐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幾乎打跌。

野狗道人大是惱怒,騰地站了起來,周一仙嚇了一跳,嘴上兀自哈哈笑著,身子便往後退,不料雨天路滑,腳下一不留神,「砰」的向後摔了出去,掉在一個泥坑之中,渾身是泥。

野狗道人怔了一下,見周一仙手舞足蹈,大是滑稽,登時滿腔怒火消散無形,忍不住也大聲笑了出來。

他二人彼此取笑訕罵,隨即爭吵不休。小環站在遠處,微微而笑,也不上前。

這時風雨傾盆,彷彿雨勢又大了些,天地間一片肅殺,只是在這凶險死澤之內,卻還有處地方,有淡淡溫存。


黃昏時刻,這一場雨突然就這麼戛然而止,前一刻還天昏地暗要下到世界末日一般,後一刻卻已經雲開霧散,不知道是不是死澤這裡特有的天氣?

小環長出了一口氣,把傘合起,向天空望去,只見雖是昏黃時候,但大雨過後,霧氣稍退,天色卻似乎比白日還亮上少許。

就連空氣裡那些腐壞的氣味,此刻也暫時消失了。

小環回頭,向那棵小樹下望去,周一仙和野狗道人果然還坐在那裡。剛才風大雨大時二人還大聲爭吵,但現在經歷風雨吹打,顯然沒有什麼精神了,都是有氣無力把遮頭衣衫放下,嘩啦啦一聲響,水流如注,從衣服上倒了下來。

小環微微一笑,轉過身子,放下小灰,小灰落到地上,蹦跳兩下,隨即全身抖動,將水珠抖的四處亂濺,連小環也躲閃不及。

小環笑罵一聲,望見旁邊不遠處一片水草,似是個小池塘,便走了過去,找到個水草較少的地方,向下看去。

池塘裡水草茂盛,便是這處水面稍寬敞的地方,也似乎倒映成幽幽清脆碧色,看不清這池塘到底多深。小環對著水面望著,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儀容,將被風雨打亂的髮絲,慢慢歸攏,只是身上衣裳畢竟被風雨打濕,貼在身上,很是難受。

身後遠處,周一仙和野狗似乎又開始拌嘴,但話聲不大,聽的不大真切,至於周圍更是突然靜了下來,從無休無止的風雨中到現在,彷彿覺得特別的寂靜。

甚至連旁邊青青水草之上,那晶瑩水珠沿著綠色葉脈悄悄滑落,滴入池塘水面的聲音,也彷彿特別的大聲。

小環忍不住深深呼吸,這雨後微帶甜味的空氣。

突然,身後一直安靜的小灰,發出尖銳而緊張的「吱吱」尖叫。

小環嚇了一跳,睜眼欲問,卻突然啞了聲音。面前池塘之中,前方茂密水草之內,赫然竟有一雙眼睛,比尋常人大了一倍以上,正注視著她。

小環失聲驚叫,遠處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大吃一驚,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見小環面前池塘水面突然爆發,一道粗大水柱轟然而起,直向小環襲來。

小灰尖聲呼嘯!

小環面色刷地白了,但神志仍不慌亂,急迫中下意識退了一步,左手縮到懷裡,說時遲那時快,眼看水柱就要打在小環身上,突地從小環左手間發出一道橙色光環,形成一道光幕,在她面前擋了一擋。

那粗大水柱被橙色光幕當面一擋,登時停在半空,不得前進半分,水柱之中同時發出一聲沙啞之極的悶呼,只見水柱在半空一陣搖晃,夾雜在白色水花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便欲落回池塘之中。

小環驚魂未定,正要後退,就在這時,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銳嘯,鵝黃身影如電如光,疾馳而來,瞬間閃到她的面前,正是金瓶兒。

只見金瓶兒俏臉含煞,右手揮動,紫氣瞬間大漲,直入池塘水波之中,片刻間轟然巨響,池塘裡激起一道洶湧水牆,直衝上天,高逾數丈。

那個黑色影子竟被她生生逼了出來,只是居然還有餘力,雖然不敢和金瓶兒正面交手,但順著水勢向後翻騰,撲通落在水草之間,只見身軀扭動,竟如一條魚兒一般,迅疾無比地向前游去。

眾人都是一怔,那怪物看去似乎像人,但這等在水中動作,卻哪裡是普通人能夠做到。金瓶兒眉頭微皺,卻沒有追趕。眼看著那怪物影子就要消失在池塘遠處一片薄霧之中。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那怪物卻又是一聲沙啞怒叫,薄霧之中玄青色微帶血紅光芒微微一閃,那怪物立刻翻身飛回,似是極為恐懼那道玄青光芒一般。

只是牠身子騰在半空,卻忽然望見腳下池塘裡原本青翠的水草,從牠腳下方向往兩旁延伸,突然全部迅速枯萎下去,變做焦黃之色,甚至連水面上也隱隱泛起黑色,只有往金瓶兒那個方向,水草依然不變。

怪物彷彿發出垂死怒吼,但終究不敢落在池塘之中,飛身向金瓶兒那裡撲去,顯然要做死前一搏。

小環失聲驚叫:「姐姐,小心!」

金瓶兒臉色如常,俏臉上浮現冷笑,只見黑色怪物越來越近,金瓶兒俏目一閃,右手騰起,紫芒大盛,周圍眾人也看不清那璀璨紫芒之中到底是何法寶,便望見紫芒如刀,向那怪物當頭劈下。那怪物「吼」的一聲悶喊,身子被激震而起到半空十丈之高,隨即重重摔下,手腳抽搐,看樣子是不活了。

四周漸漸靜了下來,剛才還波濤洶湧的池塘裡,水波也漸漸平靜,眾人的目光都向地面之上那個怪物看去,然後,所有的人,包括金瓶兒在內,都怔了一下。

這果然是個怪物,但卻是個人一般的怪物。

牠也和人一般,有著手腳四肢,甚至在身子上,也有緊身衣物,只不過看來是為了在水中方便,所以衣服很少。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一片一片的,彷彿是魚鱗一般的東西。

但最令人震駭的,卻是牠的頭,這竟是一顆魚的腦袋,嘴唇、魚鰓,甚至連雙眼,也和魚一般,是沒有眼瞼的。

此刻,這魚頭人身的怪物倒在地上,從嘴裡不斷流出血來,身子一動不動,看來是被金瓶兒重重一擊,生生給劈死了。

小環望著地下那個怪物,委實覺得有些心寒,下意識向金瓶兒身後縮了縮,金瓶兒伸手輕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

俄頃,從前方薄霧之中,緩緩走出兩人,雖然同時走出,但兩人彼此卻離的頗遠,似乎對對方仍有戒心,正是鬼厲和萬毒門的秦無炎。

鬼厲目光轉動,在金瓶兒身後的小環臉上停頓了一下,隨即移開。

小環看了看鬼厲,又看了看秦無炎,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陣震動,這三個魔教最出色的年輕一代高手,突然秘密相會,其中緣由,一想起來便讓人覺得既迷惑又刺激。

秦無炎走到那個怪物身前,用腳踢了踢牠的身體,怪物翻了個身子,一動不動。

秦無炎淡淡道:「死了。」

躲在一旁的小灰「吱吱」叫了兩聲,跳上了鬼厲的肩頭。

鬼厲看了看野狗道人,又向周一仙和小環望了一眼,似乎皺了皺眉頭,隨即緩緩道:「該說的都說了,就這樣吧!」

說著,他轉過身子便欲走開,秦無炎忽然道:「鬼厲兄,這不人不獸的怪物突然現身此處,頗有蹊蹺,你難道沒有什麼想法嗎?」

鬼厲停住了腳步,沒有說話,卻是金瓶兒望了秦無炎一眼,道:「怎麼,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秦無炎怔了一下,隨即微微搖頭,再看金瓶兒和鬼厲臉色,兩人似乎也不知道這半人半魚的怪物是何來歷。正在這時,忽然旁邊一人走出,朗聲道:「這怪物的來歷我知道。」

鬼厲等三人同時吃了一驚,轉眼看去,卻是周一仙,連小環也吃了一驚,道:「爺爺,你知道?」

周一仙面上兀自還有一點污泥粘在額頭,但此刻氣度卻是大非尋常,負手而立,面色倨傲,道:「妳爺爺一生浪跡天涯,走的橋比妳走的路還多,妳當我白活的嗎?這怪物名叫『魚人』,其實也不算是妖物,而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種異族之一的魚人族。」

鬼厲等人都是一怔,南疆十萬大山這自然是誰都知道的,但南疆荒野之地,居然還有六十三異族所在,卻是聞所未聞,但看周一仙神色,卻並非隨口胡謅。

金瓶兒皺眉道:「那就奇怪了,南疆離此死澤不下萬里,這魚人跑到這裡,卻是所為何事?」

這一問卻把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周一仙問倒了,抓了抓腦袋,只得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在場眾人沉默了片刻,見再想也沒有結果,鬼厲當先轉身,走了開去,猴子小灰趴在他肩膀之上,忽地回頭,向小環揮了揮手,咧嘴而笑。

小環亦投以微笑。

野狗看了看小環,隨即跟了上去,但還沒走幾步,忽聽小環在背後叫道:「道長,前面頗多凶險,你要小心啊!」

金瓶兒一怔,向小環望去,卻見小環微微而笑,臉色卻也沒什麼變化,倒是前頭野狗道人走的飛快,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裝做沒聽到,頭也不回,快步跟上鬼厲去了。

秦無炎向鬼厲走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到金瓶兒身邊,微笑道:「金仙子的『紫芒刃』名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金瓶兒淡淡一笑,道:「秦公子取笑了,我怎麼比得上你,隨便略施小毒,便將這池塘變作毒池,五十年間也寸草不生了。」

秦無炎目光一凝,面色彷彿也冷了些,看了金瓶兒一會,才緩緩道:「在下這『浮萍』小毒,研製不過半年,原是雕蟲小技,不入高人法眼,向來不曾施展,金仙子居然得知,實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金瓶兒迎著他的目光,半分退讓的意思也沒有,道:「秦公子過獎了。」

秦無炎又看了看她,眼中閃過一道寒芒,隨即臉上又浮起一道微笑,點了點頭,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所約之事……」

金瓶兒打斷了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我知道怎麼辦!」

秦無炎微微一笑,道:「好。」說著向小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轉身也走了去,很快就消失在遠方薄霧之中。

待到秦無炎身影消失,金瓶兒仍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長長出了口氣。

小環站在她的身後,幾乎同時感覺到原來金瓶兒的身體一直是緊繃著的,直到此刻才放鬆下來。

「姐姐,妳沒事吧?」小環有些擔憂。

金瓶兒微微搖頭,看了小環一眼,柔聲道:「剛才我沒及時趕來,妳沒受傷吧?」

小環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事,倒是剛才下雨的時候,淋了一下,不過幸好有……哎呀!」

金瓶兒一怔,道:「怎麼?」

小環跺腳道:「我忘記把雨傘還給那位道人了。」

金瓶兒聳了聳肩膀,道:「那就先留著吧!以後有機會見到再還就是了。」

小環默默點頭,金瓶兒向遠處望了一眼,忽然似有感觸,低聲對小環道:「小環,以後妳要小心那兩個人。」

小環不解,道:「什麼?」

金瓶兒目光閃動,似有寒芒,淡淡道:「剛才那兩個男子,俱是辣手無情的人物,妳往後看到他們,最好立刻離開,千萬不可接近他們!」

小環默然,緩緩點頭,但心間不知怎麼,忽地一陣惘然,隱隱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一個被周一仙騙去銀兩的青雲少年。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2#
發表於 09-6-26 10:46 AM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螳螂


野狗道人跟著鬼厲,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死澤深處走去。

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原本就鬆軟的土地此刻更加泥濘不堪,但不知怎麼,從剛才鬼厲與秦無炎、金瓶兒會面之後,他就堅持不肯再馭起法寶飛行,而是在地面行走。

似乎,他和金瓶兒一樣,都隱隱顧忌著什麼東西。

換了往日,野狗道人縱使沒有破口大罵,至少也是抱怨不止,只是此時此刻,他卻似乎有點心不在焉,居然一個字也沒說,默默然跟在鬼厲背後走著,倒讓鬼厲有些奇怪起來。

鬼厲望了野狗道人有些出神的樣子,壓低聲音,淡淡道:「他怎麼了?」

這話彷彿有些自言自語,因為周圍除了看去冰冷的沼澤池塘水草,根本就沒有人,除了趴在他肩膀的猴子小灰。

也就是小灰,剛才似乎還昏昏欲睡的模樣,但聽了鬼厲問了這一句,突然像是被什麼刺激了一下,立刻興奮起來,機靈之極的眼珠子滴溜溜一打轉,霍地從鬼厲肩膀跳了下來,開始手舞足蹈起來。

這古怪行徑,連跟在後面的野狗道人也被嚇了一跳,向牠看去。

只見小灰看著頗為興奮,咧嘴吱吱而笑,對著鬼厲手足揮舞,片刻後眼珠一轉,突然蹦到一旁,從旁邊小池塘裡用手捧起一些水,卻倒在了自己的猴頭之上,然後手指天空,蹦蹦跳跳。

野狗道人看的眼睛都直了,走到鬼厲身邊,道:「怎麼了,這、這猴子瘋了不成?」

鬼厲卻皺了皺眉,隨即向小灰低聲道:「下雨?」

小灰大喜,連連點頭,隨即隨手從旁邊折下也不知是什麼植物的葉子,掄到頭頂,似遮擋什麼東西,又做出扭捏姿態,身子扭來扭去,然後如做戲一般,葉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又從左手換到右手。

野狗看著看著,忽地沒來由莫名其妙的一陣心虛,盯著那隻古怪的猴子,對鬼厲道:「瘋了,瘋了,這猴子一定瘋了。」

此刻猴子小灰伸手把手上葉子一拋,三下兩下又跳回了鬼厲肩膀之上,然後指著他們身後來路的方向,吱吱吱吱叫個不停。

鬼厲沉吟片刻,慢慢轉過身來,看著野狗道人。

野狗道人強笑道:「你、你看我做什麼?」

鬼厲目光向他身後包裹一瞄,淡淡道:「剛才下雨時候,你是不是把傘借給、借給……」說到這裡,他又是微微皺眉,向小灰看了一眼,想了想,隨即道:「你把傘借給了那個看相的小姑娘遮雨?」

「吱……」

不等野狗道人出聲,鬼厲肩膀上的猴子小灰已然叫著跳了起來,大是興奮,猴臉上笑的幾乎連眼睛都瞇了起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神情尷尬之極,忽地指著鬼厲大聲怒道:「臭小子,告訴你,你家道爺往日殺人如麻,死在我手裡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鬼厲看了他一眼,居然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樣子,轉過身邁步就走,嘴裡淡淡道:「你殺了一千還是八百人,與我有什麼相干?」

野狗道人一窒,本來為自己壯壯氣勢的話便說不下去了,只聽著前邊的鬼厲慢慢的又道:「再說了,你殺了一千人也好,八百人也好,和你借傘給那個小姑娘又有什麼干係了?」

說到這裡,他卻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野狗道人一眼。

野狗吃了一驚,如臨大敵,道:「你、你要幹……不,說什麼?」

鬼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笑了笑,道:「不過今日之事,卻是自從你在死靈淵之後,再次讓我吃了一驚!」

他轉過身,緩緩行去,聲音漸漸低沉,但野狗卻聽的清清楚楚。

「……想不到你居然也會做這英雄救美的事情!」

野狗道人怔在原地,忽然有些出神,等他回過意的時候,鬼厲卻已經帶著小灰走的遠了,幾乎身影都要消失在前邊霧氣之中。

野狗道人望著那個方向,忽然暴跳如雷,跺腳道:「呸!老子從來就是壞胚,這輩子就沒幹過那種事,再說那個小妞能叫做美……呃!」

野狗道人伸手抓了抓腦袋,忽然皺眉停了下來,半晌才彷彿自言自語道:「那小妞其實長得也還可以……」

說罷,野狗道人自己似乎也怔了怔,突然猛的一甩頭,低聲咒罵了一句,大步向著鬼厲走去的方向追趕而去,不久便消失在晚上越來越濃的霧氣之中。

四周一片寧靜,只見著天色越來越暗,黑暗來襲,漸漸淹沒了一切。


死澤的另一端。

魔教長生堂門主玉陽子一身白衣,負手而立,昂首望天。沼澤裡的夜風吹過,拂起他的衣襟微微飄動,看去氣度不凡,彷彿仙人一般。

除了他的左手,衣袖空空蕩蕩,平添了幾分莫名的滑稽。

那是當年在青雲山一戰,他不幸傷在世間第一奇劍──誅仙之下的標誌。

夜風微有些涼,空氣裡彷彿還帶著剛剛那場大雨的濕潤,黑暗瀰漫四周,卻只有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那裡,桀驁而顯眼。

在他身後的黑暗中,隱約傳來呼吸聲,那是隱藏在黑暗裡的他的門人,在黑暗裡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命令。

魔教長生堂崛起於八百年前,傳到玉陽子這一代,已經是第七輩,淵源流長,但沒有人比玉陽子自己更清楚,在這個風光無限的背後,長生堂所面臨的危機。

後繼無人!

十年前青雲一戰,玉陽子被魔教其他三大派閥共推為主持之人,乃是這數百年來,長生堂在魔教之中聲望最鼎盛最顛峰的時刻。

那時候,玉陽子志得意滿,手中有十數個得意高手,都是他在往昔百年之中,苦心栽培起來的。

那時,玉陽子真的以為,這世間已經再無阻擋他的事物了,只要一舉擊潰老朽的青雲門,長生堂聲名自然震懾魔教,以自己的實力再輔以手下高手助力,長生堂便是八百年下,第二個煉血堂;而他,也將成為第二位黑心老人!

只是,這種種美好夢想,卻在青雲山上,誅仙劍下,化做了泡影!

他本身在誅仙劍陣中失去了一隻左手,道行大損不說,因為長生堂乃主持之派,座下高手自然排在第一線決戰,在通天峰與青雲門諸長老首座硬耗先去了一半。

後來誅仙劍陣發動,長生堂殘存高手又是死傷狼藉,逃生之人不過一二,幾乎可謂是全軍覆沒。

這世上,什麼都容易得到,最難得到的,卻是人才,尤其是自己栽培起來完全信得過的人才!

十年來,玉陽子嘔心瀝血,長生堂慢慢又有了起色,但在玉陽子的心中,那片陰影卻是越來越大。

青雲一戰,幾乎將長生堂主要戰力完全摧毀,這些年來,若不是玉陽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圍各個虎視耽耽的敵人,特別是在七年前,他當機立斷,不顧門下反對,強行將總堂遷到死亡沼澤這一個偏僻地方,遠離其他三大派閥勢力範圍,否則後果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但是,就在一個月前,在魔教中越來越是激烈的內鬥戛然而止,最後一個有實力的中小門派煉血堂,終於也被鬼王宗收服。

所有的人都站好了陣線,在一片短暫而令人窒息的平靜之後,玉陽子直覺地預想到,接下來的,很快就是直接爆發在魔教四大派閥之中的激烈內鬥。

畢竟,在無數魔教弟子心中,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統魔教、縱橫天下的身影,已經是永遠的傳奇!

但是傳說歸傳說,此時此刻,對長生堂乃至玉陽子卻是極其不利。受實力所限,長生堂在爭奪中小派閥的內鬥中有心無力,如此此消彼長,實力上更是與其他三大派閥拉開了差距,玉陽子為此憂心忡忡,幾乎夜不能寐。

也就在這個時候,彷彿老天開眼一般,就在長生堂的身邊,死亡沼澤之中突然出現異寶出世的奇兆。

玉陽子驚喜交加,若是真的能得到一件如青雲門「誅仙古劍」一般的奇寶,首先長生堂自保就無問題,然後再徐圖發展,日後未必不能翻身。

在此情況之下,長生堂對死澤之中的異寶視作囊中之物,絕不容他人染指。但是不知道何人走漏了風聲,這消息只數日之內,便已經轟傳天下,頓時天下側目,正邪高手紛紛聚集死澤。

玉陽子驚怒交集,但此時此刻,已不容他後退,遂起長生堂全部實力,布置在死澤之中,一面全力找尋那異寶下落,一面則負責狙殺來犯外敵。這數十日間,被長生堂暗中殺害在死澤之中的人,已經不下數十人,其中既有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閥的高手。

為了本門的生死存亡,玉陽子已然是不顧一切!


這一夜,玉陽子得到門下密報,前方死澤外圍「無底坑」附近,有一群正道中人駐紮了下來,準備在那裡過夜。而在接下來一波接一波的探子回報中,玉陽子面色漸冷,心中已經明白了那是些什麼人。

那是青雲門門下一群最菁英的年輕弟子,本來應該只有十幾人,但聽到探子回報,此時那群人的人數居然已經達數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更有和尚和焚香谷服飾的人在其中,玉陽子緊皺眉頭,深深呼吸,向著遠處凝望,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半晌,身後的黑暗中忽地一陣輕微腳步響起,一個看去精明瘦削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來到玉陽子身邊,玉陽子立刻轉身面對著他,顯然此人身分非比一般。

這個中年人名叫孟驥,乃是長生堂玉陽子之下數一數二的高手,也是當年青雲山一戰之後僅存的少數長生堂高手之一,所以更是深得玉陽子信重。此刻玉陽子遲遲不能下定決心,也是要等待此人回來。

孟驥向玉陽子行了一禮,玉陽子微微搖頭,道:「算了,不必多禮,怎麼樣了?」

這一句話問的沒頭沒尾,但孟驥卻顯然知道玉陽子所問之意,低聲道:「屬下已經帶人去死澤另一側黑水溝、白馬河一帶搜查過,並未發現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的人大舉進入,只有幾個落單的小派人物,屬下已經直接下手解決了。」

玉陽子精神一振,面上首次露出笑容,點頭道:「好!如此我們後顧無憂,今晚便全力突襲青雲門、天音寺和焚香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先將這些人除去,正道便無力再與我們爭奪!」

孟驥面上卻似乎沒什麼歡喜之色,反而有些擔憂,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門主,但是三日之前,大王村附近暗哨傳回消息,似乎鬼厲和秦無炎這兩人已經到了死澤附近,而合歡派的金瓶兒向來行蹤飄忽,我們不可不防!」

玉陽子面上肌肉一抖,露出憤恨神色,恨聲道:「這一點我如何不知!正道那些人不過是想要那件寶貝,而萬毒門、鬼王宗一伙,要的卻是我的命!」

孟驥身子一震,也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面上神色不定,低聲道:「門主,那我們怎麼辦?」

玉陽子哼了一聲,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緩了身子,道:「事到如今,我們已無回頭之路。趁著萬毒門、鬼王宗和合歡派人馬未到,我們先將正道這些小崽子解決了,然後全力搜尋異寶,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異兆看來,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寶,我們便不怕其他三派!」

孟驥低首道:「門主高見。」

玉陽子微微點頭,隨即轉過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唯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重向前一揮,頓時黑暗中人影攢動,片刻後大批長生堂弟子出現,輕車熟路地向著玉陽子手指的方向,奔襲而去。

夜色茫茫,淒涼而帶著殺氣!


死亡沼澤,無底坑。

這一片在白天看去一片平坦的土地,卻不知為何有著這樣一個古怪的名稱,除非是長年生活在死澤附近的村民,才知道在這一帶的土地上,中間一大片土地看去和周圍一般無二,都是亂草叢生,實際上卻是個巨大的無底泥坑,且其中淤泥吸力極強,普通人若不慎踏入,不消片刻便被吸了下去,從此無聲無息地腐爛在深深沼澤之中。

死澤之所以得名,也便是沼澤之中,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恐怖地方數不勝數!

不過,正道的這些年輕人顯然並非普通人可比。

青雲門一行十數人在死澤中行了幾日,前後遇到了天音寺和焚香谷派出的弟子,三方會合一處,倒是都有熟人在此。

天音寺仍是以法相、法善為首,而焚香谷的弟子中,也有李洵和燕虹,只不過見面之後,彼此關係卻不大一樣。以蕭逸才為首的青雲門弟子和天音寺眾人相處和諧,有說有笑,但焚香谷一行則與這兩大門派有些隱隱隔閡,似乎故意保持了一段距離。

其間微妙,眾人心頭自己會意,但表面之上,仍舊客客氣氣,三大正道巨派依然同心協力,為世間正義道德,斬妖除魔,消滅魔教!

這一夜眾人宿在無底坑附近。燃起篝火,再三叮囑師弟師妹們不可隨意走動之後,蕭逸才將天音寺的法相,焚香谷的李洵請到一邊,輕聲商議。

此時此刻,李洵微微皺眉,眼中深處隱有不屑之色,但面上依舊保持著和藹模樣,低聲道:「蕭師兄,你多慮了吧?」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李師兄有何高見,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看到蕭逸才和法相的目光都向自己看來,李洵頓了一下,隨即道:「我以為,自從我三派入澤之後,勢如破竹,長生堂派出來的弟子被我們一再擊潰。而且自從當年青雲山之戰後,長生堂高手死的死、傷的傷,除了一個玉陽子還在苦撐大局,其餘的根本不足為慮。蕭師兄卻說今夜危機四伏,太過了罷?」

蕭逸才沉吟片刻,道:「李師兄說的的確有道理。但魔教長生堂中,門主玉陽子道行極高,只他一人我們就不可小覷,此外長生堂自崛起名列魔教四大派閥至今,已有八百年之久,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又對這死澤異寶志在必得,難免會狗急跳牆,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法相點頭道:「蕭師兄說的有理,我們的確要小心為上。」

李洵見他二人都如此說話,便不好再說什麼,但他性子倨傲,眼中神色仍是露了些出來,淡淡道:「那依二位師兄所說,今晚我們該如何才好?」

法相看了看他的神色,怔了一下,轉頭向蕭逸才望了一眼,卻見蕭逸才行若無事,彷彿什麼都沒看出來一樣,依舊微笑道:「李師兄果然明鑒,以兄之高才,他日大功告成,李師兄當記首功。」

李洵微微一笑,居然也不謙謝。

法相在一旁看著蕭逸才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眼前忽地掠過了當年那個叫做「張小凡」的少年的身影,如果他今日也在這裡,那該多好……

他心中沒來由的一痛,輕輕嘆息一聲,隨即聽到蕭逸才低聲開始布置,連忙凝神聽去,只聽蕭逸才壓低聲音,輕輕道:

「二位師兄,今晚我們……」

夜色,彷彿又深了幾分。


死亡沼澤裡的夜晚,彷彿也是籠罩在黑雲之中的,或許是每到夜晚,這個巨大的沼澤裡都會升騰起迷霧所致。

夜空中一片片的灰色濛濛,不要說是月亮,連半顆星星也看不到。

無底坑附近,那些正道年輕弟子夜宿的地方,除了幾點殘存掙扎燃燒的篝火灰燼,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黑暗中隱約望去,那些正道弟子蜷縮在衣物被中,將全身蓋的嚴嚴實實,畢竟年輕人修行不夠,抵擋不起這死澤之中透骨的夜寒。

長生堂的弟子,無聲地從四面八方將這群人圍了起來,在黑暗中,靜靜等待著玉陽子的命令。

玉陽子緩緩伸出了他唯一的右手。

站在他身旁的孟驥,忽然低聲道:「門主。」

玉陽子的手頓了一下,微感不滿,但孟驥畢竟在他心中地位不低,還是耐住了性子問道:「怎麼了?」

孟驥彷彿也感覺到了玉陽子的不滿,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道:「門主,你看這些正道中人,怎麼連個守夜的人也沒有?」

玉陽子怔了一下,隨即晒道:「這些黃毛小子,心高氣傲,這些日子我連施輕敵之計,他們早就以為我們不堪一擊,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沒有守夜,也不足為奇!」

孟驥面色一動,終於還是沉默了。

玉陽子沒有再去理他,右手一翻,只見一面黑白兩面的奇異鏡子出現在他手中,隨即飛上半空,在夜色裡滑過一道耀眼的光芒。

所有的長生堂門人同時呼喊,在夜色裡遠遠傳盪開去,蜂擁而上,帶著無邊的殺意!

那一片脆弱的殘光中,有淡淡的淒涼。

最後的一點灰燼,便在此刻,悄悄熄滅!

黑暗淹沒!

片刻之後,忽然有清脆銳響,鏗鏘龍吟。

一道碧光,一道藍光,一道金光,一道白光,一道青光。

五道燦爛耀眼的奇光,在那夜色的黑幕之中,如刺破蒼穹的利劍,在黑暗的最深處霍然出現,衝向那些長生堂門人。

而在他們身後,更多的耀眼光芒,一道接一道的出現。

玉陽子看在眼中,臉色大變!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3#
發表於 09-6-26 10:47 AM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黃雀


事出突然,黑暗中陡然生變,那些長生堂門人一時都驚了一下,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片刻間,早有準備的正道中人紛紛現身,各自馭起法寶,直殺過去。以有心殺無心,自然是占了大大的便宜,而且在這裡的正道弟子,無一不是各大門派的出色傳人,修行道行或許比不上玉陽子這等人物,但對付普通門眾,卻是遠遠勝過。

這片刻間如虎入羊群,正魔二道向來仇視,下手時也斷然不會留情,只見著夜色中各色光芒亂閃,慘呼尖叫聲不絕於耳,血腥之氣頓時泛起,飄蕩在這個沼澤之中。

在各色光芒的最前端,閃耀的一道碧綠的耀眼寒光,正是青雲門龍首峰弟子林驚羽的斬龍劍。

這個在之前從未曾顯山露水的年輕人,此刻卻突然如此的耀眼奪目,斬龍劍轟然銳響,碧綠豪光沖天而起,包裹著它的主人,竟然是毫無顧忌地衝進了長生堂人群之中。

那是夜色裡最燦爛的一道光芒,他眼神冷冷,瞳孔深處卻似有狂熱,彷彿渴望著前方寒芒下迸發的鮮血。

當先的數個長生堂門眾,在碧綠光芒掠過之後,化作了血雨飛灑。

眾人大嘩,紛紛圍上,但林驚羽竟似根本不顧身後襲來的敵人,只目望前方,直衝向人最多的地方,縱橫衝殺,銳不可當,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片刻後其他的正道弟子也跟了上來,各出法寶,與長生堂門人廝殺在一處。

蕭逸才亂戰之中,仍為林驚羽所震動,高聲叫道:「林師弟,小心……」

只是林驚羽竟彷彿根本聽不到別人警告一般,此時此刻的他,赫然已經和當年龍首峰學藝的那個少年完全兩樣,手持斬龍劍,身做屠魔光!

不知有多少個長生堂門人將他團團圍住,然而,他竟不曾回頭一望。斬龍劍在夜色裡閃爍著揮舞,無數的鮮血在他面前騰起又灑落,淋濕了他的衣衫。

到了後來,無數的長生堂門人在他身後追趕,而在他身前的,卻幾無敢抵擋之人,人人落荒而逃,不敢面對這狂魔一般的人。

直到,黑暗深處發出一陣「嗚嗚」刺耳的聲音,白光閃過,一件圓形事物急促旋轉著從天而降,當頭向林驚羽頭頂打下。

林驚羽大叫一聲,正飛舞殺敵的斬龍劍瞬間飛回,他一把抓住,直刺向天,瞬間碧光大盛,騰空而起,不料半空中那圓盤事物卻更是厲害,黑光白芒交替出現,竟然就在一片碧綠豪光之中,硬生生壓了下來。

林驚羽首次變色,知道長生堂中終於出現高手,這半空中不明法寶看去雖不起眼,卻將斬龍劍銳利無匹的劍芒視若無睹,帶著沉沉壓力,迅疾壓了下來。

林驚羽臉色隨著那圓盤壓力瞬間便明白了幾分,霍地大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只差了片刻,那圓盤轟隆打下,將他原來站立之地生生打出了一丈方圓的大坑出來,力道之狠,顯然這人也是憤恨之極。

林驚羽身子倒縱而出,身後青雲門人看到,紛紛上來接應。但他剛才肆無忌憚衝進長生堂人群之中,周圍俱是敵人,還未等他落地站穩身子,便感身子劇痛,片刻間竟然已經有三、四把利刃砍進了他的身子。

鮮血泉噴,鮮艷如花,染紅了他的衣衫。林驚羽眼角抽搐,但竟無絲毫退縮畏懼之色,斬龍劍光芒在自身鮮血飛灑之中,卻是更加耀眼奪目,環身飛旋,頓時慘叫聲起,三、四個長生堂弟子踉蹌而退,斷臂吐血,眼看是不活了。

眾人看著這年輕人勇悍如此,一時為之側目。

片刻後正道眾人紛紛殺來,長生堂門眾不敢戀戰,向後退去。而在剛才擊退林驚羽的地方,玉陽子緩緩現身出來,臉上神色猙獰,哪裡還有半分平日裡的神仙姿態?

這時場中激鬥漸漸停息,長生堂門人逐漸歸到玉陽子身後,正道這些年輕弟子也站到了一起,蕭逸才、法相、李洵等人站在最前端,旁邊小竹峰文敏走過來,幫助林驚羽包紮傷口止血,同時口中低聲道:「你這個少年人,怎麼這般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

林驚羽與文敏也只是當初在通天峰上有數面之緣,此刻卻得她突然照顧,不禁一怔。這十年間,他在青雲門通天峰祖師祠堂裡師從那個神秘老人學藝,憑藉著自身資質和堅忍毅力,終於大成,今日出手,果然震動全場,人人刮目相看。

但在這位陌生的師姐問了一句之後,林驚羽卻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說不出話來。文敏向來心地甚好,見林驚羽半邊身子流血,又趁時下難得空隙,便出手幫他包紮,只是情勢緊急,也是隨便包了一下,然後低聲道:「等一會還有激戰,你自己小心。」

林驚羽心頭一暖,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師姐。」

文敏笑了笑,走到一邊,站在陸雪琪的身旁,陸雪琪轉眼向林驚羽這裡看來,面上毫無表情,只是眼中卻似有光芒掠過。

前方長生堂處,玉陽子面色冷峻,唯一剩下的右手緊緊握住法寶「陰陽鏡」,直握的手上青筋也冒了出來。

這一次突襲正道,不料反被這些正道小輩擺了一道。他粗粗這麼看了一眼過去,只一會工夫,長生堂已經是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而正道弟子那邊,卻幾乎沒有什麼損傷,林驚羽被砍了數刀,倒似乎是受傷最重的一個。

李洵此刻望著前方魔教長生堂門眾,目光閃耀,忽地低聲道:「蕭師兄果然神機妙算,在下佩服!」

蕭逸才微微一笑,道:「不過碰巧而已,日後還有諸多借重李師兄的地方,還望李師兄不吝賜教。」

李洵此刻顯然已經不敢再小看蕭逸才,遂點頭道:「不敢。」

法相的目光卻向後在受傷的林驚羽身上停頓了片刻,似乎有意過去慰問一下,但終於還是忍住了。自從青雲門與天音寺眾人匯合之後,雙方相處的都還不錯,但青雲門中唯獨林驚羽一人,始終對著天音寺眾僧人冷淡之極,究其原因,眾人心裡自然明白。只是當年傷疤,誰也不願舊事重提,所以一直以來,倒是天音寺眾僧人一直有意無意地躲避著林驚羽。

但此刻見到林驚羽受傷,法相仍然有些關心,轉頭對蕭逸才低聲道:「蕭師兄,你門下林驚羽師弟的傷勢沒什麼大礙罷?」

蕭逸才早看到文敏過去替林驚羽包紮傷口,此刻向文敏處望了一眼,文敏會意,微微搖頭,蕭逸才這才放下心來,對法相道:「林師弟沒什麼大礙,法相師兄不必擔憂。」

法相低首合十,輕頌佛號。

蕭逸才深吸一口氣,望向前方,朗聲道:「玉陽子前輩,怎麼說你也是前輩高人,長生堂名列魔教四大派閥,怎麼用此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玉陽子大怒,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不也一樣埋伏我們,居然還在這裡大言不慚?」

蕭逸才臉色變都不變,正氣凜然道:「我等後生晚輩,又是出門在外,自然要小心防備奸邪小人暗中加害,不料這一等居然等到的是……嘿嘿,嘿嘿!」

這蕭逸才年紀遠小於玉陽子,但口舌銳利,幾句話就把玉陽子說的七竅生煙,大吼一聲,當先撲來,後邊長生堂門眾見門主出手,也跟著紛紛殺出。蕭逸才等道行出眾的幾個,將玉陽子攔了下來,其他人又是殺成一片。

本來以玉陽子的修行氣度,也沒這麼容易就被蕭逸才所激,只是眼見長生堂僅存的一點實力此刻又白白損耗了許多,心痛憤怒之極;偏偏蕭逸才罵人不帶髒字,句句諷刺,縱然旁邊的孟驥還保持著一點清醒,剛想勸阻,玉陽子已然衝了出去。

玉陽子能在長生堂門主之位上坐上百年之久,自然是有其真才實料,就算是十年前在青雲一戰斷去一條左臂,道行大損,不過單憑蕭逸才一人,也斷然不是他的對手。

只是這種單挑的事情自然不會發生。蕭逸才當中,法相在左,李洵在右,這三個當今正道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三人截住了玉陽子,鬥在一處。

玉陽子奮起神威,單手獨臂,以一敵三。手中陰陽鏡法寶奇幻莫測,忽黑忽白,玄光陣陣,蕭逸才等人攻來的法寶奇光不是被這寶鏡擋開,便是被玉陽子一牽一扯的拉到一邊,根本不能近身。

更有甚者,陰陽鏡白色一面翻轉過來時刻,竟然會將三人法寶反震回去,反攻主人。三人一開始不曾料到這法寶竟然有此神妙功用,險些都吃了大虧,李洵左臂上更是被自己的法寶「九陽尺」擦了一下,差一點就變作與面前玉陽子相同的獨臂之人。

這一下三人都不敢大意,仔細應對。玉陽子以一敵三,對著正道中這三個出色人才,竟然還穩占上風,一身道行當真了得。

只是玉陽子自己雖然厲害,但手下門人道行卻與他差的太遠,面對著這一群資質、法寶無不是箇中翹楚的正道弟子,雖然人數眾多,卻反而漸漸落於下風。

除了天音寺那些僧人下手較輕,青雲門與魔教仇深如海,門下弟子下手俱都凶狠,而焚香谷也不輸青雲門幾分。

玉陽子被這三人纏住,雖然占了上風,卻一時脫身不得,激鬥中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見除了孟驥等少數幾人苦苦支撐,其他普通門眾,已然漸漸軍無鬥志,傷亡過半。

孟驥一招逼退面前一個焚香谷弟子,面露焦慮之色,向玉陽子大聲叫道:「門主!」

玉陽子咬牙切齒,憤恨之極,但終於知道大勢已去,再拼下去,長生堂最後一點底子也要耗在這裡了,只得大喝道:「諸人先退,我來斷後!」

此言一出,長生堂弟子紛紛向背後黑暗中逃去,正道這裡蕭逸才等人何等機警,同時發力,諸法寶奇光閃爍,頓時紛紛向玉陽子撲去。

玉陽子大吼一聲,也不躲避,陰陽鏡半空急轉,竟是急衝而上,「噹」地擋飛了法相馭起的「輪迴珠」,瞬間從黑變白,蕭逸才身子一震,只見著半空中飛舞的七星劍突然失去控制,倒攻回來,劍勢凌厲,一時手忙腳亂,法訣連施,這才重新控制住七星劍。

只這片刻工夫,玉陽子又已經將李洵攻來的九陽尺扯到一旁,正道三人的攻勢為之一窒,玉陽子卻並未趁機逃走,而是身形騰起,落在人群之中。

正道其他弟子正在追殺奔走潰逃的長生堂弟子,不防玉陽子突然殺到,「騰騰」幾聲,頓時在他手下重傷了數人,更有幾個被陰陽鏡大力擊中,飛了出去,落在黑暗之中,突然驚叫,片刻後便悄無聲息,只怕是落在了此處的無底深坑之中,就此隕命。

夜色之中,只見玉陽子一人縱橫睥睨,在人群中左衝右殺,掩護長生堂弟子逃走,所到之處,陰陽鏡黑白光芒面前,正道弟子紛紛退避,當真威武不可一世。

而在遠方,佇立在黑暗之中的幾個若隱若現的身影,也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中的形勢,尤其是死死盯著正大發神威的玉陽子。

有了玉陽子這一陣衝殺,長生堂弟子壓力頓時大鬆,轉眼間便撤走大半,留下了一地屍首,玉陽子看在眼中,又是一陣心痛。

但就在這個時候,正道中蕭逸才等人已然追了上來,此刻更是加上了青雲門宋大仁、曾書書、文敏,天音寺法善,焚香谷燕虹等人,一共八人,法寶齊出,將玉陽子團團圍住夾攻。

玉陽子厲嘯一聲,殺的興起,性子中凶悍之處一一都發揮了出來,竟不見有一絲畏懼之色。陰陽鏡翻轉飛舞,左遮右擋,牽引反攻,與那八人殺在一處,從地面殺到半空,又從半空殺回地面。

只是畢竟正道這裡人多勢眾,且道行皆為不低,玉陽子神通再大,終究寡不敵眾,陰陽鏡勢頭便被漸漸壓了下去。

正道這裡八人飛起縱躍,配合亦漸漸默契,雖說如此八人圍攻一人,不大好看,但只要在心裡加上一句「此乃魔教萬惡之大魔頭」,自然心安理得,招招奪命,向著那要害處而去。

但玉陽子數百年苦修道行,豈是等閒,置身於刀光劍影之下,他雖然漸漸無反手之力,四周壓力也越來越大,但任憑蕭逸才等人如何狂攻,竟也攻不進他陰陽鏡那黑白兩色玄光之內。

而且他身子移動,隱隱然帶動戰團,向旁邊遊走,若不是蕭逸才實在機靈,猛然記起剛才有同門弟子隕命,大聲喊了出來:「小心陷入沼澤!」

這才提醒眾人,片刻後便發現果然不知不覺已被玉陽子暗中帶到無底深坑旁邊,一不小心便會有人陷了下去,當真是險之又險。

玉陽子在亂戰之中,仍有這份定力眼光,這份閱歷經驗,自然並非這些小輩可以相比。

無奈如今縱然他經驗再多,修行絕高,面對著這一群道行高、資質好、法寶亦出類拔萃,其中又有如此眼光鎮定的年輕高手,也是無可奈何。

蕭逸才為首的八人同時發力,瞬間無數奇光異芒紛紛打向玉陽子手中陰陽寶鏡。玉陽子全身大震,只覺得重重壓力,如排山倒海,一波又是一波。對手發力之後可以略為休息,他卻只能不停抵擋,無法回力,擋了十數次之後,終於抵禦不住,只得向後退去,逐漸遠離了無底深坑。

離開無底深坑之後,正道中人頓時放下心來,更加放開手腳圍攻玉陽子。

玉陽子漸漸吃力,眼角餘光向四周瞄去,只見這片刻工夫,場中長生堂弟子已經撤走大部,孟驥等少數幾人正向自己這裡趕來接應,但旁邊卻有更多的正道弟子圍了過來。

玉陽子心中一寒,知道若被這二三十人合圍起來,自己道行再高也要喪命在此,當下一格擋開曾書書正面攻來的軒轅劍,大喝道:「你們快走!」

孟驥等人一呆,隨即反身而逃。玉陽子不欲戀戰,手中陰陽鏡一閃再閃,忽地白光大盛,豪光耀眼,瞬間攻到他身邊五道法寶,竟然一起被他反震回去,回攻主人。

正道那裡不料他竟然還有如此本領,頓時一陣混亂,陣勢也開了個小口子。

玉陽子何等閱歷,立刻身化奇光,如電一般向那裡衝去。

他身形甫動,下一刻便已到了那個口子旁邊,眼看就要衝了出去,蕭逸才等人在他身後較遠,追趕不及。

但就在此刻,碧光頓起,燦爛奪目,斬龍劍凶然而至,當面劈下,看這勢頭,真要將玉陽子劈成兩片。

玉陽子猝不及防,但在這生死關頭,他竟仍然硬生生將身子向右移了三分,那碧光直劈而下,從他身側轟然斬落,衣袖飄飄,被這碧光絞為碎末。

玉陽子左臂早斷,這時反而占了便宜,否則這劇痛之下,他能否保持鎮定還屬未知,但左邊身子一陣火辣辣疼痛,只怕還是被這斬龍凶劍碧芒所傷。他身子不停,右手已然翻轉,陰陽鏡頓時黑光閃耀,橫擊出去,只聽得悶哼一聲,林驚羽踉蹌而退,身上剛才包紮的傷口盡數迸裂,鮮血再度噴出!

此刻面前已無正道弟子擋路,玉陽子心中一喜,正欲發力,同時心中詛咒,今日受盡這些正道小輩屈辱,來日必當百倍報復。

死澤之上,忽的一聲驚雷炸響!

眾人側目!

一道璀璨藍光,橫亙天際,天空烏雲如墨急促旋轉,如猙獰漩渦,陸雪琪人立半空,狂風凜冽,她的絕世容顏,如冰如霜!

遠遠的黑暗中,彷彿也有人身子微微一震。

那美麗女子,凌空而立,懸空連行七步,口中頌咒,瞬間天際電芒亂閃,如巨大光蛇穿梭雲間。

玉陽子臉色大變,但還不等他有何反應,陸雪琪的「神劍御雷真訣」已然發動,只見天際巨大電芒轟然落下,擊在天涯劍尖,藍光大盛,片刻間照亮了烏雲沉沉的半個天空。

此時此刻,陸雪琪再無當年與張小凡比試之時的那分吃力,只見那漫天電芒,倒映在她深深瞳孔之中,彷彿又回到了過往歲月!

巨大光柱,折射而下,未到地面,旁邊正道弟子已然紛紛退避,玉陽子身旁數丈之內,狂風呼嘯,樹木水草赫然連根拔起,威勢驚人!

玉陽子長嘯一聲,全身衣衫盡數鼓起,陰陽鏡懸浮而起,放射出黑白二色奇光,瞬間融於一體,顯然玉陽子激鬥之後,也已經出盡全力,拚死抵擋!

「轟……」

巨大的光柱轟然打在玉陽子的陰陽鏡上,片刻之間竟將玉陽子身子壓入地底一分,玉陽子面上痛苦神色更是一閃而過,但天空中陸雪琪的身子也是突然大震,面色也白了幾分。

但是場中那道巨大光柱竟未退減,源源不絕從天涯神劍之上射出,電芒亂閃,激烈打下,玉陽子獨臂支撐,面色越來越是難看,若不是神劍御雷真訣威力太大,正道弟子插不上手,否則此刻千刀萬劍一起落下,轉眼間就讓玉陽子變做肉醬。

玉陽子眼中滿是怨毒之意,片刻後面上肌肉一陣扭曲,狠命一咬,咬破口舌,一口鮮血噴在陰陽鏡上,不知為何陰陽鏡頓時光芒大盛,竟然硬生生將陸雪琪那巨大光柱頂了回去。

蕭逸才等人眼見不對,紛紛撲上,玉陽子厲嘯一聲,飛身而起,陰陽鏡在身後疾掃,被他本身精血激發的陰陽鏡靈光勢道洶湧,蕭逸才等人不敢硬接,紛紛退避。

玉陽子此招雖然厲害,但看的出在這劇烈激鬥之後,又用此凶戾奇術,已然是元氣大傷,連腳步也踉蹌了幾下。但此人實在了得,便在這等情況下,仍舊強提一口氣,飛身而去,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洵等人還要追趕,蕭逸才瞬間權衡利弊,大聲阻止,道:「窮寇莫追!死澤這裡危機四伏,我等又不熟悉,小心為上!」

李洵心中雖有不甘,但今晚蕭逸才料事如神,心中也著實對他有些佩服,便終於是停住了身子。

這一夜,這一戰,終於是以魔教長生堂的慘敗而告終。

只是正魔兩道火併,正道這裡也有些損失,不過比起長生堂來,那就是好的太多了。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4#
發表於 09-6-26 10:48 AM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末路


夜色如墨,冰冷肅殺。

忽地,一道光芒在黑暗中劃過,迅疾無比的從遠處飛近,但遠遠看去,那光芒似乎隱約顫抖,有不穩跡象。

地面之上,孟驥正來回焦急走動,在他身後的是長生堂殘存弟子,粗粗看去,大致還有五六十人,一個個面帶驚懼神色,望向來路。

直到他們看到了那道光束。

普通弟子頓時騷動,有不少人歡呼起來,孟驥卻是看著那道飛來的人影,焦慮面色更加重了幾分。

那光芒掠到近處,停了下來,玉陽子飄落在地,頓時眾人「門主、門主」叫成一片,不料還不等眾人擁上,玉陽子臉色一白,「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染紅了身前衣襟。

眾人無不失色。

孟驥搶上扶住玉陽子,觸手冰涼,只覺得玉陽子全身一片冰冷,大異尋常,且衣物之下,身子竟然還在微微顫抖,忍不住大驚失色。

玉陽子感覺到孟驥的驚駭,目光又向左右一掃,只見門下這些弟子臉上亦有驚恐之色,知道如今這些人已經是驚弓之鳥,軍心大亂,若是自己也撐不住的話,立刻便是樹倒猢猻散的局面。

當下他強振精神,壓下胸口翻騰不已的氣血,朗聲道:「你們不必慌張,剛才是我自行用功逼出體內淤血,並無大礙。」

平日裡玉陽子在長生堂門人心中,便和神人一般,如今這般一說,倒也有幾分效果,許多門眾面上神色稍緩,顯然安心了許多。

只是玉陽子話雖如此,面色卻實在太差,白的如紙一般,而且左邊身子一片血跡,連袖子也無影無蹤,狼狽之極。也還好現在正是深夜,夜色濃重,否則若在白日,百多道目光刷刷看來,立刻就看出他現在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孟驥眉頭緊皺,隨即回頭向長生堂門人喝道:「門主並無大礙,你們先到一旁休息,待天亮之後,再做打算!」

眾人依言逐漸散開,待長生堂門人走的遠些,孟驥突然感覺手邊玉陽子的身子猛的一沉,連忙扶住,向玉陽子望去,一顆心險些就跳了出來。

只見玉陽子面上沒有一絲血色,重重喘息,若不是自己扶著,險些就要支撐不住。

孟驥連忙扶著玉陽子坐了下來,玉陽子打坐地上,緩緩吐納呼吸,過了半晌,喘息聲才漸漸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

其間孟驥一直站在玉陽子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同時不住的四處張望。

周圍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長生堂弟子生的小火堆,到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夜色猙獰,彷彿也窺視著長生堂這個風雨飄搖的落難派系。

玉陽子緩緩睜開眼睛。

孟驥立刻低聲道:「門主,你沒事罷?」

玉陽子苦笑一聲,在他眼裡,自然不能把孟驥與那些普通門眾相提並論,微微嘆息道:「我剛才被正道那些小崽子圍攻,大耗元氣,後來居然還有個女子施展青雲門的『神劍御雷真訣』……」

孟驥面色大變,吃驚道:「這些人中竟然還有如此高手?」

玉陽子恨恨道:「何止,我交手數人,至少有三四個道行資質都高的出奇,弄到最後,我只能施展『血咒』,這才強行衝出!」

孟驥臉上神色一變再變.。血咒乃是長生堂有名的真法魔咒,能在瞬間增強道行,但事後反噬之力卻是極為可怕,道行大損自不必說,只怕還折損了人之陽壽。

怔了片刻,孟驥才回過神來,對玉陽子道:「門主,那如今我們做何打算?」

玉陽子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聲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待天亮之後,我們立刻向死澤深處走,進『內澤』尋找寶物!」

孟驥面色大變,忍不住道:「門主……」

玉陽子手一揮,將孟驥的話頭擋住,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如今我們撤出死澤,遲早也要死在其他三大派閥之手,還不如就此一搏!」

孟驥怔怔望著玉陽子,見他蒼白面色中凶狠之色卻更加濃重,料到已經勸不回來,只得慢慢站起身,仰首望天,在心裡輕嘆一聲。

這個位在神州浩土西南的巨大死亡沼澤,方圓幾達八千里,連綿不絕,自古人煙罕見。而死澤其中又分作兩層地界:一是外澤,便是如今眾人所在地方,屬死澤外圍,占去死澤十之七八土地,其中無底泥坑密布,毒蟲極多,但對於修道之士來說,卻並不放在心上,只要小心不踏錯,也並無大礙。

而在死澤的最深處,卻還有處神秘所在,便是有一片終年被劇毒沼氣圍繞的地方,從來也無人得知其內模樣,便是偶爾有修道高人進去探險,竟也是從此毫無生息,故正邪兩道一般都不願貿然而入。

而這些日子以來,無數人在死澤之內搜索寶物,但到現在也沒有什麼消息,玉陽子心中早就料到,只怕這寶物便在那最凶險不測的內澤之中。換了平日,玉陽子也許還要顧慮重重,至少也要仔細準備多日,但如今形勢逼人,他自己又像是賭急了的賭徒一般,再也顧不上其他了。


夜風吹過。

忙累拚鬥了一天的長生堂門人大多睏倦睡去了,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漸漸熄滅,玉陽子仍舊低首打坐,剛才還站在身邊的孟驥,此刻大概也到門徒那邊去了。

忽地,玉陽子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凶狠,卻又似乎竟然帶著一絲畏懼,向四周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瀰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繃緊,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唯一的一隻手,抓緊了陰陽鏡。

風寒透骨,吹在他身體之上,彷彿冷到了心間。

黑暗深處,漸漸響起了腳步聲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嘩、嘩、嘩……」

彷彿帶著各自不同的節奏,同時的,從三個方向,輕微卻整齊的腳步聲音,向著長生堂匯聚過來。

玉陽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絕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給我滾出來!」

這大喝聲音,雄渾中卻隱隱中氣不足,但仍然在這沼澤上遠遠傳盪開去,頓時將遠處長生堂門人從睡夢中驚醒,眾人在驚叫聲中慌忙爬起,迅速匯聚到一起。

玉陽子面色陰晴不定,一顆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聲道:「孟驥呢!他到哪去了?」

長生堂眾人面面相覷,半晌竟無一人回答,顯然都不知道。

玉陽子氣往上衝,腦中一陣眩暈,險些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便在這個時候,忽地自黑暗中傳來一個平和的男子聲音,和聲道:「玉陽子師叔,莫非你是要找這個人嗎?」

「嗚」的一聲,從長生堂正前方黑暗裡飛出一物,劃過一道弧線,落在玉陽子和眾長生堂門人面前,滾了幾滾。

旁邊早有人打起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驚呼,這竟是剛才還站在這裡與眾人說話的孟驥的首級。只見他雙目圓睜,眼中卻有驚駭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陽子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從自己最後一個得力手下的首級上移了開去,盯著前方,冷冷道:「秦無炎?」

一個年輕人慢慢走了出來,面色微微蒼白,但面上卻有溫和的笑容,微笑道:「師叔果然眼光過人,小侄站在暗處,您竟然也能認得出來,佩服,佩服!」

玉陽子面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冷然道:「算你狠,不過你們萬毒門如此對待聖教同門,你那個老毒物師父,難道不怕死後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嗎?」

「啊!」秦無炎以手按胸,做驚嚇狀,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絲恐懼模樣,轉頭對另一側道:「金仙子,這麼大的罪名,我們萬毒門可不敢一肩擔下,妳還不出來嗎?」

玉陽子面色大變,霍地轉頭,只見左側黑暗之中,果然緩緩走出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眉目間盡是風情,在這黑暗的夜色裡,她這一走出來,登時彷彿亮堂了幾分。

「金瓶兒!」

玉陽子聽起來彷彿是咬牙切齒的念出了這三個字。

金瓶兒嫣然一笑,道:「玉陽子師叔,許久不見,您老一向可好?」

這句問候當真是比最惡毒的咒罵還要刻毒幾分,玉陽子死死盯著她,寒聲道:「我長生堂向來與合歡派井水不犯河水,妳為何要和萬毒門這些傢伙一起落井下石?」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您老可當真健忘啊!數日之前,你得知我來到死澤,擔心我們合歡派跟你搶奪寶物,便命人殺了萬毒門門下弟子,搶來獨門毒藥『黑蟾散』,又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歡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陽子面色一變,失聲道:「妳怎麼……」說了一半,他立刻收聲。

金瓶兒淡淡道:「師叔你深謀遠慮,要挑撥我們合歡派與萬毒門爭鬥,果然高明,只是多虧秦無炎秦師兄講道理,細心調查,終於查出真相,否則我們還真要被您害了一道呢!」

秦無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裡話,能為仙子效勞,是在下榮幸。」

玉陽子心思急轉,眼下局勢危機四伏,這兩個人雖然年輕,但這些年來名聲轟傳天下,絕非易與之輩。而且他們身後人影重重,雖然不曾現身,卻只怕是萬毒門、合歡派大隊人馬暗中埋伏,若如此,只怕自己今晚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玉陽子正自急轉念頭,忽然聽背後弟子一陣聳動,似望見什麼可怖東西,連忙回身,這一看,登時面無血色,只見背後唯一的退路上,黑暗之中,面色漠然的鬼厲緩緩走了出來。

此時此刻,玉陽子心念轉動,已然明白,終於絕望,慘笑道:「原來你們三家早就約定好了,一起對付我長生堂,可笑我還想挑撥你們,螳螂捕蟬,你們黃雀在後啊!」

秦無炎微微一笑,忽地朗聲道:「眾位長生堂弟子,你們也看見了,今晚長生堂氣數已盡,若識相的,便快快走到我們這邊,還可留得性命。」

隨著他的話語,在秦無炎、金瓶兒和鬼厲身後,人影浮動,黑暗中無數手持法寶利刃的人湧了出來,將以玉陽子為首的一眾人等團團圍住。

夜風輕拂,英雄末路!


長生堂門眾個個面面相覷,此時任誰也看了出來,再拚鬥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被魔教三大門閥圍攻,自己又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哪裡還有生機。

玉陽子心中喊糟,果然不過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說著跑了出來,向秦無炎那裡跑去。

有人帶了頭,頓時眾人聳動,片刻間幾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畢竟無人甘願等死。玉陽子又驚又怒,連聲喝止,但在這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上他,長生堂門人越跑越多,局面失控,已然無法制止。

玉陽子怒氣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聲,躍到人群之中,隨手一抓抓住一個長生堂門人,便要以殺立威。眾人見狀,一聲吶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個倒霉鬼,嚇得身子都軟了下來。

玉陽子面容猙獰,眼看著數百年長生堂基業毀於一旦,幾乎氣炸了胸,手上用力就要將那門人掐死,卻見那人驚恐至極,幾乎連哀號也發不出來了。

玉陽子望著他,忽地又回頭看看離開自己叛逃的門人,突然間心灰意懶,手上一鬆,那門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條命回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連忙連滾帶爬地跑了開去,離這人越遠越好。

片刻後,場中竟然只剩下玉陽子孤零零的一個人。

鬼厲、秦無炎、金瓶兒一起向前走去。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玉陽子身影蕭索,眼光橫掃,從秦無炎看到金瓶兒又看到鬼厲,嘴唇動了動,忽然道:「罷了,罷了。」

鬼厲等三人走到離玉陽子還有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三人成圈,將玉陽子圍在中間。

金瓶兒首先開口,微笑道:「怎麼了,玉陽子師叔,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玉陽子眼中怨毒之色閃過,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後緩緩道:「如今我山窮水盡,長生堂之名,就到今日為止了。」

秦無炎拊掌道:「師叔果然好眼力!」

玉陽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卻要受這些晚輩屈辱,實在是生不如死,但他居然也忍了下來,緩緩道:「既然我已無路可走,也罷,我也降了你們,憑我這一身道行,對你們還算是有點用處吧?」

此言一出,秦無炎與金瓶兒頓時動容。玉陽子一身道行,幾不在鬼王、毒神之下,尤其今晚他曾經一人對抗正道多達十位最出色人物,在遠處暗中窺探的魔教眾人無不動容。

若不是眼看著長生堂與正道先行火併了一場,要除去長生堂,只怕還沒有這麼簡單。而若是得到了玉陽子此人效力,不用說絕對是第一強援,日後魔教內鬥之中,自然占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此處,秦無炎與金瓶兒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忍不住面上皆有猶豫之色。

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鬼厲忽然道:「你道行這麼高,野心這麼大,又比我們輩分高,若是你到了我們鬼王宗,只怕日後反而是你凌駕我的頭上,這種事,你肯嗎?」

他話語淡淡,但目光尖銳,冷冷掃過玉陽子。玉陽子心中一寒,秦無炎與金瓶兒都是何等聰明人物,轉眼間已然想通了這個關節,面上立刻都浮現出了微笑。

但在玉陽子眼裡,卻與鬼怪無異。

「師叔果然聰明透頂,此時此刻還有這等絕妙法子,佩服,佩服!」金瓶兒巧笑嫣然,但在這笑容的同時,她的右手邊,紫色的光芒卻漸漸亮了起來。

同樣的,幾乎同一時刻,鬼厲的噬魂與秦無炎,都向著玉陽子前進了一步。

夜風蕭蕭,透骨冰涼。

玉陽子環顧四周,心中忽地憤恨難平,一聲長嘯,蹂身而起,做最後掙扎,絕不肯束手待斃!


遠處,正道這裡才安頓下來,這一次蕭逸才特地還多派了幾個守夜的師弟,也可見他心思慎密。

旁邊僻靜處,陸雪琪安靜地坐在一旁,過不多時,文敏走了回來,在她身邊坐下,微微噘嘴,悄聲對她道:「那個宋大仁,真是個大傻瓜。」

陸雪琪目光一動,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宋大仁坐在火堆旁邊,面色尷尬,不知道剛才和文敏說了什麼,不時偷偷向這裡望來,似乎滿是著急神色,卻又不敢過來。

陸雪琪眼中也浮起一絲笑意,對文敏道:「師姐,妳欺負人家都多少年了,難得出來一趟,還不對他好點。」

文敏哼了一聲。她與陸雪琪向來要好,在這個師妹面前從來什麼也不瞞她,輕哼了一聲,道:「那個人啊!就是老實過頭了。真不知道田不易田師叔是怎麼回事,當初聽說他從我們小竹峰把蘇茹師叔勾引……不,娶走的時候,那可是機靈透頂,怎麼教出來的徒弟,都這般笨的樣子……」

陸雪琪微微一笑,收回目光,過了一會,忽然低聲道:「妳說的對,他們大竹峰的弟子,當初有許多老實人……」

說到後來,不知怎麼,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文敏怔了一下,看了看陸雪琪,忽地也嘆息一聲,輕輕拍她肩膀,道:「妳不要多想了。」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低頭不語。

這一夜,悄然度過。

天亮之後,蕭逸才將眾人聚集起來,商議道:「如今長生堂元氣大傷,我們暫無外敵。而且我們搜索這死澤多日,但關於那件異寶,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不知諸位師兄,可有什麼看法嗎?」

法相沉吟不語,李洵卻看了看蕭逸才,道:「蕭師兄莫非是想進入那個凶險之極的內澤查探?」

蕭逸才略感意外,隨即點頭道:「不錯。我們既然到了此地,總不能半途而廢。」

法相皺眉,道:「蕭師兄說的雖然也有道理,但死澤深處,除去沼氣劇毒,聽聞其內還有更多不可思議的妖獸毒蟲,凶險之極,這麼多人一起前去,實在是太過危險。」

蕭逸才立刻點頭,緊接道:「不錯,法相師兄說的,也正是我所顧慮。所以我以為,不如讓大部分師弟在外澤繼續搜索,我們幾人,再加上幾位道行高的同門進入內澤。二位以為如何?」

李洵沉吟半晌,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法相也默默點頭。

這下商議完畢,各自回去安排人選,過不多時,焚香谷是李洵、燕虹,天音寺則是法相、法善,至於青雲門則人數稍多,除了蕭逸才外,陸雪琪和曾書書都在其列,而前晚風頭強勁的林驚羽,也在其極力要求之下,加之眾人對他刮目相看,最終也在其列。

如此八人,安排好各自門內之事後,由蕭逸才領頭,紛紛馭起法寶,向著內澤去了。


而在沼澤的另一側,望著前方平靜的沼澤,鬼厲等三人並排而立,身後是三排人馬,各自成群,卻又彼此對峙,隱隱有警惕之心。

秦無炎忽地嘆息一聲,道:「玉陽子師叔一世英雄,如今化入這死澤之內,也算死得其所了罷?」

鬼厲默然,金瓶兒淡淡一笑,也不說話。

秦無炎也不在意,微笑道:「怎麼樣,接下來二位準備如何?」

金瓶兒看了他一眼,忽地轉身,邊走邊道:「大事已了,自然便該分道揚鑣!」

秦無炎看著她的背影,揚聲道:「哦!莫非仙子要回去覆命嗎?」

金瓶兒更不多話,淡然而笑。秦無炎隨即道:「那我便在內澤之中,恭候仙子了,到時候,可要請金仙子妳手下留情啊!」

金瓶兒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顧自的走遠了,合歡派門下弟子,也隨即跟著她散去。

鬼厲看了秦無炎一眼,目光冷冷,隨即也轉過身子,走回到鬼王宗人群之中。

秦無炎站在原地,微笑不語,但目光也漸漸冷了下來。

死亡沼澤之中,天色越見陰沉,陰雲密布,彷彿一場更大的風暴,又要來臨。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5#
發表於 09-6-26 10:50 AM |只看該作者
第十集

第一章 瘴氣


風過死澤。

腳下水草飄動,水起漣漪,一眼望去,無邊無際,雖然沒有人煙生氣,卻另有一番動人景色。

噬魂發出淡淡的玄青色光芒,幽光流轉,停在半空。鬼厲身在其上,負手而立,凝望著前方。

這一天,是死澤中難得的一個好天氣,和煦陽光照下,往昔的陰晦之氣也散了許多,不過就在他的身前數十丈外,卻有一片濃濃灰色,如霧一般的巨大瘴氣,浩浩蕩蕩騰起,左右延伸,高難見頂,彼此糾結湧動,彷彿看不到邊界。

這裡,便是世間最凶險地界之一的死澤內澤所在!

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也不安地低低叫了一聲。

鬼厲伸手輕輕拍了拍小灰,小灰安靜下來,一雙靈動的眼睛同時望著前方瘴氣。就在這時,身後忽地響起一聲呼嘯,一道亮光如電而來。

鬼厲身形一動,噬魂如知他心意,緩緩轉了過來。

那亮光在他身前戛然而止,御空而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劍眉入鬢,目光亮而尖銳,一閃而至鬼厲身前,行了一禮,道:「副宗主,事情都安排好了。」

鬼厲也不問他什麼事情,想必是早就瞭然於胸,當下微微點頭,道:「好,那這裡就交給你了。」說罷,他似乎又想起什麼,道:「燕回。」

那叫燕回的男子道:「什麼?」

鬼厲向他背後望了一眼,道:「你向來冷靜,我很放心,但殺生和尚脾氣暴烈,殺性過重,眼下死澤之內各方勢力齊至,更不可妄動,你要好好約束他。」

燕回微微一笑,道:「副宗主放心,殺生雖然目中無人,但向來不敢違逆你的命令,我也會約束他的。」

鬼厲看他一眼,點了點頭,正要轉身,燕回忽道:「副宗主,還有一件事。」

鬼厲看了看他,燕回沉吟片刻,催動腳下法寶,靠近鬼厲,同時壓低了聲音:「剛才才收到從總堂那裡傳來的消息,四大聖使中的青龍和朱雀兩位前輩,在數日之前突然向死澤方向而來了。」

鬼厲面色微變,但隨即如常,沉默了一會道:「此事不必宣揚,你們也照舊行事,靜觀其變。」

燕回低首道:「是。」

說罷,他向鬼厲行了一禮,返身去了。

鬼厲看著燕回身影消失,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又落在眼前那片巨大的瘴氣之上,半晌忽然道:「小灰,我們走吧!」

小灰趴在他的肩頭,猴爪伸起抓了抓腦袋,「吱吱」叫了兩聲。

鬼厲微微一笑,噬魂光芒亮起,一人一猴融在玄青光芒之中,凌空向前,衝進了那片巨大的瘴氣中。


甫入瘴氣之中,周圍光線瞬間盡數消失,原本還明亮的天空無影無蹤,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瘴氣,目光所及,竟不能遠觀至半丈之外。

幾乎就在鬼厲進入瘴氣的同時,噬魂玄青光芒大盛,從下翻騰而上,形成一個光圈,將鬼厲和小灰牢牢護住,周圍瘴氣翻湧不止,但不能侵入這個光圈半分。

從裡面向外看去,隨著鬼厲凌空飛馳,周圍的瘴氣如雲霧一般,從前頭分開又在身後凝聚,頭頂腳下,盡是這灰色瘴氣。

這一飛,竟是飛馳了許久,鬼厲臉色漸漸凝重。這劇毒無比的瘴氣之牆,便是死亡沼澤之內,內澤與外澤最明顯的分界,外澤雖然到處是無底深坑,但若是小心從事,也並無大礙,但到了這內澤,其他的不說,只這瘴氣便劇毒無比,凡人碰上別說吸上一口,便是屏住呼吸,但只要肌膚碰到這等劇毒之物,一時三刻毒氣也是侵襲進去,攻心而亡。

鬼厲如今道行雖然大成,遠非當年青雲山上那個小弟子,但對這等毒物依然不敢掉以輕心。死澤之內,處處殺機,尤以此內澤,更是亙古蠻荒之地,凶險難測,當下提起十二分小心,謹慎前行。

只是這瘴氣之牆竟然奇厚無比,又飛了一會兒,竟然還在其中,周圍更是一片灰茫茫。鬼厲暗暗心驚,按他自己心算,這些時候至少已飛出百丈左右,這蠻荒惡地,瘴氣亙古不散,就算有什麼異寶在這其中出世,只怕千萬年也無人能知,更不用說拿得到了。

他心中如此思量,但噬魂光芒卻是越來越盛,而周圍灰色瘴氣,翻湧不止,彷彿速度也隱隱有些加快。

忽地,鬼厲心頭突然一跳,前方瘴氣深處,赫然閃過一道藍色光芒,卻一閃即散。那顏色淡淡,卻不知怎麼,竟有幾分熟悉。

幾乎就在同時,周圍原本靜靜翻湧的瘴氣速度猛然加快,如開了鍋的沸水一般,陡然沸騰。

上下左右,灰色的瘴氣開始瘋狂旋轉,無數或大或小的瘴氣漩渦突地出現在前方,隱隱有吸扯之力,從四面八方向鬼厲襲來。鬼厲肩頭的小灰一動也不敢動,口中輕輕「吱吱」叫著,緊緊抓著鬼厲的衣服。

鬼厲面沉如水,但眉頭已深深皺起,忽地哼了一聲,全身繃緊,噬魂青光之中,霍地騰起一道金色光芒,與青光交相輝映,頓時將周圍瘴氣又生生逼退了幾分,也就在同時,噬魂破空而起,彷彿根本無視前頭危險,往前方最大的一個瘴氣漩渦之中,生生衝了進去。


身影甫一入那個巨大的瘴氣漩渦之中,鬼厲登時覺得周圍拉扯之力劇增,狂風呼嘯,從四面八方紛紛湧來,盡是劇毒瘴氣,鬼厲臉色一白,竟被這巨大自然之力生生拔起,直飛上天。

片刻間,凜冽風聲,嗦嗦不絕,翻騰雲氣,如暴怒風神怒吼。鬼厲人在半空,深深呼吸,陡然間雙手齊出,左手結印,右手法訣,面上金青二氣同起,片刻間一閃再閃,迅速化二為一,若是正道高人在此,此刻只怕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與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竟然已經在這個青年身上,完美地合二為一!

燦爛的金青光彩之中,噬魂頓時穩定下來,不再隨風飄蕩,硬生生停在這風暴之中,鬼厲凝神觀察,但周圍風暴越來越烈,雲氣蒸騰怒湧,眼前視線所及,到處都是灰色一片。

鬼厲沉吟片刻,終究知道此乃大凶之地,實在不可久留,當下驅動噬魂,往這劇烈旋轉的風暴邊緣強衝而去,在瞬間耳目劇烈轟鳴、天旋地轉之後,終於衝出了這個隱藏在外表平靜的瘴氣之中的暴風眼。

他這一衝之力非同小可,離開那瘴氣漩渦之後,兀自往前生生衝出了老遠,只是被剛才那麼一鬧,天旋地轉的,而此刻周圍瘴氣雖然漸漸平靜,但鬼厲眉頭卻皺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走錯方向。

他正沉吟時,忽地肩頭小灰突然尖聲高叫示警,鬼厲一驚,也不及細看,幾乎是下意識地生生將身子從半空中向旁移開三尺。

「吼!」

灰色雲層之中,一條黑色而巨大的事物轟然而過,從剛才他所站立的地方掃了過去,一股腥氣劇烈撲鼻,竟然連噬魂光圈也無法全部抵擋,隱隱透了進來。

片刻之後,這詭異絕倫的東西又消失在瘴氣之中。

鬼厲怔住了,他的心忽然間劇烈跳動,這在瞬間出現的巨大之物,卻彷彿給了他當頭一棒。下一刻,他不顧小灰吱吱尖叫,竟然不顧巨險,追了上去。

只是那怪物一閃即沒,身軀固然大的不可思議,但速度竟也不慢,再加上這濃濃瘴氣之牆,視線所及不過半丈,片刻後就再也找不到那怪物的影子。

鬼厲皺眉,緩緩停了下來,正凝神,忽然就在前方,一聲驚呼,隨即四下呼喊之聲大作,竟是有數人在前,想必那怪物經過那裡,頓時將所有人驚散。

鬼厲精神一震,合身飛上,只見面前雲氣開合翻滾,忽然間前頭一聲怒喝,聲音清冷:「妖孽!」

話音未落,一道凌厲藍光霍然從旁而至,當胸刺來,如橫貫天際的彩虹,瞬間將周圍瘴氣竟也照的藍燦燦一片。

鬼厲大吃一驚,這人劍道兇猛,一往無前,下手絕不留情,只這一劍道行之高,便已不可小覷。危急時候,他身子前行之勢不減反快,瞬間如電,直飛沖天,要擺脫這身後之劍,再做還擊。

不料雲霧中那人端的是非同小可,此刻他們二人相隔瘴氣,彼此無法看清身影,但就憑著劍上感應,那藍光如有靈性一般,風馳電掣地追來,如附骨一般,二者距離竟不稍減。

片刻間這附近瘴氣頓時翻湧開去,鬼厲化做幽幽青光,背後一道藍色光芒,雙方上天入地,移形換位,如電如光,在這層層毒氣之中,追逐不休,所過之處,雲霧蒸騰。

追逐之中,鬼厲眉頭緊鎖,身後之人道行極高,急切間也看不清她用何法寶,但那股殺氣之烈,卻是明白無誤,決然不是同道之人,多半便是與自己誓不兩立的正道人物。

正道門下,是哪一個厲害人物?

他心頭甫動,但手邊已然開始反擊,否則若是這般一直追逐下去,後面那人自然無妨,他自己卻如沒頭蒼蠅一般亂闖,誰知道還會碰上什麼怪事?

只見青光陡然大盛,鬼厲身子突然飆起,半空折返,噬魂幽幽,橫在胸口。身後那道藍色劍芒,似乎亦感覺到了什麼,劍芒大漲,勢道更厲,當胸而來。

鬼厲一把抓住身前噬魂,黑色棒身上面那顆青色珠子頓時光芒大放,尤其是光芒之下,一條條一絲絲血色的紅絲也似乎同時都亮了起來,紅色的血液暗暗流轉,紅光青芒,幽幽暗暗,迎著那道藍色劍芒,當頭迎上。

「轟隆!」

鬼厲身子大震,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逼退了一丈,但身前的那道藍色劍芒也是大震倒飛,雲霧之中似有人哼了一聲,顯然也不好過。

鬼厲這些年來日夜修行魔道天書,加之「噬血珠」就在身旁,性子中暴戾之氣早重,此刻更無二話,徑直飛前,噬魂破空而去。

不料噬魂才一出手,只見前端雲氣霍然分開,敵人竟然也是剛強至極,甫一穩下,立刻強攻。鬼厲厲嘯一聲,驅動法寶,頓時與那道藍色劍芒鬥在一起。

此刻噬魂與那道藍光已飛鬥在一起,但雲霧翻湧,鬼厲肉眼已難看清法寶模樣,全靠自身與噬魂感應操縱。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廝鬥對雙方來說,俱是凶險之極,雙方都是道行極高之人物,一個不好,不死在對方手下,只消受傷分神,被這周圍劇毒瘴氣所侵,也是有死無生的局面。

前頭那人顯然也沒料到會碰上這樣一個人物,雖人在雲霧之中,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樣,但看著劍勢,竟然也是不肯稍讓半分。

只在這電光石火的片刻間,噬魂與那道藍色劍芒在瘴氣之中劇烈碰撞,隆隆巨響,以這兩件法寶為中心,瘴氣翻滾,隱隱然又成了一個巨大漩渦。

即使隔了老遠,但噬魂乃是鬼厲血煉之物,彼此感應仍如血肉相連一般,鬼厲只覺得噬魂之上那股冰涼感覺漸漸沸騰起來,彷彿這法寶本身亦有靈性一般興奮起來,這感覺當真詭異,自從他道法大成之後,便再無出現。

只是,在久遠之前,當他還是懵懂少年時,這感覺,他卻曾經感覺到的……

他心頭忽地一驚!

彷彿隱隱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間翻騰了一下。

噬魂與那道藍色劍芒最後劇烈碰撞了一次,飛了回來,此刻周圍的氣旋越來越大,鬼厲與那人的鬥法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二人隔在瘴氣之中,僅僅依靠彼此靈覺,一方面要防備對方攻擊,一方面還要抵禦周圍劇毒瘴氣,在這等凶險之地,顯然戰鬥越快結束越好!

周圍氣旋劇烈動盪,同時又衍生出無數小的瘴氣漩渦,但鬼厲目光卻緊緊盯著前方,那片濃濃瘴氣之後,隱現藍光,他甚至感覺的到那人殺意濃濃的目光。

忽地,一聲清嘯,藍色劍芒破空銳嘯,瞬間刺破雲層,成一巨大光柱,當頭劈下,鬼厲竟不做任何閃避,徑直飛起,硬生生突入藍光之中,直撲那人所在。

雲霧中那人怒喝一聲,藍光大盛,瞬間所有光彩倒收回去那雲層,片刻後凝固成一柄光彩萬丈的天藍仙劍,勢不可擋地衝來,幾乎就在同時,噬魂青光大起,瞬間竟將周圍一丈的瘴氣逼退,迎了上去。

生死一擊,就在此刻!

那人手握劍柄,鬼厲緊握噬魂,對衝而上。

兩道厲芒,瞬間將周圍瘴氣生生逼散!

彷彿屏住呼吸,等待決出生死的那一刻……

白皙的手,握著劍柄;風吹動的衣襟,獵獵飛舞;她如九天的仙子,絕世的容顏,在這雲開霧散的一刻,出現在另一端。

陸雪琪!

許多年後,再相見的那一刻……

是什麼樣的目光,在彼此凝望,

哪怕,只有片刻的時光。


突然間,整個世界彷彿突然靜止,灰色的瘴氣被無上的法寶逼退,緩緩現出了那個男子的身影。

那個深深鏤刻在幽幽心間的男子,就在前方。

她全身不動,只有心,微微一顫。


兩件法寶如電,如光,如三生七世糾纏的宿世冤家,生生逼近,是恨,是愛,便要在這瞬間分出你死,我活?

那一刻,便在眼前!

那一刻,就在呼吸之間!

是什麼,比這電光更快;是什麼,在心頭悄悄縈繞?

是心意嗎……

光芒大放的噬魂突然微微一偏,讓了開去,鬼厲陡然間胸口大開,肩頭的小灰尖叫起來。

藍光點點如星,噴湧而來!

卻不曾感覺疼痛。藍光從他的身邊間不容隙的劃過,彷彿冥冥中,有著什麼感應一般,「天琊神劍」也向另一側微微偏去。

這一個瞬間,實在是大大凶險,鬼厲與陸雪琪誰慢了一手,或是遲疑片刻,就可以立刻將對方斬殺於法寶之下。

只是,他們竟然都莫名放棄了。

錯身而過的那個瞬間,他仍深深望去。

那個美麗女子深深眼眸之中,原來倒映著的,是他的影子……

片刻之後,因為二人準備生死一搏的力道太大,他們各自向著不同方向,身不由己的飛了出去,遠遠分開!

空氣中,衣襟上,隱約的,是不是有她幽幽的香氣?

天空突然一亮,鬼厲回過神來,只見腳下一片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自己正落了下去。而天空低沉,暗雲流動,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突破了那層厚的不可思議的瘴氣,終於到了凶險無比的內澤之中。

他在半空中穩住身形,緩緩落下,忽然轉過頭去,只見那道巨大無匹的瘴氣之牆,依然如亙古以來就沒有變化一般,聳立在那裡,更不用說,那個女子如今會在哪裡?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6#
發表於 09-6-26 10:51 AM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奇花


大王村。

小環站在村口,有些擔憂地向死澤看去,只見死澤方向,早上還一片晴朗的天空,如今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看著似乎又要有一場大雨。

昨天深夜,她和爺爺周一仙還有金瓶兒等人一起在死澤之中,但金瓶兒出去一趟回來之後,神色非常疲倦,同時連夜將他們二人送出了死澤。

小環私下有問過金瓶兒,金瓶兒沉默不語,只道:「如今這死澤之中,形勢遠比我預料危險,你們再留在這裡,只怕反而是害了自己。」

小環向來相信這位姐姐的話,當夜便和周一仙離開了死澤,同時遵照金瓶兒的吩咐,今天準備了一下,便要離開此處。只是,她認識金瓶兒時日也不短了,昨夜還是第一次看到金瓶兒神色如此凝重。

她思來想去,不由得暗暗為這位姐姐開始擔心起來。

「小環!」

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叫喚,小環轉過身來,果然是周一仙快步走了過來,只聽他道:「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小環默默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向周一仙問道:「爺爺,你看瓶兒姐姐在死澤之中,會不會有危險?」

周一仙怔了一下,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

小環嘴角一抿,瞪了他一眼,周一仙心中畢竟還是疼愛這個孫女,嘆了口氣,看看左右無人,走到小環身邊,低聲道:「這幾日我們在死澤之中,跟隨金瓶兒幾次遇到長生堂的門人,但自從昨夜之後,妳可曾還看到有長生堂的徒眾?」

小環一驚。

周一仙笑了笑,臉上漸漸露出與他往日裡嬉皮笑臉不一樣的神色,目光漸漸銳利明亮,道:「特別是那一日妳遇到那魚頭怪人時,我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與金瓶兒相會的,正是魔教其他兩大宗派鬼王宗和萬毒門的年輕高手──鬼厲和秦無炎。這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又是在長生堂總堂所在勢力之內會面,妳說會幹什麼?」

小環柳眉皺到一起,半晌忽地失聲道:「爺爺,難道你是說……」

周一仙截道:「不錯,只怕八百年來風光一時的長生堂,就滅在這三個年輕煞星手裡了,玉陽子何等道行,居然也……」他長嘆一聲,神色忽然蕭索下來,沉默半晌,道:「如今魔教內鬥日益激烈,正道中卻也勾心鬥角,青雲門十年前元氣大傷,至今未復。這天下,怕是又要生靈塗炭了。」

小環怔怔出神,周一仙長出了一口氣,忽地振作精神,嘿嘿一笑,道:「天下要亂就讓他亂去吧!與我們有何干係?走,我們繼續造福世間百姓去。」

小環啞然,周一仙卻似乎全然不曾在意,走過去一把拎起包袱,手上拿著那根繫著「仙人指路」的竹竿,回頭正要招呼小環,卻忽地一呆,目光向小環身後看去。

小環見爺爺目光古怪,連忙也轉身看去,不由得也是一呆,只見野狗道人滿臉晦氣,一臉陰沉地從死澤方向走了過來,目光一掃,卻看見小環和周一仙正站在村口。

今日一早,本來一直跟隨鬼厲的野狗道人,突然被鬼厲命令立刻離開死澤,野狗愕然之餘,心中其實也隱隱知道如今死澤之內凶險之極,走也有走的好處,只不過被鬼厲那年輕人板著臉冷冷說了兩句,心中大大的不痛快,這一路上罵罵咧咧,憤憤然走了出來。

此刻在村口突然碰到小環,野狗不知怎麼,心裡一跳,下意識就往旁邊繞開,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不料沒走兩步,小環的聲音卻從後面傳了過來:「道長,等等啊!」

野狗怔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周一仙皺眉走到小環身邊,沒好氣地道:「妳叫他做什麼?」

小環瞪了周一仙一眼,沒去理他,面上浮起笑容,走了過去,從身邊包袱中抽出一把雨傘,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的傘我還沒還你呢?」

野狗往那傘看了兩眼,臉上陰晴不定,一時有些恍惚,也沒伸出手去接,小環倒不在意,把傘塞到野狗道人手中,向他嫣然一笑,道:「那天多謝你了。」

野狗道人突然覺得眼前亮了起來,似乎有些眼睛花了,暗地裡悄悄吞了口口水。

小環走回周一仙的身邊,接過周一仙手中的包袱,說道:「我們走吧!爺爺。」

周一仙瞪了兀自呆呆站在原地的野狗,跟著小環走去,嘴裡兀自道:「妳幹嘛一直對他笑嘻嘻來著?」

小環嗔道:「爺爺,人家是好人!」

周一仙「呸」了一聲,道:「他是好人,我豈非是佛祖轉世?」

小環與周一仙身影漸漸遠去,聲音也漸漸小了,野狗站在原地,拿著手中的雨傘,一動不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地一頓腳,大步走了上去,向著小環和周一仙去的那個方向。

他們的身影逐一消失之後,大王村裡又恢復了平靜,距離村口數丈之外的一個角落,站著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白衣,女的黑紗蒙面,正是青龍與幽姬。

青龍淡淡道:「這周一仙是什麼來歷,妳可知道?」

隱藏在黑紗後的幽姬沒有說話,只是望見黑紗輕輕晃動,似微微搖頭。

青龍沉吟片刻,眼中似有深思之色,隨即道:「此人頗不簡單,而且他孫女居然和合歡派的金瓶兒有往來,日後需要多多注意。」

幽姬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們走吧!宗主吩咐我們要進行的大事,可不能耽擱了。」

青龍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淡淡一絲憂色,但面上不動聲色,道:「不錯,我們走吧!」

說完,他二人緩緩走出大王村,但行去的方向卻和周一仙等人相反,正向死亡沼澤而去。

也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掠過天地間,隱隱有蒼涼味道。

天色似又暗了幾分。


「轟隆!」

烏雲中一聲雷鳴,豆大的雨滴頓時紛紛落下,淋濕了整個天地,灰濛濛的一片,鬼厲站在一棵大樹頂上,舉目四望。

身後依然是那片巨大無匹的瘴氣之牆,其實若按常理,尋常山間惡水的瘴氣一旦遇到雨水,便往往會收斂沉寂,但死澤之內這劇毒瘴氣,卻彷彿絲毫不懼雨水一般,任憑風吹雨打,依然巍峨不動。

鬼厲緩緩轉過頭來,向前望去,卻只見在這內澤之中,意外的生長著茂密的森林,一眼望去,但見在淒風苦雨之中,這林子也無限蔓延,不知道有多遠?而且雨勢頗大,視線雖然比剛才在瘴氣中要清晰許多,但依然不能看的太遠。

「吱吱,吱吱!」

忽地,身邊樹枝跳動幾下,原來是剛才離開的小灰在樹枝上蹦蹦跳跳又跑了回來,兩三下跳回到鬼厲肩頭,手中居然不知從哪裡摘來了幾個野果,咧嘴而笑,遞給了鬼厲一個,自己手裡捂著三四個野果,張嘴大嚼。

鬼厲微微一笑,接過來咬了一口,只覺得入口青澀,但另有一番滋味。

這時雨勢漸大,雷聲不絕,鬼厲也不運用法寶抵擋,任憑雨水淋落身上,小灰坐在鬼厲肩頭,身上毛髮漸漸變濕,但看去似乎也不甚在意,只在乎口邊果子,「卡嘰卡嘰」吃的正歡,老長的一條尾巴在鬼厲身後伸過來晃過去,伸過來晃過去,看著倒也頗為有趣。

鬼厲慢慢的把手中的野果吃了,忽然輕聲道:「小灰,剛才你也認出她了吧?」

小灰嘴裡想是還咀嚼著野果,含糊不清地咕噥了幾聲,一雙猴眼滴溜溜向鬼厲望了幾眼。

鬼厲也似乎沒想著能從猴子身上得到什麼答案,只是自顧自地道:「她為什麼不殺我?她不是向來最痛恨魔教之人嗎?」

「轟隆!」

小灰沒有回答,天空中倒是響起了一聲驚雷。

鬼厲緩緩抬頭望天,漫天雨絲,如刀如劍,化做萬千,傾灑而下……

他身子微微一顫,忽然間神思飛蕩,竟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那個夜晚,自己和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在村子外頭,他平聲靜氣地對自己說著話。

這一幕,竟是刻在他深心裡,這許多年來,不曾有絲毫淡忘。

他雙手握緊,指甲也深深陷入掌心,甚至連身子,也開始因激動而顫抖。此刻,依偎在他袖子裡的噬魂,也如往常一般,幾乎同時發亮,熟悉的冰涼感覺遊遍全身,噬血珠上的凶戾之氣,彷彿在他眼中一點一點的凝聚。

小灰在他肩頭,不安地叫了一聲。

天空裡,一道閃電刺破長天,鬼厲厲嘯一聲,縱身飛起,半空中全身紅光大盛,右臂伸出,噬魂已然到了手上,只見玄青光芒在雨水之中凝聚成巨大光芒,轟然斬下。

此刻他眼中已經盡是血色紅光,滿臉殺氣,面容扭曲,口中低吼,如野獸一般。

這巨大青芒霍然劈下,剛才還站立著的那棵大樹,被他硬生生從中間劈成兩半,轟然向兩邊倒塌。

轟隆!

天際,又是一聲驚雷響過。

小灰跳到一邊,默默地望著他。

鬼厲單腿跪在被雨水浸泡的污穢不堪的泥土之中,右手緊緊握著噬魂,全身顫抖,眼中凶光閃動,但面上卻滿是痛苦之色。

有誰知道,他沉淪的痛苦……

一股平和的正陽之氣,在他身體之中,幽幽騰起。

被雨水淋濕的衣服上,在右臂的地方,忽然又亮起了一個圓形的微光,這股正陽之氣純和之極,從綁在他右臂的「玄火鑒」上傳出,再進入體內,漸漸將噬血珠那股凶戾之氣抵住。

許久,他眼中的血色紅光漸漸消失,面容也平和下來,而相對的,噬魂與玄火鑒散發的法寶毫光,也逐漸微弱而終至不見。

鬼厲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般,緩緩起身,神色疲倦。這十年以來,他日夜修習魔道天書,噬血珠天生凶戾之氣更是日夜浸淫,不知道有多少次他都如今日這般險險被噬血珠魔氣所控,但一來他體內畢竟還有太極玄清道和大梵般若,都是正道無上修行真法,這才能勉強抵禦的住。

但最關鍵的,每到他神志堪堪將散的時刻,他身上的另一件神秘法寶玄火鑒,總會發出神奇而純和的剛陽之氣,將他從完全沉淪殺戮魔道之路上,又生生拉了回來。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夠抵擋這天生魔物噬血珠多少時日,而且對他來說,每當想到往事,想到碧瑤,那種折磨,實在是痛楚不堪。若不是他性子堅忍無比,只怕早就發瘋了。

而這些事,卻是精明如鬼王者,也不曾發覺,渾然不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人,卻是日夜處在瘋狂的邊緣。

他緩緩站了起來,張開了口,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小灰,我們走吧!」

小灰眼睛眨了眨,順從地跳了回來,兩三下跳上了他的肩頭。

鬼厲輕輕撫摸小灰的毛髮,嘴唇動了動,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深深吸氣,邁開腳步,向著前方森林深處,走去。


被漫天雨絲籠罩的死亡沼澤內澤之中,除了風聲雨聲,天地間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古老而茂密的森林裡一片寂靜,雨打枝葉,水珠滑落。

天際,又是一聲驚雷!

這雨下了半個時辰,竟然還是沒有停歇的樣子。

林驚羽抹了一把臉,將臉上的水珠擦去,但不消片刻,又是一片雨水打將下來。他微微苦笑一聲,放棄了努力。

他置身在古老森林之中,前後左右,只有他一人身影。獨自處身在這片蠻荒凶險而陌生的地方,真的有種莫名的恐懼之感。

本來青雲門和正道天音寺、焚香谷一眾出色年輕高手,是一起進入內澤裡的。但在穿越那道瘴氣之牆的時候,先是事發突然,遇上了中間奇異的暴風眼,將眾人沖的陣腳大亂,還不等他們穩定下來,瘴氣之中突然又出現了一隻巨大無比的怪獸,從他們中間穿過。

因為瘴氣遮目的緣故,誰都未能看清那怪物的模樣,而那怪物似乎也只是路過,不曾做出傷害他們的動作,但那身軀實在過於龐大,眾人雖然道行極高,但危急中各人驚惶飛開,加之又在瘴氣風暴之中,竟然就這般失散了。

林驚羽一路飛翔,仗著「斬龍劍」護身,衝出了瘴氣,也來到了這片古老內澤森林之中。而他衝出的位置,其實離鬼厲所在,不過是短短數十里地而已。

這兩個童年好友,曾經親如兄弟的人,此刻卻對這個情況渾然不覺。只是,就算他們知道了,所面對的,只怕反而是更痛苦的場面吧?

林驚羽自然是不知道這一切的,他抬頭望了望天,只見烏雲依然厚重,看來這場雨還要下個半天,不由得口裡低聲咒罵了幾句,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邁步向前走去。

穿行在森林之中,其實根本沒有路可言,除了那些高大的大樹之外,林間也滿是密密麻麻茂盛的荊棘灌木,種種奇異花草,在死澤之外的世間從未出現的異獸毒蟲,不時就出現在林驚羽的眼前。

只不過才行了一會工夫,林驚羽已然數次遇險,若不是他聰明機警,這十幾年來修行道行又激增許多,險險便要吃了大虧。

「嗚!」的一聲,斬龍劍劃過一道碧芒,將一隻從旁邊樹枝上撲來的渾身赤紅的毒蛇斬為兩段,同時,林驚羽終於再也忍受不了,立刻騰空而起,藉著法寶之力,凌空而起。

他在半空之中,這才稍稍放心,同時也暗暗吃驚,這內澤之中,當真是一步三驚,凶險之處遠遠勝過外澤,真不知道如此之多的異種毒蟲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他向地下看了一眼,那隻赤紅毒蛇的殘身兀自還在地上掙扎扭曲,看去彷彿還未死絕,而除了這隻毒蛇,他剛才還分別遇到了毒蠍、蟾蜍、異種蜥蜴的攻擊,真個是危機四伏。

本來林驚羽還想著不必浪費體力,就在這地下走上一段,但如今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輕易落地了,他在半空中舉目四望,忽然間身子一震。

只見前方森林深處,在漫天雨絲背後,突然有一道金色光芒閃過,夾雜在風雨之中的,更隱隱有人叱喝之聲。

林驚羽心中一喜,更不遲疑,急忙催動法寶,向那金光閃動處飛了過去。

他這般法寶御空飛行,速度何等之快,不消片刻工夫,便飛到近處,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這裡的森林中竟是奇怪的空出了老大一塊空地,但中間一塊水窪之中,竟然盛開著一朵奇異之極的異花。

這花體巨大之極,直徑有數丈之大,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相信這世間竟有如此異種。

從半空中看下,這花體下端呈現青色,上端卻是分開成無數分支,呈紅艷之色,中間紅綠兩色區分清楚之極,明顯看出一道分隔線來。而在上端那些紅色分支處的盡頭,卻都有如露珠般晶瑩的小球,上邊水光淋淋,也不知道是雨水淋著,還是本來就是如此?(註一)

在這風雨之中,這奇花隨風輕顫,隱隱有著淡淡甜香傳播在風中。

林驚羽驚愕之餘,隨之注意力便被這奇花旁邊的兩人一獸吸引了過去,一眼看去,登時面有喜色,只見站在場中的兩人,正是同門風回峰的曾書書,和天音寺的法相。

在這陌生之地遇見熟人,林驚羽心中實在是歡喜之極,忍不住叫了出來。

場中二人突然聽到叫喚,都是一驚,轉頭一看,見是林驚羽衝了下來,都是大喜,但片刻之後,曾書書指點林驚羽向前看去,林驚羽鎮定心神,頓時又被前頭那隻怪物嚇了一跳。

本來與法相、曾書書二人對峙的這隻怪物,也是奇異之極,但一來林驚羽在半空中先被他們身前那巨大奇花震住,二來看到他們太過高興,一時竟不曾注意面前怪物。此刻看去,只見這怪獸模樣似鳧,竟有一人來高,身軀作青色,淺紅眼睛,紅色尾巴,嘴中有獠牙,背生雙翅,看著彷彿是一隻兇惡鳥類。(註二)

此刻但見那怪物低聲吼叫,雙翅震動,頓時一陣狂風夾雜著雨水撲了過來。

林驚羽落在曾書書與法相身邊,他們三人此刻背靠奇花,林驚羽眉頭一皺,向後退了一步。

不料法相臉上突然變色,從旁邊急伸過手來拉住林驚羽,低聲道:「千萬不可靠近那花!」

林驚羽一怔,站住腳步,但他看了法相一眼,本來滿臉的笑容卻突然冷了下來,淡淡地將法相的手擋了開去。

法相眉頭一皺,嘆息一聲,把手縮了回去,知道林驚羽畢竟心裡還記得當年草廟村的那一場慘劇,兀自放不下。

此刻曾書書突地提高聲音,叫道:「小心!」

二人一驚,向前看去,果然那怪物翅膀震動,飛躍半空之中,衝了過來。

曾書書急道:「法相師兄,我們按計行事。」

林驚羽本來還要出手,但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怔了一下,停住了腳步。

只見那怪物撲來之勢猛烈快速,轉眼已到跟前,法相和曾書書忽地同時一聲低喝,分開向兩邊散開,那怪物模樣兇猛,但頭腦似乎不大靈光,一時撲在原地還呆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沒想清楚要追哪一個敵人,但就在這片刻工夫,法相的「輪迴珠」和曾書書的「軒轅劍」,同時從側面向牠打去。

那怪物居然絲毫不懼,張口大吼,「砰砰」兩聲,這兩件法寶打在怪物身上,將牠打的向後飛了出去,但看半空中怪物張牙舞爪,竟然是絲毫無損的樣子,這份耐力連林驚羽也不由得為之變色,換了是他自己,只怕還未必能接下曾書書和法相這全力一擊。

眼看那怪物震動翅膀,一旦穩住身形便要兇猛反撲,林驚羽凝神戒備,但就在此刻,他卻全身一震,微微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那怪物向後飛去,背後無他物,正是那朵巨大奇花。只見這怪物身子飛動,凌空碰到了那花朵上方一個個紅色晶瑩的分支,突然,那怪物咆哮一聲,但聲音中已經滿是驚恐之意。

片刻間,這奇花已經起了不可思議的變化,所有的花朵突然全部都活過來一般,從四面八方紛紛向這怪物所在之處圍攏過來,而那花朵分支上的紅色晶瑩圓球,竟然似有強烈粘力,那怪物粘到上邊,雖然用力掙扎,卻無法掙脫,不消一會,越來越多的花瓣一層一層圍了上來,終於將這一人來高的怪物包裹起來,連那怪物的咆哮之聲,也漸漸低沉了下去。

設下這個陷阱的法相、曾書書,此刻眼見這奇花竟然如此可怖,不由得也和林驚羽一般,都是臉上變色。

許久,那奇花終於將這隻怪物完全包住,再也看不見怪物的影子,場中又突然回復了平靜,天地間只剩下了風聲雨聲。

三人面面相覷,法相嘆息一聲,單掌豎立,口中輕聲念佛。

註一:「神魔誌異.百草篇」噬人花:蠻荒異種,花開逾丈,上紅下白,上端有紅珠,粘連生人活物吞噬之。

另註:於「現代食蟲植物大全」,此物疑是「狸藻屬」生物,南美洲、亞洲(北美洲未曾查詢清楚,似乎也有分布?) 均有分布,但體形不大,食蟲,對人類並無大的危害。外觀與古書近似, 可能是水生狸藻,也可能是毛氈苔。

註二:此物典出「山海經.山經第五卷.中山經.青要山」。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7#
發表於 09-6-26 10:52 AM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談


三人沉默了一會,還是曾書書性子活潑,人也機靈,看出林驚羽和法相之間有些尷尬,便先開口微笑道:「林師弟,你是怎麼來的?」

林驚羽雖然和曾書書不是很熟,但一來在這種陌生之地看到同門,先有幾分親近之意;二來他心裡知道當年曾書書與張小凡要好,不知怎麼,對他便有些好感,當下點頭道:「剛才在瘴氣中我和諸位師兄失散,一路疾衝,居然也衝了出來,落到離此不遠的地方,正好望見這裡有法寶毫光閃動,便趕過來看看。」

曾書書呵呵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看來我們還挺有緣的,在這種凶險地方,還是人多比較好,是吧!法相師兄?」

法相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呃,雨停了?」

曾書書與林驚羽一怔,抬頭向天空一看,果然不知何時,剛才還下個不停的雨勢,竟然漸漸小了下去,此刻天色漸亮,連天空看去也彷彿開闊了幾分。

林驚羽深深呼吸,只覺得雨後林間的空氣,清新無比,彷彿還帶著絲絲甜味,滲入心底。

法相回頭望了望那已經完全合攏起來的奇花,道:「這裡古怪甚大,這怪花也非善類,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吧!」

林驚羽沒有說話,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說的對,我們走吧!」

說著,他轉頭看了看林驚羽,林驚羽默默點了點頭。

當下三人整理後,紛紛馭起法寶,騰空而起。

曾書書在半空中沉吟片刻,對他二人大聲道:「法相師兄,林師弟,這片森林大的驚人,而且毒蟲異獸、種種兇惡之物數不勝數,只怕那傳聞中的異寶正是在這林間深處,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林驚羽奮然道:「曾師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曾書書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向法相望去,只見法相微笑合十,顯然也沒有什麼異議,當下笑道:「如此也好,我們便好好探探這等蠻荒惡地,到底有什麼異寶出世?」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催動法寶,化作三道毫光,繼續向森林深處飛去。


夜幕漸漸低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林驚羽等三人搜索了半日,卻一無所獲,那傳聞中的異寶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這倒也罷了,偏偏這片古怪森林之中種種怪獸毒蟲,當真是見識了不少,其中頗有些匪夷所思的,有時候連他們人在半空,飛過一棵大樹旁邊,居然大樹上一根枯枝突然也化做灰色毒蟲,張口咬了過來。

如此這番連著下來,三人雖然靠著本身修行過人,都是各門中出類拔萃的人才,大都有驚無險地渡過了,但也不禁暗暗驚心。

此刻見夜色漸深,三人商量了一下,正好找到一塊林間大石,看去倒還平整,三人便落腳到上邊休息。

曾書書小心翼翼走到一邊,凝神戒備,同時將法寶軒轅劍馭起,襯著微光,仔細提防,挑挑揀揀,最後好壞揀了些比較乾的枯枝回來,準備生火。

林驚羽在一邊看著看著,突然忍不住苦笑一聲,曾書書聽在耳裡,與他對望一眼,知他心意,不由得也是呵呵笑了出來。

青雲門建派兩千年來,要說揀柴火揀的最仔細,最小心謹慎的,一定便是今日的曾書書!

回過頭來,曾書書從懷裡拿出火摺子,但白日一場大雨,這附近木柴都有些潮濕,生了好半天,冒出了許多濃煙,這才點燃了火。

法相向周圍望了一眼,只見森林中黑幕沉沉,沉吟片刻,向林驚羽與曾書書打個招呼,示意他們坐的緊密些,隨後深吸一口氣,口中緩緩頌咒,法寶「輪迴珠」從他手間緩緩祭起。片刻後,柔和的金色光芒閃爍,擴展出去,在外圍形成了一道六尺方圓的金色光環,將三人籠罩其中。

夜色中,他們三個人的面色在輪迴珠柔和的光芒下,都被映的有些淡淡金色。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名門出身,法相這一手道術自然看的清清楚楚,林驚羽雖然對他心有芥蒂,但也和曾書書一樣,登時都露出驚佩之色。

曾書書微笑道:「法相師兄好法力,佩服,佩服!」

法相微微一笑,道:「這裡毒蟲實在太多,只怕這小小火堆之光,還不足以防禦,有了這『般若心圈』,今晚我們也不必擔憂尋常的毒物了。」

說罷,他向二人淡淡而笑,目光有意無意地向林驚羽望去,林驚羽看了他一眼,緩緩低下了頭,沒說什麼,法相慢慢移回目光,望著三人中間的那個小火堆,火光倒映在他眼中,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著什麼?

這時場中氣氛漸漸安靜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只聽見周圍深深夜色、沉沉黑暗之中,突然起了風。

這風聲彷彿嗚咽一般,如久遠前傷心女子獨自哭泣,在林間輕輕飄蕩,掠過樹梢,拂過枝葉。

整座黑暗的森林,在這個漆黑的深夜裡,突然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敞開了胸懷,讓它的子孫在它無限寬廣的胸口,自由的活躍歌唱。

夜色更深,風過林梢。

火光搖擺不定。

法相閉目打坐,曾書書彷彿也累了,和衣躺在火堆旁邊,似乎已經睡了。只有林驚羽依然坐在火堆的另一側,毫無睡意,目光炯炯,怔怔地望著那燃燒的火焰。

緩緩的,他伸出手去,拿過一根枯枝,「啪」的一聲拗成兩段,輕輕投入火堆之中。

火焰慢慢吞食了枯枝,看去又旺盛了一些。林驚羽忽有所感,向旁邊看去,只見法相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默默地望著他。

「林師弟。」似乎顧忌到正在睡覺的曾書書,法相特地放低了聲音,低聲道:「你怎麼還不休息?」

林驚羽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面前的火堆,過了一會才淡淡道:「大師你不是也沒有睡嗎?」

法相道:「小僧向來打坐休憩,已成了習慣,倒是林師弟你年紀尚輕,還是要多休息才是。」

林驚羽默默無語,半晌之後,忽然道:「這十年來,我向來很少睡覺。」

法相一皺眉,有些奇怪,道:「為什麼?」

林驚羽眼中倒映著身前燃燒的火焰,一閃一閃,緩緩道:「只要我合上眼睛,就會想起無辜慘死的草廟村鄉親,就會想到如今不幸沉淪魔道的小凡兄弟。」

「啪!」一聲脆響,在幽深的夜裡輕輕迴盪開去。林驚羽把手中的枯枝再次拗斷,然後慢慢投入火堆之中。

夜幕漆黑,黑暗中的森林彷彿在遠方的寂靜裡,無聲地咆哮。

法相默默地望著林驚羽,微弱火光旁的那個年輕人,此刻身影看去彷彿有些孤單,卻又那麼倔強。

半晌,他收回了眼光,望著在自己身前半空中,輕輕沉浮的輪迴珠,忽然道:「你還記掛著張小凡張師弟嗎?」

林驚羽沒有回答,但目光冰冷,向法相望來。

法相眼中有著淡淡傷痛,但聲音還是比較平和,緩緩地道:「這十年來,他入了魔教鬼王宗,如今已經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高位,天下人都知道,他遲早是鬼王宗的下一代鬼王宗主。」

說到這裡,他慢慢轉過頭來,迎著林驚羽的眼光,眼角彷彿抽搐了一下,但仍然還是繼續說了下去:「這十年來,他殺人如麻,噬殺成性,連魔教中人也冠以血公子而不名,全天下正道視為心腹大患……」

「夠了!」林驚羽突然喝了一聲,牙關緊緊咬住,手中握拳能隱隱看到青筋。

法相凝望著他,卻還是說了下去:「如果有一天,你面對他,你怎麼辦?」

夜色漸冷,彷彿整個天地,都是這般冷淡而無情。

林驚羽英俊的臉龐之上,被火光金光輕輕倒映,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他是我的兄弟!」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寂靜中,林驚羽突然這般開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遲疑。

法相看著他,沒有說話。

林驚羽慢慢低下了頭,聲音也低沉了幾分:「我知道,他如今已經沉淪魔道,回不了頭了。日後再與他相見時刻,多半便是誓不兩立的仇敵……」

「啪!」他拗斷了第三根樹枝,然後緩緩放到火堆裡,靜靜地道:「只是我們生死決鬥也好,誓不兩立也好,我也不去管你們這些正道前輩怎麼想的,在我心裡,縱然是正魔不兩立,遲早一戰,不管是他要殺了我,還是我要殺了他,我也當他是我兄弟。」

他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苦澀和決絕,淡淡地道:「他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兄弟!」

沒有人說話了。

古老的森林裡,越發寂靜了,冷冷的風中,彷彿有誰在那樹梢,在那遙遠的天邊,悄悄嘆息……


曾書書忽然睜眼,翻身坐起,眉頭緊鎖,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麼,倒是把法相和林驚羽都嚇了一跳。

林驚羽訝道:「曾師兄,怎麼了?」

曾書書面色凝重,道:「有些不對勁,你們聽!」

法相與林驚羽都是一驚,剛才他們談話談的入神,一時竟都不曾注意到身邊動靜,此刻連忙注意向四周觀望,凝神聽去。

森林中,除了依舊嗚嗚吹過的風聲,似乎還是一片寂靜,什麼動靜也沒有。但片刻之後,他們同時皺起了眉頭,遠方,竟然傳來了輕微的,但是密密麻麻的「沙沙」聲音,彷彿是百蟲夜行,雖然隔著黑暗看不真切,那聲音又似乎很是遙遠,但這等細細聲音,聽來竟有幾分讓人毛骨悚然!

三人面上神色驚疑不定,林驚羽皺眉道:「難道又是什麼毒蟲?」

曾書書強笑了一下,道:「只怕數目還不少呢!」

三人對望一眼,都是望見別人眼中的憂色,在這個毒蟲遍布、凶險難測的死澤之內,僅僅一日下來,他們已經對這裡的凶物有了幾分戒心,而且這裡各種各樣的古怪之物實在太多,真不知道又會出來什麼東西?

就在他們三人正凝神戒備的時候,前方森林遠處,忽地喧嘩之聲大作,片刻後一聲怒喝夾雜在一片蟲鳴聲中傳來,林驚羽等三人都是一怔,曾書書首先叫了出來:「是焚香谷的李洵師兄!」

林驚羽神色一震,疾道:「李師兄可能遇險,我出去接應……」

他說著身子正要動作,忽地旁邊伸過一隻手來,將他拉下,卻是法相,只聽他快聲說道:「我去,這裡凶險非常,你們二人在這般若心圈之中,不可輕動。」

說著,也不待林驚羽和曾書書反對與否,身子一飄,月白色的僧袍托著身子凌空飛起,片刻後他的身影就沒入了前方黑暗之中。

林驚羽與曾書書都是怔了一下,但只不過片刻之後,前方嘈雜之聲再次大作,怒喝連連,蟲鳴喧天,其間夾雜著幾聲驚疑之聲,顯然法相已經到了李洵附近,與那些不知名的怪物接上了手。

夜幕深深,森林裡冷冷夜風,突然間似乎也大了起來,聲聲淒厲,前方喧嘩聲音越來越大,但黑暗卻如不可逾越的高牆,擋在了曾書書和林驚羽的身前。

似鬼哭,似狼嚎!

就在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漸漸沉不住氣,準備衝出去的時刻,忽地前方一聲銳嘯,瞬間蟲鳴寂滅,黑暗深處人影閃動,兩個身影同時飄了回來,正是法相和焚香谷的李洵,二人身上衣服都有撕扯破開的地方,李洵身上更是隱隱見血。

只見他們身形極快,不出片刻,便飄回了這個金光閃閃的圈子之中,林驚羽和曾書書急忙上前接應,卻見他們二人臉上都有幾分疲倦之色。

也不等林驚羽他們問話,李洵劍眉一動,突地喝道:「小心!」

眾人又是一驚,卻只聽著周圍森林黑暗之中,忽地蟲鳴之聲大作,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密密麻麻,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也不知有多少陌生而恐怖的眼光,散發著幽幽光芒,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


「什麼東西?」曾書書睜大眼睛,向四周望去,口裡同時向法相和李洵問道。

李洵寒著臉,道:「是許多巨蟻,大家小心!」

林驚羽和曾書書都是一怔,曾書書奇道:「是什麼?」

正在這時,旁邊的法相突地輕聲道:「小心,來了!」

眾人一驚,連忙凝神戒備,只見在火光和輪迴珠金色的光芒照耀下,周圍森林深邃的黑暗中,沙沙之聲大作,漸漸的黑影攢動,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等黑影到了近處,林驚羽等人看的仔細,登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周圍不斷從黑暗中爬出來的怪物,都是螞蟻模樣的怪物,但這些東西每一隻卻都有常人小腿一般大小,而數量卻似乎是無窮無盡一般,瞬間沙沙的毛骨悚然的聲音,充斥了這個林間空地。

曾書書等人饒是修行頗高,此刻臉色也白了幾分,但那些巨蟻不知是對法相布置的般若心圈,還是場中燃燒的那堆火焰有些畏懼,雖然靠的近了,但也只是圍在半丈之外,並沒有靠近,但是從黑暗中湧出來的巨蟻卻是越來越多,怕不下至少數萬隻。

黑影幢幢,四人臉上都有些發白,風聲淒厲,掠過這古老森林,彷彿也在嘲笑這些愚蠢人類,騷擾了這裡亙古的安寧。

那悠遠的風聲裡,彷彿還有一縷幽幽笛聲,隨風飄蕩。

李洵臉色一變再變,突地提聲大喝道:「哪一個魔教妖孽,在這裡裝神弄鬼?」

他這一喝,聲勢不小,瞬間彷彿連風聲也暫時停了下來。

這一下不止曾書書和林驚羽,連法相也吃了一驚,他剛才出去接應李洵,也只是看到無數巨蟻,並不曾發現什麼魔道人士,當下立刻問道:「什麼,這些巨蟻是魔教妖人搞的鬼?」

李洵哼了一聲,目光凌厲,向四周看去,道:「不錯,入夜時候,我在這附近突然遇見一個陌生男子,喝問之下,那人立刻就翻臉動手,用的正是魔教妖法。至於這些怪物,都是那廝不知用了什麼邪門歪道,竟然可以馭使此等凶蠻之物……」

李洵話音未落,忽地黑暗中有人輕笑一聲,道:「這位正道大俠說的可真是有板有眼,不過我記得似乎是你先向我動手的吧?」

這聲音是個男聲,聽起來年紀似乎不大,但聲音飄忽,一時分辨不出他身在何處?

李洵臉色一變,在這等不利局勢之下,卻也無一絲畏懼之色,大聲道:「你既是魔教妖人,我自然要除妖降魔,是男人的就站出來,我們單獨決鬥三百回合,用這些無知畜生,算什麼英雄?」

那男聲忽地一笑,淡淡道:「英雄是你們這些正道大俠當的,輪不到我。」

隨著他說話之聲,笛聲幽幽響起,那片巨蟻突然分開,讓出一條道來,一個年輕男子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金色般若心圈外頭,含笑而立,氣度儒雅。

正是萬毒門秦無炎!

法相面色嚴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年紀輕輕,道行深不可測,又能馭使萬千毒蟲,莫非是人稱毒公子的萬毒門秦無炎公子嗎?」

秦無炎眉頭一皺,轉過眼來仔細看了看法相,忽地微笑道:「原來是天音寺的法相大師,難怪法眼如炬,在下正是秦無炎。」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悠然道:「人說如今正道三大門派年輕弟子之中,公認以天音寺法相大師為翹楚,智深德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秦無炎這裡有禮了。」

說罷,微微點頭,臉上含笑。

法相眉頭一皺,幾乎就在同時聽到旁邊李洵嘴裡輕輕哼了一聲,心中一凜。

秦無炎面上掛著笑容,但心中卻是急轉念頭。與其他人不一樣的,他出身於魔教萬毒門,進入到這有無數凶獸毒蟲的內澤之中,別人視若畏途,對他來說,卻與突然進了寶山一般,實在是歡喜之極。

尋常可遇而不可求的劇毒之物,此刻竟然遍地都是,其中更有無數他往日也聞所未聞的奇異毒蟲,在他這用毒的大行家看來,簡直比萬千金銀還更寶貴十倍。

萬毒門在魔教之中,向來特立獨行,修行法門雖然與其他各宗派都是出自「天書」,但他們所繼承傳襲下來的,卻是以神奇修真法門,輔以種種奇毒之物加以修煉,故數百年來,這一門派之中出來的一眾高手,往往都是用毒的大行家。

而能夠找到最烈最毒的毒物,對萬毒門門人來說,在修行中的幫助之大更是不可估量。

秦無炎乃是當今萬毒門門主毒神的關門弟子,天資極高,在用毒一道上更是天縱奇才。進入此內澤之後,一見此處景象,登時驚喜萬分,連日來搜集了許多毒物,更碰上了這死澤之中特有的劇毒巨蟻,秦無炎嘗試用萬毒門「控妖笛」一試,也許是魔教天書果然是含天地不測之造化,這等蠻荒凶物,竟然也在天書流傳下來的法門中被秦無炎控制成功。

秦無炎大喜之餘,突然碰見了焚香谷的李洵落在附近,二人相見不合,動起手來,秦無炎乾脆直接就把這無數「死澤巨蟻」招了出來,李洵道行雖高,但被這等無數巨蟻圍住,登時也只有招架之功,若不是法相及時趕到,險險便要吃了大虧。

只是如今這形勢,連同法相、曾書書和林驚羽、李洵等四人,卻是一起被這個年紀輕輕,但手段通天的秦無炎困住了。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8#
發表於 09-6-26 10:52 AM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舊時意


秦無炎目光流轉,向法相等四人一一看了過去,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出這四人都是出色的人才,若憑著真實道行,自己只怕在他們四人面前還討不到好處去。

只是萬毒門向來修行劍走偏鋒,古怪法門或者說是邪門歪道極多,秦無炎此刻控制著這一大堆死澤巨蟻,加上身上還有無數毒物,卻是全然不懼,反而是面色如常,看這場面,還是他大大占了上風。

曾書書腦筋向來靈活,此刻卻也不禁大是頭痛,看著這一片片面目猙獰的死澤巨蟻,腥氣撲面而來,當下低聲對旁邊三人道:「現在怎辦,我們是走是戰?」

李洵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其實以他往日的性格,此刻決然是不肯後退的,只是剛才與這死澤巨蟻一場惡戰,雖然憑一人之力他就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無窮無盡無數的怪物一擁而上,那恐怖力量卻令他心有餘悸。

法相沉吟不語,林驚羽突然開口道:「我看可以一戰。我料這些死澤巨蟻必定不是被人豢養,而是被這魔教妖人用什麼妖法給控制住了,只要我們纏住此人,便可一戰而勝。」

法相點了點頭,道:「林師弟說的有理,你們二位……」

曾書書思量片刻,道:「林師弟說的不錯,而且我們四人對著他一人,還落荒而逃,那也太過丟臉了。」

隨著三人的目光都向李洵望去,李洵乃是焚香谷近年來最出色的人才,向來自傲,若不是秦無炎不知道從哪裡召來了無數巨蟻,否則他當先一人就和秦無炎對上了。此刻面對其他三人目光,這個臉他如何丟的起,自然也是斷然道:「戰!」

法相立刻點頭,隨即低聲道:「待會我們分做兩隊,麻煩李師兄和曾師兄在一旁為我們暫時抵住這些巨蟻,我和林師弟一起攻向那秦無炎,如何?」

三人一起點頭。

他們在這廂商議,秦無炎站在外圍卻也念頭急轉,剛才他驅動巨蟻圍攻李洵,但李洵道行之高,仍是出他意料之外,只一人之力,就殺死了近百頭這些皮堅骨硬身具劇毒的巨蟻,而場中其他三人看去,只怕道行也是不低,尤其是那個天音寺的法相,這些年來名聲更是極大。

別的不說,單看眼前這一個般若心圈,隱隱含佛門降魔大力,竟使得死澤巨蟻在自己不曾驅動之下,本能地離開那個金色光圈,這份修行道行,委實非同小可。

他正自苦惱如何對付這四人,忽然前方呼嘯聲起,只見金光一閃,般若心圈收了回去,那四人竟是一起向自己撲了過來,而旁邊的巨蟻也是一陣騷動。

秦無炎不驚反喜,大笑一聲,左手翻轉,出現了一個小小黑色鐵笛,卻不放在嘴邊吹奏,而是徑直在半空劃過,左手在笛上幾個空洞點了幾下,登時半空中響起低沉幽靜的聲音。

人聽了倒沒什麼,但地下那無數死澤巨蟻卻彷彿突然得到什麼命令一般,登時全部騷動起來,紛紛張牙舞爪向正道四人撲來。

李洵與曾書書早料到會有如此情況,同時向前,馭起法寶,只見法寶毫光閃處,登時將當先撲來的十幾頭巨蟻震飛,但他們二人手臂卻也反震得隱隱發疼。李洵畢竟剛才與這些巨蟻交過手,有了經驗,不覺得什麼意外,曾書書卻是不禁變色,暗想這些畜生當真厲害。

他二人奮起神威,片刻間將無數巨蟻擋在一旁,林驚羽和法相身化毫光,如電衝上,斬龍劍化做沖天碧光,立刻把周圍森林黑暗逼退了數丈之多,當頭向秦無炎斬了下去。

這一劍威勢之大,連秦無炎也皺了皺眉,暗想這些正道傢伙果然不是好對付的。只是看他神色卻並無慌張之意,左手依然舞動控妖笛,發出嗚嗚異聲,指揮無數死澤巨蟻圍攻上來,右手上則現出了一把清光四射的匕首,堪堪抵住林驚羽的這一劍。

法相在後面看在眼裡,眉頭一皺,認出這把匕首正是十年前青雲之戰中,毒神所用的萬毒門奇寶,沉聲道:「『斬相思』?」

秦無炎聞言一怔,眼中閃過一絲佩服之色,一邊與林驚羽相持,一邊道:「法相大師果然見識過人,正是『斬相思神匕』!」

法相閃身到林驚羽身邊,卻也沒有急著出手,淡淡道:「可惜如此神兵,閣下這般人才,卻是誤入歧途,何不回頭是岸?」

秦無炎大笑,左手舞笛,右手匕首清輝閃動,忽地連行五步,身形瀟灑,口中吟道:「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相付。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他一向平和的臉色,此刻忽然浮現起淡淡紫氣,與身前斬相思神匕發出的清輝交相輝映,瞬間清光大盛,將斬龍劍的碧光漸漸壓了下去,同時少見的面現傲氣神色,朗聲道:「大師看我沉淪魔道,我卻笑大師心中癡迷,這世間萬道,在在道理,難道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嗎?」

法相微微一笑,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裡,正想出手相助林驚羽,忽只聽在秦無炎身前一片清光之中,林驚羽的聲音堅定無比的傳來:「天生萬道,本為一體,正義道心,正在世人心間。你是魔,我是正,我便要除妖降魔!」

一聲清嘯,斬龍劍龍吟大作,碧光閃耀,沖天而起,從一片清光中破體而出,瞬間劍氣縱橫紛紛如雨,漫天蓋地向秦無炎衝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不料此人竟然強悍如此,此刻他只要用斬相思神兵回身追擊,多半便能重創於他,但面前斬龍劍這一往無前、當者披靡的一劍,他自問也難以接下,只得閃身躲過。

這般一分神,手中慢了些,那裡操控死澤巨蟻的控妖笛便一時顧不上了。在後邊苦苦抵擋的曾書書和李洵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氣。雖然不過是片刻工夫,但這些凶蠻之極的巨蟻悍不畏死的紛紛衝上,他們也委實頭痛的緊。

曾書書開口大叫:「喂,法相師兄,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點化人家啊!拜託快快動手,不然我們被這些畜生吃了,你可要替我念往生咒了!」

法相苦笑一聲,也不多說什麼,看著場中秦無炎又抵住了林驚羽一波高過一波的攻勢,當下朗聲道:「秦施主小心了。」

話音一落,輪迴珠閃爍著金色光芒,從斜刺裡飛了過去。

秦無炎眉頭一皺,眼前這個林驚羽道行之高,已經出乎他意料之外,現在又加上一個法相,只聽他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忽地右臂袖裡飛出三道黑影,迅速分開,從三面向法相急飛而去。

法相神色肅然,不敢大意,輪迴珠飛到半路,瞬間金光大放,迅疾無比地擋去了其中兩道黑影,但仍有一條從金光中透了進來。

法相「嘿」了一聲,忽地並指如刀,白皙的手掌平伸出去,對準那飛來黑影,一聲叱喝:「嘟!」

那黑影在半空中突然劇烈顫動,片刻之後如受重擊,從半空掉了下來,卻是隻黑色小蛇,頭做三角,顯然含有劇毒,掉到地上掙扎扭曲了幾下,便沒有動靜,想是死了。

秦無炎一怔,點頭讚道:「『定神通』!果然不愧是佛門天音寺第一傳人,大師道行之高,在下實在佩服的緊,不過大師這般隨意殺生,也不知道佛祖會不會怪罪啊?」

法相還未說話,林驚羽已然在前頭奮力攻去,將秦無炎籠罩在一片碧光之中,口中冷笑道:「你們這些妖孽,平日裡殺生無數,作孽無窮,到了這個時候卻一臉正氣的質問別人,當真無恥!」

秦無炎哈哈一笑,躲過斬龍劍無堅不摧的鋒芒,斬相思神匕泛起清光,反擊回去。同時右手抖處,片刻間從他袖子裡又飛出了七、八道影子,褐色、黑色、暗紅、赤黃都有,藉著法寶毫光,眾人只看見竟然都是各種各樣的蠍子、蜈蚣等劇毒之物,紛紛向法相衝去,一時將他堵在遠處,不能過來。

眾人都是為之啞然,心道魔教妖人果然邪門,這麼多的毒蟲怪物藏在身上,也不怕被反噬一口,其中人在遠處的曾書書想的最遠,居然想到萬一被同門那些師姐師妹看到這無數毒蟲,不知道會不會被嚇的全身發軟,連法寶也提不起來了?

他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手邊一鬆,卻險些被一隻巨蟻在腳邊咬了一口,幸好只是咬破了鞋子邊緣,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凝神應付。

只不過他和李洵同時要應付這無數巨蟻,壓力實在太大,這片刻工夫,他們二人又殺死了上百隻巨蟻,但這些畜生彷彿是無窮無盡一般,依舊紛紛湧來。

曾書書與李洵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有退卻之意,曾書書正想回頭再行催促那邊,但眼角餘光卻突然發現,森林深處一道輕微藍色一閃而過。

他下意識地一怔!

前方秦無炎眉頭緊皺,幾乎也是在同時,心中萌生退意。今日在場中這四人實在不好對付,前邊本來以為所向無敵的死澤巨蟻,竟然被那兩個人生生抵住,半晌都不能越雷池一步;而眼前這個青雲門弟子手中斬龍劍攻勢之烈,實在是自己生平僅見,時不時便看他用出一往無前,根本不留退路的劍勢,實在頭疼。

而那邊種種毒物,看來也阻止不了法相多久,若等此人過來,只怕大勢已去。秦無炎乃是毒神最得意的弟子,年紀雖輕,卻極有決斷之能,此刻當機立斷,右手抖處,又飛出三隻異種蟾蜍纏住法相,右手斬相思清輝大盛,突然間大舉反攻,攻勢之猛,連林驚羽也不得不退了幾步。

便趁著這個時候,秦無炎突地拔身而起,遠離諸人,長笑道:「今晚便到此為止吧……」

他話聲未落,忽地只聽前邊曾書書大聲喊道:「陸師姐,快截住此人……」

秦無炎吃了一驚,眼角餘光頓時看到旁邊黑暗之中突然有藍色光芒泛起,他雖驚不亂,斬相思已然橫在藍光之前,自信這一劍縱然威力再大,自己也可抵擋的住。

不料黑夜之中,藍光雖然泛起,但淒厲風聲之中,突然整個天地之間瞬間寂靜,從黑暗的另一側,無聲無息的一道冰涼感覺湧來,生生在他右邊身子處撞了一下。

饒是秦無炎向來心思慎密,卻終究在這電光石火間吃了暗虧,「哇」的一聲噴了老大一口鮮血出來,胸口衣襟盡數染紅。在這生死關頭,他強撐一口氣,片刻間右臂中「唆唆唆」響個不停,只一眨眼工夫,竟然放出了數十隻劇毒怪物將眾人阻了一阻,人影同時向後遠遠飛了出去,半晌從遠處傳來他憤恨聲音,中氣已然不足,但卻淒厲的很,厲聲道:「鬼厲,算你狠!這一棍之仇,我們來日再算……」

異變陡然而生,在場眾人一時都呆住了,只是秦無炎突然消失,場下無數死澤巨蟻一時失去控制,但這等凶蠻之物向來噬殺,反而更是凶悍地衝了上來,曾書書和李洵抵擋不住,片刻後連法相和林驚羽也被圍了起來。

半空之中那道藍光泛起,在空中微微一凝,突然間竟不顧林間眾人,勢如奔雷快如閃電一般,衝入另一側黑暗之中。那裡有人哼了一聲,隨即玄青光芒亮起,卻沒有交手意思,立刻轉身離開,那道藍光竟是不肯捨棄,立刻追蹤而去。

那兩人何等修行道行,轉眼間只留下殘光掠影,再片刻,連影子都沒有了。

場中法相等人一聲呼喊,齊齊飛了起來,脫離地面,那些巨蟻沒有對手,平白死了許多同伴,想是十分憤怒,對空嘶吼不休。

法相等人也懶得管下面這些畜生,連忙舉目搜索,不料才這一會兒工夫,森林中又是一片漆黑,那一青一藍兩道光影,竟不知去了何方,不由得面面相覷!

半晌,曾書書忽然低聲道:「是他嗎?」

法相沉默片刻,眼中轉過複雜神色,但終是嘆息一聲,道:「應該是他了!」

他們二人對望一眼,又同時向林驚羽望去,卻只見那年輕人凌空而立,夜風吹過,將他的衣服吹的獵獵作響,英俊的臉龐之上,毫無表情,但一雙眼睛,不停地凝望著這片黑暗中的森林,怔怔出神!


夜色深深。

古老的森林裡寂靜一片,彷彿連黑暗深處的蟲鳴聲音,也突然消失不見。

就連吹拂在林間的風聲,也越發的淒厲幽怨,彷彿在述說著黑夜的哀怨。

青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如踏入黑暗的輕輕過客,但在他身後的那道藍光,陡然現身,便是這般光彩耀眼,衝進黑暗,將黑暗全部逼退,緊緊追著那道青色光芒。

青光在林間忽而穿梭,忽而高飛,速度越來越快,但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身後那道藍光,從黑暗中向上望去,只見藍光竟彷彿帶著不顧一切的勢頭,緊追不捨,不肯放棄。

是誰,在黑暗中悄悄嘆息?

是誰,在夜色中敞開心扉?

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又退卻,風聲撲面然後迅速消失,那曾經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不停飄蕩,迴盪在誰的眼中?

「嘶!」

輕輕一聲響,那道青光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消散,現出了鬼厲身影,靜靜站在一棵大樹最高的那根樹梢之上。

離他不過數尺之外,藍色的光影竟然也是說停就停,硬生生停在他的背後,那一柄即使是在這夜色之中也燦爛耀眼無比的天琊神劍,握在白皙的手中,冷冷的,指著他。

夜色深沉。

風聲淒切。

他們的衣服,在風裡輕輕飄舞。

鬼厲緩緩的、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了那一張臉龐。

她是這世間,這般清麗而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美麗竟不曾讓歲月有一絲的侵蝕,彷彿讓人窒息,又似要讓人沉醉。

她寒著臉,握著劍,指著他!

天琊如霜般冰冷的劍鋒,就離他咫尺之遙,連喉嚨口上,也彷彿感覺得到那絲冰涼。

和莫名的,在心底深處,那淡淡的哀傷。

風,吹動了樹梢,他們的身子,也在夜風裡,輕輕擺動。

沒有人說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

這十年的光陰,忽然間,從心底,一點一絲的慢慢翻騰起來,湧在心頭。

她的手,握著劍,白皙如十年前一般模樣,曾幾何時,曾經握在手心嗎?

他微笑了,帶著淡淡的苦澀,輕輕道:「妳還好嗎?」

陸雪琪沒有回答,一個字也沒有說,她的嘴唇因為用力咬著而顯得蒼白,夜色簇擁下的她的身影,淒清而幽美。

鬼厲,不,張小凡,在這個沒有月光,一片漆黑的夜晚,在這個女子面前,他突然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身子也彷彿在陰影裡,有不為人知的輕輕顫抖。

「你為何不殺我?」那美麗的女子,靜靜的說著,如霜一般冷的天琊,依舊在她手間,指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裡是如此明亮,彷彿無聲的火焰。

他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他看著自己的身影,看著在影子前輕輕擺動的她,淡淡道:「十年之前,玉清殿上,妳又為何不顧一切的維護我,為我說話?」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微微抿動,握著劍的手,那麼的緊,彷彿害怕著什麼?

那般明亮的眼眸裡,閃爍的是誰的身影?

張小凡!

原來還是沒有變嗎?這十年間真的沒有改變嗎?

她怔怔望著,咬住了唇,讓自己依然冰冷,讓目光千萬不能模糊。

可是,是誰的心這般跳動,在久已冰涼的心間激烈跳動,那沉默許久,在無數深夜悄悄徘徊的淡淡溫柔,此刻卻突然如火焰一般的熾熱,在胸膛上燃燒!

嘴邊,忽然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她握劍的手,緩緩的垂下了。

她抬頭望天。

風,吹動她柔而美的秀髮,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原來,天空裡,又開始下雨了嗎?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99#
發表於 09-6-26 10:55 AM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異兆


天空中飄下了雨。

雨勢不大,天空也顯得有些昏黃,這已經是連續第二天下雨了。

蕭逸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忽地轉頭,向旁邊那人道:「燕師妹,妳可有什麼發現嗎?」

和他一起站著的,正是焚香谷的燕虹,自從那日在瘴氣之中正道眾人失散之後,蕭逸才進入內澤,因為方向不同,所以沒有碰上法相、林驚羽等人,倒是不久在附近遇上了燕虹,雖說不是同門,倒也倍感親切,這幾日便結伴同行。

只是他們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森林中找了好幾日,也還是什麼都沒發現,這裡除了樹還是樹,然後就是天上不停下雨,地上無數毒蟲,委實令人頭痛無比,有時想想,也難怪此處從無人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

不過話雖如此,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蕭逸才與燕虹在附近細細搜索,同時心裡也有察覺,雖然燕虹對自己很是客氣,但似乎仍隱隱在提防著什麼。

他此刻見燕虹似乎看到了什麼,一直盯著森林裡一處看,忍不住就問了她一句,燕虹聽見,忽然道:「蕭師兄,你看那裡,似乎有些古怪。」

蕭逸才一驚,放眼向燕虹手指之處望去,只見在層層雨絲背後,濃密枝葉之間,突然有一道微弱金光一閃,隨即消失。

蕭逸才心念一動,卻見那金光又過了許久,這才又微微閃了一下,只是那距離似乎又遠了幾分。

蕭逸才與燕虹對望一眼,二人幾乎同時都想起了那個關於異寶徵兆的傳聞,正是巨大金色光柱直衝上天,難道……

片刻之後,他們二人幾乎同時騰空而起,向金光處風馳電掣般衝了過去。

而在這飛行的瞬間,他們卻又似乎下意識地離開了對方遠一些,同時暗中將法寶緊緊操控,也不知在防備著未知的危險,還是身邊的危險……

他二人飛得極快,不久就到了那閃閃金光的附近,避開濃密的枝葉,林子下面一片雜亂,到處是散落碎裂的荊棘,連旁邊粗大的樹幹上也有纍纍的傷痕,更有甚者,前方一人合抱之粗的大樹,竟然也倒了幾棵。

林間,這片狼藉直直通向前邊,看去彷彿似被什麼人或怪物在此發威,硬生生在茂密的林間開出了一條路來。

蕭逸才與燕虹對望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隱約有驚愕之色。便在此時,林子前方,隱隱的又有喧鬧聲音傳來,蕭逸才向燕虹示意,二人輕輕飛起,隱身在枝葉叢中,暗自向前飛去。

飛了一會,只見一路之上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樹木,其間還有不少死去的動物,多半是躲閃不及,受了無妄之災。而前方那喧嘩聲音也是越來越大,中間還夾雜著佛門念佛聲音。

蕭逸才一怔,心道:「難道是天音寺法相師兄在此?」

正遲疑間,只見前頭忽地亮起一道金光,一聲怒吼轟然而至,瞬間如一道有形聲波振蕩轟鳴,周圍所有樹木枝葉一起發抖,威勢非同小可。

但蕭逸才臉色卻是一變,這「佛門降魔吼」中,卻有焦慮急迫之意,看這情形,卻是大大不妙,天音寺與青雲門關係非比焚香谷,蕭逸才微一沉吟,終於還是衝了出去,片刻後風聲響起,卻是燕虹也跟了上來。

他二人在半空,將場中形勢一覽無遺,都是不由得一怔,緊接著大吃一驚。

只見場中果然有一位僧人身著天音寺僧袍,但並非平和溫文的法相,而是身材魁梧的法善。此刻只見法善全身僧袍高高鼓起,手中一根粗大之極的「金剛降魔杖」舞的如同狂風暴雨一般,金光閃閃,護住全身,同時口中不時怒吼連連。

而在他身前與他動手的,卻是個全身鵝黃衣裳的美貌女子,眉目含情,嘴角含笑,黑髮輕輕飄灑肩畔,一雙眼眸水盈盈的,一眼看去,竟似乎要沉浸其中,再也不願出來了。

蕭逸才不過看了她兩眼,心中忽然便是一陣激盪,只覺得天上世間,卻只剩下了這一個女子,真想著與她一生相守。

幸好他修行多年,道行匪淺,猛的驚醒過來,不由得驚了一下,心道:「這是哪裡來的妖女,竟有如此之強的媚心之術!」

眼見場下法善雖然氣勢嚇人,但在蕭逸才和燕虹眼中,都看出他面色潮紅,其實已經被前頭那美麗女子逼得只能困守不已,若無外援,只怕連半個時辰也撐不過去了。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暗暗驚心,心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道行竟如此之高,能將天音寺除法相之外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法善打的幾無還手之力。

眼看著法善敗相盡露,蕭逸才和燕虹對望一眼,叱喝一聲,衝了下去,馭起青雲門通天峰出名的仙劍「七星劍」,化作一道白光,當頭劈下。而在一旁,燕虹手邊也發出一道青氣,正是她的法寶「青靈石」,緊追而下。

那鵝黃衣裳的女子聽得頭上突然傳來叱喝之聲,臉色一變,臉上似有薄怒掠過,只是那萬種風情,彷彿輕怒也化做了動人心魄的美麗,淡淡寫在臉頰之上,勾人魂魄。

蕭逸才畢竟乃是當今青雲門下第一弟子,道行之高,並非尋常人可以相比,七星劍劍芒到處,凌空已伸做巨大劍芒,當頭斬下。那女子眉頭一皺,不敢輕敵,又看到身後另有一個女子,道行似也不低,當下不得已向後飄去,同時右手連動,忽地凌空一抓,憑空裡突然紫光閃耀,耀人眼目,一道瑞氣騰騰的奇異紫色法寶,被她擋在身前,與七星劍和青靈石重重相撞。

「砰!」

一聲悶響,那女子向後飄去,而蕭逸才和燕虹也落在了法善的身邊,蕭逸才低聲向法善問道:「法善師兄,你沒事吧?」

法善臉色潮紅,大口喘著粗氣,半晌才緩過氣來,道:「蕭師兄小心,這女子是魔教合歡派的妖女金瓶兒,厲害的緊!」

蕭逸才與燕虹都是心中一驚,這幾年來,金瓶兒在魔教之中可謂是風雲人物,與秦無炎、鬼厲三人並稱三公子之列,被正道中人視為心腹大患。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一個美艷絕倫的女子,不過一想起剛才初見她時劇烈無比的媚惑,蕭逸才便知此人多半便真的是合歡派一系出身的金瓶兒。

金瓶兒站在前頭,心中著實有些惱怒,本來她進入死澤內澤之後,在其中搜索多日也無頭緒,今日碰上了落單的天音寺和尚法善,二人一言不和,便動起手來。

法善修行多年,一身佛門道法,在天音寺年輕一代中除了天縱奇才的法相,不做第二人想。只是這金瓶兒卻更是厲害,一上來突然便是媚眼如絲,饒是法善佛門定力深厚,竟也在這魔教合歡派秘傳的「媚心術」下,猝不及防吃了大虧,一時心意動盪,一身道法十成中只剩了六成。

這之後,在金瓶兒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凌厲的攻勢之下,法善竭力自保,守住靈台一絲清明,苦苦支撐,若不是蕭逸才和燕虹及時趕到,只怕今日法善便要被這金瓶兒降服,過往修行盡廢,為這媚心奇術所控,一生如行屍走肉一般聽從金瓶兒的命令了。

此刻金瓶兒上上下下打量了蕭逸才一番,忽地一笑,聲音輕柔,柔聲道:「這位公子不知與我有何仇怨,一上來便是如此重手,要置小女子於死地嗎?」

蕭逸才向她看了一眼,卻見她明眸如水,亮亮晶晶,在這傍晚時分看去,如夜空明星一般閃亮,真個是令人怦然心動。

蕭逸才不由得手心出汗,強自鎮定心神,不再去直視她的眼睛,朗聲道:「姑娘便是魔教合歡派門下,大名鼎鼎的金瓶兒吧!久仰大名了!」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哦!你認得我?」

蕭逸才道:「在下也是今日初識姑娘,只是法善大師乃天音寺門下,與我青雲門同是正道中人,在下與姑娘一戰,也是分屬應當。」

金瓶兒微微皺眉,隨即微笑道:「如此說來,倒要請教公子是青雲門哪一脈的高人?」

蕭逸才道:「不敢,在下青雲門通天峰蕭逸才,這位是焚香谷的燕虹姑娘。」

金瓶兒眼光在燕虹臉上轉了一圈,見她容貌也頗為美麗,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燕虹道行在焚香谷年輕一輩之中,向來與李洵並稱雙璧,只是她為人低調,不願出頭,向來有什麼事務,都是李洵出面料理。此刻跟著蕭逸才下來,她也一直沒有說話。

此刻被金瓶兒看了兩眼,她也不禁向金瓶兒望去,不料這一看之下,只見那美麗女子肌膚若雪,眉目如畫,時間稍長,連她也不禁頭腦中微微一昏,不禁大吃一驚,同時臉上微紅,暗道魔教妖術真是無恥邪門,自己女兒之身,竟然也隱隱會為之所惑!


蕭逸才剛才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昏黃的黃昏傍晚,此刻又折騰一下,漸漸的天色又黑了下來。

金瓶兒俏立那裡,與蕭逸才等三人對峙,心中暗暗尋思:剛才那一劍修行,這蕭逸才道行著實不低,而且旁邊還有兩人,自己雖然不懼,但死澤異寶尚未出世,在此與他們做這無謂之爭,實屬不智。

如此一想,她心中便有了去意,那裡蕭逸才看了看她臉色,忽地踏上一步,正要說些什麼,但就在此時,死澤深處,瀟瀟不歇的雨勢遠方,忽地傳來一聲如虎嘯龍吟的巨響!

這聲響是如此巨大,連法善剛才做的佛門降魔怒吼也如小兒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瞬間,天空中風雲幾乎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幻翻湧,雲氣蒸騰,一層層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當真是天地為之變色。

眾人震駭!

只覺得這聲音如刺入腦海的錐子一般,竟是立腳不穩。

片刻之後,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之下,在那個遠方黑暗深處,忽地騰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漸明亮,逐漸粗大,到後面化做無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轟鳴聲中,直衝上天,刺入雲層之中,剎那間將天上地下照的明亮無比,到處都是金色光芒,雲是金雲,樹是金樹!

蕭逸才、金瓶兒等四人被這天地奇觀震懾,一時竟忘了敵對身分,紛紛昂首觀望,只見金色光柱越來越是耀眼明亮,到最後幾乎不可目視,天際風雲翻湧更是激烈洶湧,圍繞著金色光柱急速旋轉不已,形成了一個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渦。

在這等壯觀景象之下,天地肅然,彷彿其間有什麼至尊至貴之物一般,讓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許久之後,這個突然出現的金色光柱才緩緩停歇了下來,隨即迅速減弱,來的突然,去的也快,只不過一會工夫,剛才還驚天動地、叱吒風雲的景象已經如長鯨吸水一般收回到黑暗之中。

耀眼的光彩過後,卻是比剛才更深邃的黑暗降臨了大地。

金瓶兒與蕭逸才都是何等心思靈巧之人,瞬間便想到這分明就是傳聞中異寶出世的徵兆,如今親眼見到,這異寶出世的徵兆氣勢之大,實在可用「匪夷所思」四個字來形容,真不知道其中的異寶該是何等東西?

與之相比,眼下之爭實在太過無足輕重,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金瓶兒、蕭逸才、燕虹同時飛身而起,向剛才金色光柱方向飛去,只有法善略慢,但也緊隨其後。

黑暗中,他們化作四道毫光,飛馳而去,雖然剛才那片金色光柱規模實在太大,無法分辨出具體位置,但異寶出世,顯然就在眼前,一想到這裡,這些在修真道上辛勤修煉的人們,哪有不怦然心動的道理?


死澤內澤的另一角,被金色光柱所帶動吹來的強風,將茂密的樹林枝葉吹得整齊的向一面倒去,只有站在樹梢枝頭的青龍和幽姬,隨風沉浮,不為所動。

隨著那壯觀的天地奇景緩緩收斂,青龍長出了一口氣,輕嘆道:「天地造化,無窮無盡,真非我等凡人所能究其所有。我往日自負博學,不料如今見此奇景,方知世間萬物,實在是天外有天!」

幽姬緩緩收回目光,因為黑紗蒙面,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聽她過了半晌才淡淡地道:「『金芒現世,黃鳥必出』,這句話是刻在伏龍鼎上的銘文。只是那黃鳥乃上古神獸──九天靈鳥,連古卷殘本『神魔誌異』也對之讚嘆不已,難道我們真能對付得了牠?」

青龍微微一笑,道:「三妹,妳何必多慮。當年東海流波山上,鬼王宗主首次運用銘刻在伏龍鼎鼎身之上的『困龍闕』,以伏龍鼎亙古神力,便一舉收服異獸夔牛,便知這伏龍鼎上的『四靈血陣』確有鬼神不測之奇效。如今萬事具備,連鬼王宗主也放心讓我們前來,妳還擔憂什麼,莫非不信鬼王宗主嗎?」

幽姬沉默許久,幽幽道:「宗主雄才大略,我向來敬重,又怎會懷疑。只是,我總覺得,『四靈血陣』這等詭異莫測的東西,我們何必去……」

青龍臉色一變,忽然截道:「三妹,這等事情,並非妳我可以議論,以後在外人面前,千萬就不要說了!」

幽姬面紗微動,向青龍望去,只見他眉頭緊皺,一臉嚴肅,不由得沉默下來,隨即緩緩點頭。

青龍這才放心,隨即徐徐道:「三妹,妳別怪我囉嗦,其實這些年來,尤其是碧瑤小姐出事之後,鬼王宗主性子已經漸漸變化,雖然平日裡對待我等依然客氣尊重,但我看得出他平時處事決斷,殺戮之心已然漸盛,我們畢竟乃是做下屬的,上意難測,還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幽姬靜靜道:「是,大哥,我知道了。」

青龍看了她一眼,又緩緩轉過身去,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也不知道鬼厲他現在在死澤的哪一處地方?」

幽姬在他身後,向前望去,此刻只見黑夜茫茫,剛才還驚天動地的金色光柱已然不見,只剩下一片黑暗,忍不住問道:「大哥,鬼王宗主不是向來最是信任鬼厲的,為何此次竟不告訴他我們會來到此地,還有我們的來意?」

青龍轉頭向幽姬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幽姬彷彿怔了怔,似乎想起什麼,隨即微微抬頭,望著遠方,隱隱聽她的聲音,低低飄蕩:「又是不能說嗎……」

Rank: 10

UID
519739 
帖子
6879 
積分
11870 
Good
744  
註冊時間
05-12-31 
在線時間
1253 小時 
100#
發表於 09-6-26 10:55 AM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巨樹

天色漸漸亮起來了。

雨歇風止,清晨的第一絲光亮,透過天空中濃濃的雲層和死澤中飄蕩的霧氣,灑了下來。

森林中,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但緩緩的,隨著那絲光亮,漸漸的開始喧鬧起來。不知名的地方,響起了第一聲的鳥鳴。頓時,隨著枝葉間隙灑下的一道道光輝,整個森林像是從夜的沉眠中甦醒過來一般,或遠或近,到處是清晨裡的歡叫聲,迎接著這新的一天。

此刻的森林間,到處都飄蕩著薄如白紗的霧氣,人走在其中,臉上便隱隱有濕潤的感覺。再加上林間特別清新的空氣,吸入身體,真有心胸開闊的味道。

鬼厲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早晨的空氣,面無表情地向前望著,連趴在他肩頭的小灰,也長伸了一個懶腰。

前方數十丈外的地方,就在昨晚那道金色光柱的方向,霧氣突然變得濃厚起來,迷迷茫茫,讓人看不真切。只是這霧氣卻又和內澤邊緣上的瘴氣不同,顏色並非灰色,已然是純白模樣。遠遠望去,只見霧氣在林間輕輕飄蕩,一絲一縷,層層疊疊。

那裡,也許就是異寶的所在!

鬼厲緩緩轉頭,向旁邊看去,陸雪琪正站在離他兩丈開外的地方,一身白衣如雪,默默凝視著前方這片霧氣。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動手。

整整一個晚上,在初見面那一刻的詫異與隱隱的激動過後,他們二人之間,便是長久的沉默。

兩人之間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彷彿是比當年「死靈淵」還要巨大的鴻溝,深深的刻在他們中間,更刻在他們的心裡。

即使是在那道燦爛輝煌的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的時候,他們轉身眺望,被天空中金色光芒照亮的臉龐上,在這個異鄉陌生的地方,悄悄望去,也多了幾分冰涼的感覺。

前塵往事,終究是變了……

陸雪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迎著鬼厲的眼光,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也許在明眸深處,還有淡淡的漣漪,可是此刻,誰都已經看不到了。

她望著面前那個男子,他就站在林間自己的身旁,此刻這般細細的看去,終於發現,他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

曾經如此熟悉的面容上,多了的是滄桑和沉靜,少了的是天真與笑容。

她微微低下了頭,目光如水,停留在手邊握著的天琊神劍之上,彷彿在想著什麼,片刻之後,她聲音輕輕而飄忽,忽然道:「你回來吧!」

她沒有抬頭,沒有動作,甚至連臉色表情也沒有變化一絲一毫,只有她握著天琊的手,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漸漸收緊。

「……張師弟!」她輕輕的、輕輕的道。

你回來吧……

這四個字,是飄蕩在晨風中的話語,圍繞著他,然後如石子,一顆一顆的衝入他的心田。

鬼厲深深呼吸,閉上了眼睛。袖袍裡冰涼的噬魂,在他的手邊,如最忠實的朋友,從不曾捨他而去!

許久。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淡淡的微笑,緩緩地道:「這個名字,我不用很久了。」

陸雪琪的嘴角動了動,慢慢抬起頭來,但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默了。

他們一直這樣站著,但中間的距離,此刻彷彿又遠了幾分。清晨的光灑在那個絕美女子的容顏之上,緩緩的散發出動人心魄的美麗,林間縹緲的薄霧,也似乎被她吸引,圍繞著她輕輕飄舞。

那一瞬間,她的容顏,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陸雪琪轉過身,邁開腳步,沒有再說什麼,向著那片迷霧深處走去,離開了身後的那個男子。

只是,就在她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模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那個男子的聲音,緩緩的傳來:「妳會殺我嗎?」

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的迷霧中了,沒有人可以再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表情,她的身體。

讓人沉默的這個清晨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迷霧中傳來她飄忽的聲音:「我會的。所以你能殺我的時候,也儘管下手吧……」


天色大亮了,可是走在迷霧之中的感覺,卻依然是昏暗的。這一片地方的霧氣,遠遠比其他的地方更加濃厚,視線也不能看的太遠。

鬼厲走在林間,已經發覺此處除了霧氣之外,雖然也是森林,但和外頭的卻是大大不同。除了一棵棵高大的樹木依然聳立在霧氣之中,地面之上卻很少有外面森林裡那些茂密的灌木荊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此處霧氣太盛,見不到陽光的緣故。

但最讓人驚訝的,便是曾經遍布在死澤森林裡的無數毒蟲猛獸和奇花異草,突然間也消失不見。鬼厲在這片林間走了至少半個時辰,連一隻毒蟲都未見到。

這裡,似乎根本就沒有動物存在,一派死氣沉沉。

鬼厲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去。肩頭的小灰此刻也安靜了許多,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衫,但一雙機靈的眼睛依舊滴溜溜打轉,不斷向四周張望。因為少了荊棘灌木,還有那些煩人的毒蟲異獸,在地面行走著便顯得輕鬆了許多。自從進入內澤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陸雪琪比他先進了這片霧氣之中,鬼厲在霧氣之外,故意等了許久,這才進入,此刻,已經根本不知道陸雪琪身在何方了?

只是,他這般在林間走著走著,一邊小心注意著周圍可能出現的異動,心頭卻老是不自期的掠過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回來吧……」鬼厲對著自己,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的念著這四個字。

青雲山,大竹峰,守靜堂,小院,竹林……

他嘴角輕動,浮現出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對不對,小灰?」

「吱吱!」猴子小灰輕輕叫了兩聲,也不知道牠是什麼意思。

鬼厲伸手,摸了摸小灰,片刻之後,忽地振作精神,灑然一笑,邁開大步,向著迷霧深處走去。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林子中的樹木越來越是粗大,到後面幾乎到處都是二人合抱以上的巨樹。鬼厲注視周圍,暗暗心驚。

這十年來,他受當年青雲山一戰的刺激,再加上身邊法寶噬血珠和噬魂潛移默化的影響,除了潛心修行,性子漸漸暴戾噬殺之外,還師從鬼王學了其他學問。而這一代的鬼王,實是個不世出的人才,道行奇高不說,胸中更是博覽群書,胸羅萬象。

因為碧瑤的關係,鬼王幾乎對他視如己出,傾心相授,在他有意的栽培之下,如今的鬼厲非但道法修行,就連見識閱歷,也遠非當年那個無知的青雲門小弟子可以相提並論的。

他此刻觀察這林間棵棵巨木,其實倒也並非都是什麼罕見罕聞的奇樹,其中便有橡樹、楓樹、槐樹等等,換了是在死澤之外的普通山間,也在所多有。但奇就奇在這裡的各種樹木特別的巨大,尋常的只要有他們的一半大小,便已經令人驚愕了,更何況這麼多樹全部聚集在一起。

更奇怪的,還是這些巨樹所在之處,本應該是生機盎然,但這片濃霧之下,如今非但看不到一隻動物,連剛進來時還偶爾見到的荊棘灌木,也全部不見了。甚至地面之上,除了偶爾露出地面的巨樹樹根,就是結實而微黃的泥土,竟然連青草也沒有。

冷冷霧氣之下,是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深深皺眉,沉吟許久,環顧四周,只見棵棵巨樹參天,筆直高聳,自己在林間漫步,彷彿是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宮。

他忽地袖袍一揮,整個人騰身而起,不願在這詭異的地方多待下去,馭起噬魂,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向前飛去。

這一來速度自然快了許多,不過顧慮到異寶所在可能就在這附近,鬼厲並沒有飛到樹林之上,而是僅僅離地六尺,一邊快速飛行,一邊仔細搜索著地面。

時間悄悄過去,樹林裡依然是一片寂靜,只有他破空之聲,迴盪在林間。樹林中的樹木,隨著鬼厲的漸漸深入,軀幹越來越是巨大,此刻映入他眼睛的,多半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粗到要六、七個粗壯漢子才能合抱的古木,不想也能知道,這裡的樹木,怕不是都有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壽命!

在一片越來越是濃厚的詭異氣氛之中,鬼厲的身形,忽然停了下來。

此刻已經天亮許久了,但這裡的迷霧,卻似乎根本沒有散去的跡象,彷彿從亙古以來,這層層迷霧就和這片森林共存一般。

就在這個森林的最深處,鬼厲凌空而立,站在半空,向前望去。

在他的面前,赫然聳立著一道牆!

木牆!

粗糙的樹木紋理,堅硬而帶著微微裂痕,從迷霧深處突然伸出,高達三丈的一道木牆,如虯龍一般強健有力橫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鬼厲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道木牆,眼角開始微微抽搐。隨後,他慢慢的移動身形,靠了上去,用手輕輕撫摸著它。

觸碰的那一刻,傳來的是溫和而粗糙的感覺,鬼厲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但卻是不敢相信。他收回手,身子慢慢順著這道木牆向前飄去。

白色的霧氣在面前漸漸散開,又在身後慢慢凝結,面前的這道木牆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是粗大,漸漸變成了圓形形狀,而高度也在緩緩上升。

終於,在高度幾達六丈的時候,到了這道木牆的終點,鬼厲的身子停了下來。

他深深呼吸,卻依然無法鎮定自己的心神,在不可抑止的心跳之中,眼前的一切,穿過了迷霧,終於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道巨大的木牆,在迷霧的盡頭,和諧地融入到一個更巨大的物體之中。

天空裡,突然從迷霧中照下了一縷陽光,隨即又消失不見,被霧氣遮擋。

鬼厲終於肯定了剛才心中不可思議的猜想。

那道巨大的木牆,是一段樹根……

迷霧層層,飄蕩不定,他因為太過驚訝而微微喘息,然後霍然抬頭,那目光如穿越迷霧的光線,奔灑而去,直衝向上。

彷彿是無聲處的一道閃電,一聲轟鳴,整個森林中也為之震顫,出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完全超越想像的一棵巨樹,那樹幹在這迷霧中竟然粗大得看不到邊際,被粗糙的樹皮包裹著的樹幹,如巨大的山丘巍峨聳立,直衝向天,沒入了迷霧之中,就像鑽進了雲霄!

鬼厲如一隻螻蟻,在這棵巨樹之前顯得微不足道。

一棵連樹根竟然也高達六丈的巨樹,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鬼厲緩緩收回了目光,此刻,肩頭的小灰低低的叫了一聲,似乎也有些不安。鬼厲微微把頭偏了過去,忽地一笑,淡淡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果然是井底之蛙。小灰,我們走吧!讓我們好好看一看這棵樹!」

腳下,噬魂所散發出的玄青色光芒忽地亮了起來,片刻之後,半傾向上,鬼厲一聲輕嘯,隨著那破空之聲,一人一猴直衝上天,沒入了層層迷霧之中。

疾風撲面,因為速度飛快而顯得有些凌厲。在這片迷霧之中,倒有幾分像剛進入內澤時,在瘴氣之牆中的情形,不過畢竟不同,一來沒有毒氣,二來也看的遠些。只是這層層迷霧,居然凝聚到極高處,鬼厲順著面前這棵不可思議的巨大樹木往上飛翔,到現在飛了小半個時辰,這迷霧居然還未消散,真懷疑該不會就這麼和天上的雲層互相連接在一起了。

同時,鬼厲也注意到身前的那棵巨樹的樹幹之上,也漸漸有了變化。在地面的時候,自然就是這巨樹的底部,也是粗大到無法想像,而在樹身之上,除了粗糙的樹皮,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但在飛了這許久之後,這棵巨樹之上已經開始漸漸出現了分枝,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從剛才開始出現的,纏繞在樹幹之上,類似籐蔓的一種奇異植物,縱橫交錯,葉片碩大,在枝葉頂端卻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有紅有黃,有橙有紫,煞是好看,迎風飄來的,彷彿還有隱隱的香味。

但直到此刻,他竟然仍無法完全看清這棵巨樹的樹幹,究竟有多粗?

造化之奇,實在匪夷所思,面前的這一棵奇樹,只怕當真有了千萬年樹齡,才如此巨大!

「嘶!」

一聲破空銳響,玄青色的光芒閃動,從迷霧之中衝了出來。腳下的霧氣也隨著他的身影,向上飄動了些許,然後再輕輕落下,彷彿海浪輕輕平息。

鬼厲終於衝出了這片迷霧!

天地,豁然開闊!

天空蔚藍,萬里無雲,碧空如洗,而腳下白霧茫茫,纏繞在面前這棵巨樹周圍,越是接近巨樹的地方,霧氣就越加濃厚。

此刻,鬼厲已經身在高空之上,也終於看清了面前這棵巨樹。

即使是在如此之高的地方,這棵巨樹呈現在他面前的樹幹竟然仍是粗達百丈,而聯想到從地面飛到現在的距離,在面前的簡直就不是樹,而是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

然而,這分明實實在在就是一棵樹。

而且,它依然向上伸展,那巨大樹幹之上除了同樣令人驚愕的粗大分枝之外,依然筆直地伸向天空。

鬼厲抬頭,遠遠眺望,那青天的深處,彷彿有淡淡的陰影。

他忽地笑了,向著青天。

哪一個男兒,面對此時此景,能不心生豪情呢?

他飛身而上,破空而去!

速度越來越快,任憑著疾風刮面如刀。

越往上飛,巨樹的樹幹也就漸漸縮小,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只有數十丈大小,儘管如此,也依然是驚世駭俗。此時此刻,已經漸漸有了雲氣,不時飄蕩在樹身之旁。

這棵巨樹,似乎就像是上古傳說之中,那一座登天的階梯,直上青天!

又向上飛了五丈左右,鬼厲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在他的面前,一直筆直的樹幹,在這裡突然分開了巨大的兩枝,向左右伸展開去。

鬼厲沉吟了片刻,緩緩飛了過去,落腳在這棵巨樹的分岔地方。說是分岔,其實以這棵巨樹之龐大,這裡站著數十個人也不嫌擁擠。等鬼厲剛剛落到樹上,「吱」的一聲,小灰卻當先跳了下來,猴頭舉目四望,隨即小心地在這樹幹之上東摸摸西碰碰,顯然大是好奇,這輩子頭一次見到如此巨大的樹木,縱然是一隻猴子,也是驚訝不已。

鬼厲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小灰,這一路疾飛上來,心中著實震動,在這之前,根本無法想像世間竟有如此巨大之樹木,而此時此刻,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他已經想到,莫非那件異寶,竟然就在這棵不可思議的巨樹之上嗎?

分岔的兩枝,大小相若,幾乎都有數十丈之粗,凌空橫去,猶如兩隻巨龍橫躍在半空之中。從這裡開始,枝葉漸漸繁茂,而且看著延伸距離竟然頗長,站在這分岔口,竟然兩邊都望不到邊。

鬼厲默默思索了一會,便下了決心,回頭叫了一聲:「小灰。」

猴子小灰正在這樹幹之上蹦來跳去,似乎根本不怕此處離地面如此之高,有時還跑到樹幹邊緣,探頭探腦的向下望去,猴膽居然頗大。此番聽得主人呼喊,「吱吱」叫了兩聲,興高采烈地跳了回來,躍上鬼厲肩頭。

鬼厲微微一笑,道:「我們走吧!」

小灰眼睛滴溜溜打轉,頻頻點頭不已,看來猴子好奇心也是頗為厲害,咧著嘴笑個不停,很是興奮的樣子。

鬼厲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沉吟片刻,隨即更不遲疑,重新馭起噬魂,在一片光彩耀目的玄青光芒中,向著左邊樹枝飛去。

這一飛又是許久,但見雖然是在高空之上,這棵巨樹的巨枝上依然有無數巨大葉片,繁茂之極。但不知為何,卻沒有見到有什麼果實花朵,倒是從底下樹幹開始就一直纏繞著這棵巨樹的無名籐蔓,鮮花盛開,花枝招展。

隨著鬼厲不斷飛行,這一側的樹枝漸漸也小了下來,但不知為何,那些籐蔓卻越來越是粗大,而那些盛開的花朵也越來越多,到後來簡直隨地都是,目不暇接,空氣中飄蕩著莫名的香氣。

忽地,鬼厲一直飛馳的身子,硬生生頓在半空,來的如此之急,隱隱發出了一聲銳響。

眼前的樹幹,突然被無數籐蔓所完全遮蓋,鮮花爭奇鬥艷,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牆,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聳立著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樹幹之中,周圍被無數籐蔓鮮花所淹沒,只留出中間厚實的巨石,上邊刻著古篆體的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的,有什麼黃鐘大呂般的聲音,迴盪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鬼厲的目光,隨即收了回來,落到石門之前,花海之中,那一個白色身影身上。

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個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無數的美麗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間一起歡笑一般,襯著她絕世容顏,驕傲盛開!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麗清艷的那一抹顏色。

鬼厲人在半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 上一主題|下一主題
你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帖 登錄 | 免費註冊

聯絡我們|Archiver| 2000FUN論壇

SERVER: 2 GMT+8, 24-4-27 11:21 AM , Processed in 0.035804 second(s), 12 queries , Gzip On.

Sponsor:迷你倉 , 網頁寄存

Powered by Discuz! X1.5.1

© 2001-2010 Comsenz Inc.